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56
　　景：冯伟家
　　时：日
　　人：冯小海、冯姑妈姑爹
　　屋子里被搜索过，很乱。
　　姑妈（坐在桌边流泪）：报应了……叫他钱要来的正，蹲大牢就安生了？……哎，不好好撑着这个家……黄连树下生苦瓜，可怜了这孩子哟！
　　姑爹（坐在椅子上上。吃力的）：把房子退了……这两天把事情办一办……海海，今天过去住，别把你姑爹姑妈当外人……事情发生，怎么说都没用了……你可不能像你爸呀！
　　冯小海（望着蓝天）：嗯。
　　蓝天。飘过一丝白云。
　　场：57
　　景：海边
　　时：日
　　人：冯小海
　　白云。蓝天。冯小海仰望着蓝天。忧郁的眼神。流浪狗浪浪蹲在他身边望着大海。
　　场：58
　　景：居民小区
　　时：日
　　人：高光照、小个女人、胖女人
　　高光照拿着冯小海的奖杯和衣服，手拿纸条一路打听。小个女人和胖女人指给他看一幢楼。
　　高光照（摁电铃）：是冯小海家吗……我是他老师……
　　两女人交头接耳。
　　场：59
　　景：姑妈家
　　时：日
　　人：高光照、冯姑妈姑爹
　　冯姑妈（早就在门口候着）：海海呢？
　　高光照：他没在家？他没到校啊。您是他的？
　　冯姑妈（流泪）：姑妈。
　　高光照：您这是怎么了？他爸不在？
　　冯姑妈：不……不在……他……
　　高光照：出什么事了？
　　冯姑爹（病怏怏地探出头）：进来坐……老师。
　　高光照（着急）：孩子又没到校了！你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爸爸和他哪去了？
　　冯姑爹：哎……乱了乱了！他……
　　冯姑妈（用手扶着他）：你别下床了，好不好？进来说，老师。
　　冯姑爹（用昏黄的眼看着她）：别隐瞒了……（颤抖地发出一声长叹）……抓走了！
　　高光照（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们）：孩子的。别急，我去找找！（转身下楼。又转回身）他一般会去哪里？
　　冯姑妈：海边。
　　高光照飞跑下楼。
　　场：60
　　景：李韶能家
　　时：晚
　　人：李韶能、李韶能夫人、李韶能儿子
　　李韶能夫人（端上一大碗汤）：韶能啊，趁热吃了。
　　李韶能儿子（手端着课本跑过来）：我饿了！我也要！
　　李夫人：小馋猫！剩下最后一碗鸡汤，还是给你爸吃吧，最近你爸都操心得掉了好几斤肉！明天妈再给你烧。
　　李韶能（拿筷子搛一块肉送到儿子嘴里，皱着眉）：儿子不辛苦？走路都在打飘。明天多搞一点。
　　李儿子（嚼着肉，开心的）：明天煮一大锅！
　　李夫人（心疼的）：就怕你嘴巴大喉咙小！
　　李儿子（痛苦的）：我班的学习委天天回家补身子，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老觉得饿？我们算是脑力劳动吔！是高强度的脑力劳动！耗氧量有时能达到人体氧气总吸收量的70%以上！我们一天大脑要处理多少信息！上下午连撒尿时间都没有！你们回来没事了，我还有好多功课！喏，语文练习簿要做一个小时，写日记半小时，预习第二天的课文半小时，读书十遍，半小时，写不好第二天还要罚抄课文。数学作业要四十分钟，今天发下一张数学模拟考试卷最少一小时！英语老师作业半小时，背单词半小时，今天还要背一段句子，要二十分钟！请你给我加一加，不要五个小时啊？老师布置的手工要不是老爸代做，我就是到天亮也别想上床。现在是十八点半，屎也不敢拉……不又要到二十四点才能结束啊？真不想活了！
　　李夫人（眉头紧锁）：哎，在县城和这里都一样！除非跑到国外！哎，我说韶能啊，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心真狠！一个个干嘛把孩子搞成这个样？儿子天天喊眼睛疼，越来越近视了，这……离小学毕业还有两年！中学六年，还要上大学……儿子啊，别叫苦了，还有十来年呢！熬吧……
