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1，傍晚，外，银行门前
　　林平拖着行李赶路，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他走得很快，天阴得厉害，深秋的风把路旁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抬眼已经看到自己定的宾馆了，快步跑起来。
　　脚下一个趔趄，一声清脆的响，他稳住身体，看到脚旁倒扣着一个破旧的瓷碗。周围没有其他的东西。
　　他转过身来，一个脏脏的老头蜷缩的坐在地上，身上只有一件破烂的衬衫，这时候正看着他微笑。
　　林平：不好意思，你的碗？
　　老头对他点点头。
　　林平把碗拿起来，端正的摆回到老头的面前。
　　林平：快下雨了，你还是回去吧！
　　老头：这里就是我的去处。
　　林平停顿了一下，把钱包拿出来，拣出几块零钱放到他的碗里。然后拖着行李继续赶路。
　　
　　2，夜，内，宾馆内
　　林平终于进了房间，他很疲惫瘫倒在床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去。
　　他挣扎着起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外面的雨已经下起来了，他走到窗边伸手把窗户关上。
　　窗户对着刚刚经过的银行，那个老头还在那里。隔着飘落的小雨，林平的视线并不清晰。他看了一眼，老头的身子蜷缩得更加厉害了，远远看过去只有黑黑的一团，他的身体正对着他，好像对视一般。他迅速转身走回来。
　　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找遥控器，准备看电视，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林平：妈。
　　妈妈：你现在在哪里？
　　林平：外面。
　　妈妈：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你们好好沟通，不要吵。
　　林平：是他非要和我吵！你在这里说我还不如去和他讲讲道理，反正我和他是说不通。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就换个工作吗？算了，无所谓！
　　妈妈：你走了以后他一句话都不说，心里很难过的。你爸也老了，夜里经常咳嗽还失眠。他也是不想让你常年在外面飘荡，想要常常看到你啊。
　　林平不说话，只是听着。妈妈不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接下去。直到她换一个话题。
　　妈妈：你有钱吗？
　　林平：有，你别操心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妈妈：好吧，你要保重身体，没钱就给我打电话啊！
　　林平挂断了电话，继续躺在床上，他把瘪瘪的钱包捂在自己的肚子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转头走出门去。
　　3，夜，内，宾馆大堂
　　他犹豫着走到前台，一个工作人员马上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旁边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嘴里含着棒棒糖，看着他笑。
　　前台：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林平：哦，没什么！对了，对面那个老头哪里来的？
　　前台：以前没有的，这两天才看见，我也觉得应该有人来管管才对。
　　林平：以前没有？
　　前台：没有，也不知道他白天在哪里要饭，晚上就到这里来了。我估计是因为那里晚上光线比较好吧！
　　林平：那里应该很冷吧！现在天这么黑了，又下这么大的雨。你们可以把他叫过来吗？这里暖和些。
　　前台：对不起，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林平：那老头挺可怜的，穿那么少别给冻死了。
　　前台：先生，你别说了，这个不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我劝您也别管了，这个不是你管得了的事儿。
　　林平：如果我把他带到这里来会怎样？
　　前台：先生，我劝您别那么做，这样不但会使我们难堪，也会使你难堪的。
　　林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用手不停地敲着台面，叹了一口气。前台不再理他，而是低头假装整理文件，咬着糖的女孩还是对着他笑眯眯的，他看了一眼，尴尬的笑笑，回去了。
　　4，夜，内，宾馆
　　他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着房门思考。
　　他走到自己的床前，把被子叠起来，抱着走到镜子前面，左看看，右看看，把脸遮住，他抱着被子走到窗边，把它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打开窗户，往下看了看，三楼，雨没有停，路面都湿了，路灯照在上面闪闪发光。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一方案，把被子抱回去。
　　换成床单，叠起来。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把床单放到背包里，再把被子平整的铺在床上，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他打开行李箱，检查自己的衣物，拿出来两件，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再翻翻，还是没有拿出来一件。他整理好又出门了。
　　5，夜，外，银行门口
　　老头低着头，眼前的灯光被一个影子挡住了，林平蹲下来，打开背包，把床单扯出来，盖在他身上。湿漉漉的伞扔在旁边。
　　林平：老头，这是我偷的，明天你换个地方吧！这里太冷了。
　　老头微笑看他，默默的把床单裹在身上。
　　老头（声音低沉虚弱）：可以和我说说话么？已经好久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林平：好吧，本来我想着马上就回去的，不过也没什么事，那就聊聊吧！你从哪里来的？好像没人见过你。
　　林平从包里掏出烟，递给老头，老头摆摆手。他自己点了一根。
