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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详细梗概:
(221字) 那时没有电扇,更没有什么空调。金家岭对面有家岳阳最大的理发店,每个理发人的头顶上吊着一块板子,一个人在档头来回不停地用力拉着扇风。我们跑进去没扇二下,就被赶了出来。
有段时间,水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我家一没水桶二没人挑,要是挑水卖的人几天没来,就会闹水荒的。爸爸不知到哪里搞“社教”去了,长期不在家。妈妈工作的二一一工厂属军工厂。我不知道大跃进实没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反正忙得很。有时家里没水了,妈妈还要利用中午的一点吃饭时间,去挑担水回来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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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凉
那时没有电扇,更没有什么空调。金家岭对面有家岳阳最大的理发店,每个理发人的头顶上吊着一块板子,一个人在档头来回不停地用力拉着扇风。我们跑进去没扇二下,就被赶了出来。
那时的人特别节俭,连洗澡水也没有浪费的,统统的泼到了街边的地坪上降温。还没等到一股股难闻的气味散去,竹床、竹铺、门板、春櫈、条椅、躺椅,只要是能睡能躺的,都先后搬到了各自的窗前窗下摆好。我们家没有竹床、竹铺,却有一副从红船厂老屋带来的窄门板,再加上把房门卸掉搭在一起后,便成了大妹小妹俩蹦呀唱呀的戏台。天慢慢黑下来,收拾完家务的大人陆续出来了,有的拎着瓦罐茶碗大呼小叫的寻儿找女快来喝水,有的口里叼着烟,手里拿着蒲扇板櫈,挨着昨晚的聊友继续昨晚的话题。也有讲究摆谱的,喜欢拿着个茶壶,三五人一伙,作什么四言八句。我喜欢凑热闹,疯累了后就听他们谈诗品词。其中一首回文诗,几十年后我还记得是这样的;为人自恨苦修修几度秋声秋月夜长愁听绑铃响未休时人不睡五更头。共二十九个字,回文成一首七言八句诗。该诗描写那些为博取功名的读书人,在用功苦读时的凄凉与苦楚。
月光下,喝茶聊天的咧嘴乍舌津津有味、玩耍嬉闹的蹦蹦跳跳咯咯有声、谈今论古的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得了几句的更是摇头摆脑洋洋得意……整栋楼的男女老少,大家全都沉浸在那种现代的城里人,根本就无法感受和无法想象的温馨与和谐的人际关系之中。夜深了、茶没了、小家伙们都睡了。父辈们在风上头点起了几个艾叶把……
那时的好多东西都是要凭票供应的,豆腐也不例外。不但要票还要排队,去晚了就没有了。如是每当休息和放假,端豆腐就成了我的任务。我们是不用排队的,帮我们排队的不是烂盆子、烂钵子、烂椅子,就是用黄泥块写了个姓名的大砖头。头天晚上玩累了疯够了,就抓起这些排队去。不过,还是要赶在铺子冒开门时就去。等到开了门,那些帮你排队的东西就不作算了。我们往往是一泡尿涨醒后,把尿拉完,不管天亮不亮,二人抬起一块竹铺或门板就睡到这些烂东西旁。等到拉豆腐的板车唧唧叫的来后,其中一个飞快的跑来报信。于是,所有要端豆腐的一跃而起,抓起铺下的碗钱票飞奔而去。现在想起来总有点纳闷;你说这些烂东西排队,怎么大家都认可,还自觉地排在它的后面呢?放到今天这有可能吗?那些就摆在铺下的钱和票,以及没了门的家里,怎么就没人去偷去盗呢?前向新闻报道,有一女的到医院踩点偷盗婴儿。你说,要在过去有她这样的人,就只须拉上部板车,沿着街边抱上几十个都不算多咯。
其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种理想的和谐社会景象,并非古曾闻有,今不可及。因为我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只是现在,经济发展了,科技进步了,生活富裕了。不知为何,身处其中的人,却像《卖柺》中说的;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样大呢?
