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人生乞讨
(一)
不是每个人都有当乞丐的这一天,当你挎着名牌包,带着金银首饰穿过闹市的时候,也许你还在为你拥有什么而感到自豪。可人永远不能预知明天的变幻。有因就有果,不管时间过去多么久,总有你要去为自己所作为承担的一天,也许是缘,也许是孽。决定人生的因果其实一直都在你的手里的饭碗中,不要只是想着向人生乞讨点什么,其实只有自己肯去施舍,你才会有收获。
盛夏时节,我满身污臭的坐在火车站边的马路旁,望着过往的行人,脚前放着一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破碗,里面零零碎碎的散放着几张一元、五角面额的纸币,还有一些小孩子投进去的石头和纸屑。已经是中午了,在七月份的酷暑下,太阳像一个烤炉,大地被晒得发烫,马路上有的汽车已经热的抛锚,停在马路边。那些大老板下车敲打着发动机盖,嘴里还抱怨着某些倒霉的事。我起身收拾了下碗里的零钱,打算着今天的午餐和晚餐。 因为终日风餐露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总是有增无减,炎热的天气下散发出一股恶臭,有的已经开始流脓。身边总是一群苍蝇在陪伴着我,也只有它们肯偶尔倾听下我的心声。城市里太多太多的假乞丐已经让人们失去了信任,一天到晚也要不到几块钱零钱。算一算,今天只讨到了区区几元。我穿过马路,脚步懒散的走到一家小饭馆门口,等待着他们的服务员出门时我好递上今天的伙食费。没有一个饭店愿意让我进去里面用餐,或许我自知自己的身份不应该进去那里面,有时候尽管我付了和他们同样的钱。我很清楚如果我的出现影响到了她们的利益,在我无法向人们乞讨到零钱的时候,就连绝无仅有的剩饭剩菜我都不可能在吃到了。 往饭店里面望去,门口有几个中学生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男男女女吃着大鱼大肉。偶尔端起酒杯,喝点啤酒。服务员忙忙碌碌的穿行在各个酒桌之间。但他们也免不了被一直呼来唤去的命运。曾几何时,我也陪着同学们在比这要高档好多的酒店里,也是像他们一样对这服务员大呼小叫。纸醉金迷的生活,麻痹着自己。我忘了理想,忘了信念。最初的憧憬已经被这灯红酒绿的毒药浸染的不青不白。要知道,没有人生来就是乞丐的命。
一个学生注意到了我,他和同桌的几个好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端起一盘还剩下半只的烤鸭送了出来,放到我的面前。我分不清这是好心的帮助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嘲笑,也许是可怜我这个年过四十的流浪汉,又或者是他们吃剩的食物,又不好意思打包带走的原因吧。羞于面子问题而做不到的人,又何止我一个。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活到今天,我完全忘记了什么是尊严,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接受这些食物,我将终会饿死。 吃过午饭,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晌。我伸个懒腰,找到一片树荫便躺下午睡。因为我知道,每个夜晚才是最难熬的时候,中午必须睡觉。。以前要是有人问我,你认为什么是幸福?我一定会说:金钱,权利,地位。可现在如果有人问我,我唯一的回答就是,家。没有家的人,就像是一只飞翔的鸟没有落脚点一样,终日飞行,总有疲惫的时候,飞的再高再远又如何?最终还是免不了坠入深渊的结局。等你回过头想起家的时候,家已经被你抛离在背后。亲朋好友已经不再愿意接纳你。所有与你有关的故事都变成了惹怒众人的话题,自己已经被这些曾经深爱的人所厌恶,有时候想想,自己风光的时候也没少亏待这些人,缺什么我送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自己落水的时候他们还要这样对我,千万种不理解,都变成了恨,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眼瞎了,养了一群喂不熟的狗。直到我想通这些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我望着天空,几朵云彩稀薄的散在天上。回忆着过去的种种不是,年少时候的梦想,吉他,摇滚。家庭、公司。想着我曾经拥有的一切。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梦开始了,然而梦也结束了。 这个城市的节奏很快,大家都在为着自己的生活所需奔波着。我也有双手,也有学历,但是我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干劲,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在我已剩不多的生命中,我看透了这红尘俗世。就像一个曾经被蜜蜂蛰过的孩童再也不愿意去接受蜂蜜一样。