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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龙震南 作）
　　1
　　
　　张来福是灵宝村的村民，十多年前，他与邻村的少女李桂兰结为夫妇。俩人婚后生活得很幸福、甜蜜，并生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张蕾，十来岁左右，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二女儿叫张莉，五、六岁左右，由于家里穷，供不起，只好让她在家，等今后有钱了，再送她去上学。毕竟，张莉还小，有的是时间。夫妻俩早盼着能生个儿子，于是，俩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外地谋生，来躲避计划生育。有了儿子，一来呢，老了也有个依靠，二来嘛，也可延续张家的香火。就在夫妻俩期盼不已之时，妻子李桂兰终于怀孕了。不久，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这让张来福欣喜万分。
　　那是一个数九寒冬的季节，一天清晨，细雨如丝，天气阴冷。张来福显得特别焦急，他一直为躺在床上的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的安危而担心，急得心里“嘣嘣”的直跳。
　　李桂兰忍不住“喔喔”地直叫，她痛得几乎咬破了舌唇，双手将床单都快抓破了，晶莹汗水和泪水浸湿了衣服和床单。张来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焦急在堂屋里徘徊着，等待着…… 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这是怎么啦？怎么还不生呀，真是急死人了。
　　经过一阵阵疼痛地尖叫之后，伴随着一阵“哇哇”的哭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终于降生了。
　　当张来福听见孩子的哭声之后，像一颗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了。当接生婆告诉他是公子之后，他高兴极了，激动地连声叫好，脸上乐开了花。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笑逐颜开地走到妻子李桂兰的跟前，拉着她那双全身无力的手说，桂兰，你…… 为我受苦了。
　　此时，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脸偏了过去，眼睛湿润了。
　　李桂兰一边笑眯眯深情地看着丈夫，一边说，来福啊，你看，儿子长得多像你啊！
　　张来福一边深情地看着妻子，一边笑呵呵地说，是啊，是啊，儿长得也像你啊，桂兰，你看，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将来，他长大了，一定是个聪慧，有出息的孩子。
　　李桂兰一边抱着宝贝儿子，一边笑呵呵地说，来福啊，看你那高兴样。
　　张来福迫不及待地往被窝里看，便笑眯眯地说，桂兰，儿子见到我，还冲着我笑了，你快看呀，桂兰。
　　李桂兰乐呵呵地抱着刚出生的儿子，还逗着她笑。张来福兴高采烈看着妻子和儿子，还用手摸摸儿子白嫩嫩的小脸蛋，心里好像有道不出的高兴。现在好了，终于有了儿子，夫妻俩如愿以偿，那高兴的劲儿，别提了…… 现在，张来福有儿有女了，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桂兰，你饿了吧，我到厨房给你端饭去，你等着，一会儿就来，很快的。张来福把微笑的目光瞄了妻子一眼，就匆匆地走出房间，朝着厨房走去……
　　李桂兰和儿子躺在暖暖的被窝里，逗着儿子笑。张来福到了厨房，看见一位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忙着炒菜，一股股香喷喷的味儿迎面扑来。他走到灶前，笑呵呵地问老者，阿爸，菜炒好了没有，桂兰她饿了。
　　阿爸边炒边说，快了，快了，快炒好了。
　　阿爸，来来来，您休息一会儿，让我来炒。张来福边说边抢着阿爸锅铲。
　　阿爸把他的手拍到一边，说，去，一边去，等你来呀，我都炒好了。
　　张来福冲着老人憨笑一下，他又问，阿爸，鸡汤呢？
　　阿爸把炒好的鲜肉装进盘子里，随口应着说，鸡汤放在锅里热着呢。
