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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17/12/9
都市
小说
夏日惊魂
-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靑浩脸上有了阴云,这十几个交易日把他一年的利润都抹去了,让他怎么抛?“我就不信它没反弹。”靑浩赌气地说。
十一
这轮闪电熊是中国股票史上从未有过的,任何技术分析和判断在它面前都失效了。这轮闪电熊的根源是前面涨得太急了,导火索是强制清理场外配资。市场持续下跌,就会有配资账户被强平,而强平杀出来的筹码又加剧个股暴跌,形成恶性循环。
有逃出来的大咖说,泡沫早捅破比晚捅破好!
市场只让多方高兴了一天,随后就是毫无情面的连续三天大暴跌!人们的心理就像长期被洪水浸泡的土堤,随时有垮塌的危险。已经有不少配资账户因为爆仓而被强平了。满眼是跌停的股票,到处是“愤青”的叫骂声。
管理层救市奋不顾身,先是猛吃大蓝筹,小盘股因没人管而直奔跌停,市场呼吁小盘股更得救,要救流动性,于是护盘资金又过来救小盘股,小盘股刚见起色,大盘股又下来了。
因为跌得太急太狠,有的上市公司索性借故停牌,你停我也停,便出现千股停牌的“壮观场面”。
火热的七月,寒冷的七月!
靑浩铁青着脸,盯着屏幕,他啃着手指,默不作声。一年的牛市利润没了,现在开始亏损本金。大户室的人也开始不淡定了,放水杯的声音格外响,牢骚话分贝越说越大。尤其是老包,索性骂起街来。靑浩不屑地撇了老包一眼,变幻莫测本就是资本市场的天性,散户、新手骂骂也就罢了,你老包也算是老人儿了,也骂街,这二十来年在资本市场上算是白混了。
一抹彩霞已经很危险了,整体亏损严重。配资公司开始跟她打招呼,让她追加保证金,否则就可能被强平。她在床上翻了一夜的个儿,决定把房产抵押出去,先解燃眉之急。她接洽了一家抵押公司,开车去办手续。路上,她流泪了,“败家娘们”四个字一直在脑海里打转,这套房子是她和丈夫打拼十多年换来的,是他们的血汗铸成的。有了这套房子,他们不再是“漂族”,理直气壮的就是这的都市人,别人享受的社会福利他们也必须有,这是他们扎下根的骄傲的证明!
丈夫要是知道了得跟她动刀子玩命啊!
交警拦住了她,说她闯了红灯,要她交出驾照。
什么?我闯红灯了?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冲到头顶,下了车,她再也憋不住了,伸手就朝交警扇去。交警毫无防备,帽子被她打掉。
路人围拢过来,指点议论,又一则悍妇撒泼新闻。
她毫无道理地冲交警嚷着,她想说她不是泼妇,她是本科毕业的知识女性,她鄙视土豪们有钱任性的粗鄙行为,更看不上没文化的贵妇们浅陋的举止。然而,此刻的她却蓬头散发,大喊大叫……
到了交通队,她又一言不发了,任交警怎么问话,她就是不说话,只管签字、认罚。交警本来憋着火,想拘她几天的,可一看她这种状态,只好无奈地把她放了。
十二
行情走成这样,再也没人约饭局了。靑浩正准备回家,一个人突然拽住了他,扭头一看是私募经理林鸣,林鸣成立私募的时候,死活要拉靑浩入伙,靑浩因想自己单独干,就没答应。林鸣的形象让靑浩吃了一惊,林鸣本来是干净、讲究的大帅哥,此刻却领带歪斜,满脸几天没刮的胡子茬,而且,看得出来,已经几天没洗澡了,大热的天,靑浩都闻到了味儿。不用猜,是被股市击垮了。
“咱们找个地方吃个饭吧。”林鸣犹豫着说。
靑浩看出来他是有事想说,可实在懒得再去喝什么酒,就说:“现在谁还有心情喝酒?有事你就说吧。”
林鸣一脸苦瓜相:“我的三个产品都完蛋了,怎么办?”
