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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代戏  知识分子  家族历史

　　明珠正想说什么，觉得身后被人扯了一下衣襟，她回头一看，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农，手里挎着个篮子，篮子上面盖着布，老农把布掀起一个角，只见里面露出红白相间的两条猪肉。
　　老农：（鬼鬼祟祟，轻声地）哎，你们要不要猪肉啊，要的话三块钱一条拿走。
　　明珠和李嫂正要仔细看看，忽然身后传来喊声，老农急忙盖上布提着篮子撒腿就跑，速度之快让明珠和李嫂吃惊。只见几个臂戴红袖章的管理员喊叫着追过来。
　　管理员甲：（指着老农跑进的巷子）他往那边跑了，你们俩从那边过去，我和小徐从这边包抄，看这老东西往哪儿跑。
　　
　　[17]一条将集市分为南北的河流，横跨河流的桥上人群熙熙攘攘。明珠和李嫂走到桥上，看见人们在桥栏杆上往下面望着。
　　
　　[18]河中间，那个卖肉的老农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篮子已不知去向，老农两手各提着一条猪肉，一副誓死不投降的样子。
　　岸边看热闹的人群中，管理员手里拿着话筒在向老农喊话。
　　管理员甲：你个老家伙别不识好歹，你以为你下到河里去我们就没办法了？照样把你抓上来割掉你的资本主义尾巴。
　　老农：（有恃无恐地）你个兔崽子才长了尾巴呢，你别在岸上凶，有种的你到水里来，看谁割谁的尾巴。
　　
　　[19]清晨，天刚发亮，参加修路的各路人马开始上山。晓栋和同伴们扛着铁镐、铁锨等工具，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他们的前面，亚军扛着一面卷起的红旗。
　　
　　[20]公社大院儿，其中一间屋子是广播室，屋子里，单人床上放着叠好的被子，淡蓝色的床单干净平展，曲霞坐在桌前，对着一面镜子梳了头，然后又从一个水桶里舀水到脸盆中，用手捧起水来洗脸。
　　
　　[21]公社大院儿，马部长趿拉着鞋子，肩上搭着毛巾，手里端着刷牙缸子，边刷牙边走出一间屋子，看到对面屋门口，正出来倒水的曲霞。
　　
　　[22]广播室，曲霞正坐在桌前看一篇广播稿，马部长趿拉着鞋子出现在门口。
　　曲霞：马部长。
　　马部长进屋来很随便地坐到单人床上，掏出一包香烟，点着烟，抽着，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曲霞。
　　马部长：小曲啊，怎么样？我昨天说的关于宣传红星大队民兵突击队的稿子写好了吗？
　　曲霞：快写好了，放心吧，马部长，您布置的任务，我保证按时完成。
　　马部长：（满意地）嗯，一看你就是个明白事儿的姑娘。咱们这地方，别看是个农村，可是这些年那么多大单位迁到三线来了，各个大城市的知青都来过我们公社，我见得多了。这几年到我们公社来当广播员的，都是知青里面的人尖儿。你别说，不同地方的人还真是各有各的特点。我刚当武装部长那会儿，这广播站是个东北妞儿，人长得漂亮，个儿也有你这么高，可就是脑子里少根弦。她以为招工的事儿是公社书记说了算，把我还不放眼里，结果怎么样，白白耽误了两年多，到最后才明白过来，哭着跑来求我。哼，其实这事儿到了我这儿那还算个事儿吗，我一句话，她就回他们厂里当工人了。（把烟头上的烟灰随手弹在地上，又吐了口痰，用趿拉着的鞋蹭了蹭），嗯，要说还是去年来广播站接替她的那个小丫头精，上海知青，心眼儿多，长的娇小玲珑的，嘴又甜，特会讨人喜欢，在这里也就呆了半年，公社一有名额，她就被推荐上大学去了。（吸了口烟，慢慢地吐出来），哎，小曲啊，看你这模样，不像是北方人啊，你是北京人吗？
　　曲霞：（低着头）我父母是四川人，他们大学毕业后就到北京工作了，后来，就到三线来了，我是在北京出生的。
　　马部长：噢，我说呢，原来你还是个川妹子啊。
　　马部长把烟头扔地上用趿拉着鞋的脚踩灭，站起身走到曲霞的身后，把手放在曲霞的肩头，曲霞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是她克制着没有躲避。马部长伸手拧开了桌子上唱机的旋钮，广播里传出了女声独唱，延安窑洞住上了北京娃。
　　女声独唱：山丹丹开花赛朝霞，
　　延安窑洞住上了北京娃。
　　
　　[23]山外已经漫天朝霞，可在半山腰里，太阳还没有露脸。只见山腰上红旗招展，各个公社组织的青年们正在修路。晓栋和知青们在红星大队民兵突击队的红旗下干活儿，他们有的用铁镐把土刨松，有的用铁锨铲土装筐，还有些人用扁担把土挑到另外的地方。远处的广播里，在播送着歌曲。
　　女声独唱：漫天的朝霞山坡上落，
　　北京青年在延河畔安下家。
　　毛主席住过的窑前宣过誓，
　　北京娃永远听党的话。
　　南泥湾里育新人，
　　不怕风吹和雨打。
　　