　　张来福赶紧揭开锅盖，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散发出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微笑地看着老人，夸奖地说，哇，好香啊！阿爸，您的手艺真不错嘛！胜过那些大酒店里的厨师了。
　　阿爸笑着说，别拍马屁了，还不赶快端给桂兰去？
　　张来福端着锅里的那盘鸡汤，随口应道，好！我这就给她端去。
　　当他把手刚碰触到盘子的时候，被鸡汤烫伤了手，并发出一声尖叫，哇！好烫啊！
　　阿爸说，烫了，你就找张硬壳纸包裹着端去嘛，你呀，真笨！
　　于是，他找来一张硬壳纸裹着端去。他一进房间，看见李桂兰偎依着枕头坐地床铺上，而张蕾、张莉姐妹俩扒在床边上逗弟弟玩，就问，你俩别闹了。
　　姐妹俩马上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爸爸，弟弟好白好胖，不像你瘦瘦的，跟孙猴子似的。
　　张来福乐呵呵地说，去！去！去！这两个小鬼头，真是没大小的，拿老子寻开心。
　　张蕾、张莉姐妹俩伸舌头，做鬼脸气他，张来福不理她们俩。他走到床前，便把鸡汤放在一张旧书桌上。然后，再把鸡汤盛进碗里，递给了妻子，笑呵呵地说，桂兰，饿坏了吧，来，快趁热喝了，你现在身子很虚弱，需要好好补补，身体才恢复得快些。
　　李桂兰接过鸡汤，便龙吞虎咽地喝了起来。他看着妻子喝了，心里很高兴。接着又说，桂兰，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盛饭去。
　　说完，他立马走了。李桂兰见到张蕾、张莉姐妹俩这样眼巴巴地站着看她喝，喉咙也咽不下去了。于是，就叫张蕾到厨房找个碗来，倒一点给姐妹俩。可是，姐妹俩很懂事，叫谁都不肯去。
　　张蕾说，妈妈，您喝吧，我和妹妹不饿。
　　李桂兰微微一笑看着姐妹俩，说，蕾蕾，莉莉，妈妈一个人喝不完，剩了太可惜了，你俩帮妈妈喝一点。
　　姐妹俩摇摇头，怎么样都不肯喝。
　　李桂兰笑呵呵地说，那，这样吧，你俩吃块肉，行不？
　　姐妹俩也摇摇头不肯吃。
　　李桂兰装着生气的样子，说，你俩不吃，就别来逗弟弟，快出去！
　　这下子，姐妹俩才肯吃。
　　一会儿，张来福来了，走近床边，见到母女三个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特别高兴。在妻子坐月子期间，他一直细心地照顾她的生活，而且是随叫随到，无微不至。她看到丈夫那么热心，那么体贴，心里很感动，也很感激。在她心目中，张来福一直是个好丈夫，儿子的好父亲，他疼爱她们，这就足够了。即使再穷再苦，也心甘情愿，豪无怨言。但她始终相信，贫困只是暂时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日子在一天天的过去了半个月，儿子也一天天的长大。儿子的出生，给这个贫困而和睦的家庭带来了一丝希望。尽管日子过得再苦，全家也感觉是幸福的，是快乐的。眼看着儿子快要满月了，张来福真想请客，给儿子操办满月酒。可是，家里穷得要命，生猪也没有一头，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变卖换钱。再说，前些日子和邻居赊了一只鸡，到现在还没给人家，哪来的钱请客呀！他想到这些，忧心如焚，一愁莫展，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在妻子和父亲面前，还要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从而掩饰自己的另一面。嗨！真是难为他喽！
　　对于给儿子操办满月酒的事情，要好好想想，不能操之过急。再说，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的，即使自己做得了主，也得跟阿爸和妻子商量才是，不能独断专行。想到这里，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能否得到阿爸、妻子的同意和支持，自己也没有个准主意，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看来，在这件事上，他只有尽力说服阿爸和妻子了。最后，他才好做出决定，准备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庆贺庆贺。为了办好这桩喜事儿，真让他操碎了心。
　　
　　2
　　
　　一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房间里亮起灯光，夫妻俩躺着没睡着，连床夜话。聊着聊着，张来福便把这个埋藏已久的愿望，如实地跟李桂兰说说，毕竟是夫妻，他希望得到她的同意和支持。