靑浩心里苦笑了一下:“彼此,彼此,过得都不好。我也是全线套牢。”
“我想请你——帮个忙。”林鸣挠挠头发。
“什么事?”
“你能为我做个担保吗?”林鸣可怜巴巴地看着靑浩。
这可让靑浩为了难,他自己也是连连失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保得了别人?最主要的是没人知道这个行情最后会怎么走,人人都感觉自己是站在充满雾气的悬崖边,一不留神就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我——”面对朋友,靑浩是第一次吞吞吐吐。
“算了,我想别的办法吧。”林鸣拍拍靑浩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在狂热的资本市场,每天传颂着“一哥”、“一姐”、“年度冠军”的传奇故事,也到处是清盘悲歌。
靑浩羞愧地望着林鸣的背影,他真想把林鸣叫回来勇敢一把,因为在朋友中他靑浩一向是扶危济困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后面还有不可预知的难题要解决。
十三
进了家,靑浩一声不响地低头吃饭。这段时间,靑浩回到家,总是没话,闷头吃完饭,径直回自己的屋,长时间不出来。家里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尴尬的寂静,谁也不敢多说话,连保姆上菜都是轻手轻脚的,避免弄出响声。原先圆圆总爱跟他撒娇,而他总是很开心地配合女儿,对女儿的一些无理要求也都满口答应。妻子说他宠坏了女儿,他高兴地说女孩子嘛可以宠宠。现在,圆圆也不敢冒犯他了。
吃了一半饭,靑浩感觉不对劲,发现妻子不在,他扫了桌上人一眼,问:“你妈呢?”
“我妈开家长会去了。”圆圆回答。
“家长会?”
儿子团团瞄了父亲一眼,露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回事?”
“我哥中考没考好,上不了市重点了。”
靑浩重重地放下筷子,黑着脸,把儿子拽到一边。“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前三名的吗?”
团团流着泪不说话。
“你说话呀,”他用力扇了儿子的脑袋。
团团“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又打了儿子两下。
圆圆走过来,“爸,你别打他了,我哥没考好,都是因为你!”
靑浩愣住了,“什么,因为我?”
“这些天我们知道股市行情不好,你回到家不说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我哥一直为你担心,才没考好。”
这时,妻子正好回来了,她猜到了刚才的一幕,急忙走过来护住儿子,冲丈夫嚷:“疯了吧你?儿子考的不理想还不是因为你?你从小打过他吗?破股票不炒也罢了!实在不行我们娘儿仨躲开你。”
靑浩眼中噙着泪,抱过儿子,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
十四
再没有了牛市时的狂欢喜庆,那时换车买房简直就是一丢丢的事,股票涨几天就能实现。可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没有只涨不跌的股市。盛宴享用了,总得有人买单!
面对史无前例的闪电熊,政府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手段来救市!周末又出了一批相当有力度的救市措施,然而,从千股涨停到千股跌停只用了二十分钟!
靑浩吃不住劲了,便和助手急着往外卖,个股从涨停的位置百米冲刺般奔向跌停,根本就追不上。靑浩和助手没卖出去多少,手里的股票就都趴到跌停板上了。当滔天的洪水来临时,自己天真地以为备个救生圈就能应付,直到成片的楼房像积木一样被卷走时,才知道什么是灭顶之灾!