还有,那千夫所指的“文革”中。那么多的人拿着长枪短炮满怀激情地去搞武斗,就为了一个观点,非要打个你死我活。却从没听说有哪里的人,在公、检、法全瘫痪情况下,暗地里持枪去抢了银行,抢了金铺的。看来,这人也不仅仅是为了金钱与物资才去拼命的。应该还有其他的,只是大概被思想教育和政治宣传的工作者们,在喝多了五粮液后全忘了。
水
六十年代初的岳阳全城的自来水龙头,大概还没我家现在的多。记得一共只有三处卖自来水的。冒得自来水卖以前,我们都吃河水(洞庭北路一带是山地没井)。河水泥浑浑的,要用放明矾的竹筒搅拌后,等水沉清才能用。后来居委会宣传河水不卫生,号召大家用自来水,才慢慢地用起来。其实自来水也不贵,五分钱一张的水票。水票上印有三十个小格子,挑大桶的,卖水的人用小棍子沾点墨水盖二个格子,挑小桶的盖一个。算起来大概每吨水不到五分钱。
有段时间,水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我家一没水桶二没人挑,要是挑水卖的人几天没来,就会闹水荒的。爸爸不知到哪里搞“社教”去了,长期不在家。妈妈工作的二一一工厂属军工厂。我不知道大跃进实没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反正忙得很。有时家里没水了,妈妈还要利用中午的一点吃饭时间,去挑担水回来救急。
有次家里又没水了,刚好在武汉某大学当助教的大舅舅放暑假回了岳阳,于是归他去挑水。外婆帮着借来一担大水桶,我和大舅二人来到河里。开始时大舅还信心十足,挑起满满一担水就走。可歇了二肩,还没爬上大平台。等挑上了大平台后,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望着还有四分之三的陡坡,大舅感到凭自己的体力已经无法完成了。于是只好将已经荡得只剩下大半桶的水又倒掉了一半后,也不知歇了几次肩才挑了回来……
父亲再次“社教”回来时,给家里添置了一样新家当:水桶。一家人像得了个什么宝贝般的高兴。又是给它晒太阳,又是给它刷桐油,还帮它锤钩子装绳子配扁担,忙了个不亦说乎。可当我挑着这一担大又不大,小又不小的水桶时很是恼火。因为二一一工厂下坡处那放水的人不肯将桶装满,说是装满了不止一小担,又不够一大担,所以只能放大半桶。我说,你放大半桶,我挑回家就荡得只有小半桶了。她却指着别人的桶,要我回去后也在桶把上照样吊个小木板,水就不会荡出来了。说得轻巧,我到哪里去弄这么漂亮的小木板。后来听邻居说桃花井下面放水的人几好,每次帮人放水都放到流,路一样远只是要爬坡。
桃花井下面放水的人确实有蛮好。现在想来一定是个觉悟和信仰都不一般的人,也一定不是个小农经济和资本家思维方式的人。你想想,那个年代的社会主义的自来水,多放一点点给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艰苦奋斗的人民群众,以及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事业而努力学习的莘莘学子们,有必要那么值得斤斤计较?
一天下午。我刚刚挑起水没走出二步,只听“嘭”的一声,水桶的一根绳子断了,双手下意识地一抓。不料,钢筋钩子的锤断处,一下将我左手的无名指切开,二厘米多的豁口处血流如注,洒得到处鲜血淋淋……
写到这里,我双手离开了键盘。点燃了一支香烟后,我将手掌伸到了灯下仔细看了看。都说岁月无情,我倒觉得岁月特有情有味的。它帮我在手掌上刻划出了许多的沟沟坎坎,在这些沟沟坎坎掩饰下,疤痕却显得不那么难看了。
当时可吓人了。挑水的,放水的,连那过路的都一下子围了过来。有说快点帮我止血的、有说快点去医院的、有问我痛不痛的、有问有没有认得我的、有解扎头发绳子的、有解脚上鞋带的……可能是动静太大,惊得陡坡边房屋里的一位老人也过来了。老人家看了一眼手后,就把我领进了家里。从一个瓷罐中抓了些药末子倒在他手里,然后把我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一会后才叫人解开了绳子。又过了一会,他松开了手后发现没出血了,找了块布条帮我把手指裹好后,又随我来到挑水处,看了看有人早帮我接好了的绳子和水桶。放水的问我还挑不,我说还挑。有人便抢着帮我接满后拎着扁担放在了我的肩上……
