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拥军

　　崇 拜
　　（电影剧本）
　　编剧：张海利
　　
　　1、芦花村——外/清晨
　　推出字幕：2000年的中秋节
　　天色尚灰蒙蒙的，芦花村一片寂静。
　　一个身材魁梧的背影疾步向停泊在岸边的小船走去，那人上了小船，操起船桨，向白洋淀深处划去。
　　
　　2、野鸭岛——外/晨
　　岛的四周密生着芦苇和蒲草，芦花飘荡，荻花瑟瑟，宛如白雪。
　　六十八岁的石头老汉头戴一顶军帽，着一身绿军装。他把小船靠在岸边，扛起铁锨，拎起纸钱和供品上了小岛。
　　岛上杂草丛生，西北角有两个并排着的坟头。
　　石头老汉用铁锨把坟墓边缘的杂草铲掉，添了一些新土，把坟头拍得光光的，然后在墓前放好了供品，烧起了纸钱。
　　纸钱燃尽，石头老汉举起左手，庄严肃穆地立正向坟墓行了个军礼。
　　
　　3、白洋淀——外/日
　　无尽的芦苇被秋风吹得如麦浪翻卷。
　　波光粼粼的白洋淀水托起了一轮红日。
　　
　　4、野鸭岛——外/日
　　石头老汉右手耷拉着，左手夹着一支香烟，坐在坟前吸着。
　　一阵雁鸣声传来，石老汉抬头望去，只见排成“人”字形的大雁向南飞去。
　　石头老汉久久凝望着大雁。
　　雁群消失在了天际。
　　
　　5、芦花村——外/日
　　芦花村三面环水，惟有西面和大堤相连着。
　　石头老汉摇着小船向芦花村的方向划去，突然村里的大喇叭传出一阵响亮的声音：“芦花村的全体村民们注意了，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适龄青年们要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报名参军入伍。”
　　石头老汉停止了划桨，任由小船在水面飘荡，凝神细听。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参军入伍是每个适龄青年义不容辞的义务！希望适龄青年们听到广播后，马上到民兵连来报名……”
　　石头老汉顿时来了精神，随即使劲划动着船桨。
　　
　　6、芦花村民兵连部——内/日
　　民兵连部里一片忙碌。
　　石头老汉（走进屋挤到民兵连长面前）：我报名！
　　民兵连长（抬头，不解）：您报名？
　　一年轻人：大队长，您也参军哪？
　　石头老汉：我是不行了，我来给我家立军报名！
　　民兵连长：我说呢，你当个将军都超了年龄。（笑）大队长，必须本人报名，别人不能代替。
　　石头老汉：我是他爹，我替他报名还不行？
　　民兵连长（摇头）：你还是让立军亲自来吧？哎，大队长，您就这么一个儿子，您舍得让他走？
　　石头老汉：这有什么舍不得？参军入伍是光荣的。
　　民兵连长：是光荣，可是参军入伍必须征得本人同意才行。
　　石头老汉：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是怕我儿子不愿意当兵？
　　民兵连长点头。
　　石头老汉：我的话就是命令，他敢不听！（转身离开了连部）
　　
　　7、石头老汉家——外/日
　　坐北朝南贴着白瓷砖的三间新房。
　　大玻璃窗户明亮亮的。
　　院中一畦畦的菠菜绿莹莹的。
　　
　　8、石头老汉家——内/日
　　石头老汉：我都给你报上名了，可民兵连长说非得让你自己去不行。
　　石立军：您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谁让您给我报名呀？
　　石头老汉：当兵是光荣的，这有什么可商量的？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要不是你去年正在上高中，这兵早当了一年了。这是我的战略部署，你应该坚决地执行命令！
　　石立军：不是我不想去，我去了服装厂怎么办？
　　立军娘：是啊，立军去了，这厂子怎么办？要知道这一年下来，我们收入好几万呢！
　　石头老汉（瞪眼）：你个老娘们儿家懂什么？你就认得钱！离开了他这个鸡蛋就不做蛋糕了？服装厂不还有他二姐夫呢吗？
　　立军娘：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让他当兵去，我，我舍不得……（声音有些颤缓）
　　石头老汉：那怨谁呀？怨你！你连着给我生了五个丫头片子，你四十多岁上才给我憋来了这么个凤凰蛋！
　　立军娘：这能怨我一个人吗？
　　石头老汉：不怨你怨谁？
　　石立军：您们俩就别吵了行不行？反正我，我不去！
　　石头老汉：你不去？（吼）你他奶奶的不想当兵，咱俩就一刀两断！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爹；我死了你不用养，活着你不用葬！
　　石立军：爸，您看您又把话说反了。
　　立军娘：骂吧？骂得好，你骂他奶奶，他奶奶是你什么人？
　　石头老汉（瞪了老伴儿一眼，然后对石立军）：你竟敢违抗老子的命令？你究竟去不去？
　　
　　9、芦花村——外/黄昏
　　落日挂在了树梢。
　　远远望去，芦花村被余晖染红了。
　　村中不时传来犬吠和鸡鸣声。
　　
　　10、石头老汉家——内/黄昏
　　石头老汉坐在沙发上吸着烟。
　　烟雾从他口中吐出，袅袅地向上升腾着，然后这股烟悠地飘到了门口，一直飘散到了院子里，最后消失在了空中。
　　石头老汉猛吸了几口旱烟，然后把烟蒂掐灭在了烟缸里，怅然地靠在了沙发背上，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立军娘（从里屋走出来）：行了，别唉声叹气了，该吃饭了。
　　石头老汉（猛地坐直了身子）：吃个屁！咱老石家上辈子没有当兵的份儿，这辈子也没有了……他奶奶，他妈的！他怎么就得了疝气？（思忖着，好像醒悟过来）立军，你出来一下！
　　石立军（小心翼翼地走出里屋）：干什么？
　　石头老汉（上下看了儿子一眼）：我老觉得不对劲儿，你说你得了疝气，你是不是不想当兵，蒙骗我？
