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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代戏  知识分子  家族历史

　　第二十八集 野火春风斗古城
　　
　　时间：1967~1968年
　　地点：北京
　　人物：明珠，37~38岁
　　林鹏，43~44岁
　　蒋如新，40~41岁
　　姚丽娜，37~38岁
　　李建平，16~17岁
　　朱倩倩，16~17岁
　　晓栋，13~14岁
　　小楣，8~9岁
　　小四儿，13~14岁
　　李师傅，46~47岁
　　李嫂，45~46岁
　　吴超，25~26岁
　　唐燕，24~25岁
　　罗世贵，39~40岁
　　周主任，48~49岁
　　
　　片头曲：我和祖国一起成长（童声合唱）
　　
　　天上有蓝色的梦想
　　故乡有黑黑的土壤
　　真理的大海在召唤
　　脚下的小路弯又长
　　
　　啊
　　多少次回首
　　多少次展望
　　寻寻觅觅
　　峰回路转
　　心灵啊
　　我该在何处安放
　　
　　啊
　　无数次磨难
　　无数次坚强
　　山重水复
　　柳暗花明
　　祖国啊
　　我和你一起成长
　　
　　字幕：第二十八集（1967~1968年）
　　
　　[1]北国大学校医院里，走廊墙壁上贴满了大字报。李师傅和工人老铁用医院的车推着昏迷不醒的林鹏，明珠在旁边跟着。
　　明珠：（拦住一个迎面走来的护士，急切地）大夫，这个病人，我的丈夫，他伤的很重，需要赶快抢救。
　　护士：（瞥了一眼林鹏，又看了看戴着红袖章的两个工人师傅）又是挨了打的走资派吧？推到前面第二外科室去。
　　
　　[2]明珠家，屋子里一片凌乱，小楣坐在地板上。晓栋走来走去，从地上捡起张纸片，看了看，又扔在地上。
　　小楣：哥，我饿了，你会做饭吗？
　　晓栋看了小楣一眼，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3]厨房里，晓栋左右看看，拿起锅，放下，拿起一个鸡蛋，想了想，又翻出一包挂面。
　　晓栋：（喊）小楣。
　　小楣走过来。
　　晓栋：（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递给小楣）你到合作社菜站去买几个西红柿吧，我来做西红柿鸡蛋面条。
　　小楣：（咽了口吐沫，为难地）哥，我从来没有买过西红柿。
　　晓栋：外婆在的时候不是经常让你去合作社买这买那的吗？还老夸你比我勤快，会给她帮忙。
　　小楣：外婆只让我去打过酱油和醋什么的，我不会买别的。
　　晓栋：（训斥）那有什么不会的，给人家钱人家就给你了。哦，对了，最多买两毛钱的西红柿就够了，人家要找你八毛多钱，把钱拿好，别弄丢了。
　　小楣：（仍然没把握地）我怕…怕人家给我找错了钱。哥，你去买吧，我在家里收拾屋子。
　　晓栋：（摇头）我不能去。叫你去你就去，胆子那么小，你怕什么怕，人家售货员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小楣：（不高兴地）你为什么就不能去？你才胆子小呢。你不就是怕一出去小四儿他们打你吗，你不会勇敢点儿，他们要是打你，你就…
　　晓栋：（恼恨地）你少废话，他们那么多人，我打得过他们吗？
　　
　　[4]医院里，明珠坐在病床边，望着闭着眼睛躺着的林鹏，护士进来送药。
　　护士：王医生说，他受的外伤虽然很严重，但是他的昏迷恐怕还不只是外伤引起的，最好让内科医生诊断一下他是否还有其他疾病。
　　明珠：哦，那我们现在就去内科吧。
　　护士：现在不行，现在是医院政治学习的时间，只有急诊值班的大夫在，明天吧，呃…明天也不行，内科的赵大夫到别的医院去了，说是要给一个大号的走资派会诊。本来还有李大夫，可他是反动学术权威，被揪去批斗了，剩下的年轻大夫只能看一般的常见病。