　　李韶能（用手抹着眼睛）：狠？没办法的事啊！每个老师要完成自己的指标，成绩上不去，下一个下岗的不是他是谁？校长敢松懈？学校考砸了，校长能坐得住？局长不怕自己的学校掉在全市最后？最近要迎接市摸底调研考试…… 我头都要炸了！真后悔调到蓝光小学！两个校长，一个马上就要退休，他对调研无所谓；一个是省劳模、愣头青！做什么教育尝试！两个人都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另起炉灶搞什么爱的教育！太阳都要落在脑袋上了，他们还不急着抓考前准备……我订的这些具体措施还不知道又要遭到他们怎样的一阵炮轰！把这次考试对付过去，就阿弥陀佛，还管什么狠不狠的。（忧郁地望着儿子）儿子呀，别听了，快去写你作业吧，别再折腾到深更半夜！
　　李儿子（把书和笔递上前）：在书上签字，已读十遍。
　　李韶能：还没看你读，怎么就十遍了？
　　李儿子：……我读了一遍……来不及了啊……
　　李韶能（气鼓鼓接过书和笔签字）：这……这……互相欺骗！哎……
　　李夫人（看儿子离开）：你是瘦驴拉硬屎，瞎逞能！人家不急你急啥呀？真是皇帝不急急煞太监！
　　李韶能：我不急哪行啊？我和他俩不一样！他们是老资格，闭着眼睛哼曲子，我算啥？我是带着任务去的，这个任务完成不好，就有我好看的了！
　　李夫人：又能怎样？
　　李韶能：一年试用期！搞不好，再回乡里！
　　李夫人：和你叔说说。
　　李韶能（斜一眼）：你没看清当前形式？我把最近的情况打电话和他说了，他说我是带病提拔。他还说办事他也得注意有个底线，权力要慎用，不是自己该用的不要用。实际，他在回避我！哎……
　　李夫人：你怎么是带病提拔？
　　李韶能：去年，我班里有个小女孩吃不了学习上的苦，喝农药了，亏好农药是假的，没死掉，家长跟着我闹腾了一年，你也不是不清楚！我叔把我推荐到这里已很不容易了……我给局里下了保证，无论如何要把蓝光小学的成绩考上去，否则，不但自己站不住脚，也给我叔丢面子啊！
　　李夫人（把碗端给他）：喝了。别愁了，呆不下去……回呗。
　　李韶能（接过碗）：这不是炖熟的猪头难看吗？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啊……
　　场：61
　　景：五年级办公室
　　时：日
　　人：李韶能、廖老师、一女老师
　　李韶能：看看看看！这乱了套了吧？出事了，两个校长不知道跑哪里了！在抓小孩身上我是有经验的。你们三人举手发奖杯，我初来乍到，拗不过，不得不违心举手通过！这掉到江里才知道补漏，晚了吧！
　　廖老师：事情出来了，不帮衬一把，说这话不杠牙？还什么校长助理？
　　李韶能（幸灾乐祸的）：谁叫得欢谁去收尾！这骑虎不得下背了吧？我已向卢局汇报了，局里决定，现在学校工作由我安排。
　　李韶能（一女老师通过办公室，李韶能把她叫住）：各个办公室传我的话，下课全体老师到小礼堂开紧急会议。
　　廖老师：两位校长都有事。有什么事还是等他们回来。
　　李韶能：传达局里的指示！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还几天这乱糟糟的怎么迎考？从明天起大家要加班加点，苦战十天！（对女老师说）马上抓紧时间一个班一个班，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给我通知下去！
　　女老师答应着离开。廖老师忙出办公室打电话。
　　场：62
　　景：卢局长办公室
　　时：日
　　人：卢局长、方亮、办事员