“怎么办?”助手问。“排队,能卖多少是多少。”于是,靑浩和助手忙着把股票都挂到跌停板上排队。又一个百分之十说没就没了,这可是带着杠杆的百分之十啊!盈利一年抵不上亏损一周。靑浩的心里在滴血。
股民的情绪从失望弥漫到绝望,大量的“愤怒一族”又开始“吐槽”。群里有不少粉丝开始埋怨靑浩,有的干脆说“教主”就是大骗子,是庄托!助手劝靑浩别看了,靑浩说没事。他后悔弄这么个群,给自己招来麻烦。
到了下午,靑浩让助手盯盘,自己开车出去转转。
十五
去哪里呢?靑浩也不知道,他就信马由缰,开到哪算哪。最后,遇到一片树林,连人带车扎了进去。
他把凉席铺在地上,坐下。这个夏天真是不好过,靑浩浑身起了湿疹,疼痒难捱。此刻,他索性展开凉席,躺了下来,真舒服,要是能睡一觉多美。可惜,他睡不着,即使吃安眠药也睡不着。这一个月的反差太大了,他不得不咀嚼、反思。
靑浩确信自己是个比别人勤奋的人,自从以炒股为业,他研读了上百本资本市场方面的书,不说深得精髓,也算得上是精通了。他崇拜巴菲特,对外也是这么宣称的,他佩服巴老的笃定、执着与独具慧眼。一只股票能拿几十年,谁做得到?他靑浩做不到。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更喜爱索罗斯和利弗莫尔。这二位大师背了投机的名声不如巴老光彩照人,可他从二位大师的投机技巧上看到了艺术性,看到了美。而巴菲特的价值投资过于简单呆板了,枯燥乏味。
然而,巴老八十多岁了还在笑傲江湖,而利弗莫尔早已开枪自杀,个中曲直让人唏嘘。
靑浩随手揪了一根毛毛草放进嘴里嚼着。这二十多天证明三哥对了,自己错了,承认这点对他靑浩是痛苦的。自以为是个神,其实也是一介庸人,跟散户没啥区别,粉丝们在群里骂得对,他靑浩就是个骗子,骗得大伙走上了歧路。
如今亏损这么严重怎么办?想到这里靑浩被蛰了一般猛得坐起,他再也清高不起来了,他得面对现实,都是真金白银哪,说没就没了!他跟老莫怎么交代?跟老婆孩子、岳父岳母怎么交代?里面有两个孩子的教育基金;有岳父岳母的养老钱。想到这里,靑浩的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该死的杠杆,该死的配资,借钱炒股能要人的命啊!今天的险境他头一次遇到,跟妻子白手起家的时候也没这么险过。
这个“窟窿”让靑浩感到自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
十六
第二天,大盘还是一如既往地下跌。人们陷入极度的恐慌,尤其是那些融资、配资重仓没出来的,可能随时被强平!万丈深渊就在眼前,灭顶之灾在向他们招手。营业部乱作一团,一个个没头的苍蝇乱撞,世界末日一般。
靑浩和助手看盘无语。电话铃响,是配资公司打来的,助手把听筒递给靑浩。
“喂,是靑浩先生吧?”
“是。”
“听我说,今天你就得想办法增加保证金,最迟到明天上午十点,如果我们还看不到新增的保证金,只能强行平仓了!”
“能不能容我两天,我得和我的投资人商量一下。”
“对不起,明天就是执行组接管你的账户了,不归我管了,我爱莫能助!”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听筒传来“嘟,嘟”的盲音,靑浩僵在那里。
尽管是炎炎夏日,听筒却那么的冰凉。
这还是那个卑躬屈膝的客户经理吗?他曾经堆着笑脸找过靑浩无数次,小心翼翼地请靑浩吃大餐,那么的卑微、体贴、周到。甚至还想送一美女陪他过夜。
世态炎凉啊!说别的没用。
靑浩对助手说:“我看大盘没指望了,越等价越低,与其明天让他强平,不如今天我们自己平。”
“可好多票都封着跌停了。”
“不计成本,卖出去就是胜利!执行吧,把所有能卖的一律全挂出去,能卖多少是多少。”
于是,靑浩和助手展开了割肉“比赛”,跌了百分之五的再低填百分之三;跌了百分之七的索性直接挂跌停……靑浩操作鼠标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的心在滴血,想想成本心就疼得不行。卖就不能想,想了就卖不了。这已经不是“挥泪大甩卖”了,而是“挥血大甩卖”!
