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剧本

　　所长：若只管指标，不犯事的也抓，那岂不是草菅人命吗？
　　局长（手撮着桌子）：这指标就是任务，完不成指标是我们的失职，是关系到与上级保不保持一致的重大政治问题。
　　坐在所长旁边的边城所指导员解围地拉了一下所长。
　　指导员（对所长）：不就差一个了吗？
　　所长（生气地）：差一个怎么着，你去顶呀！
　　指导员：你冲我发什么气，我不是同你商量吗!
　　所长：去抓谁？
　　指导员：我们辖区不是还有个王小右吗？
　　所长：凭什么抓他？
　　指导员：去年他不是在大街上与流氓斗殴吗？
　　所长：那是一年前的事了，更何况是我们调查确认是正当防卫，并给他下了裁判文书，现又去抓他，那我们代表国家和政府出具的文书岂不成了废纸一张了吗？
　　指导员：我说你，还死脑筋什么呀，这指标也不是国家和政府下的吗？
　　指导员说着点燃了一支烟，猛地吸了几口，又若有所思地对所长高谈阔论。
　　指导员：你难道不知道国家与王小右比哪个为大吗？
　　所长绷着脸将才吸了几口的一支烟猛然按在烟灰缸里。
　　所长：法律的作用是制止犯罪和惩罚犯罪，若对不犯罪也滥行施用，那还叫什么法律，这样做，无异于我们将枪口、电棍、镣铐对准人民呀！
　　指导员：这些局长不比你清楚？
　　所长（气愤地）：管他娘的，为了完成指标，抓吧!
　　
　　55、内景 看守所 白天
　　森严可怖的看守所监室内，拥挤着一群同年龄的人。
　　王小右在挤满人群的监室走道上一边来回的踱步一边嘻笑着向人们念他的判决书，其神态有些玩世不恭。
　　王小右：×××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王小右，男，一九五八年出生，小学文化。
　　王小右于一九八二年八月二十三日在大街上流氓斗殴打伤他人，情节恶劣，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六十条，根据此条之规定，判处王小右有期徒刑七年。另外吊销城市户口，押送新疆劳改。
　　王小右念完，气愤而内心复杂地把判决书撕得粉碎。继而他仰天长啸。
　　王小右（悲悯地）：苍天啊，你知道人间会此等怪事吗？
　　旁边坐着的一位年长的人起来劝王小右。
　　长者：小右，别说了，这时更需要冷静。你这判的不重，长长的日子，大大的天，七年出来，不照样还是好汉一条吗？
　　王小右（对长者）：说得轻巧，七年是两千多天啊，人生有几个两千多天！
　　长者：在这个监室的二十多人中，你是判得最轻的了。
　　长者说着用手指着人群中。
　　长者：你看这小伙子同他哥哥偷了两头牛，他哥哥早已去见马克思了，他被判无期。老张把老伴的手打断了，老伴告到省妇联，同样判他十年。
　　王小右：不管怎么说，他们总还是沾着点边，而我呢？
　　打架是别人来打我，无奈之下我进行自卫，时间是一年前，当时派出所调查取证后下的裁判文书是认定我是正当防卫，而正当防卫是不负法律责任的，可过了一年又抓起来判，这怎么让人理解呢？再说，文革中没有法律，现在有了刑法典，一切都应依法办事。可在判决中却出现了法律规定之外的吊销城市户口，这不是法外行法吗？这又怎么让人理解呢？
　　
　　56、外景 新疆大地 白天
　　莽莽天山，象一条硕长浑厚的玉带，横担在新疆大地。
　　古尔班通古特戈壁坦荡无垠。
　　塔克拉玛干沙漠神奇莫测。
　　一列列乌黑的闷罐列车满载着囚犯在戈壁，在沙漠中呼啸前行……
　　闷罐车箱外贴着：北京囚犯、上海囚犯、天津囚犯以及南方十几个省的囚犯的巨大字样不断映入人们的眼帘。
　　
　　57、外景 沙漠 白天
　　驼舟在沙海的波峰浪谷间颠跌，烈日把它的焦点对准了浩浩沙漠。沙粒仿佛难以忍耐一般，不断地发出“嚓嚓、嚓嚓”的哀号。在这死亡之海中，一片胡杨林像生命的绿岛突兀而立。
　　胡杨林边的沙丘下一群穿着代表罪恶、腐朽、苍老的黑色囚服的罪犯在炙热沙粒的熏烤中、在阴森森的枪口、电警棍的督促下挖着水渠……
　　刚挖了一会，他们相互间不知传了一句什么话，刹时所有罪犯都停下不挖了。唯有一个罪犯在继续地卖力挖着，油亮的光头布满晶亮的汗珠。
