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四
吴昊抵于陵,人识之,以布告之事相告
昊笑曰:“吾尚不知有此至亲耶”
遂至高宛,欲见之,以解疑惑
昊寻问至钟宅,见大门紧锁,似无人,以铁环扣之
一妇人出,问:“何人叩门”
昊回曰:“有人寻亲,可愿见否”
妇人急应:“好,好”,遂开门
见一青壮,腰挎宝剑,束身挽袖,背负行囊,头戴草笠,束腿抱靴,英俊威武,游侠一般
问:“壮士所寻何亲”
“寻吴老先生”
夫人笑:“正是”,回首唤曰:“官家来耶,客来矣”,即请入院
吴昊方进院首,见房门开处,一满面青须者站在阶前,手缕长须,笑颜相迎
院中有石桌石凳,请坐后,妇人看茶
青须者请茶,言:“敢问客从何来”
昊正言:“从魏地而来,闻有吴姓老者寻亲,特来相认”
“汝何人”
“姓吴名昊”
青须者端看吴昊,觉此人果有豪气,是否可付此重任,尚未可知
乃托曰:“吴姓老者乃吾管家,近日返乡,数日即返,汝可暂住数日,以解寻亲之劳”
昊允之,乃暂安
严遂未亟相认,只欲查勘一番,故每日好酒炙肉相待。吴昊视有不安,常索寻劳动回报,遂扭之不得,随之。昊偶有闲隙,则往城中闲逛,常携回些物,赠与严遂。或受严遂所托,买吃用返回,而分毫不差,严遂渐感其诚。
某日,昊回宅,虽托付诸事俱办,然昊似有不快,且臂腕有伤
遂查问得之,昊进城采买,遇街霸欺市
此六七人,分文不与,强掠豪夺
昊以言相劝,其一哄而上,棍棒交加,昊愤然相搏,打伤数人,将之赶走。然思此地未可久居,怕牵连东家,心中不快
遂闻之,笑曰:“街痞之辈,尚不可畏,若汝有惧,可暂安置他处,容后再议”
昊回:“未有功劳,却有累赘,心中不安耶”
遂笑:“汝尽可安心居留,勿虑”
昊遂无虑,如常
一日,遂邀昊坐茶,以国是相问:“汝即韩国人,韩之国如何”
昊回:“韩虽有赵、魏相盟,然国力不强,是隐忧”
遂问:“何故”
昊端茶言:“赵、魏非国大,乃国以民为本,重耕织、兴商旅,强军兵,此富国强国之策。然韩轻农耕、赋重税、多贪腐,国力渐衰,久必忧。楚地广粮足,国策相宜,诚难与之争。燕、秦久与外族相抗,民风彪悍,虽国策未合,尚无大害。齐、鲁文强而武弱,可征其地,却不可征其心。环顾诸国,唯韩最忧”,举茶一饮而尽
遂惊其言,庶民有此观不易,故深觉此人可堪重用
乃正言:“吾亦深感韩之危,曾力荐韩王兴农通商、减税强武、惩治贪腐,然多不采纳。且因此累及祸端,举家外逃,而今身在他国,却心系韩国,梦中垂泪,好不伤心。今韩王新基,宰相名为佐政,实为干政,私立党羽,游戏权威,劳役、酷刑、重税,穷兵黩武,民怨不已。凡爱国志士恨国不强,怒国不争,不得不为矣”
吴昊惊问:“先生何人”
遂叹:“我名严遂,与韩傀庭争数载,今闻韩傀执王印号令天下,心实痛哉。韩傀无忠君爱民之心,却拥独揽财权之意,实为韩之大患,民之大害”
昊骤起揖之,曰:“昊素问仲子忠君爱国,冒死进谏,民间皆有传闻,不想大贤就在眼前,请受小民一拜”
遂起身扶之,言:“我已成逃犯,汝为侠士,不必如此,今以实相告,乃有一大事相商”
“何事”
“杀恶相,还民愿”
昊坐下,沉思
骤起,抱拳曰:“昊不才,愿饮血杀贼,求取大义”
遂大喜,盈泪
曰:“英雄壮举,国之楷模,当名留青史,万世流芳”
即歃血同盟,誓杀国贼
吴昊与严遂拟诛贼之策
翌日拂晓,即提剑赴韩
昊欲径走齐韩境,经孟邑时闻聂政居此,大喜,急急登门求见
是日正午,昊辗转来至周氏住处,叩问聂政。聂嫈见是吴昊,大喜,遂请进看茶,引见周氏。
周氏谈及以往,声泪俱下,欲留昊住下,昊以云游四海求学婉拒,并谈及聂政,姊言已多日未见,不知所踪。拜别母姊,昊失望而行,偶见有人围观,实政之事屠,乃驻足观望,见其屠颇有深意,刀刀延滞,似有所虑,奇之。