　　明珠：（担心地）那，林鹏他会不会有危险？
　　护士：这也不好说，现在能来医院住下就不错了，有什么紧急情况就及时到值班室来叫值班医生处理一下吧。
　　
　　[5]明珠家厨房里，煤炉上放着炒菜锅，晓栋在锅里倒了点儿油，小心地放入打好的鸡蛋，动作夸张地炒了几下鸡蛋，又把切好的西红柿放进锅里。
　　
　　[6]医院病房里，明珠用湿毛巾搭在林鹏额头上，林鹏睁开眼睛。
　　林鹏：（虚弱地）你…你快回家去看看孩子们吧，我没事儿。
　　明珠：不用管他们了，晓栋会想办法弄饭吃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7]明珠家餐桌上，晓栋和小楣在吃饭。
　　晓栋：（得意地）怎么样？我做的面条好吃吗？
　　小楣：（饥不择食地）嗯，好吃，可这个鸡蛋怎么黑乎乎的？外婆炒的鸡蛋都是黄颜色的。
　　晓栋：哦，我忘了鸡蛋该怎么炒了，不小心在里面倒了点儿酱油。
　　
　　[8]医院病房里，明珠端着碗在一勺一勺喂林鹏喝着稀粥。
　　林鹏：（推开明珠的碗）行了，我吃不下了。明珠，他们抄家的时候有没有拿走我们的书？
　　明珠：没有，我看见陈宇打开书柜看了看，没动。
　　林鹏：陈宇也来抄家了？
　　明珠：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你为了保他不当右派结果自己成了走资派，他这个漏网右派倒跑来造你的反了，这个世界怎么颠三倒四的，越来越让人糊涂了。
　　林鹏：唉，我想他也是迫不得已吧？在我和革命之间做选择，大概很多人都会选择革命吧。明珠，所以我得好好谢谢你。
　　明珠：谢我干什么？
　　林鹏：谢你没有因为要去革命而离开我。
　　明珠：这你放心，让我选择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选择你的。
　　林鹏：书没拿走就好，你什么时候回去时给我带几本书来。
　　明珠：你先好好养病吧，你这个样子怎么能看书啊？
　　林鹏：没关系的，你在这里的时候，可以读书给我听，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养病了。这么多年来，只有生病了我才有时间和精力好好读点儿书啊。
　　
　　[9]明珠家里，小楣坐在地上，翻着自己劫后余生的几本小人儿书。晓栋把桌子上的碗筷拿到厨房里。
　　晓栋：小楣，你先别看小人儿书了，洗碗去吧。
　　小楣：嗯，待会儿的。哥，你说他们干嘛要拿咱家的东西啊，爸爸干什么坏事了？
　　晓栋：我也不知道。来咱家拿东西的那些人里面有的我认识，以前来咱家的时候我都管他们叫叔叔，对我们家人都可好了，现在好像一下子全变了。
　　小楣：有个人还拿走了我好几本小人儿书，我最喜欢的那几本都给拿走了。
　　晓栋：拿走就拿走吧，你别心疼你的小人儿书了，赶快认字儿吧，爸爸的书橱里还有好多好看的字书呢，认了字儿你就能看了。
　　小楣：有红楼梦吗？
　　晓栋：有，有好几大本呢，还有好多别的书，看都看不完。
　　
　　[10]医院病房里，林鹏躺在床上和明珠说话。
　　林鹏：小楣也该上小学了，这文化大革命不知道要搞多久，把孩子们的教育给耽误了可怎么好呢，文化革命的目的总不会是让我们的后代将来都没有文化吧。
　　明珠：就让他们将来都当个普通劳动者吧，别再像我们似的，从小就拼命读书，现在可好，都成了资产阶级教育的牺牲品。
　　林鹏：普通劳动者也不能没有文化啊。我想中央领导会注意到这个问题的，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孩子们的教育，就是当年日本人打来的时候，我们的学校…咳…还坚持…咳咳…
　　明珠：（帮林鹏把枕头垫高些）快别说话了，歇着养养神儿吧，情绪激动对你的身体不好。