面对曾经伤害过我的世界,我选择了逃避…… 下午,我依旧坐在火车站旁的马路边,炎热的天气已经消退了好多,街上的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我祈祷下午可以有个好的收益。然而,一个陌生人,闯入了我的生活。这个世界的好心人很多,但不求回报的很少,我知道,在一百个人中,我不见得能和一个人要上钱,因为施舍给我他们几乎是不会有什么利益可言。和朋友是一个道理,我不知道《新华字典》上朋友这个词给了什么样的定义,但我知道,我眼中的朋友就是和你有着共同的利益且相互在彼此身上获得这些利益的关系,朋友并不是可以为了你牺牲自己的人,而是为了自己可以牺牲掉的人,这就是朋友。这种关系最好的解释就如同你和你的朋友同时爱上了一个人。在爱情的面前你会发现,友情其实最是不堪一击。冠冕堂皇的话我听的太多了,没有一句话足以超过一个馒头的重量。当你可以为其创造其所需要的价值的时候,你就是他的朋友,但你失去这些能力的时候,你再称他为朋友,或许只是人家的累赘。
很多人都说过,朋友是用来出卖的,我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离不开朋友的“帮助”。我不指望现在这个时候我过去的朋友能出来鼓励我要坚强。每一个施舍给我的人,在我的眼里才都是我的朋友。 下午的乞讨生活刚刚开始,我就收到了几张百元的大钞。施舍给我的同样是一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穷人,腿好像有伤,走路一颠一颠的。我急忙磕头道谢,他摆摆手皱着眉头,有种不想理会我的感觉。又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然后他坐在离我不远的石头上抽着烟,一言不发。 路人看到这个穷人的举动似乎被某种东西感染,纷纷慷慨解囊,一下午的时间我收到了各个面值的大钞。心里对那个好心人不胜感激。一直到夜晚的降临,他依然徘徊在路边。不曾离去。好像他也是一个快接近要饭的人。我收拾好摊子,拿着钱想请他吃饭,以表我的感谢之情,虽然我知道他不一定会答应。但还是抱着试试的态度问他是不是不介意与我共进晚餐。 他抬头看了看我,仍然一言不发,但脚步却跟着我上来。我们走到一家包子铺前,我把钱给了他,让他去买,因为他看上去顶多是个穷人,而我,怎么看都是一个乞丐。其实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乞丐比一个穷人更有尊严,在大家的眼里,对乞丐都是抱着可怜和同情的心态来面对的,而穷人则往往都是看不起的低级阶层,他们自力更生,做着比一些人要累十倍的活,挣着那些人十分之一的工资,于此同时还要在别人用仰望富人的角度下被其转身俯视,这,就是穷人。
收到我的钱后痛哭流涕的跪倒在我的面前:大哥,我对不起你,给你那些钱全是假的。我的心头震荡了一下赶紧掏出他给我的那五张红钞,仔细一看,钱币的编号是一样的。原来,他也是生活所迫,一直在火车站附近当扒手,谁知偷到了钱,却是假钞,不仅没买到东西,还被老板发现后打断了腿。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想和他计较那么多,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份心思了,毕竟下午的收益和他这五百块钱假钞还是有莫大的关系的。我撕掉了那些假钱,请他吃了饭,一起在街头的巷子里睡觉。 他叫什么我不知道,他也没说。有些人的过去别人不想知道,因为现在他还过着乞丐的生活,和小偷相依为命。就算是如何的风光,好像对现在也没什么意义。就像做人做事一样,过程往往不是那么重要,结局才是关键,一个人如果有一个伟大的蓝图,事先和别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去,结果没做到,那么这就是吹牛;而反过来说,你达到了某种高度,再回过头来讲过程,这就是成功人士谈感受。像我这样的人,什么心得什么体会,说不说没什么用。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乞丐的经历。 往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有时候他偷到了钱,就去买些酒肉,请我大吃大喝一顿。我也会偶尔把别人施舍的银子拿去给他,现在大家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人。虚情假意也好,忠肝义胆也罢,最重要的是可以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日复一日,这种枯燥的生活已经被我们默默的接受了。他似乎不嫌弃我的肮脏,就像我不嫌弃他的钱那样。冬天的时候,睡觉时我们总是楼在一起,外面的天气太冷了。衣服上大大小小的窟窿透着风,冻的生病了没有我已经不知道了,只要一觉醒来我还活着,那么对我来说就是美好的一天。 最要命的是冬天,好多和我一起要饭的老头子都是在这个季节里丧命的。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来往的行人都是过客,施舍的金钱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不仅微小,就连被别人称作大于天的生命,对我们来说也是死无人怜。