　　[24]公社广播站的小屋门口，马部长推门出来，又随手关上门。他依旧趿拉着鞋，脸上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广播里，仍在播送歌曲。
　　女声独唱：和贫下中农心连心，
　　延河畔上把汗洒。
　　双手建设新农村，
　　要叫山河美如画。
　　
　　[25]广播站的小屋里，单人床上凌乱的被子和床单。曲霞坐在桌子前面，披散着头发，她拿起梳子一下接一下地梳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渐渐地充满了泪水。
　　女声独唱：山坡上开满哟那个山丹丹花，
　　陕北那个处处有北京娃。
　　沿着毛主席开辟的革命路哟，
　　迈开大步呀么向前跨。
　　
　　[26]校办工厂里，身穿蓝布工作服，头戴工作帽的小楣跟着青工顾大勇学习开车床。
　　大勇：（讲解）这叫卧式车床，是用来切削加工金属的，这是刀具，要经常拆下来用砂轮打磨，这里是固定工件的地方。我们今天要加工的是这种圆柱形的零件，你先看我是怎么操作的。
　　大勇操作，小楣在一旁观看，李师傅走过来。
　　李师傅：大勇啊，你开始带徒弟了，可得记住，安全第一啊。
　　大勇：知道了，李师傅您放心吧。
　　
　　[27]车间里，小楣在操作车床，小五走过来。
　　小五：（惊奇地）哟，小楣，你都会开车床啦！你怎么一个人啊？你师傅呢？
　　小楣：（很得意地）顾师傅去库房领材料去了。
　　小五：（羡慕地）我爸是八级车工，他不让我学，说开车床难着呢，我们来这么几天根本就学不会，你真行，还像模像样的。
　　小楣停下，准备换刀具，有点儿犹豫。
　　小五：（怀疑地）你行吗？
　　小楣：我看顾师傅换过好几次了，应该没问题。
　　小楣装上刀具后觉得没装好，使劲一掰，刀具把手背划破一个大口子，疼得哎呀一声，鲜血从手背上流了出来。
　　
　　[28]校医院里，大勇看着医生用纱布把小楣的手包起来。
　　
　　[29]校医院门口，大勇和小楣走出来。
　　大勇：还好，医生说缝了几针以后手上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不然，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小楣：顾师傅，这不能怪你，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大勇：还是怪我让你单独操作了。我刚当徒弟那会儿，过了好几个月师傅都不让我单独操作。可你们这才刚来几天啊，这么短的时间想真正掌握车工的技术根本不可能。还好你没啥大事儿，顶多是扣了我这月的奖金。
　　小楣：奖金？你们工厂里还发奖金呐？那不是刘少奇和林彪鼓吹的物质刺激吗？
　　大勇：（笑了笑）是啊，前几年批判过，也停发过。可后来厂里还是悄悄地给恢复了，每月根据出勤和工作的情况多少发点儿。人呐，就是这样，得了奖金心里就高兴，没点儿物质刺激还真不行。
　　
　　[30]晚上，校办工厂，大会议室在开迎新会，工人们分成新老两拨坐在长条凳子上，小楣等中学生和老工人们坐在一起。新工人看上去都比较拘谨、腼腆，曲霞也坐在其中。老工人们则相互打趣、说笑。黑板上写着：校办工厂迎接新工人赛诗会。
　　厂长：来，谁再来一首，咱们是赛诗会，可不能冷场啊。哎，你们来开门办学的，也别谦让了，谁做出诗了就给大家朗读一下吧。
　　小五：（推了推小楣）小楣有诗了。
　　小楣：（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写的诗题目是，师傅教我开车床。
　　开门办学到工厂，
　　师傅教我开车床。
　　教育革命结硕果，
　　革命熔炉炼成钢。
　　厂长：嗯，好，大勇啊，看来你这个当师傅也得来一首，不能只会开车床啊。
　　大勇：好，我也来一首，青年突击队之歌
　　浩荡东风吹，跃进战鼓擂。
　　大干谁争先，青年突击队。
　　胸有凌云志，化作捷报飞，
　　一生交给党，青春放光辉。
　　厂长：好个青年突击队之歌，嗯，我看这个诗可以谱个曲，大家唱起来，鼓舞斗志。我们新工人中间就有这能谱曲的人才嘛。那个叫什么来着，叫曲霞吧？
　　新工人中间，曲霞站起来。
　　曲霞：（大方地）工人师傅们好，我叫曲霞。
　　厂长：曲霞，你和顾大勇可以合作一下，给他的诗谱上个曲。你们新工人要和老工人应该尽快地熟悉起来，才有利于掌握技术，大干社会主义嘛。
　　曲霞看了一眼大勇，正和大勇的目光相遇，连忙把视线移开。
　　小五：（碰了碰小楣，小声儿地）哎，你看这个曲霞，她长得和你师傅还挺般配的。
　　
　　[31]傍晚，明珠家，明珠和小楣在吃饭。
　　明珠：学工结束了就该上课了吧？
　　小楣：（吃着饭，头也不抬）不上课，马上要去部队学军。
　　明珠：到哪里去学军啊？老师也一起去吗？
　　小楣：挺远的地方，是个野战部队。老师不去，校办厂的工人师傅来给我们当领队。
　　小楣很快吃完把碗搁下就要走。
　　明珠：这么晚了还上哪儿去啊？