及屠毕,昊抱拳探问:“愚有一事相问,不知可否”,政见此人颇有侠士之风,然不相认。政遂曰:“请”,“兄往来此邑,必知聂政,敢问聂政何处”,“未知,汝何人,缘何寻之”。昊言:“吾政之友,久寻不得,不知其所踪”。昊欲再问,时政忽指向偏寓,“此偏寓来一人,不知是否,可往查之”。昊望之,数百步外果有一偏寓,再谢之,而往。
至政偏寓门前,闻得屋内传来琴声,此琴声昊竟未听过。此琴弦刚韧异常,弦声悦耳,时若林风吹过,时若溪流潺潺,时若暴风骤雨,时若猛虎下山,时若刀剑拼杀,时若听雨连连。抚琴者既有气吞山河英雄之慨,又有听山观海缜密之心,实为罕见。
一曲听罢,昊轻叩柴门
屋内传出问声:“何人”
“故人求见”
“稍待”
门开处,一英武壮士行将出来
昊一见,不是聂政,此人面相不俗,却极彪悍
正是街屠之人,方别此人,却于他处再见,诡异
昊颇疑之,琴曲莫非出自此人之手
政问之:“找聂政何事”
“政乃吾弟,吾乃其兄吴昊”
此人大惊,呼:“昊兄”
昊惊住,细观其人
政知其不认,乃告知因烧伤破相,恐邻人知之相扰,故另置偏寓生活。已改名寒筹,亦便利母姊生计,使免受滋扰
昊释然。遂与政相扶进屋,似有千言万语,喜不自禁
政、昊急急互问近况,各自详述别后诸事,政更以酒肉相贺。席间或抚掌大笑,或泣声落泪,竟不自已。政未待昊陈此行缘故,只力邀昊住下,来日再叙,昊再难推却,权且住下
翌日,昊随政至操场练武。昊见政之武,顿觉其艺高超,难于相比,心中暗自赞许。政见昊之武,亦颇觉其奇,知其以自悟为艺,亦频赞之。闲暇小憩,昊俱告其实,政虽赞之。然知其险,遂以刺韩之事告之。昊早闻刺韩之事,今方知此为政所为,心中感政少年之勇。政俱告之以利害,昊知之险而必达之志令政钦佩。政与之彻夜商议万全之策,既不成,可留全身。
如三日,昊毅然别政,单骑赴韩
至韩都阳翟,昊以严遂所赠之资,于宫外寻一客栈,定一临街客房,遂日夜监视宫廷往来出入人等,只待韩傀。如是数日,未见韩傀,昊心急,遂打探消息,未得。
韩傀系韩烈侯取之叔,官拜宰相,位极群臣,且专横朝野。其府院紧邻宫墙,更有驿道直通宫内外,故庶人难见其人。昊意欲夜探相府,寻机刺杀。
入夜,四更,昊着夜衣,背弩剑,着偏墙飞身越过
院内数棵古槐正可藏身
昊躲过巡夜兵丁,转至东侧厢房,听内有鼾声,料此必韩傀
乃探身舐窗窥之,屋内北墙一垂幕大床,床上隐现一人
昊轻启窗翮,纵身跃进,落地似羽,直抵床边,举剑便刺向喉咙
又三刺其胸,其顿无生气
昊拭剑入鞘,潜身窗前,环顾无人,飞身而出
回至驿馆,昊不敢停留,连夜奔齐,向严复命。途径孟邑,告政详情,政感其顺,未多虑。一夜欢饮,昊急于复命,天明即去
回见严遂,俱告实情,严遂大喜,感其勇,赞其智,把酒相庆,昼夜不歇
然三日后,即闻讯息
韩傀岳丈相府被杀,韩都戒严,逐一盘查,张贴布告,捉拿盗匪。知情者赏佰金,捉拿者赏千金
昊闻之色变,日夜消沉,严遂百般劝解不得,昊立誓再杀之
忽思见聂政之事,乃告之严遂,谓“政有冲天之气概,无敌之技艺,胸有大志而隐,腹有良策而匿,盖为世之英雄”
遂大喜,且惊问聂政何籍,昊回之:“轵邑深井里人”
遂问其父,昊言聂川,遂悲喜交结
悲聂川之冤,喜后人得寻,而遂大事可期矣
更急欲求见,昊以政不涉时事为由婉拒,遂不甘,欲亲往求见
故事五
昊翌日以学艺求进为由暂别严遂
奔孟邑见政,直述其事,政亦惋惜
昊告知引见之事,政以母姊在不远行为由婉拒,且留昊共学,昊欣允。政乃与昊重置昔日友情,日夜切磋,论武学,谈道义,评世事,研琴棋,甚是欢愉。昊更以政母姊为恭,关怀备至,政倍感欣慰
