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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制度  轻科幻  动作  黑客

　　1.营养奉献区 夜 内
　　由光滑白墙构成的巨大厂房里，存放着五十个椭圆形的白色舱体，每一个都近2米长。从这些舱体内伸出数根粗细不一的半透明合金管，连接到地面。
　　数个一米五左右的安保机器在舱体间来回移动，它的上半身是极富流线型的人形构造，下半身装有履带，移动时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呲呲声。它们时而转动机械脑袋左右观察，时而在舱体旁边的面板上按下几个按钮。
　　两个载人的合金担架漂浮在低空，先后朝空舱体移动。担架上都用链型的束缚器绑着男人，男人身着白色紧身衣，嘴上封着金属口器。前一个担架的男人眼神空洞，泪水从眼角滴落。后一个担架的人眼神惊恐放大、正用尽全力挣扎，只不过毫无作用，束缚器晃动时窸窸窣窣的声响成了他唯一的求助。
　　担架托着男人直接进入空舱体，舱体关上透明罩，半空的虚拟屏幕上显示出几个红字：“未晋升超龄者，已进入”
　　一个端庄的女记者走到舱体前，像播报新闻一样开了口。
　　女记者：我们可以选择努力工作，在35岁时攒够KPI晋升主管，迎来美好生活，如果KPI不足，我们会在35岁退休，把营养奉献给下一代。当然姐妹们可以奉献育儿的巢，你们是祖国母亲的代表……
　　话落，女人身后的舱体内迅速充满金色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男子瞳孔胀大又皱缩，随即整个人失去了意识，他的双眼慢慢闭合，肉体开始塌陷，皮肤逐渐干瘪。过了十几秒，从他身上析出一股股红色液体，伴随着气泡，通过半透明合金管流入地下。
　　在地下游走数千米，合金管重回地面，来到一间四周纯白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数百个充满金色液体的婴儿舱。婴儿们正在里面熟睡，沐浴着不断灌入的金红混合的液体。
　　镜头拉远，这一切都是街上一个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的内容。
　　
　　2.大街 夜 外
　　深夜，大街上异常肃静，空气混浊，街两旁矗立着钢筋混凝土构成的高楼大厦，它们常年没人维修翻新，经过风雨的洗礼后，表面出现了斑驳或铁锈的痕迹。地面也脏兮兮的，到处是灰尘、垃圾和富含工业油脂的斑斓液体。
　　在楼宇之间，霓虹闪烁，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电子屏和虚拟屏上显示着各种文字和广告。
　　最显眼的是某处占据整个大楼宽度的宣传视频，上面播放着男主管的美好生活：男人在华美的大厅参加了晋升仪式，之后踏上一尘不染的大道，搬进了宽敞明亮的高智能住所，自动行驶的餐车在男人面前停下，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男人将脸贴近菜肴，夸张地把空气扇向自己，尽力一吸，露出笑容。而后，一位美女从背后抱住了男人，两人相拥、爱抚，亲吻在一起。
　　旁边略小一点的广告牌上没有这样的情节，但声音盖过了所有，上面滚动播放着女性慈祥的声音：“感激祖国母亲将我们带到这个世上，为了母亲、为了自己、为了下一代，我们一起努力。”
　　其他宣传与之相比略显朴素，但依然尽力向外散发着荧光，播放着五花八门的营养品、疗养设备的功效和“加班后如何恢复”的讲解。
　　这些内容发出了不同的响声，放在一起嘈杂混乱，但只有空气在聆听，街边的老旧店铺全部紧闭大门，道路上空无一人，相反，附近的写字楼灯火通明，有一座最为大气显眼，上面挂着“泰森特集团”的巨大字牌。
　　
　　3.泰森特公司 夜 内
