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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代戏  知识分子  家族历史

　　革命战士怀念你
　　伟大的领袖毛泽东
　　
　　[27]物理系实验大楼六层的卫生间，葛文爬到窗台上，看着窗外。
　　歌声：（画外）革命战士怀念你
　　伟大的领袖毛泽东
　　葛文纵身从六楼跳下。
　　
　　[28]物理系实验大楼外的地面上，葛文伏身倒在血泊中，周围渐渐围上一群人。
　　
　　[29]明珠家里，一男一女两个红卫兵手里拿着块硬纸做的牌子，上面写着：‘地主分子王香柳’，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女婿：走资派林鹏’。他们把牌子挂在香柳的脖子上，明珠手里拿着一个手提包，推推晓栋，示意他去和外婆告别，头上、手上都缠着纱布的晓栋，看了眼红卫兵，没有动。小楣过去递给不停流泪的香柳一块手帕，香柳抱住小楣失声痛哭。
　　小楣：（咧嘴哭着）外婆，你回去以后好好劳动改造，改造好了就可以回来了。
　　香柳：小楣，你外婆这一辈子都在劳动啊。以后，你和哥哥要听爸妈的话，学会自己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
　　
　　[30]家属楼前，挂着牌子的香柳被两个红卫兵押着从门洞里走出来，只见居委会的于主任已经组织了楼里的居民们聚集在园子里，女红卫兵把香柳带到众人面前，召开批斗会。
　　女红卫兵：居民同志们，咱们都来看看，啊，这就是整天在你们身边隐藏着的地主，别看她现在慈眉善目的，做出一副可怜相。可在万恶的旧社会，正是她，骑在我们广大的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她的女婿，一个所谓的教授，系主任，是混入党内的走资派，同样是欺压人民的反动派。我们革命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打翻他们，再踏上一只脚！（高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
　　居民们跟着喊口号，穿着花格子布衫的小五站在李嫂身边也在喊口号，她忽然扯了扯李嫂的衣襟，李嫂弯下腰。
　　小五：（对李嫂耳语）妈，我身上穿的衣服还是用小楣她外婆织的布做的呢。
　　李嫂：（连忙制止，小声儿地）嘘，别让人知道，以后不要再穿这件衣服了，送人得了。
　　
　　[31]拥挤的北京火车站，候车室里到处是准备奔赴各地大串联的红卫兵。挂着牌子的香柳被一群红卫兵围着，负责押送的女红卫兵在主持小型的即兴批斗会。明珠扶着香柳，低着头忍受着人们震耳欲聋的口号和辱骂。
　　
　　[32]检票口，两个红卫兵推着挂着牌子的香柳进去，自己却转身退出，也不理睬明珠，说笑着径自离去，明珠被检票员挡在了站外。
　　明珠：（着急地喊）让我进去，我母亲年纪大了，一个人上不了车。
　　检票员：（不耐烦地）你的站台票呢？
　　明珠：站台票？在哪儿买？
　　香柳：明珠，你把包给我吧。你不用管我了，你快回家吧，孩子们还没人做饭呢。
　　明珠把提包递给香柳，香柳拿着提包却被人群冲撞地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这时一个刚过检票口的解放军战士扶起香柳，帮她提着包，转身对明珠摆摆手。
　　战士：你放心吧，我送她上车。
　　明珠：（感激地只顾鞠躬）谢谢你了，解放军同志，谢谢你了。
　　
　　[33]火车在铁路线上奔驰，穿过田野和村庄。
　　
　　[34]拥挤的车厢里，根本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香柳身上挂着牌子，站在车厢的接缝处，来往的旅客嫌她碍事，不时有人骂骂咧咧。香柳像是完全失去了对现实的知觉，那个解放军战士把香柳的牌子摘掉，扶着她来到另一节车厢里。
　　战士：（对两个坐在位子上的红卫兵）来，挤挤吧，这位是老贫农，现在到处都请她作忆苦思甜的报告，很辛苦的，请让她坐个位子吧。
　　红卫兵们将信将疑，不过解放军战士的威武形象征服了他们，大家给香柳让了个地方。
　　
　　[35]火车在铁路线上奔驰，穿过河流和山岗。
　　