　　小楣：我们得排练节目，去学军的时候还要给解放军慰问演出呢，（急急忙忙地出去）。
　　明珠：（喊）完事儿了就赶紧回家来。（自语），唉，这上的是什么学啊，都玩儿野了。
　　
　　[32]晚上，附属学校里，曲霞在教小楣等排练舞蹈，洗衣歌。
　　曲霞：好了，大家练得不错，今天就练到这里，时候不早了，都回家吧。
　　
　　[33]夜晚附属学校外，小楣和小五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楣：曲霞姐真行，要是没有她，咱们的舞蹈肯定练不成。
　　小五：（突然推了小楣一下）哎，你看，那不是曲霞姐吗，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是谁啊？
　　小楣：（仔细辨认）好像是时振民，就是那个反潮流出名的工农兵学员。
　　小五：曲霞姐怎么跟他跑一起去了。
　　小楣：是啊，时振民可是结过婚的人。哎呀，曲霞姐不要被他骗了。
　　小五：走，咱们悄悄跟上他们，要是他敢欺负曲霞姐，咱们就冲上去！
　　
　　[34]夜晚的小树林里，曲霞和振民在交谈。小楣和小五悄悄地躲在树后，听二人的谈话。
　　曲霞：你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要骗我？
　　振民：我不是要骗你，我是一直在考虑，怎么和你说合适。现在，我全告诉你吧，我的妻子是一个逃亡地主的女儿，我当初娶她的时候，以为一个人的出身不能选择，可道路总是可以选择的。我以为我可以把她改造好，引导到革命道路上来，可是我错了。她人虽然嫁给了我，阶级本性却没有改变，和我结婚后，竟然还和小学校的右派老师暗中勾勾搭搭，我…我真痛恨自己的错误选择。
　　曲霞：那，你为什么不和她离婚？
　　振民：曲霞，你不知道，在见到你之前，我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和革命工作中去了，党和人民赋予我如此重任，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家庭问题耽误学习和工作。可是，你的出现让我改变了看法，你深深地吸引了我，你是那么美丽，那么纯洁，像一朵没有被社会上那些污泥浊水污染过的百合花。
　　曲霞：我也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同样在社会里生活过，我插过队，你又不是不知道。
　　振民：是，我知道你插过队，在农村呆过，可是你从来没有和男人…呃…谈过恋爱，对吗？
　　曲霞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振民：那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是纯洁的仙女。我这次回家乡去做报告，顺便就把婚离了。曲霞，你就答应嫁给我吧，我马上就毕业了，我要带你去北京工作，我们将来会很幸福的。
　　
　　[35]夜晚，树林外的小路上，小楣和小五走着。
　　小五：唉，曲霞姐怎么好像就答应嫁给时振民了，根本就不般配嘛，看着真别扭，你说他们般配吗？小楣，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小楣：（陷入沉思地）时振民要是离婚了，那俊英姐该怎么办呢？
　　
　　[36]在某野战部队驻扎的山坡上，有一排排的窑洞，那是战士们的营房。
　　
　　[37]不远处的一个训练场上，小楣和同学们在为解放军指战员们表演歌舞，洗衣歌。
　　中学生们：（载歌载舞）是谁帮咱们翻了身，
　　是谁帮咱们得解放，
　　是亲人解放军，
　　是救星共产党。
　　军民本是一家人，
　　帮咱亲人洗呀洗衣裳。
　　……
　　[38]在演出的同时, 几个中学生开始在部队营房的窑洞里，翻找床下脸盆里战士们藏着的准备洗的脏衣服。看完表演回营房来的战士们发现脏衣服被拿走，都忙着和学生们争抢衣服,一派军民鱼水情意深的景象。
　　
　　[39]窑洞所在的山坡下，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曲霞领着小楣和同学们在河边洗衣服。
　　小五：曲霞姐，你的主意太妙了，等他们发现衣服被拿走，已经都晚了。
　　曲霞：这跟咱们表演的节目一模一样，艺术来自生活，而我们这是生活模仿艺术。
　　河水清清，曲霞和同学们边洗衣服边轻轻哼唱着洗衣歌。
　　小楣：（望着曲霞）曲霞姐，你…真的喜欢时振民吗？
　　曲霞：（看了小楣一眼，淡淡地笑了笑，望着远方）喜欢不喜欢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小楣还想问什么，这时候，远处某公社的广播里传来了歌曲，我的祖国。
　　小五：听，这是什么歌呀，从来没听过，还怪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