突然,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旁边的另一个乞丐用筷子敲着碗,嘴里叨叨着:又死一个,早死早超生…… 三五个城管过来把那个乞丐的尸体抬走,放到送垃圾的流动车上,至于他会被送到什么地方我们谁都不知道,几个乞丐冲上前去把那家伙碗里讨到的几块钱一抢而光,望着渐渐远去的城管,人群才渐渐的散去…… 又死一个,这话听上去不再是那么恐怖,死亡的概念已经不像当年那样令人畏惧,像我们这种人,或许多多少少还有点期待死亡的意味。辞世似乎就像是一种解脱,但偏偏有好多人依然眷恋着尘世,不愿意选择一了百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舍不得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只是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没有一点做人的意义。 今天托那位死去的兄弟的福,大家对乞丐的同情之心倍增不少,我讨到了好多钱。其实做乞丐和那些打工挣钱的年轻人比,好像收入并不比他们差很多,往往一遇到大面值的钞票,我们都会马上把他收拾起来,碗里放着的永远都是些一元一角的小钱。这就是乞丐哲学。呵呵,我常常这样来称呼我所做的事情。 夜幕渐渐的降临,灯火澜珊的夜晚对我来说就像阴冷的地狱,我可没有丝毫的兴趣去欣赏这夜景。那个小偷已经几天都没有出现了,可能他是被警察抓了去,也可能是被失主发现,在什么地方给打死了。都不重要,没有家的人,死亡总是如影随形,明天我会怎么样,还是个未知的数,顾不上那么多去管他。流离无所,今晚我又是在一个废弃的工地里过夜,白天我们去找了好多树枝干柴,留着让晚上取暖,而我的打火机在今晚也燃尽了他最后的火光。 夜晚冷的要命,我想起了曾经学过的钻木取火。拿起一根树枝开始点火。 书上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我不知道要做多少功才能把温度升高到足以点燃木头的地步。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根本没电视里那些大侠使用的那么简单。我足足一个多小时都没有成功。打算放弃了,却又知道,一旦放弃,今晚只有死亡。 生亦何欢?我弄不清我是为什么要活着。活下去也是一个悲剧,在那一个瞬间,那种念头再次飘进了我的脑海。我努力不去想我现在有多么惨,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勾起回忆。我决定听天由命,不在转动那根该死的木头,如果老天让我活下来,我想我会熬过这一关的。街上的灯火已经逐一熄灭,只有几家夜总会还亮着灯。不知是夜晚真的降临了,还是黑暗真得降临了…… 我闭上眼镜龟缩在墙角,脑袋不由自主的回忆着过去的生活,一幕一幕甜蜜的画面,就像是一根根钢刺重扎着我的心脏。我痛的无法翻身,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我抑制不住,任由它在我的脸上肆意飞溅。我哭,但没有声音。这样的夜晚已经不止一次。只是一直流泪,也许是想用泪水洗清那污浊的过去,也可能只是一种生物本能的反应。 每一次放纵的背后都会充斥着莫名的危险,就像我年轻的时候,每一次拼搏,都会迎来一次牺牲。然而,我得到的东西是我自己奋斗而来的,我认为我消受的起。渐渐的,我变得高傲无理、目中无人,我曾经用钱打压过我的对手,用权利压倒过我的下属。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我从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不知道是我远离了朋友,还是朋友远离了我。我没想过我会落得这么一天,过去那个孤傲的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我将会混到这个地步。想起我如日中天的时候,每逢节日,都会收到无数的祝福短信、电话,有的是所谓的朋友,也有我曾经的下属,还有一些过去生意上往来的伙伴。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也好,给我安慰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被人认同的价值。 就这样,是那些虚幻的繁华欺骗了我。在安逸的世界中一步一步把我逼向深渊。。
很多时候我们做事情没有绝对意义的对与错,一个好人被坏人逼迫的生不如死,无奈之下开枪杀死了那个欺负他的恶人。结果被追究刑事责任。这样的事情到底是谁错了?很多人都说,事情是两面性的,说什么那个恶人不该欺负他,他不该逾越法律去杀人等等……要我说,一部法律如果连这点善恶都分不清楚了,那么谁能告诉我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有时候你明知道到底谁对谁错却偏偏不能左右自己的意愿,而是被规则牢牢的卡住,这就是生活。
