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
（五幕话剧）
人物：
江 海——江建新二儿子，十六岁。
江振涛——江建新二儿子，十七岁。
江建新——江海与江振涛的父亲，外科医生，四十八岁。
李 婕——江海与江振涛的母亲，四十五岁。
赵老师——江海与江振涛的班主任。
序幕 在江家中。
——高二开学前一天。
第一幕 在教室。
第二幕 在赵老师办公室。
第三幕 在教室。
第四幕 在江家里。
第五幕 夜，在安心河边。
序幕
景——一间灯光温暖的小卧室里，窗帘在暮夏晚风的吹拂中徐徐飘摆。旁边，书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书包，里面装着一些书和一些作业，还有一些零食，像是一个即将远行人的行囊。床上随意扔着一本书，被埋在装点着小熊图案的床被里。衣柜的门打开了一扇，地上有一只打开的还未被装满的红色行李箱。江海双腿盘坐在飘窗上，头轻轻地倚着墙壁，望着窗外。
李婕 （轻轻地走进并敲门）小海，吃饭了。
江海 好。（说着便从飘窗下来）
{李婕正在从厨房端菜至餐厅，这时江振涛和江建新也都来到了餐桌旁。
江建新 （面露喜悦）这最后一顿晚餐很丰盛嘛。
李婕 当然了，明天他俩的暑假就结束了，开学前在家得吃顿好的呀。
{江振涛直接用手拿一盘中的食物，被李婕打了一下，笑。江海静静坐着，沉默。一家人落座。
江振涛 （笑）妈做饭就是好吃！
江建新 （认真严肃）开学你们就高二了，高一的时候玩心大就算了，现在不一样了，你们可给我操点心。（指），尤其是你，小涛。
江振涛 （佯装委屈）爸，我怎么了！
江建新 你就是没你弟听话呗，没你弟弟省心。初中留级，到高中了可不许再留级了。
江振涛 （小声）小女孩，当然省心。
江海 爸，没事。
李婕 俩人在一个班肯定会好好学的，小涛活泼好动，小海温柔安静，咱们家文武双全嘛！
{一家人笑，吃饭。
第一幕
{江海正在座位上写日记，同学甲过来，趁江海不注意把他的日记本抽走并举得高高的。
江海 （着急地去拿日记本）给我！还给我！
同学1 （捉弄）你来拿啊，你拿啊！你够不到，哈哈！小矮个！
江海 （跳起了好几次都没能拿回笔记本，很生气，压低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给、我。
同学1 （觉得没意思，也或许是有些害怕）谁稀罕你的破本子，一天到晚写些乱七八糟的。
{把笔记本扔给了江海，江海小心地检查了检查，看是否有破损。此时江振涛和他的朋友们进班。
江振涛 （朝江海走去）哟，体育课也不出去，在班里写情书呐？
{江海迅速把日记本抱在怀里，准备起身离开他们，江振涛拦了上去。
江振涛 （居高临下地）你跑什么跑？还真把自己当女生了？我作为你哥，当然要关心一下你啊。（瞥了一眼江海的日记本），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买一个粉色的日记本，还是说你也把自当个女生啊？
江海 （听见这话更欲离开，并往外走）关你什么事。
江振涛 （拉住江海）你去哪啊？去找你的男朋友？你哪个男朋友啊？
江海 （用力挣脱）你别胡说！松手！
{江振涛的一个朋友忽然把江海的日记本抢了过来。
江振涛 （放肆地）哈哈，让我看看写了什么。
{其他人拉着江海，江振涛打开了江海的日记本。
江海 （焦急地）江振涛！你还给我！你凭什么乱动别人的东西！江振涛！
江振涛 （得意地）一会儿就还给你嘛。（开始念起了江海的日记）“ 是的，我确实喜欢男生，可是周围的一切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江振涛总和我说，爸妈是把我当做女孩子养的……”
江海 （尽全力挣脱出来，抢过日记本）还给我！
江振涛 （笑，带有生气）你说的没错。你看看自己吧，那么矮长得就像个女生一样，关键是你自己都承认了，你喜欢男生！你不就是个小女生吗？
{周围同学开始跟着起哄，江海直直地瞪着江振涛，什么也没说，拿着本子离开了教室。
幕落。
第二幕
{转眼高二已经过去一半了，天气入秋逐渐变得凉爽，落叶也随处可见。学校举行了一次期中考试，江振涛的成绩一直在班里的中等位置，江海高一时总是班级前三名，后来不知怎的，成绩一直在下滑，如今已经快要和江振涛一样了。赵老师多次找江海谈话，一开始十分抱有希望，以为他能够“重回巅峰”，可是慢慢地江海越来越不愿意像从前那样与她推心置腹地谈心了，而且成绩也没有起色，班里又总有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赵老师对江海有些失望。考试成绩出来后，江海与江振涛的排名只隔一人，赵老师拿着江海的成绩单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找江海来好好谈谈，虽然她对江海的学习成绩有些失望，但内心深处还是没有彻底放弃江海。