　　警察不断地命令着躺下不干的罪犯。
　　警察：都躺着干什么，快挖！
　　躺着的罪犯仿佛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一警察走到王小右身旁。
　　警察：王小右，别人都躺下不干了，你怎么还挖呢？
　　王小右：凭每天吃三餐不花钱钣就得干。
　　
　　58、内景 囚犯监舍 白天
　　一年轻警察走到一间住着十几个囚犯的监舍，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囚犯给周围使了一下眼色，瞬时，七八个人便打了起来，警察急忙上前去拦。
　　警察：不许打架！
　　囚犯甲：他骂我！
　　说着，“啪”又是一个耳光。
　　囚犯乙：妈的，你敢打你爹！
　　他话音未落，对囚犯甲当胸一拳。
　　几人打成一团，故意把年轻警察围在中间推来搡去。
　　
　　59、外景 活动场 白天
　　几名警察与伙房的犯人将馒头和西瓜送到监舍的活动场。
　　众囚犯：绝食啦！
　　囚犯们说着一拥而上，抓起馒头、西瓜往地上扔。顷刻，雪白的馒头像一片白色的鹅卵石，铺满了院子。摔烂的西瓜，溅得满地血红。
　　王小右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他无言以对，只是心里不停地翻卷起一句话。
　　王小右：这些恶棍还留着干什么呢？
　　
　　60、内景 警察办公室 白天
　　王小右笔直地坐在一年约五十的警察对面。目不转睛地望着警察。
　　警察：有事就说吧。
　　王小右：大队长，我来这里一年多了，请求你们能安排我干一个相对独立的工作。
　　警察（疑惑地）：为什么？
　　王小右：经一年的接触和了解，我充分地感受到，劳改队是一个假丑恶的聚集地，在这里人性的一切弱点都暴露无遗。很多人的举止和言行，别说是正常社会中的人，就连同是劳改犯的我也无法接受，更不愿让丑恶开垦我的灵魂，因为最终要到正常的社会中去生存。
　　警察：讲具体点。
　　王小右：在思想改造上不服管服教；哄监闹事；在劳动中偷奸耍滑，小病大养，无病呻吟；在言谈中，乡村二流子与城市流氓丑恶的思想意识相互感染和激荡，致使他们无时不在谈论搞过多少女人，几人轮奸一个妇女后各自感受，抢劫得手后是如何的开心，以及劳改出后，如何汲取教训，再操就业等。（稍顿）哎，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警察：你说的很好，以后遇到这类以及任何一点违规违纪的事都可以及时向我们报告。
　　王小右：随时向你们报告他人的事，从你们的工作角度需要服刑的罪犯这样做，可我的品德不允许这样做。且随时事无巨细，有的还捏造事实诬陷他人的人是劳改犯非常忌恨的，我也很忌恨这样的人。我给你讲个实例吧，在我们中队犯人中有个来自某穷县的一个小小公务员，他因吃喝嫖赌入不敷出，盗窃县政府的一台电视机被判无期。开始，我认为他主现恶意不深，犯罪也简单，且有一定悟性，我对他不错，经常提醒他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他也非常尊重我，还大哥长大哥短地尊敬着我。可有一天晚上，我们俩人在监舍纳凉时，谈到中队长醉酒后打犯人的事，我说中队长这样做不对。中队长第二天便知道了这话，从此，我就不再理睬那个可耻的昔日的小小公务员，今天的劳改犯了。从这件事，使我深深地感触到在监狱里时时都有汪精卫，处处都有顾顺章，为此，我谨慎了。
　　警察：干相对独立的工作，晚上还不是要住在一起。
　　王小右：天亮我就出去，天黑才进监舍，这样与他们少接触，不谈论，受的污染就最大限度的缩小了。
　　
　　61、外景 胡杨林 白天
　　王小右在林中拾着柴禾……
　　王小右扛着硕大一捆柴禾向猪舍走去。
　　
　　62、内景 猪圈 白天
　　王小右哼着邓丽君的《何时君再来》歌曲，拎着猪食喂猪。肥硕的生猪一见到他都“咕咕咕”地叫个不停，仿佛对他表示谢意一般。
　　
　　63、外景 旷野 白天
　　空旷无垠的大地风雪弥漫。