谁生来愿意做小偷,谁本身就是乞讨的命,记得以前一个朋友和我说过,所谓的命运不是说你将来要遇见什么,而是你走过之后回头看看,那些你身后的路,这才是你的命运。 所以路是自己的,要怎么走其实都是自己决定的,怪不得命运。
不知道凌晨几点的时候小偷跌跌撞撞的回来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但看不出是什么利器所伤。我没有细问,只是和他要了打火机,点着了那点柴火。两个人各自看着火焰,就这样沉默。火光之中貌似存在着某种潜意识的东西在告诉我们,生命还没有结束,命运就不算走完。
看到他可怜的样子,我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这样的夜晚里,我们打开了话题开始聊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大学没有毕业就靠着小聪明在南方一个新崛起的城市发了点小财,趁着政策的优势,80年代末便下海经商,当时不管是做什么,每一件事情都很顺心,短短的几年内我就创造了自己的公司,主要从事酒店餐饮行业。后来公司越做越大,为了融资只好贷款,那个时候的钱比现在要好贷很多,加上自己年轻胆子大,一把一把类似赌博的奋斗中,我成功的创造了自己的帝国。并且认识了我后来的妻子。本以为一切可以顺风顺水的走下去,结果,在两年前的一次投资中,被自己的朋友出卖,公司的财务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为了补上这个致命的伤口,我把自己所有的资产做了抵押继续砸进去,而还缺少的部分,在和家人大吵一架后抢夺了我父母和兄弟的房产作为抵押,甚至连我岳父岳母的房子都被我抢夺过来。
每一个遇到这样事情的人基本上都会和我一样的着急,但趋于理性和感性的较量,最终理性战胜了感性,把我带到了这个绝境。我当时已经不顾一切,因为被朋友出卖的心情一直无法平复,终日的情绪都处在一个疯狂的巅口。很多人都经历过这样的时期,悲伤,愤怒,到处在埋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悔恨自己的当初看错了人。觉得好像到处都是别人欠了自己,又觉得自己无能,怎么做都做不好。想把自己禁锢起来,不想再去接受这个伤害过自己的世界,渐渐的,自己变得狭隘,丧失了人类该有的理性和判断力。周围所有关心你的人无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从激烈的争吵到沉寂的冷战,最终一步一步走向消亡。这一切的发生都在不知不觉中,直到你开始冷静下来,这个过程就是一笔沉重的代价。
我找过朋友借钱,也和过去我帮助过的人借钱,真的不到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懂得世态炎凉这个词语的意思。因为在你还觉得有希望的时候,在别人的眼里你走的已经是一步死棋,他们认为无论你做什么都无力回天了,把钱借给你无异于肉包子打狗。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肯做。
然而,在你落魄的时候出来肯帮你一把的人也确实大有人在,这个世界不缺少所谓的好心人,但他们往往都是有心无力的人,与你需要的帮助相比,他们能给你的都只不过是沧海一栗。其实这是人的一个特性,在你没有的时候,你真的很想去帮助一个需要你帮助的人,可当你有这样能力的时候,你就会为自己的人生所考虑了,因为帮助别人,其实是在你有多余的东西时做的事情,这些东西少到你可以觉得不在乎,无所谓了,你才肯施舍给需要你帮助的人,又或者你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对于一个你假象中的事物你当然觉得如果你有了你可以去做。所以,作为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指望别人的帮助过日子,要奋斗的还是靠自己。
曾经在9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朋友问我借了3W元的债款,他于此同时还和很多朋友借了钱,多多少少凑起来大概有200多万左右。要知道200W在当时的购买力不低于当今的2000W。当时他满怀梦想的告诉我,他想用来做一笔生意,想用自己的双手,为家里创造一个丰衣足食的环境。现在想起来,他真的是感情非常饱满,而我只是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真的觉得好对不起他用心在和我诉说的理想。
