青春  农村

　　魂 殤
　　
　　1．河堤上，夜，外
　　华北平原上有一条小河，沿小河有一条长堤。
　　河堤遍植着茂密的树林，林木间夹着一条小道，形似长廊，弯弯曲曲通向远处。
　　堤下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水无声地流淌。
　　树林幽静，月色溶溶。
　　忽然，一个人影沿着河堤小道，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
　　夜幕剪出岸堤上人影形状，是一个姑娘的身影，她时而驻足，时而前行，样子有些恍惚。
　　画外音：这个姑娘叫小芳，家住河边小村庄，正值青春年少，本是人生的好时光，可是眼下，她正经历着一场感情上的生死劫难……
　　
　　2．树影下，夜，外
　　小芳来到一棵粗壮的柳树下，手扶树干，停立在阴暗的树影中，呆呆地望着河面。
　　月光从浓密的枝叶间筛下来，投在静静的河面上，宛如闪着亮光的碎银，不停地晃动着。
　　望着波光晃动的河面，姑娘的心情愈加黯淡。
　　小芳内心独白：（悲伤）月色多好。……可月色再好，又有什么用呢！……生命之火暗淡了，世界还会有几分光彩？烦躁就象可恶的苍蝇，在心头盘绕，挥之不去。……往日的欢乐呢？那不曾停歇的笑容呢？……
　　画外音：生活的灾变是多么难以预料啊，这其中难以忍受的苦闷、无奈，企图挣脱痛苦和对幸福的渴求以及在这种努力失败后随之而来的更重的愁苦，有谁知道，她又向谁相诉？
　　
　　3．河堤上，夜，外
　　小芳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小芳内心独白：我真的要烦死了！……人哪，你为什么要有情感呢，为什么要哭要笑、要乐要愁呢？要是块石头多好，或者去做一个痴子，对一切都是木然，可你是一个极敏感、自尊心极强的人，而命运偏偏来捉弄你，与你作对……唉，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小芳一下站住，嚅动着嘴唇，直想哭。
　　小芳内心独白：怎么会是这样呢……那时的日子是多么平静愉快呀！……
　　
　　4．（闪回）河堤上，夜，外
　　静谧的小河边，晧月当空，天空明净高远。
　　踏着溶溶的月色，姑娘与男友有说有笑地并肩漫步在弯弯的柳堤上。
　　画外音：那时，小芳刚大学毕业，活力且美貌，她顺利进入一家民营公司，并认识了英俊的他，他在镇上当公务员。生活在刚刚跨入社会的小芳面前，展开了一幅美好的图画。尤其是身旁的那个他，经常与她并肩漫步在垂柳倒挂的河堤小道上。甛甛的细语 ，宛如山涧小溪的汩汩流水，多少动听悦耳！听着这柔情的话语，小芳像有一股蜜水从心头流过，心情象朗空一样洁净、轻松、开阔，仿佛一缕轻烟溶进那洁净的朗空，连这身子都觉得轻松飘然……
　　
　　5．河堤柳树下，夜，外
　　小芳内心独白：可是……
　　小芳狠力揑住从衣袋里掏出的手机，紧咬住嘴唇，好容易才忍住就要滴落下来的泪珠。
　　（闪回）手机短信：现实决定意识，分手是必然选择。（闪回完）
　　画外音：一条短信击碎了小芳心中的梦想。自从在那场事故中失去左臂后，恶运接踵而至，先是失去工作，接着是企业拖欠她的工伤治疗费，为看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得已借了高利贷，伤愈后寻找工作不成，现在又……
　　小芳内心独白：可耻！没良心的贼！想想你当初怎么说的？啊？……（悲伤地哼唱）错把春心付东流，只剩恨与羞！……
　　小芳又停留下来，背靠着柳树，仰望着夜空，想着心事。
　　黑魆魆的树影里传来夜猫子的鸣叫：咕咕咕喵……
　　小芳内心独白：（恨恨地）多么阴冷骇人的笑！
　　
　　6．（闪回）某医院病房，日，内
　　小芳打着绷带倚坐在病床。
　　老父亲一脸愁容坐在床旁椅子上。
　　小芳：（踌躇地）医院又来催款，说再不交款，就要停药。
　　老父亲：（发愁地）家里钱都看了病，已没多少钱，这可怎么办？
　　小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厂子里不管？
　　老父亲：（气愤地）嘿！别提厂子！那天，厂子里来了个人，说工厂效益不好，就送了伍千块钱，再也不见人影，到厂里找了几次，总是找不到人！
　　小芳伤心地落泪。
　　老父亲：孩子，你知道，咱是玩土坷拉的，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几个亲戚都借遍了……唉！小芳仍伤心地落泪。