卖,卖,卖!造孽的都卖喽。
……
十七
靑浩和助手正割得起劲,忽听有人喊“不好了,有人要跳楼!”众人拥到窗前往外看,只见马路对面证券公司的楼顶上,有一女的披头散发,在楼顶边儿走来走去。
一抹彩霞!靑浩惊得眼冒金星。
他来不及多想,叮嘱助手继续下单,争取全卖,然后自己跌跌撞撞下楼,跑到马路对面。
警察和消防员开始陆续赶到,他们拉警戒线,布置充气垫子。靑浩闯过警戒线,警察队长让他退出,他说“我认识她”,队长眼前一亮:“偶,是她家属?”靑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你跟我上楼。”队长拽着靑浩跑进楼梯,上楼的当儿,队长将电喇叭递给靑浩,让靑浩分散她的注意力,把她的情绪降下来。
到了楼顶,靑浩呆呆地望着一抹彩霞,还是那个人吗?怎么变成了这样?队长着急地小声催:“说话呀!”
“阿霞——”靑浩没用电喇叭。
一抹彩霞回过身望望靑浩,毫无表情,她没认出靑浩。
“是我,我是靑浩。”靑浩的眼里噙着泪。
“奥,是你,你来干什么?”一抹彩霞平静得让人害怕。
“阿霞,我们都为人父,为人母,我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干这傻事,行吗?”
一抹彩霞终于回过神儿来,流出两行泪,抽噎着说:“什么是傻事?什么是灵事?”
“你还记得一年前咱们群里人去旅游,在普陀山上做过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
“‘无论是赔是赚,是暴富是爆仓,我们彼此承诺:不自残、不跳楼、不离婚!’
”
恍如隔世,一抹彩霞想起来了:“那是做游戏,说着玩的。”
“可现在成真了!”当时的确是说着玩的,谁也没想到一语成谶!
“阿霞,这次股灾也许让我们一无所有,但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当初你从大山深处来的时候不就是两手空空的吗?只要人在就有希望在,人没了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此刻,他想说你的损失我来补,然而他说不起了,他的问题也让他脑皮发炸。
十一
这轮闪电熊是中国股票史上从未有过的,任何技术分析和判断在它面前都失效了。这轮闪电熊的根源是前面涨得太急了,导火索是强制清理场外配资。市场持续下跌,就会有配资账户被强平,而强平杀出来的筹码又加剧个股暴跌,形成恶性循环。
有逃出来的大咖说,泡沫早捅破比晚捅破好!
市场只让多方高兴了一天,随后就是毫无情面的连续三天大暴跌!人们的心理就像长期被洪水浸泡的土堤,随时有垮塌的危险。已经有不少配资账户因为爆仓而被强平了。满眼是跌停的股票,到处是“愤青”的叫骂声。
管理层救市奋不顾身,先是猛吃大蓝筹,小盘股因没人管而直奔跌停,市场呼吁小盘股更得救,要救流动性,于是护盘资金又过来救小盘股,小盘股刚见起色,大盘股又下来了。
因为跌得太急太狠,有的上市公司索性借故停牌,你停我也停,便出现千股停牌的“壮观场面”。
火热的七月,寒冷的七月!
靑浩铁青着脸,盯着屏幕,他啃着手指,默不作声。一年的牛市利润没了,现在开始亏损本金。大户室的人也开始不淡定了,放水杯的声音格外响,牢骚话分贝越说越大。尤其是老包,索性骂起街来。靑浩不屑地撇了老包一眼,变幻莫测本就是资本市场的天性,散户、新手骂骂也就罢了,你老包也算是老人儿了,也骂街,这二十来年在资本市场上算是白混了。
一抹彩霞已经很危险了,整体亏损严重。配资公司开始跟她打招呼,让她追加保证金,否则就可能被强平。她在床上翻了一夜的个儿,决定把房产抵押出去,先解燃眉之急。她接洽了一家抵押公司,开车去办手续。路上,她流泪了,“败家娘们”四个字一直在脑海里打转,这套房子是她和丈夫打拼十多年换来的,是他们的血汗铸成的。有了这套房子,他们不再是“漂族”,理直气壮的就是这的都市人,别人享受的社会福利他们也必须有,这是他们扎下根的骄傲的证明!