每一个理想的背后,承担着一份辛苦,在辛苦的同时,也绝对存在着徒劳的后果。改革开放十几年后,加入自主创业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多了。但很多人蜂拥而至的时候,机遇已经悄悄的走了,要知道机会总是留给少数人的。他这次投资的结果一战即败,永不翻身。从那以后就陷入了被追债的困境里。很多年里他都不敢回家,否则债主纷纷找上门来讨债,有时候我就想,他已经落魄到了这样的地步,为什么还有很多人不愿意放过他,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时间呢?可说来惭愧,我曾经也是追债中的一个人。记得我去过他家里,当时他已经四处流浪,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被债主洗劫一空。当时我进去的时候床上坐着他的妻子和母亲,还有两个熟睡中的孩子。他本人在哪里,就是债主打烂了她们的嘴都不肯说出来。真的难以想象是怎么样一种感情让她们值得这样做,我当时沉默了。一个已经倾家荡产的人,为什么还会有一份这样的感情守护在她的身边。虽然谈不上惊天地泣鬼神,但它的分量已经足够重重的扎进我内心的深处。被商海腐蚀过后,我心里仅存的良知告诉我,我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追债的人群中好多都是我的朋友,我疏散了人群。回到屋里和她的妻子说,我的三万块我不要了。只希望他可以振作起来,大不了从零开始。她的妻子对我依然怀着深深的敌意,就好像我要杀死他的丈夫一样,一遍留着眼泪,一遍死死的盯著我。那种眼神我永远都不能忘记,好像一种尖锐的武器,渴望直直的刺穿我的身体。这是爱。至死不渝的爱。如果我可以有一个愿意在我落魄的时候这样对我的女人,我想这辈子都没有让她失望的理由。我不敢直视她,只是在四周无人的时候把我身上仅存的几千块钱放在了她的床上。他的妻子握着钱,死死的咬住嘴唇。 在我离开房间的那一刻,终于和他的母亲一起放声的哭了出来。
我心想,哭吧,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感情压抑的太久了不正是需要这样的释放吗。其实当时三万多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我谈不上是好心,只不过觉得这份责任不应该承担在他妻子和母亲的身上。我算一个善人吗?不是,我只不过是一个不愿意落井下石的人罢了。
但我真的到了同样的困境时,我才能体会到这个朋友当时的感受,我多么希望可以出现另一个我自己来这样帮助我一下,但正是因为自己觉得应该如何如何,结果没有发生预期的事情,便会觉得不满,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在我堵上身家的最后一战,又一次失败了,公司宣告破产,所有的资产都被银行查封。于此同时还背上了一屁股的债。我觉得我彻底被打败了,好像无论我怎么样我都无力回天,甚至还连累了很多爱我的人,我没有脸面再见他们。整个家大大小小都没有了住所,从宫殿住在工厂的瓦房,这样的差别我一下子无法接受,债主都天天来我家里要钱,可我哪有什么钱能给他们呢?好说不行的时候就使用武力,我被打过多少次我也记不清楚了,有些伤疤到现在为止依然留在我的身上陪伴着我,这就是朋友。在钱的面前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抬不起头做人,我觉得好累,这些年里所经历的所有故事一遍一遍的温习着,我打心里厌恶了这个世界的虚伪,一个一个笑里藏刀的交流,每一个表情背后的故事我似乎一眼就能看透,整个人间我感觉不到所谓的爱了。于是我终日嗜酒,沉浸在这个不清醒的空间里,不想去面对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妻子劝我的时候我常常把心里压抑的痛苦施加在她的身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第一次动手打了她。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我找到了可以让自己痛快点的方法,频频家暴。亲朋好友来劝我的时候我便更生气,我生气妻子竟然会把家丑告诉这些人。我像疯子一样把那些人赶走,然后再和妻子算账。终于,两年前她带着孩子走了。这个家再也没有人来看望过我,不再有人因为我的嗜酒而管过我。没有人骂我,为我哭。我彻底的放弃了自己。没钱买酒的时候我把那间很小的瓦房换成了一箱白酒。在这些所谓消愁的物质饮尽后。我离开了这座伤心的城市,开始了流浪乞讨的生活……
看到如今的我,谁又能想到两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会走到这一步。不仅我没有想到,任何人都不敢这样去想。我之所以离开原来的城市,是因为我在乞讨的时候曾经遇到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我不想他们看到我这样无能的样子,也不想被那些背后捅我一刀的人看见。我逃避了现实,躲在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就这样颓废的生活着。
小偷叫什么没有说,只是说我可以叫他阿文,十一年前也和我一样被自己的朋友出卖了在做生意失败,背上了一笔沉重的债,家里什么都没有了,逼到这个分子上了,便为了活下去,只能不择手段的做小偷。他比我还好一点的就是,他的女儿和老婆都还在他的身边愿意接受他,只是他不想去面对。