　　老父亲：不过，你放心！治病要紧，家里就是借高利贷，也要为你看病！
　　
　　7．（闪回）某公司招工办公室门前，日，外
　　伤愈后为减轻家庭负担，小芳走进了招工办公室。
　　小芳低着头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身传出声音：一个残疾人……哈哈哈哈……（一阵热辣辣的笑，带着恶毒的嘲弄）
　　甲男：这小妮子还不错，只可惜成了个独臂将军。
　　乙男：啊？“独臂将军”？有意思，有意思！哈……
　　小芳把头埋得深深的，惊慌地从人群中走过。
　　
　　8．（闪回）镇上街市，日，外
　　小芳从街市走过。
　　身后声音：嘿嘿嘿嘿……（几个中年妇女窃窃私语，挤眉弄眼地嬉笑）
　　甲妇女：你知道吗？那个老板的儿子把她甩啦！
　　乙妇女：是啊，人家是大款，能要她？再说，她的胳膊……
　　丙妇女：啍！想攀高枝，当初我把俺那侄子介绍给她，她还不愿意呢！看看，现在……
　　甲妇女：嘿嘿！这才叫自作自受呢。瞧瞧，鸡飞蛋打！……
　　小芳不敢回头，匆忙向前，逃一般离开。
　　
　　9．河堤柳树下，夜，外
　　小芳伫立在黑暗中，紧闭着双眼。
　　（闪回）招工男的嘲笑声：哈哈哈哈…
　　妇女的讥笑声：嘿嘿嘿嘿……
　　一双双恶毒的目光向他刺来。
　　一阵阵恶毒的嘲笑声直撞击他的耳膜。（闪回完）
　　小芳甩了甩脑袋，慢慢地睁开眼睛，向左右转了转头，仔细倾听着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夜猫子在高一声低一声的鸣叫。
　　小芳内心独白：（悲叹）希望一个个破灭了，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容不下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谁能救救我？……上帝？我是从来不相信上帝的，可是这一次我是多么希望上帝真的存在！如果真有上帝，我恳求上帝赋予我健美的身体、如意的工作、幸福的爱情，那该是多么多么的好啊！可是，上帝在哪儿？在哪儿？
　　
　　10．河堤柳树下，夜，外
　　小芳把目光抬向空中，呆望着夜空出神。
　　一轮圆月静静地挂在夜空，象一个金黄色的巨眸冷冷地傲视着人间。
　　小芳内心独白：呵，月亮，你能看到我吗？你能拯救我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要笑我吗？……啊，你在笑，你也在笑，是的，你也在笑！——你当然可以笑，你超离人世，没有生的艰辛，爱的烦恼，循着自己固有的道……可我呢？……噢，月亮哪，你是一个无生命的星体，并不懂得理解和同情，但那些本人的同类呢，他们为什么如此对待我？人在痛苦和不辛时，是多么渴望友谊、同情和帮助！然而，在这大千世界中，处于不同境遇中的心灵是多么难以沟通，不辛的人要生存下去是多么的难哪！可实际上，又有那一个人不会遇到不幸呢？人们哪，我们应该互相给予温暖才是啊！
　　天边飘起云彩，渐移渐近，一会儿，便把月亮罩住，只间忽显露出个朦胧的影子，夜空变得昏暗。
　　小芳内心独白：希望耗尽了，灵魂在痛苦地呻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这是我唯一的路了！哦，离去吧，在死亡中灵魂将会得到永恒的解脱，永远也不会再感受到人世的负心和冷酷、欺骗和嘲笑，没有痛苦，没有烦恼，这可是一种幸福哩，生者谁能得到它？谁能呢？！
　　小芳无声地哭了，抑制不住的泪水象泉一样涌出，顺着脸颊、嘴角流下来，她没有伸手去擦，任泪水奔流。
　　
　　11．潭水边，夜，外
　　小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形成一个深水潭。
　　小芳来到潭边，脚下已经是缓缓流动的河水。
　　小芳慢慢地扭回头，朝着村庄的方向望去。
　　小芳内心独白：……爹娘啊，女儿就要与您们永别了，……您们的养育之恩今生不能相报，女儿对不起您们哪……（啼诉）啊！生我养我的爹娘啊，女儿对不起……对下起……
　　泪水糊住了双眼，小芳痛苦地闭上眼睛。
　　（闪回）一具湿淋淋的尸体打捞上来，一位老妇人哭得泪人似的，人们都陪着掉泪。一个苍老的声音：“怎么回事？”一个年轻的男音：“她家的闺女跳河了……”苍老的声音：“可惜呀！年纪轻轻的，唉！”……（闪回完）