　　卢局长（拍着方亮的肩）：我们虽然是上下级，毕竟是老同学老同事，我不把你见外。你呢，可能是蹲基层的原因，还是那么激情，今天讲话那英豪之气不减当年哪，我听了都动情。我们把门关起来说，理是那么个理儿，有不少事执行起来不好说！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我的校长！
　　方亮：卢局，我就是认那个理！教育搞了几十年，现在就要退休了，看到这教育乱象，我真担心……功利主义！为了分，丢了教育上的良心，毁了一批又一批娃儿！我看见有些孩子上车不给比自己小的让座，不给老年人让座，不懂谦让！他们生活上只知享受，他们谈的和成人没区别的坏段子！他们从小就知道要升官发财！他们的体质和公德意识令人担忧！你们高高在上，大会上叫素质比谁都响，实行起来另一套。学学，一本本书给翻烂了，学的有什么用？他们想到父母的辛劳还是国家的安危？他们成了自私的一代，是唯我独尊的一代！
　　卢局长：猴子不上树多敲三遍锣呗。这现象又不是我们这座城市才有的！还有几个月，我倒是想让你多歇一歇，所以……就派了李助理。至于调研不调研，我们也和市局一些人摸了个底，还没有明确下来，我们准备是要做的。您呢，就别这么紧张嘛。
　　方亮（一头恼火样子）：我紧张还是你们紧张？还有几个月，我可以遛鸟逛公园，你能吗？我是怕我们的孩子遭罪！我是怕你们给教改添堵！
　　卢局长（大笑）：遭罪？添堵？市教改办公室主任应该说是素质教育的急先锋了吧？儿子要考清华，不是叫我到处为她找名师？别的孩子想遭罪还没这个门路呢！你说说，她为哪门子去这样自找苦吃？上门一次辅导费就是五百！我看，忙得就像没头的苍蝇！别的不说，考上清华对她来说就是比什么都现实！有几个头儿的孩子生活得是轻松，这班子人喊得也挺像个样，到处检查学校素质了没有。哎，你知道吗？他们的孩子是要跨出国门到外面读书的！您呀，太认真，太天真！太淤了！
　　方亮（无奈的点头）：好好！你们都会做文章！都能演戏！那些我管不了！我就是要对我的工作负最后的责任！谁叫我是校长呢？学校一切工作都停滞了，李助理念念不忘要在考试的围城里转，我的头都被转晕了！还要转！把老师们转得疲惫不堪、无所适从！你看，一个孩子作弊，这事情本来就不是啥大事，你能当我的面保证，你这一辈子没作过一次弊？不过，他表现得就是独特了些。市里问责了，不得了啦，天塌了！我琢磨，你们给我派助理，下这样大的力气来抓，毫不忌讳地说，你们给我学校添乱！你们为了保自己，什么事都想着法子做！我光脚不怕穿鞋，横竖在岗没几个月了，我要利用这点时间，动用自己的权力，好好体验一下真正的教育回归是什么个味道，省得以后像过世的老校长一样，没了这个权力看着你们瞎胡闹！这做人处世的道理再不渗透，还是一个个追着分疯跑，局长大人，我的这一茬学生……
　　卢局长（皱着眉头）：别别激动。你呀，还是那老样，要么你是鸡毛敲钟不想出声，要么就像放机关枪让人实在受不了！老大不小了，别像个愤青似的。我们局里领导日子好过哇？我也不是鼻头上挂粪桶的人不知香臭，别看着我像看坏分子似的！哎，这现状啊，在我们这时段是生就的眉毛长成的痣了。我也知道要贯彻素质教育，应试教育是阻碍中国复兴的死胡同，但事实呢，社会上的人你不要他往这死胡同里钻，他为了自身利益硬是要削尖脑袋钻！而且死心塌地的钻！除非招生、用人单位这些整个用人体制都变了，人人在教育上真的平等了……这这这诺大的社会可能吗？目前我可没那个胆量放手搞素质教育……否则，我就不合格了……我走了，你敢说别人做得比我好？你啪啪啪讲得痛快，要我老牛钻耗子洞啊，哧，哪里行得通呢？上面要考，我不能不抓！你想不通可以到上面反映，或者回去在班子里好好合计合计，尤其这些日子，还是稳妥点的好。
　　办事员（跑进来）：卢局，不好了，那个少0.5分的学生家长又来闹了！五万块他交不起，学校坚持达不到分数不录取。孩子几天没上课了！
　　卢局（赶紧出门，回头皱眉摊手）：你看看，问题来了！这怪谁？
　　场：63
　　景：海边
　　时：傍晚
　　人：高光照、冯小海