我们的经历真的好像。我看着他的目光,知道他说的这一切都不是假的。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看着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男人,我第一次关心的询问了他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项链,是那种20世纪初期的款式,样式很老,看起来也很破旧。他告诉我,这是他母亲当年的嫁妆,后来他结婚的时候这条项链母亲交给了他的妻子。再过几天他的女儿就要结婚了,这条项链被当年的债主抢走了,他晚上偷偷去把项链偷回来的时候被人发现,在逃走的时候撞上了玻璃门。身上的伤是被玻璃划伤的。
我心想,真是个笨贼。不过也是一个好父亲。也许对于别人来说,一条又老又不值钱的项链确实不算什么,但超出项链本身的分量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的到呢?这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唯一能付出的东西,他已经给了女儿自己的全部。项链的价值远远不能与其之外的价值相提并论。我告诉他,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他笑一笑。没有说话。此时在他的心里充斥的全是幸福,即使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这种幸福让他成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他请我一起去他女儿的婚礼,我不能答应他。因为我这个样子不仅给他丢脸,更是给他女儿丢脸。他告诉我,他也不会和家人见面的,说自己已经没脸见家人了。只是躲起来看着他们结婚就行了。我问他项链怎么办,该怎么交给他的女儿,他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那条项链,就这样静静的我们都睡着了。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把这个人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只是我觉得,我已经完全没有被骗的价值了。不管以后会怎么样,现在他带给我的信息,只有相互的帮助。我答应了和他去女儿的婚礼,因为不用见面。
三天后我们启程去了他的家里。我装作一个要饭的,或者说我根本就是以自己真是的身份徘徊在他家门口,女儿和妻子在家中打扮,没有出来过屋子,院子里到处都是帮忙的朋友,阿文躲在一遍偷偷的看着这一幸福的场景,就是发呆。我猜不出他此时心里的感受,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无能懦弱不敢面对女儿,也许是为女儿出嫁的事情感到高兴。各种情感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我走过去问他,要不要见见自己的女儿。他说不了,自己这样会给女儿丢脸。我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少许的安慰吧。这是一个伙计端着一盘炒好的面送了出来,告诉我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让我吃的开心点。我连连道谢,在那个伙计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已经转了大半的身躯。我知道,他认出了阿文。
文哥,他是这样称呼阿文的,阿文的出现似乎使这个男人很高兴,他激动的对着院子里就大喊,说文哥回来了让大家快出来。阿文躲躲闪闪的一直转着自己的脸。可说实话,这样有什么意义吗?这个时候打扮了一半的新娘子冲出了房间,刚刚化好的妆又被泪水冲的脸上一道一道的痕迹。哭喊的叫着爸爸,然后扑到了阿文的怀里。屋子里传来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哭声,那是他的妻子。我识趣的躲到了一边,不想被人发现我和阿文是所谓的朋友关系,我深知这样的场合里,我就是最不和谐的那个音符。吃着盘子里的面,默默的祝福他们。
大家都在问阿文这么多年来都去了什么地方了,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等等。我顿时觉得,一个这样的环境下,他为什么要做小偷,为什么不自立更生,大不了重新开始嘛,关心他的人有这么多。他没有必要离开啊,难道是为了面子?说心里话,有时会面子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因为面子,小则引发各种泯灭道德和良心的事情发生,大的则引发战争。我不想去猜测的太多,有时候人内心的猜想和现实其实是恰恰相反的两个方面。永远不要以为你可以看透一个傻傻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也永远不要去认为自己已经看清楚的某个人,这些在你脑海中所谓的肯定,只会害了你更加不能去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