丈夫要是知道了得跟她动刀子玩命啊!
交警拦住了她,说她闯了红灯,要她交出驾照。
什么?我闯红灯了?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冲到头顶,下了车,她再也憋不住了,伸手就朝交警扇去。交警毫无防备,帽子被她打掉。
路人围拢过来,指点议论,又一则悍妇撒泼新闻。
她毫无道理地冲交警嚷着,她想说她不是泼妇,她是本科毕业的知识女性,她鄙视土豪们有钱任性的粗鄙行为,更看不上没文化的贵妇们浅陋的举止。然而,此刻的她却蓬头散发,大喊大叫……
到了交通队,她又一言不发了,任交警怎么问话,她就是不说话,只管签字、认罚。交警本来憋着火,想拘她几天的,可一看她这种状态,只好无奈地把她放了。
十二
行情走成这样,再也没人约饭局了。靑浩正准备回家,一个人突然拽住了他,扭头一看是私募经理林鸣,林鸣成立私募的时候,死活要拉靑浩入伙,靑浩因想自己单独干,就没答应。林鸣的形象让靑浩吃了一惊,林鸣本来是干净、讲究的大帅哥,此刻却领带歪斜,满脸几天没刮的胡子茬,而且,看得出来,已经几天没洗澡了,大热的天,靑浩都闻到了味儿。不用猜,是被股市击垮了。
“咱们找个地方吃个饭吧。”林鸣犹豫着说。
靑浩看出来他是有事想说,可实在懒得再去喝什么酒,就说:“现在谁还有心情喝酒?有事你就说吧。”
林鸣一脸苦瓜相:“我的三个产品都完蛋了,怎么办?”
靑浩心里苦笑了一下:“彼此,彼此,过得都不好。我也是全线套牢。”
“我想请你——帮个忙。”林鸣挠挠头发。
“什么事?”
“你能为我做个担保吗?”林鸣可怜巴巴地看着靑浩。
这可让靑浩为了难,他自己也是连连失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保得了别人?最主要的是没人知道这个行情最后会怎么走,人人都感觉自己是站在充满雾气的悬崖边,一不留神就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我——”面对朋友,靑浩是第一次吞吞吐吐。
“算了,我想别的办法吧。”林鸣拍拍靑浩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在狂热的资本市场,每天传颂着“一哥”、“一姐”、“年度冠军”的传奇故事,也到处是清盘悲歌。
靑浩羞愧地望着林鸣的背影,他真想把林鸣叫回来勇敢一把,因为在朋友中他靑浩一向是扶危济困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后面还有不可预知的难题要解决。
十三
进了家,靑浩一声不响地低头吃饭。这段时间,靑浩回到家,总是没话,闷头吃完饭,径直回自己的屋,长时间不出来。家里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尴尬的寂静,谁也不敢多说话,连保姆上菜都是轻手轻脚的,避免弄出响声。原先圆圆总爱跟他撒娇,而他总是很开心地配合女儿,对女儿的一些无理要求也都满口答应。妻子说他宠坏了女儿,他高兴地说女孩子嘛可以宠宠。现在,圆圆也不敢冒犯他了。
吃了一半饭,靑浩感觉不对劲,发现妻子不在,他扫了桌上人一眼,问:“你妈呢?”
“我妈开家长会去了。”圆圆回答。
“家长会?”
儿子团团瞄了父亲一眼,露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回事?”
“我哥中考没考好,上不了市重点了。”
靑浩重重地放下筷子,黑着脸,把儿子拽到一边。“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前三名的吗?”
团团流着泪不说话。
“你说话呀,”他用力扇了儿子的脑袋。
团团“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又打了儿子两下。
圆圆走过来,“爸,你别打他了,我哥没考好,都是因为你!”
