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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

　　许英不再挣扎，黑暗中泪水滚落。李青山背靠在门上，手依然攥紧门把手。光打进他的眼里，泪水。
　　
　　24、韩国 秋风黄叶谷 午后 外 深秋
　　含泪的眼睛，泪水滚落，镜头中的是夏榕的眼睛。
　　李秋：秋风黄叶谷，到了。
　　金黄的枫树，白色鹅卵石的干涸的河床，对岸是白色房子的西餐厅。
　　背景音乐继续（柴可夫斯基钢琴套曲《四季》中的《十月：秋之歌》）（李秋的音乐）
　　
　　25、秋风黄叶谷西餐厅 午后 内 深秋
　　李秋和夏榕坐在餐厅里，面前是套餐和红酒。李秋向夏榕举杯，品尝红酒。
　　李秋：在爱情的故事里，哭泣是没有意义的。
　　夏榕：后来呢？你的阿姨，许英，她好吗？
　　李秋：她嫁的是韩国人，她在这儿。
　　夏榕：所以你来韩国工作，你来见她？找她？
　　李秋：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不是”。可我知道，也许“是”。就算有一天，我们在韩国
　　的街头遇见，她一定不认得我，那我呢？我能一眼认出她吗？我不能。我会和她说话吗？
　　会的。会和她说什么？告诉她我很爱她。不会。那有什么关系吗？甚至我的父亲，我们
　　爱了她很多年。怎样呢？她为什么要在意？我和我的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父亲，他不能再做海员，他去学了音乐，后来他成了一个钢琴演奏
　　家。你会觉得这是一个烂俗的故事吗？可是生活就是这么烂俗。爱情，就是这么脆弱。
　　
　　26、河边 午后 外 深秋
　　四个人走过河上的石头桥，赵影走在最前边，回身接李秋。卓然走在夏榕的前边，回身扶夏榕。水流不疾不徐，水边有白色的水鸟嬉戏。
　　赵影：卓老师，明天就要去釜山吗？
　　卓然：对，明天下午摄影展开幕，你们有时间，过去看展览吧，有很多名家的作品。
　　赵影向夏榕：姐，我们去吧。
　　夏榕：好的，可是你不是要和那个学生物的留学生叫什么海的一起去吗？
　　赵影有点羞涩：哪有，都快烦死那个徐海了。（向李秋）李秋姐我们一起去吧。
　　李秋独自跟在三个人后边，微笑着。
　　李秋：好。
　　夏榕：影啊，我们要去的这个山怎么叫“猪头峰”呢？我听韩国学生都这么叫。
　　赵影：啊，不是“猪头”是“竹头”，因为山顶有一片竹林，所以叫“竹头”。
　　夏榕：那很形象啊。山顶的竹林一定很美吧。
　　四人沿着小河散步，可以看到远处的彩虹屋顶。
　　
　　27、竹头峰半山腰 午后 外 深秋
　　四人沿着盘山的路走，路很宽，偶尔有上山的汽车开过。夏榕走在最前边，停下来，凭栏看远处的风景，已见夕阳。卓然离夏榕很近，他在感叹光线的美好，他没有带摄影器械，用手比了取景框取景，他向后退在拍摄夏榕的背影和流云。赵影和他们有一点距离，她看上去有点累。李秋走在最后边，像平常散步一样的从容，她看上去心情很好。
　　李秋：赵影，我们俩回去吧，我累了。
　　赵影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好啊。（向夏榕）夏榕姐，我走不动了，我们先回去了。
　　夏榕回转身：啊？是吗？（向卓然）我们也回去吧，走到这里我已经看到很好的风景了。山顶有什么，我不想看了。
　　卓然看着夏榕伫立无言，赵影疑惑地望向李秋，李秋无声地喟叹。
　　
　　28、长途汽车站 上午 内 冬（1月）
　　李秋和赵影在给夏榕送行，夏榕穿长裙、毛呢大衣，带着一个大行李箱。赵影在自助机前打印好车票递给夏榕。
　　赵影：都约好了吗？在仁川机场见，是同一个航班一起回去吗？真的不用我们送你到机场吗？
　　夏榕：不用，他们去我的学校开会，我还要给他们带路呢。你们送我到这里就好了。
　　李秋：下次见面要在南京吗？
　　夏榕：对的，欢迎你们来南京啊，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29、长途汽车站 中午 外 冬
　　大行李已经放进汽车的行李箱，夏榕提了小包上车。
　　夏榕：好冷的，你们快回去吧。
　　赵影：夏榕姐，你路上小心。和那几个韩国教授碰面了你给我个电话。
　　夏榕：好的，放心吧。以后南京见。
　　夏榕和李秋互相挥挥手。
　　
　　30、长途汽车站外 午后 外 冬
　　赵影和李秋离开汽车站往回走，天空飘起雪花。
　　赵影：下雪了。今天真冷，仁川会更冷吧。夏榕姐好讲究，她还穿裙子。
　　李秋（凝望着初雪）：她不是讲究，她只是不知道江湖险恶，不会保护自己。
　　赵影：江湖？
　　李秋（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徐克的武侠电影，你最喜欢哪部？
　　
　　31、邢老师的教师公寓 下午 内 冬（3月初）
　　邢老师举着一只小巧的高压锅。李秋有些不能理解地沉默地站在她的对面。