{江海敲门进。
江海 （小声）赵老师……
赵老师 坐吧。{指一指身前的椅子。江海慢慢地坐下。
赵老师 （严肃，但语气平和）期中考试成绩你看了吧。
江海 （小声）看过了……{低头，不和赵老师对视。
赵老师 （开门见山地）你的成绩……这不该是你的成绩呀，高一的时候你学习一直是班里前三名，现在我都要往后面找好久才能找到你。{盯着江海。
江海 {抬头看了一下赵老师，只是一下，又赶紧低下头。
（小声）对不起……我知道我已经不如从前了。
赵老师 {听到他说这话，心里忽然感到很不好受，语气变得温柔。
啧，老师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有能力考班级前几名，只是你现在可能……是不是这一段时间身体都不太舒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或者遇到一些不知道怎么解决的问题，可以告诉我的。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老师一直很喜欢你，你将来是很有希望的，考一个好大学……你的将来会很好的，前提是你要听话。
{江海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听赵老师说完这些话。曾经的江海学习成绩优异，乖巧又听话，长得也十分白净秀气，赵老师也十分喜欢这名学生，江海也喜欢和赵老师聊天。可是忽然有一天，江海的日记本被班里一个坏孩子偷走了，于是——江海喜欢男孩子而不是喜欢女孩子；江海的爸爸妈妈总把江海当女孩子来对待；江海和赵老师的关系比较亲近……这些日记本里的秘密，全部被公开。那天，江海受到班里男孩子的欺负、嘲讽、甚至谩骂，他们说他不正常，说他恶心，说他变态。江海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深渊一样的恐惧，而更让江海绝望的，是江振涛。他的哥哥，没有维护他，而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比起那些诋毁和挖苦，哥哥一句话不说地站在一旁冷眼相望，更让江海想要死去。从那天开始，江海的噩梦也开始了。他原先的朋友开始疏远他，江振涛也对他更加冷漠，班里的同学们开始时不时地捉弄他，甚至有别的班的不怀好意的坏男生在听说江海喜欢男生后故意来找江海。江海本就内向，于是他变得沉默寡言。而如今听着赵老师说的这番话，江海这大半年的回忆全部涌了上来，他开始颤抖，呜咽，抽泣。
赵老师 （有点吃惊）江海？{连忙递过去纸巾。
江海 （抬起头，眼睛已经哭红了，抽泣着）赵老师，您对我很失望吧？我也对自己很失望，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什么都做不好，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可是……凭什么，因为不一样，所以就可以被欺负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啊……那不是我选择的，我没办法改变啊！
赵老师 （感到出乎意料，也大概知道了班里同学总是欺负江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江海，没事了，这些你不用担心了，既然你告诉我了，我作为班主任，我会来处理的。
{没有想到江海会对自己说这些。她像对自己孩子般拍着他的肩膀。
江海 （连忙）您别去……其实没什么，他们没有伤害我，只是说一说而已……
赵老师 （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不是针对你这件事。你安心学习就好了，有什么事情来和我说。
江海 （擦了眼泪）嗯……谢谢赵老师……那我回教室了。
赵老师 嗯，回去吧。不要胡思乱想呀。
江海下。幕落。
第三幕
景——在班级教室里。
{自从上次赵老师找江海谈话，已经过去两周了。虽说和赵老师谈了心，江海心中的苦闷得到暂时的排解，可是他并没有很快乐。班里曾经欺负过他的同学还是会偶尔来招惹他，大家也会时不时地议论他，说他是“变态”。江海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他已经由刚开始的反抗变为忍受了，他想着，只要再忍受一年多，高中毕业就再也不用见到这群人了。江海在学校住宿，每天都是形单影只，就是这么一点念想，勉强支撑着他，支撑着这个十六岁的敏感脆弱的小孩。
{上课铃响，赵老师走进教室。