　　老头：哈哈，我一直都在流浪，问我从哪里来没有意义。你呢？
　　林平：我从家里出来的。和家里吵架了，工作不顺利，现在我的处境和你一样。
　　老头：恩，是差不多。我的工作也不顺利，看，一整天了，就你给了我，只够吃一碗面的。
　　老头笑着，但是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林平把手伸到他背后想拍拍，但还是收了回来。
　　林平：肯定是你找的地方不对，你要到人流多的地方去。
　　老头：我是别的地方过来的，不能去和当地的争，饿不死就行了。现在我一天中能吃一顿就不会饿了。
　　说完老头又咳嗽起来。
　　林平：嘿，我带你看病去吧！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老头：无大碍，是药三分毒，再者你能医好我今天的病，若是明天我再病该去找谁？
　　林平：你这老头还真是奇怪，我觉得你不该是乞丐啊！
　　老头：没有谁不应该是谁，我只是我。身份的意义在我这里没什么用，除非我想要更多的钱。
　　林平：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到这样的下场，我不是瞧不起你啊，只是自我勉励一下。
　　老头：哈哈，我还没有下场，别把话说早了，而且我没有觉得就这样下去会有什么遗憾。我亲自走过的路比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的人都多，我思考过的事情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多。
　　林平：真不知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只知道活着就不能让自己冻着，饿着，我带你去买点衣服吧！明天我说不定就走了。不知道你这个冬天怎么过。
　　老头笑着点头，将身上的被单整理好站起来，远远的看，不像是一个乞丐，倒像是一个修行者。
　　6，夜，内，服装店
　　雨夜，他们两个撑着一把伞并肩走在一起，好久，终于找到一家还开着门，而且看起来不是很高档的服装店。
　　林平把伞收起来靠在门口，两个人从玻璃门往里看，似乎没有人，但耳朵里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他们才发现收银台的后面露了一个头顶。
　　林平用手敲了敲开着的玻璃门，那个头顶伸了出来，一个神色很慌张的中年胖子慌张的站起来，他是老板。紧接着又从下面钻出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的。几秒钟之后，四个人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老板：看衣服吗？你们想买什么款式的？
　　林平：不要什么款式，这里最便宜但是又能保暖的衣服拿来看看。
　　老板：最便宜的？好吧，你等着，帮你找找。
　　那个女的见老板到后面储存室找衣服了，就凑到林平面前来招呼他，眼睛一点都没有瞟到旁边瘦小的老头。
　　女的：帅哥，你看起来可不是买便宜衣服的人啊！是急用吗？
　　林平不和她搭话。
　　女的：以后来这里买衣服可以找我。你喜欢什么颜色啊？蓝，黑，白？有的人有选择恐惧症，你知道他们怎么解决吗？他们和我玩石头剪刀布，你说好玩不？要不我们也玩一下？
　　她边说边媚笑，最后还伸手抓林平的手。
　　林平：你干什么！你再不尊重，我就告诉你老公。
　　女的：切，他才不是我老公呢！
　　刚说完，老板就从储存室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服。那个女的自然的慢慢移到他的身边。
　　老板：你要最便宜的，又要保暖的，我看这件最合适了，你给五十就行，我就当搭给你。不过是女装，你看行不行？
　　林平转头看了老头一眼，老头还是微笑。
　　林平：能不能再便宜点。
　　老板：已经是最便宜了，因为有点污渍才这么便宜的，你不要就算了。
　　林平：再便宜点，下雨天你也卖不出去。
　　老板：谁说我卖不出去，就是不卖也无所谓啊。你看你再别家找不找得到这么好的事。
　　那个女的在老板的身后不断的搔首弄姿。林平突然有了主意。
　　林平（有底气的样子）：你和别的女的在店里乱搞，你就不怕你老婆知道？
　　老板（吃惊加恼怒）：你什么意思？你威胁我？他妈的你为了五十块钱就威胁我，你脑子进水了吧！混混也不是你这么混的！你要就要，不要就滚。
　　林平见威胁不见效，有点惊慌。那个女的在对面吃吃的笑他。
　　林平：好好好，你给我吧。
　　老板一把把钱扯过来，把衣服扔给他，摆手不耐烦的让他们快走。
　　7，夜，外，街道
　　老头在街上的暗处把被单撤下放到背包里换上粉红色的女士棉衣，样子看上去很滑稽。
　　林平：还冷吗？
　　老头：好多了。
　　林平：你看到他们做什么了吧！真的是，都是什么人啊！世界真是不公平。
　　老头：没有什么不公平的，你不是也威胁别人吗？如果从道德方面出发，你也不占优势的。
　　林平（恼怒）：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怎么还说我！你难道一点都不愤怒吗？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别人瞧不起你，你还能自我批评！
　　林平差点吼起来。
　　老头（微笑着）：你会愤怒是因为你承受的还少，刚从单纯的黑暗中走到阳光下你总是会感到刺眼的，尽管光明的世界中有无尽的精彩。
　　林平（不耐烦）：你不用给我说什么道理，我需要的只是别人的赞同。哎，真没想到有一天被一个乞丐教导。算了，反正明天我就走了。
　　他们走到一个发廊的门前。老头还慢慢的往前走，突然头上没了伞，雨都淋到头上了，他赶紧退几步，回到伞下，投给林平疑问的眼神。
　　林平：你的头发好脏，洗个头吧！或许我可以把你带到宾馆里去住一晚。
　　老头微笑点头。
　　8，夜，外，发廊门口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有一个小姑娘坐在发廊的沙发上看杂志。
　　林平敲门，那姑娘站起来到门口开了个门缝。
　　姑娘：有什么事吗？
　　林平：他想洗个头。
　　林平指着老头，姑娘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
　　姑娘（小声地）：不好意思啊，我们已经打烊了。
　　林平：你就在店里，打不打烊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洗个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