　　邢老师：你看看，你看看这锅。我就说夏榕是多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呀，连个锅都刷不出来。哎呦，别提多埋汰了。
　　（闪回）夏榕拿着同样的锅，相同的位置。李秋闲闲地坐着，屋内有明亮的光。
　　夏榕：秋啊，这只锅就留给邢老师吧。她儿子在欧洲留学呢，学费很贵的。她会经常自己做饭吃。你又不常做饭。
　　邢老师：还有她给我的手机，型号一点都不好。你说她留给我了，我又不能不用。我昨天去交话费，她还欠了2千块的话费没交。你说有这么给人留东西的吗？2千块呢。
　　李秋拿出手机放在耳边。
　　李秋（接电话）：好的，你们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李秋（向邢老师）：邢老师，您先忙着，我学生找我有事儿。
　　
　　32、通向土豆汤店的路上 傍晚 外 冬
　　李秋走在湿漉漉的路上，她的衣服没有换，并没有学生打电话给她，她只是借故离开。
　　夏榕（画外音）：这只手机也留给邢老师吧，没有多少钱，好像是3万5千块买的。不值钱的，可是省一点是一点。
　　
　　33、土豆汤店 傍晚 内 冬
　　李秋坐在常坐的位置上，朝鲜族服务员过来，李秋送给她一个红苹果。服务员欣喜地收下，放进围裙的口袋。
　　李秋：我学生说是他自己家山上的苹果，很甜的。我要小分的土豆汤。
　　服务员转身离去，一会儿回来送水和一小瓶碳酸饮料。
　　李秋：大姐，我不喝这个。
　　服务员：很好喝，我请你。
　　李秋微笑着收下，服务员端上了土豆汤。李秋站起来取了一小碟面鱼，缓缓倒进石锅里。镜头温柔地看着桌上的小饮料。
　　
　　34、李秋的教师公寓 傍晚 内 夏
　　李秋站在大玻璃的落地窗（也是可推拉的玻璃门，外边是阳台）前，窗外是柔和的阳光，李秋穿着夏装，镜头里她有逆光的阴影，她在接手机电话，一边缓缓地把窗关上。
　　李秋：她说什么？衣着暴露，到处认干爸爸？真无耻，她想干什么？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很清楚了。只有你，全世界的人在你眼里都是好人。这件事你别管了，我会收拾她的。放心吧，我有分寸，好的，我会注意国际影响的。
　　李秋挂断电话，走到书桌前，盯着桌上白色的内部电话，她的胸脯起伏，她很生气。她想了一下，摁下四个键。她转身靠在桌旁。电话漏音，能听到接通的声音。
　　李秋：喂，邢老师吗？我是李秋。
　　可以听到话筒那边有说话声，但是并不真切。
　　李秋：邢老师，您听说了吗？咱们系里的一位韩国教授竟然对你们学院的院长说夏榕老师在这边工作的时候“衣着暴露”。真是丧心病狂，造谣无下限。中文系不就这五位韩国教授嘛，明天我就一个一个去问他们，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
　　邢老师（尖利地）：你可不能去！（邢老师的其他话都听不清楚，这句很尖，能听清。）
　　李秋：邢老师，这事儿我就告诉您一声，您不用出面。夏榕老师回国了，您才来的，她穿什么衣服了，您又没见着。我可是见着了，我跟夏老师共事了半年。我就没见过她有一件衣服是暴露的。我就是人证，还有中文系的韩国学生，还有中国的留学生。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没见过夏老师“衣着暴露”，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了？这个造谣的韩国教授我一定得揪出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今天我不为夏老师主持公道，明天我回国了，他也去跟我的院长说我“衣着暴露”怎么办？我得指着他的鼻子问清楚，到底哪件衣服算是暴露的？邢老师，您别劝我，尊重是双方的，他造谣尊重咱们了吗？我和夏老师都还算小孩，您这么大岁数了，等您回国了，他也说您衣着暴露，您还要不要脸活呀？我知道您劝我是为我好。我就豁出去为大家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们去，气得我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李秋另一只手按下了挂机键，从容地转身放下电话机。她的脸上有恶作剧的笑。
　　李秋（得意地）：被踩到尾巴的猫。
　　李秋走到窗前，“哗”地拉开，风吹上她的头发。
　　李秋：失眠快乐。
　　
　　35、教师公寓楼前 早上 外 夏
　　李秋走出公寓楼门，看到邢老师等在那里。
　　李秋：邢老师，这么早。
　　邢老师（急切地）：哎呀，李老师，我想了一晚上，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李秋：邢老师，您想什么想了一晚上啊？
　　李秋并不停步，自顾向办公楼的方向走。邢老师紧紧地跟着她，邢老师的面部肌肉是紧张的。
　　邢老师：你真是个傻孩子，夏榕又不在，你干吗要为她出头？你得罪了韩国教授，你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