　　
　　[11]明珠家书房里，晓栋从书橱里翻出一堆旧杂志，有‘科学大众’，还有‘知识就是力量’，晓栋和小楣坐在小板凳上各自拿了本杂志看，小楣只是快速翻看里面的画。
　　晓栋：小楣，我这本上有个科学幻想故事挺好玩儿的，你想不想听？
　　小楣：想，你给我讲讲吧。
　　晓栋：从前，有个科学家，他发明了一种机器螃蟹，只要一有光照，机器螃蟹就可以自动吃掉金属，还能生产出新的机器螃蟹，（给小楣看刊物上的插图），后来他就带着这个机器螃蟹来到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岛上做实验。这个机器螃蟹就吃啊吃的，边吃边生产出新的机器螃蟹。它们把岛上的废铜烂铁都吃了以后，又把地下的金属矿也都挖出来吃了，科学家很高兴。
　　小楣：（很感兴趣）那后来呢？
　　晓栋：呃，后来嘛，你先去把碗洗了，回头我再接着给你讲。
　　小楣：（央求）你先讲嘛，讲完我保证去洗碗，以后我天天洗碗还不行吗。
　　晓栋：嗯，后来机器螃蟹把岛上的金属都吃完了，就开始吃自己的同伴，看到它们自相残杀，科学家开始后悔自己的发明了。吃了同伴的螃蟹就不会生出新的螃蟹了，只会自己长大，结果到最后就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机器螃蟹，这只螃蟹在岛上再也找不到可吃的金属了。科学家以为这只螃蟹会自己饿死的，可就在天刚亮的时候，它却朝着还没有起床的科学家爬了过来，把科学家杀死了。
　　小楣：（惊讶）啊？机器螃蟹为什么要杀死科学家？
　　晓栋：因为它发现这个科学家嘴里安了一颗假牙，是金属做的。
　　
　　[12]北国大学校园外的小树林里，李建平和朱倩倩（就是那个和建平一起来打林鹏的秀气的女孩子）在一起散步，建平见四周无人，便靠近倩倩，把手搭在倩倩肩上，被倩倩推开。
　　建平：（没话找话地）倩倩，我觉得经过这段时间的斗黑帮和抄家，你的斗争性提高了不少，不像原来那么蔫儿了。
　　倩倩：是吗？我以前还真是太胆小了，原来革命挺容易的。你瞧那些黑帮，现在一看见我们就吓得浑身发抖，而我们呢，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打翻在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也太不堪一击了，胜利来得那么快，挺没劲的。
　　建平：我看你呀，还是对阶级敌人恨得不深。
　　倩倩：那你呢？你下手那么狠，打人从不觉得累，你真的就那么恨那些人吗？
　　建平：（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什么恨，有很多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就知道他们是坏人，该打。其实，我主要是觉得打人特别痛快，打完了浑身舒服，好像是上瘾了，几天不找个人打一顿就难受的不行。哎，怎么说呢，那感觉就和…呃…就和几天不见你就想你差不多，对，就是那感觉。
　　倩倩：呸，去你的吧！就会胡说八道。
　　建平：真的，谁骗你谁是小狗。哎，人家大学里现在都成立了各种战斗队了，谁都说自己是响当当的造反派，每天用大喇叭斗嘴皮子，听说有的还真刀真枪的干上了。在这方面，咱中学生的能力是差了点儿。哎，他们不光能揪斗那些特大号的走资派，还能搞特专业的文艺演出。我去看过北国兵团演的长征组歌，还真够棒的。最近听说好几个学校的造反派组织都较上劲了，一拨比一拨演的好。我们这儿附近的大操场差不多天天晚上都有演出，看的人可多了。要不，我今晚去找你，咱俩一起去看？
　　倩倩：（摇头）不行，我们家里不让我晚上出去瞎逛。我爸说现在外头太乱，尽是流氓。
