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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

　　夜游神
　　穆韵之
　　武安的锢露锅匠（补锅匠）牛大勇，挑着一副担子，一头是木箱装着锢露锅工具，一头是风箱和铺盖卷，刚踏进牛角湾村口，他就扯着嗓子吆喝起来：“锢露——锅——”
　　牛角湾村散落在山坳里，也不过三十来户人家，牛大勇一声吆喝全村人都能听到。那些在家的妇女和老头老太都出来观望，孩子们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牛大勇来牛角湾村不是头回，他跟师傅来过，那时他还没出徒；出徒后，他独自来过一趟，村人见他年轻，信不过他的手艺，只有一位老奶奶和一位大嫂急着用锅，不得不让他来修补。这是第三次来，他一进村就遇上了上次补锅的那位老奶奶，那位老奶奶是个热心肠人，见面就夸他的手艺，还给他招揽生意。这样一来，村里人倒陆陆续续送来七、八口铁锅，他根据锅漏的不同程度，讲补法谈价格。然后，在村当街老槐树下，点火生炉，打钯钉、化铁水，锔纹补洞。不光来补锅的还有些好事的老头老太都围来看热闹，孩子喊叫在大人堆里钻来钻去，霎时，小山村沸腾起来了。
　　傍晚，他补完最后一个锅，这是一位大婶的锅，他说：“大婶，这补好的锅不要钱，管顿晚饭行吗？”
　　那位大婶痛快地答应了，就把他领回了家。在家里他见到了刚从地里回来的大叔，倒是个实在汉子。大婶说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刚娶了媳妇，儿子跟媳妇一块回她娘家了，说赶傍晚回来，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忧心忡忡的大婶不断地唠叨念。
　　晚饭后，牛大勇说要去碾棚睡觉，大叔说：“那地方没遮没挡的，就在院里柴房睡吧？”好心的大叔还给他在地上铺了一条草苫子，感激得牛大勇直说谢谢，他将铺盖卷展开，连衣服也不脱，倒头便睡。大叔给他带上门，嘟囔：“咋，累成这样了。”
　　夜里，牛大勇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哭声惊醒。他那还睡得着，就出来看个究竟？这哭声是从大叔屋里传出，他在门前停顿一下，忍不住走进屋里，见大婶坐在炕上呜呜地直哭，旁边躺着一个受伤的人，因为灯光暗看不清是男是女。大叔站在炕前怨声不断，在他身边还站着三个村里汉子只是唉声叹气。
　　“大叔，家出什么事啦？”牛大勇急切地问。大叔一把抓住他的手，老泪纵横，哽咽道：“这世道，哪有天理？崔家洼三狼抢了俺儿媳，还把俺儿打了个半死！小锢露锅师傅，你看这世道还让人活吗？”
　　原来，崔家洼村有恶霸三兄弟人称崔氏三狼：老大外号黑面狼、老二外号花面狼、老三外号独眼狼。大叔的儿子媳妇从娘家回来，路过崔家洼碰见了黑面狼，不料黑面狼一见就动了歪心，带着两个兄弟拦住大叔儿子儿媳，硬说他夫妻俩人偷了他们东西，却把大叔儿子痛打一顿，还掳去儿媳。幸亏本村的三个汉路过遇上，才将半死不活儿子背了回来。
　　年轻气盛的牛大勇，从小就爱抱打不平，听了大叔的哭诉，他没有说愤慨的话，只是简单安慰了两句，抽身而出，其实他早已怒火三千丈，起了除害之念。他到柴房从风箱的夹层抽出一把杀猪刀，摸黑赶往崔家洼。
　　他对崔家洼并不陌生，学徒时跟师傅去过。当年，去崔家洼锢露锅，还偏遇上独眼狼来补锅，他刚开口提价钱，就被独眼狼扇了一个耳光，独眼狼瞪着一只眼，恶狠狠地说：“补个破锅，还敢给三爷提价前，我看你活腻歪了。”吓得他师傅直给独眼狼赔不是，说好话，才把独眼狼央告走。补好锅后，师傅还让他亲自送到三狼住宅。在三狼家里，他还与黑面狼、花面狼照了面，不过又被独眼狼臭骂一顿，要不是师傅对他有约法三章，他岂能咽下这口气，早与他们拼了命。时隔几年，他还是凭记忆摸到崔氏三狼的住宅，见大门虚掩着，轻轻推开，闪身而入，随手又把门掩上。
　　崔氏三狼的宅院很大，院内载有果树花草，听说这宅子也是霸占别人的。牛大勇潜身到客厅窗下，从窗纸破裂缝隙朝里一觑，见四、五个村痞正陪着崔氏三狼喝酒，庆祝黑面狼抢来女人，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
　　打了三更，花面狼见黑面狼喝多，怕他圆不房了，就将那几个馋酒的村痞撵出了大门，把大门关死插上。尾随来的牛大勇乘机抹了花面狼脖子，将他放倒在门洞。
　　转身回院的牛大勇，见独眼狼搀扶着喝多的黑面狼往屋里送。然而，那新仇旧恨鼓动着他，飞步赶上一刀捅进独眼狼后背，独眼狼闷叫一声失倒，同时，也把黑面狼带倒摔了个滚头。这一跤摔得黑面狼酒醒了不少，他坐起来说：“三弟，你咋也喝……”话没说完，就被牛大勇挥刀刺进咽喉，再次倒下，蹬腿上了西天。
　　两个帮厨的婆子听见响动，就探头想看个究竟，不料牛大勇吼道：“吾乃夜游神，特来取无恶不作崔氏三狼狗命，尔等如要冒犯本神，就一块与崔氏三狼上路。”吓得两个婆扭身子钻到灶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牛大勇从屋里找到大叔儿媳，用刀割断绑她的绳索，告诉她是来救她的，就背上她一口气赶到牛角湾村，大叔儿媳见到了自家门口，感激得跪下，问他是谁？他扔下一句“吾乃夜游神！”就疾步而去，身影淹没在夜幕里。等大叔儿媳回家，他踅身回来，翻墙而入，钻进柴房，蒙头大睡。
　　第二天，麻麻亮，他起来与大叔大婶辞别。大叔把他送出门外，他故意说：“大叔，我一个外乡人，对你家发生的不幸，我实在无能为力。”大叔神秘地说：“夜里，夜游神显灵，把俺儿媳救回来了。”“什么？真回来了？我夜里睡得死，一点都没听到”他装着吃惊，“这才是好人自有天助。”大叔说：“谢天谢地谢夜游神，为俺老百姓出头。”他也叨念声谢夜游神的话，就挑着担子叮叮当当走远了。
　　从此，这一带夜游神除暴安良的传说，越传越神乎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