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片混沌,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空中还是地上。
二十二三岁的年轻男人和六七岁的可爱男孩面对面站着。
男人画外音:这孩子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男孩:第七天了,你果然忘了。
男人:什么第七天?忘了什么?
男孩:忘了你自己。
男人失笑: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把自己忘了!
男孩:那你说你是谁?
男人:我……(画外音: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小雨!我是小雨对不对!
男孩摇头:不对。
男人(不服气):那你这小破孩又是谁?
男孩:东东。
男人:东东?我认识你吗?
男孩(点头):说起来我可以算是你的老师呢,我教了你很多东西,不过你全忘了。
男人:哦……
片刻沉默。
男人:对了,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东东:你叫王家明。
家明:哦……
片刻沉默。
家明:那小雨又是谁?
东东稚嫩的脸上露出老人式的沧桑。
2,
字幕:【第六天】
晴朗的白天,墓地里。
一座新墓前站着哀悼的人群,家明站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坟墓旁,东东坐在墓碑上玩悠悠球。
家明:我知道小雨是谁!
东东继续玩悠悠球不理他。
家明:喂!小鬼!你不是说……
东东(不悦):你叫谁小鬼!
家明: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是小鬼?!
东东瘪瘪嘴,无言以对。
家明:小鬼,你不是说我会把小雨忘了吗,今天都第六天了,我还记得小雨呢!
东东(撇嘴):是吗。
家明(得意的):小雨是我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人。也是那个世界里最喜欢我的人。
东东:那他长什么样子?
家明:长得……(心虚的信口开河)很美,嗯……长头发……大眼睛……
家明说着看到追悼人群中一个哭的十分悲伤的长头发大眼睛的美丽女孩。女孩身边站着两个男青年,一个胖胖的,一个很清秀。
家明:小雨?
家明缓缓走到女孩身边,心痛的看着她,要帮她擦眼泪,手却经过了她的身体。
旁边的清秀青年递给女孩一块手绢,女孩抬头,青年眼睛湿润的对她露出微笑,女孩抱住青年哭的更伤心了。
女孩哭了一会儿离开青年的怀抱,胖青年和其他几个人走过来,女孩随他们一起离开。
青年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家明:看什么看!敢挖墙脚就不要做贼心虚!
家明愤怒的对青年扬起拳头,一阵微风拂过青年的脸,青年睁大眼睛。
青年:家明?
家明:没错就是我!你最好好好对她,不然我做鬼也不……好吧,我已经是了……
青年沉默片刻,缓缓转身离开。
家明低头,发现东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家明: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人家只是在安慰她,一个拥抱又不代表什么,更何况我都已经死了,她找别的男朋友也很正常好不好!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
东东:你爱那个女孩吗?
家明:当然爱啊……咳,好吧,我其实已经忘了爱是什么感觉了,不过既然我都死了还能记得她的名字,应该是很深很深的爱过她吧。
东东: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呢,都忘记了吗?
家明愣住。
家明画外音:经历过的事情?还记得,我还记得!我还记得骑得飞快的自行车(柔光画面:光斑闪烁的林荫道上,骑车人握着车把的手,和后座的人搂在他腰上的手)、生日礼物上的卡片(柔光画面:拆开的礼物盒,里面是一台拍立得相机,相机上的卡片写着“小雨生日快乐!”)、冬天哈出的热气和落在眼睛里的星星(极近特写:接吻后分开的嘴唇,仰头深情的眼睛里倒映着星光)……那些即便已经只剩碎片也依然闪闪发光的回忆,我真的,不想失去。
画外音部分配乐为Eric Satie的 Gymnopedie NO.1。
3,
字幕:【第五天】
白天,下着雨。游乐园门口。
马路上来往车辆不多,靠近路边的位置有血迹,被冲刷的只剩下隐约一点。
游乐园门口的长椅上有个穿着黄色雨衣的人抱着一个黑色不透明塑料袋呆呆坐着。雨衣宽大盖到小腿,帽子盖住低垂的脸,只露出牛仔裤的裤脚、湿透的帆布鞋。
离长椅不远处,家明和东东并肩站着,家明一脸心疼的看着穿雨衣的人,东东无奈的摇头。
家明(痛苦的):难道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向活人传达任何信息吗?
东东:倒也不是……
家明惊喜。
东东:办法也许有,不过我不知道。
家明皱眉:那你知道什么?
东东:你只能在这边呆七天。这七天里你会把活着时经历的事情全部忘掉。
家明:全部?