　　石立军：我就猜您不相信。（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石头老汉：我也不识字，这是什么？
　　石立军：这是医生出具的《病情诊断书》。为了这个病，我苦恼过，我并不是不愿意当兵，我做梦都想。我虽然只差两分没有考上大学，但我可以去当兵，我还可以考军校，所以，半年前我到医院问过医生，我打算把疝气做掉当兵去，可医生说我得的这个疝气和别人的不一样，要动手术。
　　石头老汉：动就动呗，动了不就好了，不就可以当兵去了？
　　石立军：医生说动了手术就没有了生育能力。
　　石头老汉（站起身）：你说什么？
　　石立军：现在动了手术就没有了生育能力。
　　立军娘（惊）：那，那怎么办？
　　石头老汉：那我们老石家不就绝后了？
　　石立军：只不过当兵是当不了了，生育能力还是有的。
　　立军娘（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石立军（笑）：医生说等我结了婚，有了孩子，再动手术也不迟。
　　石头老汉（无奈地摇着头）：唉，只可惜这兵当不了了……
　　立军娘：我就不打算让他当兵去，咱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石头老汉瞪了老伴儿一眼。
　　立军娘：你不用瞪我，瞪我我也这样说，你整天光想着兵了兵的。
　　石头老汉（瞪了儿子一眼）：不争气的东西！（从茶几上拿起烟，抽出一支，点燃吸着）
　　一阵沉默。
　　石立军：哦，对了，爸，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石头老汉（白了儿子一眼）：什么事？
　　石立军：我没有通知我二姐夫，就把一批服装赊给了一个叫方永进的客户，我见他挺老实的就赊给了他，谁成想到他今年赔了本，钱收不上来。
　　立军娘：多少钱？
　　石立军：五千。
　　石头老汉（用手指着儿子的鼻子）：这事怨你！你和你二姐夫合伙干事才几个月，你不通知他就私自往外赊？你要知道，这些年是你二姐夫把咱家扶帮起来的，要不然咱家能住上这三间新房子？
　　石立军：我知道。我二姐夫把帐摊到了咱家，说要扣咱家的。
　　石头老汉：应该扣，谁让你办事不牢靠？你二姐夫做得对，你不要怪他。合伙做买卖是得有个规矩，尤其是亲戚，不然的话，你赊他也赊，钱回不来，那还不赔掉了蛋？
　　立军娘：那怎么办？五千元也不是个小数啊？
　　石头老汉：你还跟他要去，现在这年头，他明明赚了也说赔了，谁分得清？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石立军：我已经跟他要过好几次了，他确实是赔了。
　　石头老汉：赔了也得还，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掏烟）
　　石立军：这件事我也想过好多办法了，我想去法院告他，可才五千元钱，数目太小，法院不可能受理。即使受理了，咱们也没有关系，跑前跑后的，这五千元钱也就折腾没了。
　　石头老汉（思忖着）：你说得也是这么个理儿。这么着吧，明天你领着我找那个叫方永进的去，我就不信他拿不出五千元钱来？
　　立军娘：你这个怂脾气，去了你就跟人家打起来了，你把人家打坏了怎么办？人家把你打坏了，我们还过不过？
　　石头老汉：这场战斗非打不行！（猛地把烟蒂掷在了地上）
　　立军娘：你趁早别去了，咱那五千元钱就当打了水漂儿。
　　石立军：爸，我告诉您，是想让您给我出个主意，您千万不要和人家打架。
　　石头老汉：你们不要怕，我看他家赖账不？他家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就应该优待俘虏，可以容让他一些日子。
　　
　　11、县城——外/日
　　高楼林立。
　　商铺的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物品。
　　宽敞的街道上行驶着各种车辆。
　　人们匆匆行走在便道上。
　　石头老汉和石立军来到了一个狭窄的街口，两人走了进去。
　　
　　12、方永进家——外/日
　　巷子深处有两间平房。
　　破栅栏门紧闭着。
　　石立军：就是这儿。
　　石头老汉（敲门）：开开门！
　　没有人应声。
　　石立军：也许他躲出去了，可他还有个老爹在家。
　　石头老汉：有他爹在就行！有个坟头哭就行！（推门走进院子）有人吗？
　　屋里传出了一阵咳嗽声音。
　　永进爹（画外音）：谁呀？
　　石立军：我们是芦花村的。
　　永进爹（画外音）：又是要钱来了吧？请进来吧？
　　
　　13、方永进家——内/日
　　永进爹穿鞋下炕。
　　屋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唯一的家电便是一台十八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永进爹：你们请坐！
　　石头老汉：你儿子欠我们的那五千元钱，到底还不还？
　　永进爹：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水去。（倒水，递水）喝口水吧？
　　石头老汉（摆手）：我们都来了好几趟了，你们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永进爹：又让你们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这位老弟呀，你听我慢慢跟你说，我们确实没有钱，哪有有钱不还的道理呀？
　　石头老汉：那也不见得。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人有钱也不还，故意哭穷！你儿子呢？
　　永进爹：他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