赵老师 （把书放到桌子上，严肃）我们的黑板上面是不是挂着四个大字？
同学们 （齐声）是。
赵老师 是哪几个字，念出来。
同学们 （齐声）团结，友爱。
赵老师 （严肃）是的，团结友爱。可是，我最近发现了，咱们班里似乎存在不团结、不友爱的现象。我们要相互陪伴走过三年时光，我不希望大家之间有大的冲突。
{同学们沉默。
赵老师 （正色）我们是一个大集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为了更好地在一起，就应该求同存异，包容多元。要学会找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不要因为别人和你不一样就去攻击。我们为什么要自相伤害？（停了一会儿。长出一口气）我就说这么多，每个人都要反省自身。翻开课本吧，我们继续上课。
{下课铃响，赵老师离开舞台。江海走出教室，但并未离开舞台，只是站到一旁。几个同学在教室里聚在一起聊天。
同学2 （好奇）刚才咱老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同学3 （不屑）这你都听不出来。肯定是说的（压低声音）……说的江海啊！
同学2 （不太相信）啊？不会吧！
同学4 （附和同学2）就是啊！说的肯定是江海！咱班里不是总有几个人欺负他吗？还总是随便翻他的日记本。你忘了上次在班里闹得那么凶……
同学3 对啊，就从上学期咱们快放暑假的时候开始，那次好像是江海的日记第一次被人翻出来了，然后……然后全班就知道了——江海真的是同性恋！
同学2 （略带怜悯）哎，这个我当然记得啊。江海以前学习那么好，现在……可是，江振涛为什么非但不帮江海，有时候我看着，反而也欺负他啊？
同学4 （小声）这个……我听说，江海的爸爸妈妈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子，所以在江振涛之后——也就是怀着江海的时候，他们一直以为是个女孩子，给它准备的衣服什么的都是女孩的，结果生下来才发现是个男孩。结果呢，这个男孩——也就是江海，越长越秀气，反而真的有点像女孩子的长相，还有性格什么的——你们看江海平时，是不是总是喜欢把自己的东西弄得和女生一样？再加上江振涛——那么的……于是江爸江妈干脆像照顾女孩一样来养江海了，江海就越来越……改不过来了，你知道吧。
同学2 哎，不过江海真的长得很……好看。但外貌这种东西，江海也改变不了呀。我以前和江海做过同桌，我觉得他人真的挺不错的。
同学3 我以前听江振涛说过，他说他小时候其实不讨厌江海的，只是，慢慢长大之后，他好像分不清楚江海的性别了。他不喜欢江海，我猜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不喜欢自己吧……
{江海走进教室，路过同学2、3、4。他们瞬间安静下来，抬头看着江海走过。
江海 （苦笑）怎么了？
同学4 （赶忙）没事没事啊。
同学2 （小心）江海，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看你脸色不太啊……
江海 （回应式地笑笑）没有，还好。
{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开始上晚自习。
{舞台灯光灭，播放下课铃声，10秒钟后亮起，舞台布景说明现在是在寝室里。江海坐在床上收拾东西准备睡觉，这时同学1和江振涛，还有另外几个人过来，走向江海。
同学1 （强硬）江海，你和老师说什么了？
江海 （诧异）我没说什么啊。
同学1 那你告诉我，今天上午赵老师上课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江海 我不知……
{江海话还没说完，同学1 就把江海拎起来推向一边推到了，东西散落一地，还有他的日记本。
同学1 （嚣张）别说你不知道。班里除了你还有谁会和老师说这些话？你不是也和赵老师关系挺好的吗？
江海 我说了我没有……
{一边说一边弯腰准备收拾狼藉。
江振涛 （伪温和）江海，以后这些事——不用再去和老师打小报告了吧，爸妈希望我们两个在学校能安稳一点，你忘了吗？
{江振涛虽然语气温和，但却紧紧地握住江海准备收拾东西的手腕，阻止他整理书桌。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江海默默低着头。
江海 哥。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们真的是亲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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