一日,政忽忆起媚儿,急问吴昊,可知媚儿在此。昊问其何在,政遂携其及市,远远即见媚儿与父茶档。政忽觉不可莽撞,勿再伤媚儿,不若先避之,嘱昊一二,乃引昊自趋于媚儿前。昊见媚儿,犹不认,踯躅坐下,只深望之。媚儿问其何饮,昊言清茶,媚儿即端于昊前。昊一时不知如何相问,直饮不歇,媚儿未觉其异,忙于应酬。
昊待其歇,问:“女何方人”,“轵邑”,“女名可是吴媚儿”。媚儿疑之,望来,问:“如何知吾名”。昊盈泪,“我吴昊是也”,“果真”,媚儿大喜,欢跳而出,即喜极而泣。昊抚颊拭泪,言:“闻吾父曾言,吾有妹曰媚儿,不想十余载未见,汝已灼灼焉”。
媚儿问昊何故来此,昊言寻聂政,媚儿急问可寻得,昊摇头不语,媚儿不再追问,再与昊坐叙家事不已。政远见之,乃遂心而返。此后,昊遂多往市见之,而多照应,政亦心安。
昊此次见政,本欲共商义举,以求问政心志。其故急于求成,亦知政心思缜密,且有远志,遂欲见机而行。
政、昊二人自小见识相通,意趣相合,故昊知政所思,而待正解。昊有矢志不渝之志,政亦有立志必达,至死方休之义,未求真而失本意,岂智者所为,昊之知可谓是矣。
政知昊心智不俗,且义勇非常,今冒然来投,岂无心思而擅行。而政亦欲纾解其心,知其所为或不宜擅为,其无异于伏冰求鱼,何其不易。
昊知政刺韩之事,源自政以傀为恶谏者,致父冤杀,此有弑心。而政恐不知严遂所言之事,故昊欲适机解之,无使政罔断其意,因此误判,贻害无穷。
然昊更知政之义勇,恐因之绝诀而行,反致失误,昊日思何解,而犹疑不堪。政察,问昊何事灼心,昊慎言无,实不知应对之言。
政喜昊此来,日日醉饮,常伴泪眼,言:“孤往来兮,意志卓坚。凭绝艺兮,笃坐鳌前。唯不闻兮,古琴余韵。知不罔兮,神首呼应”昊未解其意,隐忧其思,政亦不释解,醉酒当歌,或一谑尔
昊惟思解惑之事,更期严遂能来见政,则时机难得。昊欲借严遂之力,促与政合力成就大事,有己力劝,政必从。此戡乱之世,正当英雄崛起之机,岂可轻言放弃。昊有此志,政却不知,政无昊王霸之心,唯求承尊祖训,赋予后人,则不罔宗族之信,士子之德,何求其它。父仇得报,既已足告慰生平,勿因野心而困扰夙愿,终落得混乱不堪,大事未成,小事滋扰,何其难堪。
自昊离去,严遂寝食不安
遂令家丁准备车马,尽托辎重,命数人相随
往孟邑寻聂政而去
未至孟邑,已探知聂政尽事,遂大喜,求侠心切,日夜兼程,至孟邑即暂住馆驿,待徐探其实。
政每日犹屠,技似有更进,其生意渐佳。一日,严遂途经一酒肆,见多人围观,亦跻身探看。但见围中之地有人屠豕。此人面相不俗,似文人者,却屠技精湛,唯见手中剜刀翻飞,刀光闪闪,转眼间筋骨分离,皮肉相析,竟无滴血染地。观之实一大趣事,而更令遂叹之不已,乃其膂力,翻提愈百斤之肉若拎鸡鸭一般,非常人可及。屠毕,其取酬而返,遂令家丁跟随,自入酒肆饮酒伺之。
须臾,家丁回报,屠夫径回偏寓,居此里外之地
遂唤酒侍,问之屠夫何人,酒侍释之,言:“此人名寒筹,外来者,现居偏寓,往来独行,以屠为业,余者未知耶”
“吾闻此地有聂政,其人如何”
酒侍叹曰:“自出走,多日未见,不知生死。政实英雄豪杰,其智过人,其勇超群,其义薄云,其孝感天,知聂政者皆拜服之,聂政实当世之豪侠,志士之楷模”
“吾闻其母姊尚在,现居何处”
“里东周宅即是”
遂谢过,犹思味其艺,慨齐地广聚贤能,志士可期予
翌日,遂具金帛,引车至政母处。亲叩门,聂嫈出,严遂报之欲拜见政母,嫈引进。堂上周氏端坐,手执线笼,见有客到,起身相见。
遂躬身揖拜,周氏引坐
问:“客官何事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