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父亲  钱

　　张雨一个人走在放学的路上，狭窄的小路两边路灯发出微弱的灯光，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奄奄一息，没有生命的活力。柔软无力的光洒在张雨身上，倒影在地上的影子也几乎与大地融于一体了，田间的小路在夜间是寂静的，黑暗笼罩在这个乡村的上空，这个小村子也陷入沉睡中，只有远方传来一阵阵飘渺的狗叫声，张雨踏着坑坑洼洼的路，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但脚下的步伐还是不紧不慢的，他双手插兜，低着脑袋，脚上穿了不知多久的鞋在土路上，与土地摩擦，发出“呲呲”的响声。尽管夜已深，他还是不愿意那么快回家，最好回家的时候，父母都已经睡了，这样他就不用面对他们了。一想起，母亲红肿的双眼和父亲焦虑的神情，他的心就隐隐作痛。他不想再让父母为即将上学的弟弟的学费过于操心，可是自己还上初二，不但帮不了忙，还是父母的负担，自己的成绩并不是十分出色，还是把上学的机会留给弟弟吧，自己出去帮忙放放羊，还能补贴家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许他可以体会一点这句话的含义了。想到这里，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挺直腰板，昂首阔步的向前走去，好像赶赴一场未知的战场。
　　“吱”沉重苍老的大门随着张雨的进入，发出沉闷的低叫声，油灯的灯芯吐着长舌，上下摇摆，把灯下的人影摇的一晃一晃的，在一片雾气中，张雨看到那张常年被风刮的皱巴巴的脸，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爹，我回来了。”“回来了啊，雨啊，这几天咋回来这么晚呢？”
　　老张抽了一口的旱烟，不紧不慢的问，眼睛却一直盯着门看。
　　“我，我不想上学了。”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声音小的的能被门外的一阵冷风吹散。
　　“啥，你说啥”
　　老张举着的旱烟悬在半空中，一愣，接着，旱烟杆就重重的砸到小木桌上，发出的响声划破寂静的黑夜
　　“你敢再说一遍？”
　　他猛然抬起头，常年在外疯跑晒得黑黝黝的脸此刻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我说，我不想上学了。”
　　说着，把破旧的小布包从脖子上扯下来，像包袱一样甩在地上。
　　老张从凳子上弹起来，
　　“不上学，不上学你将来能干啥，像我一样一辈子种田吗，你咋这么没有出息呢？”
　　一个个字落地有声，劈头盖脸的向张雨砸来。张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默默的站着，他还没听过父亲这么大的嗓门，就算当年他被人诬陷是反革命，他也没有这么大声为自己争辩，现在……把屋里的母亲也引了出来，她披散着头发，脚上耷拉着一只发黄的拖鞋，就冲了出来。
　　“咋了，雨啊，怎么才回来，你们父子两闹啥呢？”
　　说着上前拉住张雨的手。
　　“这小子，说不想去上学了，你说，他这个年纪，不上学，不上学能干啥，以后跟他老子一样没出息，我是小时候家里穷，上不起学，才在地里忙活了一辈子，爹不希望你以后也和我一样早出晚归的干活，你咋不明白呢？”
　　老张的话抑扬顿挫，飘在夜空中，却飘不进张雨的耳朵。
　　“就算放羊，我也不读了。”他甩开母亲的手，冲进自己狭小的房间。
　　留下困惑和无奈的父母和满屋子的叹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张就早早的下地了，临走前，他特地嘱咐了孩子他妈，让她盯着张雨上学，这才扛起锄头，慢慢向田里走去。等到鸡叫第三回的时候，张雨才从床上慢慢爬起来，像往常一样洗漱完，吃饭，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没有发生一样，看着儿子的正常，女人也不愿再提起昨天的话题，于是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儿子走之前，把饭盒递到儿子手里，叮嘱儿子注意安全，放学了早点回来。