我当时说谢谢和劳问他们了吗?我当时被他们的爱心感动了吗?我当时流下激动的热泪了吗?我当时是否想到要做锦旗做匾额送去吗?我现在真的不记得了。好像那时人们都认为;帮助别人和得到别人的帮助,是极为正常和平常的事情,没有这么多的客套与计较。不像现在的一些人;破了个案、治了个病、除了个恶、扬了个善。这些原属于本职内的事情,却搞得受益者们个个会敲锣打鼓放鞭炮。虽说口口言本职,声声不用谢,可还是要在一起留个影,照个相。张个榜表扬表扬咯。
可悲不?可悲。可悲之处在于;想去作为和去作为了的人太少了,少到要用鞭炮锣鼓声来召唤了!我不是老爱拿手电筒的人,有时也喜欢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经常是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
望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有点不像个人的样子了……
陪老婆在娃娃塘买菜,一不留神下意识地抓住个小偷,却让小偷拿着刀给上了一课:“老鸡巴,如今是这个世道,关你个腩事。你来啦,老子一刀捅死你。”气得我六神咆哮,七窍生烟后,他却往人群里一钻,大摇大摆地走了。这也就算啦!接下来与被盗者的对话,却真把我气晕了:他告诉我,他儿子是派出所的。我说:那你快喊了来,这家伙肯定还在菜场里。他又告诉我,儿子他们要八点钟上班。再说也没偷多少钱,才十几块……呸呸呸!说真的,我当时就后悔,并且一直后悔到现在。
开个车到沅江,回来时过错了渡。大概因司机问路的方法欠缺,指路的却害得我们在千山红农场过夜。司机问路的方式不对,也就算个文化教养问题,你他妈要算个道德品质的问题!我发誓这家伙要是迷路了,我非要把他指倒西伯利亚去。
在南昌的旅馆,我碰到个玩牌骗钱的,几句交谈后便与同房的三个人玩了起来。我见状赶快走了,免得惹祸上身。结果看完电影回旅馆后,服务员开门时告诉我,同房的三人被骗了不少钱。警察后来问我为什么没参入?为什么不报警?我告诉他们:这二样我都没兴趣……
同事的两口子打架,我跑去解交,却挨了那男的一砣。打到其它地方我肯定没有好的给他了。可偏偏一砣只打得我的大拇指足了气,脾气都不好发。没过了二天,便听见他们有说有笑了,我的大拇指倒还在痛得厉害,两个家伙连一句道歉都冒得。气得我一边搽药一边骂自己:吃多了,活该的,自讨的……前几年,为儿子结婚的事又干了一大场。两个家伙噼噼啪啪打得特别热闹,正打算开门,一想到这大拇指的遭遇,手“嗖”的一下收了回来:
几十岁的人了,该长点记心咯。于是,我点上了一支烟,泡了杯茶,靠在沙发上听了回免费的交响曲。奇怪的是,我心里没有一点点的自责与羞愧,居然就听得那么的悠然自得和心安理得。
还有一次……懒得说了,这些破事太多了。再说下去就不是像人的问题了,倒是像鬼咯!我也说不清楚怎么越来越不像人了。反正,现在假如有人落水了,我真不敢说,我就会马上第一个跳下去。首先,我得看看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第二,我得看看他是不是专门制假贩假或杀过我黑的,第三,我得看看他是不是当官的,因为当官的没几个该救的。另外,我还得看看他像不像个买得起鞭炮,送得起锦旗的人。什么都冒搞清楚我就跳,那不成了傻逼一个?
人是要有点追求与梦想。不过,当几乎所有的人都把金钱,作为他们唯一的目标后,人们便生活在:黑坑蒙拐骗,贿贪虞欺诈之中咯。你说长期在这种社会环境中生活,人不会变?人性不会变?于是我就觉得,自己也有点越来越不像个人的样子了。不过,我还有一点点的清醒:那就是我还知道自己不像人了!
帮助别人和得到别人的帮助,确实是人之常情。虽说那时的人们,刚经受了三年自然灾害的磨难,可三年的磨难并没有改变这人之常情。没改变的原因在于这常情,深深地植根在绝大多数人的血液里。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不止三年呢?而是十年二十年呢?或者连他们吃的灰篙巴、燕子花、榔树皮粑粑都有毒;或者连他们每月定量的油都是地沟油时;或者他们经历的不是自然灾害而是精神灾害呢?那我真不知道咯……
一晃过去五十年有多了,每每看到我手上的疤痕,我就想起了这人之常情。就想起了:那些我一个人也不曾认识,一个面孔也不记得了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