　　[36]金村，解放军战士拿着提包和香柳一起走进村子。金村看上去和过去差不多，显著不同的是在村里的墙壁上，到处都有用石灰刷的标语：誓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砸烂走资派的狗头！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等。
　　香柳：真想不到你是秀娥的儿子志刚，我离开金村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呢。唉，你一点儿也不像你那个酒鬼爹，我这一路上，多亏遇见了你，要不，恐怕就活不成了。
　　志刚：我娘一直和我说您是好人，我一看到您和明珠姑姑就觉得很眼熟，再一看您牌子上的名字就知道您是谁了。
　　香柳：遇见你，这是我的命不该绝啊，唉，只是不知道，我还得再受多少活罪？
　　
　　[37]北京某居民区空地上，小楣和小五她们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演出，可以看出她们的演出阵容和节目的质量都很不错。
　　童声合唱：（伴随着各种造型的舞蹈动作）
　　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
　　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
　　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
　　止不住的心酸泪挂在胸
　　
　　[38]金村打谷场，过去唱戏的台子上，竖着的杆子上挑着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打倒我县的赫鲁晓夫-祁永成。永成头上戴着高帽低头弯腰在台上站着，身后是两个民兵。后面陪斗的是身上挂着牌子的地富反坏四类分子，香柳也在其中，身后都各自有民兵押着。来福被一个年轻的农民搀扶着走上台发言。
　　来福：（清了清嗓子）社员们，就是这个祁永成，他学人家苏修，就是学那个赫…晓鲁夫，（身边年轻人纠正：赫鲁晓夫）哦，就是那个姓赫的苏修混蛋，人家说土豆烧牛肉好吃，是那个共产，你就来个什么让全县人民都能吃上青菜烧豆腐，这还算共产吗？这明明是复辟到旧社会嘛！提起旧社会……咳……那个苦日子说来话长，不提它了。你说说，我们哪点儿比不上苏修，啊？谁不知道牛肉比豆腐好吃。哼，（举拳高呼），打倒祁永成！祁永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台下人嬉笑着跟着举拳头，喊口号。
　　
　　[39]北京某居民区空地上，宣传队在演出。
　　童声合唱：（舞蹈造型表演）
　　不忘那一年，爹爹病在床。
　　地主逼他做长工，累得他吐血浆。
　　瘦得皮包骨，病得脸发黄。
　　地主逼债，地主逼债好像那活阎王。
　　
　　[40]校园里，集中劳改的黑帮们正在一处堆着建筑废料的地方劳动，祁柯推着手推车，林鹏和另一个黑帮弯腰捡起散落的砖头放在车上，林鹏直起腰，脸色苍白，冷汗淋漓，手捂着右肋下方，气喘不止。
　　祁柯：（放下手推车扶住林鹏）你怎么啦？
　　林鹏：没什么，（指着右腹部），这个地方，最近不知为什么老是疼。
　　祁柯：到医院去看看吧，这生病的事儿可不能马虎大意。
　　林鹏：算了，估计不是什么大病，能挺过去。找他们请假怪麻烦的，搞不好就说你装病逃避劳动，我这身体也许真是需要体力劳动，怎么就那么差呢。
　　祁柯：还是得去叫医生看看，如果有什么大病，耽误了就不好了。
　　林鹏：耽误就耽误吧，我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代，活着又有什么价值呢，脑力劳动吧，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搞封资修那一套。体力劳动呢，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祁柯：别那么想，我相信不会永远这样的。不管怎么说，你还有一家子人呢，老的老，小的小，都靠着你，你怎么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呢。你要是不想去找他们请假，我去找他们说，劳改犯也是人，也要允许看病啊。
　　林鹏：别别，我自己去请假就行了。你呀，你就别老替我想了，你怎么样了？姚丽娜真的和你离婚了？