　　小芳猛地睁开眼，周围仍是死一般寂静，只有夜猫子仍在树影里时断时续地鸣叫。
　　小芳内心独白：难道就这样完了吗？……你才仅仅度过二十几个春秋，生活才刚刚开始啊！你该知道，人有幸来到世上，这可是亿万年中唯一的一次，生命一停止，无知觉的躯体便会化为泥土，虽然可以依附于地球旋转在无穷的宇宙中，却永远也别想再回到人世来！生命啊，有什么能比你更珍贵！……可是，这生活——每日里受着无穷的折磨，躯体为之戕害，心灵为之重负，这是谁人能忍受的？更何况是一个怯弱的我！我真想大喊一声，我受不了啊！
　　
　　12．潭边树影下，夜，外
　　小芳伫立在树影下。
　　河面是平静的，堤岸是平静的。
　　画外音：乡村的夜，很静。乡村野外小河边的夜，更静，静得叫人憋闷：杨柳默然肃立，河水无声流淌，雀儿不惊，蝉儿不唱，只有草虫在“嗤——嗤——”地鸣。可小芳的心情 怎能平静，怎能平静？她若暴风中的一片树叶，被急剧地吹起吹落，在狂风中旋转，不知将被抛向何方？她极力地挣扎着，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有两种声音在激烈地搏斗着。
　　甲：离去吧，你还有什以可留恋？还有什么苦没尝过？不错，活着是美好的，可你是不幸的呀！这无穷的痛苦谁能帮你解脱？纵然你活在世上，又谈何幸福？
　　乙：不，我不能！世界并不是尽是冷酷和嘲笑，尊敬的师长、慈祥的父母、可爱的伙伴，他们曾给我多少关心，我不能离开他们哪！不幸固然痛苦，幸福固然损坏，可我年轻，我不能毁掉一切呀！
　　甲：屈辱地活，何如痛快地死，这叫有志气！
　　乙：不！这是懦弱，胆小鬼才去死，活下去才是有志气，是需要比死更大的勇气！
　　甲：还是离去吧，受着长久的磨难，终日里感受着屈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失去应当享有的一切，无时不感到生活的美好，却永远地失去它，这样痛苦地活，何如一死了之！
　　乙：这……
　　画外音：小芳的思绪又乱了。是啊，终日里感受着屈辱，与痛苦朝夕相伴，直到生命的终点，没有希望，没有欢乐，这样长久的磨难谁能忍受？也许还是离去的好，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这纵身一跳而倾刻间化为乌有！可是，生命呢，这年轻的不可再得的生命呢？面对这严酷的现实，小芳像被人赶进死胡同的羔羊，乱窜乱撞着，找不到出路。
　　
　　13．潭边树影下，夜，外
　　小芳仰望着夜空，思索着，苦苦地思索着。
　　小芳内心独白：怎么办？怎么办？！……
　　一颗流星陡地一亮，拖着一条闪光的尾巴，向天边滑去，一晃便不见了。
　　小芳注视着，思索着。
　　画外音：突然，小芳象一道电光掠过脑际，眼前忽地一亮，仿佛一下子看清了面前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的明朗和简单。
　　小芳内心独白：如果不能拥有，你又何必坚守？既然过去已成重负，你又何必死抱住过去不放？既然命运注定要你走一条这样的路，你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重新设计人生，象流星陨落前那样，拼全力发出自己的光和热呢？你不复作为生活的骄子而存在，但你可以有事业，有新的追求，这还不够吗？活下去是比死还难受，但是，能够忍受着种种屈辱和痛苦，顽强地活着，谁说这不是一种大勇呢？一瞬间，我觉的自己变得十分强大，我在心底向自己呐喊：“勇敢地生活吧，你就是上帝！”是啊，拿出勇气来，就当这个世界是你的，你就是世界的最高主宰，一切都将委俯在你的脚下，你还有什么可畏惧，还有什么不能克服？！
　　
　　14．潭边树影下，夜，外
　　小芳的心情平静下来，紧张的心弦一旦松驰，疲倦迅速袭遍全身，便倚着粗大的柳树慢慢地坐下来。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从云层里钻出来，黑云被一块块逐向远天，月光又如银似水般地在大地上流泻。
　　田野上飘起几缕淡淡的雾，月光下象挂上几条轻纱，更显得宽阔深邃。
　　远处的工厂闪烁着灯火，近边的村庄沉静安详。
　　河堤下，满目的庄稼：高的是玉米，矮的是谷子，那贴着地皮的一定是甘薯，微风吹来空中飘过一股淡淡的香味。
　　小芳仔细地注视着，心中一阵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