　　李秋：我就除暴安良了，夏老师也没得罪他们呀，这不照样日子不好过吗？造谣是有罪的，揪出来的话，他活该身败名裂。我看他以后还敢造谣。
　　邢老师落后了几步。李秋暗笑。
　　邢老师：那人家要不是造谣呢，夏榕在这有半年，你不是没来吗？
　　李秋：所以要当堂对质，学生们都在呀，都没毕业呢。抓造谣的也是有技巧的，要快准狠。
　　邢老师紧张地跟着李秋，一时无语。忽然她紧走几步，眉毛几乎立起来，截在李秋前进的路上。看见她突然贴近的脸，李秋吓了一跳。
　　邢老师：你知道夏榕是怎么说你的吗？
　　李秋：说我什么？
　　邢老师：我还没来韩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就是夏榕说的，她跟我们学院的老师说，从北京来的那个李老师特别蠢，刚来韩国的时候一直闹笑话，要不是她帮着你，你就丢大人了。
　　李秋认真地看着邢老师的眼睛，她觉着这个人在开玩笑，这么明显的一个局，她真的看不出来吗？李秋以为她想了一个晚上会认错。可是现在这位高等知识分子是在愚蠢地认为，同样受过高等教育的李秋是个好糊弄的傻子吗？李秋很快发现，邢老师不是在开玩笑。她甚至是在坚定地认为，李秋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谎言。
　　李秋加快了脚步。
　　李秋：我今天课多，先去上课了。
　　邢老师：你可别傻，她跟你可不是一样的人，你多单纯啊，她复杂着呢。你千万别去找韩国教授啊。
　　
　　36、教学楼门前 下午 外 夏
　　李秋走出教学楼，邢老师不知道等在哪里，立刻迎上来。
　　邢老师：夏榕可比你复杂多了，她在韩国还有干爸爸呢，你不知道吧。
　　李秋无语地往前走。我们可以看到邢老师紧跟着李秋，一直在说。李秋无所谓地听着，权当看小丑表演了。李秋走得很快，邢老师说的很急，有些气喘，但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
　　
　　37、教师公寓楼前 下午 外 夏
　　李秋被邢老师拉住，不许她回楼里，李秋忍无可忍。
　　李秋：邢老师，夏榕是什么样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有人造谣中国女老师“衣着暴露”伤害到了我的利益，我去找造谣的人把话说清楚，不行吗？
　　邢老师（急了）：怎么就中国女老师了，说的就是夏榕，是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你干嘛要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
　　李秋生气了：谁是老鼠屎？我就知道一件事，夏榕从来没有衣着暴露过。你也知道那是屎盆子，大家都是中国老师，你就能往别人身上扣吗？
　　邢老师：什么中国老师，你当她是一国的，她当你是一国的吗？
　　李秋觉得这句话正是自已要问邢老师的，却被邢老师问了。她真的不明白对方的思维。有其他国家的教师走过去，吃惊地看一眼在公共场合大声吵架的中国人，李秋举得很丢脸。她不打算放过这个没有悔过之心的人。
　　李秋：邢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明天一定要去问韩国教授。
　　
　　38、李秋的教师公寓 晚上 内 夏
　　李秋书桌上的内线电话“叮铃铃”地响，李秋毫不理会，拿浴巾去浴室，回头鄙夷地盯了一眼电话。
　　李秋：做亏心事，失眠吧你。
　　
　　39、教师公寓楼前 早上 外 夏
　　李秋走出公寓楼门，看到邢老师又等在那里。李秋招呼也懒得打了，径直往前走。邢老师凑上来，很冷地笑着。
　　邢老师：李老师，我昨天晚上11点给你往宿舍打电话，怎么没人接呀？那么晚，你没在宿舍去哪儿了？
　　李秋停下来警惕地看着邢老师。她看到邢老师的笑脸挂着霜，牙齿闪着锋利的白光，眼睛像是狼的眼神。
　　李秋：深更半夜，异国他乡，我能去哪儿，邢老师您那个点儿有什么地儿去吗？我洗澡呢吧？没听见电话。再说了，那个点儿就算听见了我也不敢接，是骚扰电话怎么办。
　　李秋痛快地看着邢老师的脸一点一点灰下去。但是那张脸很快又兴奋起来。
　　邢老师：我昨天说的一点都没错，夏榕可没把你当成一国的，我可是为你好。你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个笑话。她到处说你坏话，说你不如她漂亮，说学生都喜欢她，都讨厌你。
　　李秋大步向前走，邢老师紧紧跟着，一路说下去。有时候李秋停下来想说什么，可是邢老师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李秋看着她闭口不言。
　　
　　40、李秋的教师公寓 晚上 内 夏
　　李秋靠在床头看书，电话铃又响了。李秋把书合起来扔到床上。
　　李秋：为什么你看到的是爱情，我看到的就是“牛鬼蛇神”。
　　我们看到，她扔到床上的书是《聊斋志异》。李秋走过去拿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