　　大楼某一层，虽然装修得时尚活泼，但这里的五六十名员工无心顾及，全都盯着电脑一丝不苟地工作，整个楼层除了敲打键盘和翻阅资料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响动，显得异常压抑，空气也十分憋闷。不仅如此，三四个安保机器还在一排排办公桌间来回巡视。
　　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哆嗦着擦掉脸颊和额头上的汗，瞟了一眼电脑右上角，上面是他的KPI进度条，还有五分之一才会满，进度条旁边是他35岁的倒计时，还有两分钟即将归零。
　　男人几近崩溃、面色惊恐，他看看屏幕中的一行行白色代码又看看久久不动的进度条，任凭汗珠从额头滑倒面颊，哆哆嗦嗦地删掉语句重新敲起键盘。
　　倒计时的秒数一点一点地往下减，50、49、48……叮的一声，时分秒全部变成了0，“祝你生日快乐”男人电脑里响起了欢乐轻松的女人声音，与此同时，屏幕中的进度条闪烁起刺眼的红色亮光，响起了刺耳的警报。他慌张地看向远处的半空，对着那里的空气焦急地祈求起来。
　　男人：我应该还有时间的，我是下午出生的。
　　两个安保机器同时转头将男人锁定，快速移动过来。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起身想要逃跑，慌张间双腿踉跄，碰倒了椅子，响动在只有键盘敲击声的办公场所犹如爆炸。
　　男人没跑几步就被安保机器指尖射出的针打中了腿，摔倒在地。紧接着机器人紧紧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拖往门口。他一边发疯般大喊一边胡乱扒着周围的东西，桌腿、纸篓、地板的缝隙。然而指甲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也没能阻止自己移动。
　　男人：再给点时间、再给点时间。
　　其他员工仿佛无事发生一样依然在紧张地工作，只有极个别的人偷偷朝事发地看了几眼。此时，之前被男人乞求的半空位置出现了一个虚拟屏幕，公司老总泰森特，身披睡袍、手持盛满红酒的玻璃杯从中显现，表情冷酷严肃。
　　泰森特：不要打扰其他人干活，能为国家奉献应该感到光荣。
　　青年男子：（略紧张）老袁的KPI好像达标了。
　　一个青年的话吸引了老板的注意。他是男人旁边工位的程序员，穿着普通的休闲长裤、T恤，带着黑框眼镜，瘦高白嫩，面容秀气。他看了眼屏幕中的老板，马上又躲开了视线。
　　两个安保机器停止抓捕，松开了老袁的脚踝，它们的双眼变红，寂静之中又变为绿色，没有任何感情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安保机器：检查完毕，结果无误，员工T-B-2-531晋升主管。
　　听到结果的泰森特皱了一下眉头，老袁踉跄着跑到自己的电脑前，震惊地看着屏幕，KPI的进度条已经升满，片刻，他突然抬起头看向男子。
　　男子躲闪了老袁的目光，回到座位继续工作，没一会儿，又小声地跟他说了句生日快乐。
　　
　　4.阿诚家 夜 内
　　阿诚推门进屋，墙上的虚拟影像显示着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他家是简单的两居室，中央是小型客厅，厅的一侧是卧室和卫生间，没有厨房，只有用于热菜的微波炉。室内的家具也十分简单，除了必备的沙发、床、桌子和电脑，没有电视冰箱等任何提高生活品质的设施。
　　阿诚放下手中的平板正在换鞋，瞥见了客厅中的男人，男人国字脸、身体健壮，穿着普通的长裤、格子衬衫，神态严肃、眼神犀利，嘴角向下撇，像是在强压气焰。阿诚不自觉地停止了动作，有些胆怯，像做错事的孩子。
　　阿诚：哥？（看了看墙上显示的时间）这点儿你不是还在……
　　哥哥阿旭语气冰冷。
　　阿旭：提前完成了，明天去参加晋升仪式。
　　阿诚听后喜笑颜开，但刚想祝贺，话语就被哥哥的冰冷神态噎了回去。
　　阿旭：你干了什么？
　　阿旭突然大吼，见弟弟愣在原地，他举起自己的平板，火气不降反升。平板上显示着阿诚的KPI变化数据，一小时前已经趋近与满值，而现在有一块空白。