　　张来福想了想，说，桂兰，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商量。
　　李桂兰笑了笑，说，来福，你我夫妻十多年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讲的，还跟我打埋伏？你就讲吧，什么事儿？
　　张来福说，桂兰，我想趁儿子满月这事，操办一次满月酒，你看……？
　　李桂兰说，来福啊，按理讲，这是件大喜事，我当然赞成了，可是，我只怕家里没钱呐，况且，我们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哪有钱办这个啊？
　　张来福叹息说，是啊，这就是我最头疼的事情了，搅得我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李桂兰劝说，来福啊，家里现在穷得要命，依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
　　张来福叹息说，就这样算了？我不甘心呐！此时，他打住了一下，接着，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在这件事上，我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办的。
　　李桂兰有些不高兴，嘟着嘴说，想办法，想办法，可你哪来这么多钱呐？我的老天爷，又去跟人家借？再说，办这样的大事，可不是一两百就能办到的，我看，你是头脑发热了吧。
　　张来福听出妻子有些不大高兴了，就赶紧跟她解释说，桂兰，你别生气好不好，你先听我把话讲完嘛。
　　李桂兰赶紧说，好，你说，你说。
　　张来福连忙解释说，桂兰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急着办这桩喜事？理由有二，第一，儿子是你我的靠山，是我们张家的一条根，值得庆贺；第二，这是我家首次办喜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俩结婚那时候，不就因为家里穷，没钱办，就这样一托再托，回想起来，至今都让我遗憾死了，如果再错过这次机会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我已经想好了，这次一定要办，而且是势在必得，桂兰，你不用再劝了，明天，我就去借钱，一定要把这桩喜事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李桂兰又问，来福啊，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张来福看了妻子一眼，便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决定了。这下子，李桂兰终于明白了，一声不吭地躺着。她知道丈夫的性格，一个字“倔”得很，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最让她担心的就是钱了，上哪儿去借那么多钱呐？她真想替丈夫分忧，可如今…… 却又无计可施，真无奈啊！
　　夜渐渐深了，夫妻俩的瞌睡来了，就昏昏沉沉，蒙蒙胧胧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张来福早早醒来，他睁开朦朦胧胧的睡眼，打了个哈欠，穿上衣服，便下了床，一步一挨地朝堂屋走去。到了堂屋，打开大门一看，天阴沉沉的，不时还飘起了一阵阵蒙蒙细雨。他上厕所解手后，又从柴房里抱来一大捆干树枝，走到火坑边上，开始生火烧水。此时，火坑里燃起了熊熊大火。他把一个装满水的水壶放在一个铁三脚架上，三脚架被烈焰烤得通红。过了一会儿，水开了，从壶里喷发出一股股热腾腾，白茫茫的水蒸气。他又去端来一个木盆，倒水洗脸。
　　不久，阿爸起来了，看见张来福蹲在火坑边上洗脸。张来福听见一阵脚步声，便回头一看，原来是阿爸。他便叫道，阿爸，您起来这么早干嘛，天多冷啊。
　　阿爸笑了笑，说，这人呐，老胳膊老腿的，躺久了，就会腰酸背疼，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对身体有好处。
　　阿爸这么一说，他点点头说，是是是。之后，又转回去，继续洗脸。把脸帕上水拧干了，就用帕子捂着水灵灵的脸颊，轻轻地擦着。脸洗好了，水倒好了，他端着盆子回到火坑边，把盆子给了阿爸，他还为阿爸倒水洗脸。水倒好了，他又忙着做早饭。
　　张来福把锅子锅铲洗了个干干净净，又开始忙了。柴火不够，再去柴房里搬一大捆干树枝来烧。这时，阿爸洗好脸了，他又去给老人倒水。父子俩坐在那里说说话，聊聊天。聊着聊着，张来福就把请酒的事儿跟阿爸说了。