东东:恩。从刚才开始,你每时每刻都在遗忘,到后来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家明:不可能!我不可能忘了自己是谁,更不可能忘了小雨。小雨的生日是八月一号,小雨喜欢拍照,喜欢萨蒂的裸体舞曲……嗯,还有,小雨喜欢吃鱼尾巴(回忆画面:家明的手握着筷子从盘子里的一条整鱼上夹断尾部送到对面的米饭碗里),小雨还喜欢打羽毛球(回忆画面:阳光下家明微笑仰头挥拍迎向空中飞来的羽毛球的慢放镜头 ),小雨的一切都刻在我脑子里,再死几次都记得。
东东耸肩:恩,大家都这么说,可是到最后还是全部忘掉了。
家明:那如果忘不掉会怎样啊?
东东:不知道。
家明:我能不能托梦给小雨?
东东:不知道。
家明: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东东露出天真烂漫的表情:人家只是个小孩子嘛。
家明受不了的翻个白眼。
4,
字幕:【第四天】
家明喃喃重复:小雨,小雨,小雨……
东东:你咕哝什么呢?
家明:我在念小雨的名字,你不是说我会把小雨忘了吗,我就这么一直念,就算不记得活着的时候的事情,至少能记得上一秒自己在念什么吧,这样我就肯定不会把小雨忘掉了。
东东:烦死了……
家明(用机器猫的曲调唱):小雨小雨小小雨,小雨小雨小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雨小小雨……
东东翻了个白眼。
5,
字幕:【第三天】
夜,殡仪馆。
灵堂上挂着家明的黑白照片。亲戚朋友们正在接待吊唁的宾客。
一群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坐在一起,大眼女孩抽泣着起身走出去,清秀青年也走出去。
殡仪馆后门外台阶上,大眼女孩蹲下放声痛哭,清秀青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火。
打火机刚打着,就被夜风吹灭了。青年再次打火,再次被吹灭。
青年一愣,露出凄楚的微笑,把烟收起来。
6,
字幕:【第二天】
晴朗的傍晚,医院。
东东拉着家明的衣襟从挂着“太平间”牌子的房间走出来。
家明频频回头。
家明:那真的是我吗?
东东:只能算是你住过的房子。
立交桥上,家明和东东并肩站在栏杆上。
旁边行人来来往往,都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家明看着天边晚霞。
东东:想什么呢?
家明:七天之后我会去哪里呢?真的再也看不到小雨了吗?
东东:这个你不用担心,七天之后你连小雨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也就用不着见他了。
家明(皱眉):是吗。
家明画外音:尽管东东说得这么笃定,但对于这件事情,我还是没什么信心,一生的印记怎么能在七天内完全消失呢。
7,
字幕:【第一天】
晴朗的白天,游乐园门口。
家明拎着黑塑料袋和另一个胖青年肩并肩站在一起。
胖青年看看手表: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家明:快了吧,十分钟前小雨就给我发短信说在路上了。
胖青年:你就不该同意小雨租我家小姑奶奶楼下的房子,住得近都被传染得爱迟到了。
家明笑。
胖青年:你拿的什么?
家明:电子烟,不含尼古丁的,给小雨戒烟用。
胖青年:你对小雨可真够上心的,不过那东西有用吗……
家明发现马路对面有两个年轻人下了出租车正在东张西望,正是大眼女孩和清秀青年。
家明挥手:小雨!这里!
大眼女孩听到了家明的声音,拉了拉身边的清秀青年:小雨,家明叫你呢。
小雨注意到了家明,对他挥手回应。
家明兴高采烈的往前走要过马路,小雨看到一辆车朝家明驶去,脸色大变的惊呼出声。
家明扭头,看见朝自己疾驰而来的车子,大惊失色,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掉在地上。
砰地一声巨响,画面变得黑暗,
8,
字幕:【第七天】
一片混沌中,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地上还是空中。
家明和东东面对面站着。
家明:那小雨是谁?我跟小雨认识吗?
东东稚嫩的脸上露出老人式的沧桑和悲伤。
东东:嗯,你们认识。
家明:可我都不记得了。
东东:不记得就对了。全部忘掉才能安心上路。
家明:可是我想知道小雨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忘了自己的名字却还记得他的名字。
东东:是你视若生命的人,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家明:那他也喜欢我吗?
东东抿了抿嘴:也许吧。我不知道。
家明:恩,没关系。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