　　高光照在糕点摊上买了几块糕点，在晚霞中边吃边向海滩公园走去。流浪狗浪浪跟在他身后，用哀怜的目光望着他。他不时丢几块糕点片喂它。
　　高光照坐在花坛上，远眺大海和蓝天。浪浪蹲坐一旁。
　　蓝天碧海一望无垠。
　　高光照画外音：海海，今天下午绘画比赛，你就用这种自然的蓝来表现。让广袤无垠的大海具有一种朴实无华的境界。好，这里再调点白色，从纯净的蓝色中表现出一种文静、美丽、安祥与洁净。这纯净的蓝天，画的时候要用你的心去交流，让人们从中看到伟大的恩赐孕育出大自然的壮观和温柔。你画的这被染蓝的云朵，画得好，她像安详闪亮的蓝眼睛，让人们感觉她能深入我们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净化着我们的心灵，从中酝酿出璀璨的淡蓝。这幅画仿佛有了生命和睿智，带给了宇宙魅力无限的生机！你照着爷爷的水彩画画得很像，他真是个阳春白雪的丹青手啊……
　　闪现出在美术室中以蓝为主调的一幅海天相接的水彩画。冯小海拿着水彩笔听高光照讲述。旁边站着邱明君几个学生在听。
　　浪浪突然欢快叫起来。冯小海从远处向浪浪走来。他愣住了，看着头埋在膝盖上进入睡眠状的高光照。他慢慢上前，站立在高光照面前。浪浪摇着尾巴，用它的身子蹭着高光照。高光照抬起头，也愣住，慢慢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向冯小海。
　　高光照：海海，我知道你会在这儿。
　　冯小海：为什么？
　　高光照：这里有吸引你的望不到边际的蓝天，有蔚蓝纯净的大海。今天上午在美术室，你不是还对我说过，海的尽头有你的爷爷，在这里，你看着远方就像在陪伴着他；这里有你一家曾经度过最快乐的时光，睡在沙滩上，你就像妈妈还在身边；这里有梦幻一样的蓝色，心烦的时候，看着蓝色，你的心会很快安定下来……我知道我在这里会找到你……所以，昨天下午我来了一直没有离开。可惜的是，昨天下午你没有把那幅画再画给大家看……
　　冯小海（流着泪）：我成了孤儿……老师……我爸……
　　高光照（摸着他的头）：知道了……你千万别离开我们，我们都在等着你……所有老师都和我一样的心情，同学们在盼着你快点回……
　　冯小海（抱紧高光照）：我再不叫老师和同学为我担心了……我是来找浪浪的……它也没有爸爸妈妈……老师，让它跟我们一道回去吧！
　　高光照：海海，回去可要服侍好它哟，看它的肚子有多大！它不久就要做妈妈了。
　　冯小海：廖老师也要做妈妈了。廖老师生我气了吗？她会让我再写旷课原因吗？
　　高光照（苦笑）：大概会的。
　　冯小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纸，拿给高光照看）：我已经写好了。
　　高光照：知道哪里错了？
　　冯小海（难过的）：我为什么不早长大？我没办法保护好爸爸……
　　高光照：知道谁抓了你爸？
　　冯小海（咬牙）：邱明君他老爸！
　　高光照：不，那是你老爸犯罪了！有罪的人都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像他这一类的人危害到公共利益，为了保护人民的利益，法律就不会给他们自由，将他们进行审判、改造，使他们成一个新人。如果你看见了抓你爸的有邱明君他老爸，他一定是正常执行公务啊。
　　冯小海：反正我不喜欢邱明君！
　　高光照：你喜欢的标准是什么？譬如就说你们家里的人吧，你爸和你爷爷，你喜欢谁？
　　冯小海（毫不迟疑的）：我喜欢的当然是我老爸啰。
　　高光照：为什么？
　　冯小海：我爸给我花钱，上补习班、学游泳都花了很多很多的钱，对了，还存了钱供我以后上大学用。我爷爷……我连见也没见过。
　　高光照：海海，你还不懂。（一边走，一边和他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