　　阿诚特意避开了他的目光继续换鞋。
　　阿诚：公司有个人不想去奉献，我偷偷帮了他。
　　阿旭：想死啊？过两天你也35了。
　　阿诚：马上就能补回来。
　　阿旭：脑子呢？白痴吗？KPI是好赚的？你帮别人别人帮你？
　　阿诚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漱。
　　阿旭：回答我。
　　阿诚刚拿起来的洗漱用具又重新放下，自己径直走进卧室，扑到床上。随后，他拍击了两下墙壁，天花板的灯霎时间熄灭，门也被无形的动力关上。
　　没过几秒，门突然被踢开，阿旭双臂抱胸站在门口，顺着客厅照进来的灯光看见弟弟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中。
　　阿旭：KPI就是你的生命。
　　阿旭：你不是经常怀念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吗？那是晋升以后才能继续看的。
　　许久，房间里安静得出奇，连床发出的微弱吱嘎声都非常清楚，阿旭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
　　阿旭：我不想一个人晋升。
　　阿诚：谁不是呢。
　　脑袋埋在枕头里的阿诚嘟嘟囔囔地说着。片刻，照在他身上的客厅灯光慢慢变窄，逐渐收紧，直至完全消失，哥哥关上了门。
　　
　　5.阿诚家 日 内
　　早上7点，极简的卧室中阿诚还在熟睡，墙上就自动开启虚拟屏幕，播放绿意盎然的大自然画面，画面中小鸟在轻声鸣叫、树叶簌簌作响、小溪发出了潺潺的流水声，这些柔和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分贝。
　　阿诚迷迷糊糊地在墙上画了个叉，但声音并没有停下，也没有变小，反而出现了一个冰冷的女声，与其他动静格格不入。
　　女声：已强制变为感应模式，不能手动关闭。
　　阿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停顿几秒，双手揉了一把，他偶然间注意到自己的手，上面多了一把头发。阿诚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屋门。此时，床上因人体重量而出现的浅坑慢慢复原，室内震耳欲聋的音效也慢慢减小直至消失。
　　女声：已起床开始投入工作，祝您愉快。
　　
　　6.大街 日 外
　　大街上的虚拟屏、电子屏不间断地播放着各种营养品的宣传以及晋升主管后美好生活。
　　所有年轻人像是接受单一指令的机器全都急匆匆地赶去上班，没有人在意周围近乎破败的景象。无人驾驶的巴士运送着挤上来的乘客，像堆满沙丁鱼的罐头，一罐接着一罐。
　　旁边，一个中年人与众不同，悠然自得地进了一辆豪华轿车，轿车启动，并入中央的主路，半空亮起虚拟屏幕，上面显示着“高管专用车道”的字样。
　　阿诚跑到路边的一个半人多高的长方体金属柱旁，掏出信用卡在柱子侧面的凹槽里划了一下，柱子正面的屏幕显示出成功字样，叮的一声，其顶端的两个凹槽中蹦出两片热气腾腾的烤面包，阿诚快速拿走继续赶路，排在他后面的人也急急忙忙重复起同样的动作。
　　阿诚要过马路，恰遇红灯，路口凭空出现一块虚拟透明的板子将行人拦住，上面“待通行”的字样阻挡着所有人。阿诚旁边有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和几个5、6岁的孩子，孩子们排成一队，着装统一。等待时，老师指着街上的景象教导起孩子们。
　　老师：大家快看，每个人都走在为国家做贡献的路上。
　　孩子A：老师，如果贡献不够就会被休眠吗？
　　老师：对呀，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国家给的，我们要有感激的心，如果不能为国家出力，就要把生命还给它，让它孕育下一代。
　　指示灯由红变绿，路口的透明挡板消失，行人再次迈开脚步。