　　祁柯：离了，唉，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我跟她本来就是同林鸟而已，大难临头，还是各自飞吧，但愿她能努力圆了自己的革命造反梦。
　　
　　[41]居民区空地上，宣传队还在演出。
　　童声合唱：（舞蹈造型表演）
　　不忘那一年，北风刺骨凉
　　地主闯进了我的家，狗腿子一大帮
　　
　　[42]明珠家，蒋如新，陈宇和实验员小张带领着若干学生和青年工人进来，对明珠宣布抄家。明珠诧异地看看陈宇，陈宇避开明珠的目光。几个人开始四处翻看，陈宇走到书房里，打开书橱，看到很多专业书，便很感兴趣的翻看了几本，又放回去，关上书橱的门。
　　童声合唱：（画外）说我们欠他的债，又说欠他的粮
　　强盗狠心，强盗狠心抢走了我的娘
　　可怜我这孤儿漂流四方
　　抄家的人在各个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呢子大衣，两套西服，一个照相机，搬走了一个较好的衣橱。一个青工看到小楣手里抱着一箱小人儿书，就走过来拿过去一本本翻着，挑了几本，剩下的还给小楣。
　　小楣：（小声儿地）叔叔，能把那本红楼梦还给我吗？
　　青工：（扬了扬手中的小人儿书）这都是封资修，你是小孩儿别看这个，有毒！
　　
　　[43]明珠家，抄家的人走后，一片狼藉，明珠无力地坐在床上。林鹏从外面回来，看到家里的情景，默默走到明珠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肩膀。这时候，门咚的一声被撞开，李建平带领着一伙中学红卫兵闯了进来，他们四处看看，见已经没什么东西可抄，就跳上床去把床单踩脏，把晓栋和小楣关到另一间屋里。李建平抓住林鹏把他按倒在地上，踏上一只脚，用皮带抽打林鹏，明珠拼命想去阻拦，却被两个红卫兵抓住胳膊。李建平抽了一阵，又把皮带递给身旁一个秀气的女生，这女生有点胆怯，不敢抽，犹豫着抬头看李建平。
　　李建平：（鼓励她）你胆子那么小怎么能革命呢？打！对阶级敌人就是要狠，要冷酷无情。
　　女生便也学他的样子用力抽了林鹏几下，林鹏呻吟着。
　　明珠：（哭着哀求）革命小将们，你们别打他了，他身体不好，已经生病了。
　　童声合唱：（画外）不忘那一年，苦难没有头
　　走投无路入虎口，给地主去放牛
　　半夜就起身，归来落日头
　　地主鞭子，地主鞭子，
　　抽得我鲜血流
　　可怜我这孤儿，向谁呼救
　　这时候，李师傅和另一位工人师傅老铁赶来，他们袖子上也带着红袖章，李师傅揪住儿子李建平，扇了他一个耳光，李建平不敢反抗父亲，带着几个中学生离去。明珠扶起躺在地上的林鹏，林鹏挣扎着走了几步，想去水池边洗洗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脸，却无力地又倒在地上。
　　李师傅：（扶起林鹏）快，赶紧送医院！
　　李师傅在明珠和老铁的帮助下背起林鹏。
　　
　　[44]楼房外面，李师傅推来一辆平板三轮车，把林鹏扶到车上躺着，林鹏的脚挂在车后，明珠和老铁在旁边扶着，三个人就这样推着车朝北国大学医院走去。
　　
　　小楣：（画外）爸爸挨打的情景我和哥哥都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我们分明听到了皮带抽打在他身上的那种瘆人的声音和爸爸痛苦的呻吟，也听到了妈妈无助地哀求。我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当时为什么不敢冲出屋子来拦住那些毒打自己父亲的人。或许，阻止我们冲出来的，并不仅仅是怯懦，还有一个至高无上、不可怀疑的声音。那声音警告我们，爸爸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阶级敌人，而那些打人的人是正义的，因为他们是在干革命。革命烈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会疼，可那声音说，为了让革命的烈火烧毁整个旧世界，就是我们自己被烧成灰也不能动一动，有一位人人敬仰的英雄就是这样做的。
　　
　　（第二十七集完）
　　
　　片尾曲：思想的翅膀（合唱）
　　
　　砸碎的，是否只是锁链
　　坚守的，是否只有信仰
　　奋斗
　　使人崇高，也使人迷惘
　　追求
　　使人前进，也使人发狂
　　往事，怎能被淹没
　　幸福，谁能不渴望
　　不该放弃的，是理性的探索
　　不能折断的，是思想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