靑浩愣住了,“什么,因为我?”
“这些天我们知道股市行情不好,你回到家不说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我哥一直为你担心,才没考好。”
这时,妻子正好回来了,她猜到了刚才的一幕,急忙走过来护住儿子,冲丈夫嚷:“疯了吧你?儿子考的不理想还不是因为你?你从小打过他吗?破股票不炒也罢了!实在不行我们娘儿仨躲开你。”
靑浩眼中噙着泪,抱过儿子,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
十四
再没有了牛市时的狂欢喜庆,那时换车买房简直就是一丢丢的事,股票涨几天就能实现。可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没有只涨不跌的股市。盛宴享用了,总得有人买单!
面对史无前例的闪电熊,政府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手段来救市!周末又出了一批相当有力度的救市措施,然而,从千股涨停到千股跌停只用了二十分钟!
靑浩吃不住劲了,便和助手急着往外卖,个股从涨停的位置百米冲刺般奔向跌停,根本就追不上。靑浩和助手没卖出去多少,手里的股票就都趴到跌停板上了。当滔天的洪水来临时,自己天真地以为备个救生圈就能应付,直到成片的楼房像积木一样被卷走时,才知道什么是灭顶之灾!
“怎么办?”助手问。“排队,能卖多少是多少。”于是,靑浩和助手忙着把股票都挂到跌停板上排队。又一个百分之十说没就没了,这可是带着杠杆的百分之十啊!盈利一年抵不上亏损一周。靑浩的心里在滴血。
股民的情绪从失望弥漫到绝望,大量的“愤怒一族”又开始“吐槽”。群里有不少粉丝开始埋怨靑浩,有的干脆说“教主”就是大骗子,是庄托!助手劝靑浩别看了,靑浩说没事。他后悔弄这么个群,给自己招来麻烦。
到了下午,靑浩让助手盯盘,自己开车出去转转。
十五
去哪里呢?靑浩也不知道,他就信马由缰,开到哪算哪。最后,遇到一片树林,连人带车扎了进去。
他把凉席铺在地上,坐下。这个夏天真是不好过,靑浩浑身起了湿疹,疼痒难捱。此刻,他索性展开凉席,躺了下来,真舒服,要是能睡一觉多美。可惜,他睡不着,即使吃安眠药也睡不着。这一个月的反差太大了,他不得不咀嚼、反思。
靑浩确信自己是个比别人勤奋的人,自从以炒股为业,他研读了上百本资本市场方面的书,不说深得精髓,也算得上是精通了。他崇拜巴菲特,对外也是这么宣称的,他佩服巴老的笃定、执着与独具慧眼。一只股票能拿几十年,谁做得到?他靑浩做不到。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更喜爱索罗斯和利弗莫尔。这二位大师背了投机的名声不如巴老光彩照人,可他从二位大师的投机技巧上看到了艺术性,看到了美。而巴菲特的价值投资过于简单呆板了,枯燥乏味。
然而,巴老八十多岁了还在笑傲江湖,而利弗莫尔早已开枪自杀,个中曲直让人唏嘘。
靑浩随手揪了一根毛毛草放进嘴里嚼着。这二十多天证明三哥对了,自己错了,承认这点对他靑浩是痛苦的。自以为是个神,其实也是一介庸人,跟散户没啥区别,粉丝们在群里骂得对,他靑浩就是个骗子,骗得大伙走上了歧路。
如今亏损这么严重怎么办?想到这里靑浩被蛰了一般猛得坐起,他再也清高不起来了,他得面对现实,都是真金白银哪,说没就没了!他跟老莫怎么交代?跟老婆孩子、岳父岳母怎么交代?里面有两个孩子的教育基金;有岳父岳母的养老钱。想到这里,靑浩的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该死的杠杆,该死的配资,借钱炒股能要人的命啊!今天的险境他头一次遇到,跟妻子白手起家的时候也没这么险过。
这个“窟窿”让靑浩感到自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
十六
第二天,大盘还是一如既往地下跌。人们陷入极度的恐慌,尤其是那些融资、配资重仓没出来的,可能随时被强平!万丈深渊就在眼前,灭顶之灾在向他们招手。营业部乱作一团,一个个没头的苍蝇乱撞,世界末日一般。
靑浩和助手看盘无语。电话铃响,是配资公司打来的,助手把听筒递给靑浩。
“喂,是靑浩先生吧?”