　　老师：走。记住越努力得到的就越多，如果以后晋升主管就能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阿诚吃完最后一块面包，看了眼身旁的孩子，边小声为自己打气边小跑起来。
　　阿诚：加油。
　　
　　7.泰森特公司 日 内
　　阿诚小跑着来到公司，刷卡进入闸门，他工牌上的数字时钟开始跳动，同时响起了“早上好，开始计算工时”的语音。
　　其他员工也陆续进入公司，打卡的嘀嘀声一时间此起彼伏。没有多少喧哗和闲聊，大家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阿诚刚坐到工位，电脑屏幕的上方边缘便射出蓝色的光线，扫描了阿诚的半身，然后电脑自动开机。
　　桌子角落的咖啡机此时也亮起指示灯，一堆咖啡粉散落进杯中，随后是哗啦啦的水声——机器开始了自动冲泡。
　　阿诚刚把手放在键盘上，工牌上就又响起了语音提示。
　　语音：员工T-B-2-545，5分钟后，会议室T065开会。
　　
　　8.泰森特公司会议室 日 内
　　这是一个中型会议室，中央摆放着一个长桌，长桌周围有数把办公椅。会议室一侧是泰森特的员工，穿着随意的服装。另一侧是西装革履的客户，他们大多中年，正审视着对面的人。
　　项目组长坐在位子上介绍项目，他按下手中的小型指示器，长桌中间便生成了全息影像，一个静止的人体，上面像医学用图一样在各个部位进行了标识，人体的神经系统还是高亮状态。
　　客户：这个医学项目最后是要上线国外的，能提前搞定吗？
　　组长：您放心，兄弟们都很努力，而且集团最近在生物领域也站稳了脚，既然说到这儿我来介绍一下项目成员吧，首先是主程王诚，他的能力非常优秀，可以看到，他的KPI……
　　组长说着将指示器指向阿诚，随后按下按钮，滴的一声，长桌中央的影像消失，阿诚的左右两边各出现一个虚拟屏幕，上面是他的照片以及一些实时信息，其中项目履历和获奖列表十分亮眼（上面显示着通讯手势模块成员、监控系统底层架构师、十大杰出程序、泰森特勤奋金奖等词条）。
　　阿诚像展览品一样默默接受着客户们冰冷的审视。不一会儿他们皱起了眉、面面相觑。组长注意到了客户的表情变化，赶忙看向虚拟屏：阿诚的KPI进度条露出大段空白（即使加上偷偷给予老袁的也根本对不上）。
　　组长尴尬地说不出话，一旁的阿诚非常震惊。
　　组长：实时采集的数据可能出了点状况。下面向各位介绍其他组员。
　　阿诚和组长对视，非常茫然。
　　
　　9.泰森特公司阿诚工位 日 内
　　阿诚在电脑前看着自己的KPI数值，说不出话。一旁的组长非常生气。
　　组长：本来还想拿你当个宣传。
　　阿诚：昨天并没有差这么多。
　　组长：项目需要最优秀的人，你看着办。
　　组长说完转头离开，阿诚连忙聚焦于屏幕，时而点出窗口时而敲击代码，键盘哒哒地响着，似乎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回车按下，一个窗口被唤出，上面显示着阿诚近期所有KPI的进出，并没有流失的记录。这时，电脑响起语音。
　　语音：提醒，员工T-B-2-545距离35周岁还有40小时26分钟，KPI达标所需理论时间64小时45分。
　　阿诚紧皱眉头，汗珠顺着脸颊划过，敲打键盘的手指也不住地颤抖起来。突然，一个红色窗口从桌面无声地蹦了出来——“警告，检测到木马。”
　　
　　10.泰森特公司组长工位 日 内
　　组长的工位和其他员工并没有什么不同，阿诚找到组长，两人的谈话声逐渐变大。
　　阿诚：我、我的KPI被偷了，有人放了木马。
　　旁边的一两个员工寻声瞟了一眼，又马上将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工作中。
　　组长：谁？
　　阿诚：还没查出来。
　　组长一脸冷漠，继续专注自己的工作。
　　阿诚：组长，我的KPI被偷了。
　　组长：一个主程，KPI都被偷。
　　阿诚：您帮帮我，咱们还有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