　　他一边烧火，一边说，阿爸，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您商量商量，听听您的意见。
　　阿爸坐在火坑边上一边烤火，一边拿着一根竹子烟杆抽烟，笑了笑说，来福啊，什么重要事你就快讲吧。
　　张来福说，阿爸，是这样的，我想趁孩子满月的机会，请一次酒，您看，行不行啊？
　　阿爸想了想，说，这事，我也想过，但请酒需要很多钱呐，这可不是一两百就能做到的，那可是好几千呐，你看，家里穷得很，我们哪来的钱办？
　　张来福说，阿爸，这个嘛，我来想办法，您不用操心了。
　　阿爸听到张来福这么一说，他愣住了。心里在想，难道他有所准备不成？`等老人回过神来，就问道，来福啊，你告诉我，真的要请酒？
　　张来福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撒谎说，阿爸，您放心吧，我早就把钱给准备好了，只等您选好良辰吉日了。
　　其实，他是怕老人不同意，并为此事闹矛盾，本来这是件大好事，不要为此弄得一家人不开心，这样不好。为了征得老人的同意，他也只好撒这个谎了。虽然老人同意了，可那么多钱到哪里弄去呢？这成了最头痛的事儿。为了请酒，负债累累的他只好和亲戚朋友借了。除此之外，真的别无他法了，但为了办这件喜事，他必须去试试看。于是，他厚着脸面去了。在去之前，这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怕借不到钱，这该如何是好？种种困难和压力，搅得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直到把钱借到手后，心里这块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他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3
　　
　　第二天清早，天气异常的寒冷，寒风呼呼不停地刮着，天空中不时还飘起了片片雪花。张来福老早就起床了，打开衣柜，取出一件黑色毛衣穿上，便出了门。走在一条蜿蜒的石板路，穿过村子，朝村头公路走去。清早，冬日的山村里非常安静，左邻右舍的屋顶上冒出了袅袅炊烟。除了人语声和犬吠声之外，只有寒风呼啸的“沙沙”声和雪花飘落的“簌簌”声。寒风刺骨，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疯狂的刮着。因为天冷得很，一般情况下，老人们和孩子们都不敢出门的，只有年轻人才出去玩耍、串门呀，观裳雪景或是下套套鸟呀，什么的。
　　他走到村口的公路边上，就沿着公路朝北边走去。其实，这次他是到亲戚朋友家去借钱请酒的。此时，寒风越吹越大，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为了庆贺儿子的出世，他不辞辛苦，冒着严寒，到亲戚朋友家借钱去了。这次，张来福是到杨柳村的一个朋友家里。
　　那杨柳村，坐落在灵宝村的西南方向，两村的距离大概二十来里路左右。张来福跟他的这个朋友关系密切，每当对方碰到困难时，都会毫不犹豫地鼎力相助，所以，俩人经常往来。说起杨柳村，那可是个几十户，过百户人家的大村子，也是个苗汉杂居的山寨，人口众多。而杨柳村，三面环山，村口有棵古老的大柳树，因此而得名。还有一条平坦弯曲的山路，成为与外界联系的交通要道。山路的另一侧，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流向远方。
　　经过个把小时的行程，张来福便来到他的挚友家里。刚到门外，他的挚友就在大门前站着，两人正好碰面。于是，他们俩就互相打招呼。
　　张来福一边朝屋里走，一边笑嘻嘻地叫，志国。
　　马志国抬头一看，见到张来福朝他迎面走来，他赶紧迎上前去，微笑地叫道，唉，来福，今天，这大雪天的，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张来福笑呵呵地说，哎！我的老朋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所以，我今天是不请自到。
　　马志国笑眯眯地说，哦，我也想你呀，来得好，来得好，外边冷，快进屋，请。
　　说完，两人就急匆匆地进屋去了。到了堂屋，看见马志国的妻子刘芳正坐在火坑边上烧火煮饭，两个孩子也坐在那儿烤火取暖。马志国是位小商人，妻子刘芳是个老师，家里比较有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俩人结婚已有七八年了，在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下一男，过了两年后，再生下一女。哥哥叫马靖，妹妹叫马丽，兄妹俩长得很像。全家人一见到张来福，高兴得不得了，兄妹俩赶紧叫道，张叔叔，您来了，快坐啊。