“是。”
“听我说,今天你就得想办法增加保证金,最迟到明天上午十点,如果我们还看不到新增的保证金,只能强行平仓了!”
“能不能容我两天,我得和我的投资人商量一下。”
“对不起,明天就是执行组接管你的账户了,不归我管了,我爱莫能助!”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听筒传来“嘟,嘟”的盲音,靑浩僵在那里。
尽管是炎炎夏日,听筒却那么的冰凉。
这还是那个卑躬屈膝的客户经理吗?他曾经堆着笑脸找过靑浩无数次,小心翼翼地请靑浩吃大餐,那么的卑微、体贴、周到。甚至还想送一美女陪他过夜。
世态炎凉啊!说别的没用。
靑浩对助手说:“我看大盘没指望了,越等价越低,与其明天让他强平,不如今天我们自己平。”
“可好多票都封着跌停了。”
“不计成本,卖出去就是胜利!执行吧,把所有能卖的一律全挂出去,能卖多少是多少。”
于是,靑浩和助手展开了割肉“比赛”,跌了百分之五的再低填百分之三;跌了百分之七的索性直接挂跌停……靑浩操作鼠标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的心在滴血,想想成本心就疼得不行。卖就不能想,想了就卖不了。这已经不是“挥泪大甩卖”了,而是“挥血大甩卖”!
卖,卖,卖!造孽的都卖喽。
……
十七
靑浩和助手正割得起劲,忽听有人喊“不好了,有人要跳楼!”众人拥到窗前往外看,只见马路对面证券公司的楼顶上,有一女的披头散发,在楼顶边儿走来走去。
一抹彩霞!靑浩惊得眼冒金星。
他来不及多想,叮嘱助手继续下单,争取全卖,然后自己跌跌撞撞下楼,跑到马路对面。
警察和消防员开始陆续赶到,他们拉警戒线,布置充气垫子。靑浩闯过警戒线,警察队长让他退出,他说“我认识她”,队长眼前一亮:“偶,是她家属?”靑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你跟我上楼。”队长拽着靑浩跑进楼梯,上楼的当儿,队长将电喇叭递给靑浩,让靑浩分散她的注意力,把她的情绪降下来。
到了楼顶,靑浩呆呆地望着一抹彩霞,还是那个人吗?怎么变成了这样?队长着急地小声催:“说话呀!”
“阿霞——”靑浩没用电喇叭。
一抹彩霞回过身望望靑浩,毫无表情,她没认出靑浩。
“是我,我是靑浩。”靑浩的眼里噙着泪。
“奥,是你,你来干什么?”一抹彩霞平静得让人害怕。
“阿霞,我们都为人父,为人母,我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干这傻事,行吗?”
一抹彩霞终于回过神儿来,流出两行泪,抽噎着说:“什么是傻事?什么是灵事?”
“你还记得一年前咱们群里人去旅游,在普陀山上做过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
“‘无论是赔是赚,是暴富是爆仓,我们彼此承诺:不自残、不跳楼、不离婚!’
”
恍如隔世,一抹彩霞想起来了:“那是做游戏,说着玩的。”
“可现在成真了!”当时的确是说着玩的,谁也没想到一语成谶!
“阿霞,这次股灾也许让我们一无所有,但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当初你从大山深处来的时候不就是两手空空的吗?只要人在就有希望在,人没了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此刻,他想说你的损失我来补,然而他说不起了,他的问题也让他脑皮发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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