　　张雨应和着，低着头走出家门，但是他并没有向那条熟悉的小路走去，而是朝着离家不远的村口那座山走去，那里有人在等他。昨天夜里，他并没有安分的睡觉，辍学的念头在不停的在他脑子里打转，好哥们张强就是他的“榜样”，张强是他家的唯一孩子，本来他可以顺顺利利的念完中学，如果成绩好一点说不定还可以念个好高中，上个好大学，不用面朝黄土，摆脱世代为农的命运，可惜他那不争气的赌鬼老爹，不仅输掉了家里有限的存款，欠下不小的赌债，也把强子的前途输在了赌桌。为了还债，强子只好辍学打工，可惜他未满十八周岁，城里的店子都不招他，他只好回到村子，给人家放羊。大西北的高山总是高大巍峨的，让人产生一种敬畏之情。强子就在这样一座山上，天天放羊，偶尔俯瞰一下山下壮观景象，那熟悉的村庄时近时远，有时候他甚至会陷入一种放空的状态，天地之间，除了自己没有其他的存在，但是这种感觉仅存在几秒，然后他就会被吃草的羊儿的咩咩声拉回到现实中。他也有一个远大的梦想，就是等到自己满十八岁后，进城打工，做大老板，不仅要还清家里的债，自己以后能够抬头挺胸的走在大街上，还要让母亲享福，让她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的工作。他经常这么想着，想到以后的幸福生活脸上就不自觉地堆满了笑容，好像他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强子，强子”远处被风带来的叫声让强子从幻想中脱离出来，他从草地上蹦了起来，四下张望，再看看羊群，应该没有缺单少只。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小雨，你真来了”他有点吃惊也有点惊喜。直到气喘吁吁的张雨立在他眼前，他脸上的高兴才转换成疑惑。“小雨，你到这里干什么，怎么不上学呢。”“不想去了，我读书又不好，还不如放羊呢，这样就可以陪你了，还可以赚点钱。”说着，张雨席地坐到草地上，草原太空旷，张雨不知道该看哪里，于是他的目光就随着羊群的走动而转移。“小雨，读书的机会可不容易，要不是我爹他……我是不会辍学的，我娘说了读了书将来才能干大事，你还是回去上学吧。”
　　“我明白读书的好处，可是，我还有个弟弟，今年也该上学了，家里本来就不好，我爹娘这几天为了弟弟的学费发愁，我也想为家里出分力，所以我还是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说不定弟弟比我会读书，将来出息了我爹娘也能跟着享福。”张雨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这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说完后，心底竟然感到一丝轻松，不过这个他并没有说给强子听。“小雨，你”强子不知道该安慰张雨还是鼓励他，现在他所能做的恐怕也就是这样陪着他了，三五成群的羊继续享受自己的食物，他们是无忧无虑的，尽管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但是他们并不担心，只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张雨逃学的事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那一个星期，张雨都是照常出门回家，只是他去的不是学校，而是山上，和强子一起放羊，一起聊以前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他没有和父母继续商量上学的问题，而是用自己的方式选择自己的道路，逃课，然后学校就可以逃课的正当理由让他退学，这样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当老师打着手电筒探寻到他家，把他的情况告诉他父母时，老张一脸震惊，平日里干瘦的脸像充了气的气球，红鼓鼓的。但是他还是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展现出农民特有的淳朴和镇定，不断向老师赔罪，并承诺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可当老师询问张雨的去向时，这让老张再一次陷入沉默，他不知道一向听话乖巧的儿子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去念书。或许就如老师说的，自己平日里对孩子的关心是不够多，想到这里，他的怒火少了一点，多了一丝愧疚。就在这时，张雨回来了，看到老师出现在家里，他确实吓了一跳，
　　“老师好”
　　这是他脑子的第一反应。
　　“你去哪儿了，为啥不去上学。”
　　老张看到张雨，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上去一把抓住张雨的衣服，大声呵斥，一时间忘了老师的存在。张雨看到平日温顺的父亲如今生气的模样，连忙回答，
　　“我去山上了。”
　　“去山上做什么”。老师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