　　张来福看了看兄妹俩，笑眯眯地应了声，哎！马靖马丽，你们好吗？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道，我很好。
　　接着，马丽问，张叔叔，你为什么不叫李阿姨和张蕾张莉一起来呢？
　　张来福笑呵呵地对孩子们说，她们呐怕冷，所以，不敢来了。
　　兄妹俩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哦。”就在此时，刘芳搬来一把板凳递给了张来福，微笑地说，来福啊，快坐。
　　张来福接过板凳，笑呵呵地向刘芳道了声谢之后，就坐下来烤火。火盆里燃起了红红的木炭，屋子里暖暖的。等到身子暖和之后，张来福便把此次来的目的，如实地告诉了他的挚友————马志国。他说，志国啊，今天，我是有事相求，还请你鼎力相助啊。
　　马志国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来了，准有事儿，果真不出我所料啊，什么事儿？讲来听听，只要我办得到，没得说的。
　　张来福想了想，真的不好意开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很为难。因为，他还欠了马志国的几百块钱没还上，所以就不好意思再向他借了，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说，这次…… 我……
　　马志国看到他那幅样子，早就猜到八九成了。心想，这家伙肯定是来借钱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在这冰天雪地的，急匆匆大老远的跑来呢？
　　马志国笑了笑说，我说来福啊，你有话就说嘛，别不好意思了，到我这里，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甭客气。
　　张来福听了马志国这么一说，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但是，他似乎还是心有余悸，怕还不起债，所以，还是难以起齿，深陷为难之境。
　　马志国看他那幅神色，着急地说，来福，什么事情你就讲嘛，快讲。
　　张来福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吱吱唔唔地说，我…… 我今天来……
　　刘芳看他这样子，就赶紧问，来福啊，你是不是跟桂兰吵架了？
　　张来福摇了摇头。
　　马志国赶紧说，他们两口子怎么可能吵架？
　　刘芳接着问，莫非是家里有困难？
　　这下子，刘芳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张来福连忙点了点头。
　　马志国看到张来福点头了，不禁地笑了，指着他说，你呀你呀，我早就猜到你小子来了，准没好事儿。
　　刘芳终于明白了，她也笑了，三人笑作一团。笑过以后，马志国又问，来福，你先说吧，有什么困难？
　　张来福便细细地向马志国夫妇俩道出了实情。他说，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来，我是想和你们借点钱，你们看能不能……
　　此时，马志国明白了。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这简直是“诸葛在世”啊。马志国笑了笑说，嗨！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事儿啊，没得说，你要借多少？在我这儿，可别不好意思啊。
　　张来福想了又想，说，那就借个3500元吧。
　　马志国笑了，说，好，没问题，待会儿我拿给你。
　　钱的问题已经落实了，张来福特别高兴。马志国要挽留他在家里吃饭，饭后，刘芳就到房间里拿钱去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大把钱交给了他。张来福拿到钱之后，笑眯眯地说，太感谢你们了，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但是，我还是要对你们说声谢谢，如果没有你们帮忙，请酒之事就办不成了。
　　马志国笑眯眯地说，来福啊，你都讲大恩不言谢了，还讲谢啊？再讲，我可不理你了。
　　张来福赶紧说，好好好！不讲了，不讲了。
　　马志国撇嘴一笑说，哎，这才对嘛。