　　建平：你爸妈也真是的，还想把你搁温室里养着，不经风不见雨的。流氓怕什么，不是有我吗。（挽起袖子显示自己胳膊上的肌肉），你瞧，我这么大块儿还保护不了你？
　　倩倩：你呀，哼，你比流氓还危险呢。
　　
　　[13]北国大学校园里，原来的派出所旁边一排平房，一间屋子门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北国大学文化革命筹委会东方公社指挥部。蒋如新坐在屋里的一张桌子旁，不时有人出出进进，向他请示或汇报着什么事情，可以看出他是这里的头儿。外面树上架着的高音喇叭在广播。
　　女播音员：（画外，慷慨激昂地）撼山易，撼北国兵团难，这是因为我们，只有我们，才是北国大学响当当的革命造反派，而东方公社的那些所谓的头头们，又是些什么人呢？物理系的蒋如新，他早在反右运动之前就死乞白赖地追求右派分子汪沁芳，在反右倾运动和四清运动中又拜倒在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徐淑芬的脚下为她效劳，这说明他自始至终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右派。正是这个蒋如新，他现在却隐瞒了自己这些不光彩的历史，以左派的面目出现，混进校文革，组织起东方公社，号称造反派。我们不禁要问，你代表了哪个阶级？是要造谁的反？受蒙蔽的东方公社的革命群众们，赶快擦亮眼睛吧，弃暗投明，反戈一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只允许我们真正的左派造反，绝不能让早已被打倒的右派翻天！
　　蒋如新听广播里提到自己就很注意地听。
　　小张：蒋老师，他们北国兵团可真够猖狂的，又开始播攻击你的稿子了。
　　蒋如新：北国兵团的这个广播稿一听就是我们系姚丽娜写的。这个姚丽娜，刚和她的走资派丈夫祁柯离婚，就迫不及待地混进北国兵团，把自己打扮成造反派。哼，她以为可以通过造谣诬蔑的手段搞垮我，骗取学生的信任，真是白日做梦。我马上就写个反击他们的稿子。另外，小张，姚丽娜这个女人的人品极差，你去把她的档案调来研究一下，看看她历史上有没有什么问题。还有，我们一方面要充分发挥自己舆论工具的作用，另一方面还要组织力量想办法搞掉他们的宣传机器，不能让他们这么放肆地攻击我们，扰乱我们东方公社战士们的军心。
　　
　　[14]小树林里，倩倩倚着树站着，建平站在她对面，一只手撑着树。
　　建平：你别老把郑大同挂嘴边上啊，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当过语文课代表吗？别的还有啥？噢，他原来还算是个高干子弟，可现在呢，他爸也垮台了，你还惦记他干啥。
　　倩倩：不是惦记他，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向他学习，多读点儿书，这样说出话来才能更有水平。
　　建平：读书？现在有什么书可读啊？
　　倩倩：当然有了，起码可以找点儿好看的小说看看吧。
　　建平：现在好看点儿的小说还不都是些挨批判的封资修，都是毒草。
　　倩倩：毒草怎么了？你连看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毒在哪里，又该如何批判呢？那叫反面教材。你要是想跟我聊到一块儿，就先给我找几本毒草书来，咱俩轮换着看。
　　建平：（想了想）这有什么难的，北国大学图书馆里多着呢。对了，现在校园里人人都忙着打派仗，图书馆肯定没人看着，我去想法儿给你运点儿毒草出来。
　　倩倩：啊？你想上图书馆偷书？当小偷啊？
　　建平：那算什么？别说是毒草，就是好书，偷书也不能算偷，这是人家鲁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