　　地上的积雪被呼啸的风吹得不住地打旋。
　　
　　64、内景 猪圈 白天
　　一头母猪痛苦地躺在干草上生猪崽。
　　王小右犹如一个助产婆一样蹲在母猪身旁，手不停地轻抚着母猪全身，为它减轻痛苦，随着母猪的猛一挣扎和一声惨叫，一只白毛的小猪降生。
　　产下一只后，无论母猪怎么挣扎也无法产下，母猪奄奄一息，最后是平静地死去。
　　王小右心情酸楚地目视着死去的母猪，也目视着躺在干草上瑟瑟发抖，气息奄奄的白毛小猪崽。
　　王小右脱下棉衣包裹着猪崽。
　　王小右为小猪洗澡。
　　王小右用嘴吸小猪鼻孔里的污物。
　　王小右用带奶嘴的瓶子为小猪崽喂白糖和奶粉兑的水。
　　王小右抱着小猪在床上睡觉。
　　几个月以后，小猪渐渐长大。王小右把它放到猪圈。可一放到猪圈，这小猪不仅不与它的同类为伍，还没日没夜地叫着，也不吃东西，就如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不见妈妈就哭一样。当它一见到王小右时，就不停的叫着向外蹦，仿佛要投入“母亲”温暖的怀抱。
　　王小右洞明一切，便把它放了出来，小猪形影不离地跟着王小右，它不叫了，也吃东西了。从此，王小右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是紧跟着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白猪。
　　
　　65、外景 广场 白天
　　广场的一边设有一简易舞台，舞台的上方挂有一“宣判大会”的横幅。
　　台上一法官面对场上穿一袭黑衣，露着油亮光头的几千囚犯宣判着。
　　法官：罪犯王小右因流氓斗殴罪被判刑七年，投入改造以来能积极、主动、自觉地接受政府的改造，在负责大队养猪的工作中，他不让队里花钱买煤。每天挤时间拾柴，割草烧，不让队里买砖，自己动手打土坯，盖猪圈五间，不让队里买饲料，他开垦荒地十余亩种饲料，两年中共出栏生猪121头，产内壹万八千多公斤。
　　根据执行机关的建议，本院认为该犯悔改表现突出，不致再危害社会。决定减去余刑两年半释放。
　　
　　66、内景 监房通道 白天
　　三十岁的王小右在一警察的引领下从长长的通道尽头走来。
　　王小右与几年前相比黑了许多，也老了许多。
　　通道的黑色大铁门关闭时发出沉重而无情的“咣咣”声音。
　　
　　67、内景 狱政科办公室 白天
　　王小右默默地站在为他办理释放手续的警察面前。
　　警察：出去遵纪守法，好好做人，别再犯罪了。
　　王小右：我主观不会去犯罪，若他人的犯罪逼迫着，说不定……
　　
　　68、外景 某住宅区 白天
　　王小右左手拿着一架漂亮的玩具飞机，右手拎着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边走边向他人打听。
　　当他遇到一位老人时。
　　王小右（礼貌地）：大爷，知道王大右家住哪儿吗？
　　老人转身指了一下。
　　老人：住三单元二楼。
　　
　　69、内景 王大右家 白天
　　王小右把玩具飞机和蛋糕放在桌上。
　　一约摸6岁、胖墩墩的男孩拿着飞机向厨房奔去……
　　小男孩：飞机来啰，飞机来啰。
　　一30岁左右的妇女（王大右）用胸前的白色围裙擦着手走向客厅……
　　王小右（轻声地）：姐姐！
　　王大右呆愣着王小右，许久，她才对手拿飞机，站在一旁的小男孩说。
　　王大右（忧郁地）：晶晶，叫舅舅！
　　晶晶仰头望了望妈妈，又瞟了瞟王小右，半晌才生涩地。
　　晶晶：舅……舅……
　　大右、小右，晶晶三人说话间，从里屋走出一个着警服的男人。
　　男人（客气地对王小右）：来啦，请坐！
　　王大右（对男人）：俊生，他是小右。
　　男人（惊讶地）：什么？
　　王小右面对无所适从的姐姐和板着面孔的姐夫，他知趣地告辞了。
　　王小右（内心苦涩地）：姐姐、姐夫、晶晶，我走了。
　　
　　70、外景 住宅楼前 白天
　　王小右站在楼前静静地听着姐姐和姐夫的争吵。
　　
　　71、内景 王大右家 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