　　说完，张来福拿到钱后，并没数，就把钱装进衣兜里。马志国看他没有点数，就问，来福，你怎么不数一数？
　　张来福笑呵呵地说，刘芳不是数过了？我看，不必数了吧！
　　刘芳急了，说，来福，你还是数一数吧，看对不对数。
　　张来福笑眯眯说，不用数了，我信得过你们。
　　马志国说，来福，你还是拿出来数一数吧，一码归一码，钱财之事，万一错了不好说。
　　张来福听了这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说，那好吧。
　　说完，他又从衣兜里掏出钱来数了数，正好是3500元了之后，又收了进去。三人坐在火盆边烤火，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张来福不知说什么好，在他碰到困难的时候，他的这位挚友毫不犹豫地帮他渡过一次次的难关，心里无限的感激，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瞄了一眼马志国，笑了笑说，志国，实在不好意思呀，上次欠你的那些钱，我还没还上，现在，又要跟你借了，我真……真的没脸见你了。
　　马志国摆了个手式，微笑地说，来福啊，你千万别这么说，谁家没有过困难呀？我告诉你，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以后，你若是这样的话，我可真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张来福笑眯眯说。
　　拿到钱之后，他急匆匆地赶回家去了。
　　
　　4
　　
　　第二天清晨，张来福叫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和他一起到乡集市上买东西去。傍晚，他们挑了好几担东西回来，有香烟、白酒、海带、米粉和一些小菜，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油盐酱醋等调料。他们一进屋，就把肩上的担子卸下来，放在堂屋里。放好了之后，他们便坐在火坑边上休息。冬日的气候特别的冷，由于他们一路上挑着担子，走了三四十里路，身上依然流着晶莹的汗珠，把内衣都浸湿透了。他赶紧烧了大火，让大家把衣服烘干，这样才不会着凉、感冒。此时，火坑里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支铁三角架被烈焰烤得红红的。一会儿，他们的衣服都烘干了，张来福和阿爸忙着做饭，叫几个后生留在他家吃饭了再走。他们在主人热诚的挽留下，也只好这样了。他从箩筐里拿出一块半精半肥的猪肉到厨房里洗干净后，再拿到砧板上切细了，倒进锅里炒。那块肉大约有三四斤左右，几个后生看他拿了肉之后，赶紧上前劝他别这样，随便吃一点。可是，他不听，非炒不可，这是他的一番心意，大家也无话可说，只好随主人了。
　　张来福和阿爸在厨房里忙个不停，不时从里边散发出一股股诱人鼻子的香气，让人闻了直流口水。不一会儿，饭菜都做好了，他把饭菜端来给大家吃。几个后生拿起碗筷，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看来，还真是饿坏了。在他们吃饭之前，阿爸就端着饭菜送到李桂兰的房间，给她吃。饭后，后生们都回家去了。他们走后，张来福又忙着收拾碗筷，等他把一切收拾好了，夜幕已经降临。他拿着手电筒到了房间里，看看妻儿。可是，房间里没有一丝灯光，里面一团漆黑，还以为妻子已经睡了。可是，李桂兰根本没睡着。她听到有脚步声，就转过身来，一眼看到张来福，就问道，来福，他们走了？
　　张来福点了点头，微笑地应了声“嗯。”然后，又他不解问妻子说，桂兰，你干嘛不开灯呢？房间里黑呼呼的？
　　话音刚落，他用手一拉开关，电灯亮了。张来福深情看着妻子，看得目不转睛。李桂兰感觉他那种眼神有些怪怪的。于是，惊奇、微笑地问，来福，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看得让人怪不意思的？
　　张来福边凝视妻子，边说，我看你好美啊，就像古代的西施一样。
　　李桂兰笑了笑，说，得得得，还西施呀，你是不是逗我寻开心？
　　张来福笑呵呵说，哎，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永远的西施，甚至比西施还漂亮。
　　李桂兰逗着说，你呀，别西施西施的了，快来睡吧。
　　张来福信口应了一声“好！”便脱下衣服，放在一张旧书桌上，而后就上床休息了。冬日的夜格外寂静，气温很低，房间异常的空荡和冰冷，没有一点儿温度。但这一家人，却是那么暖和，好像没有冬日的感觉，他们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在此后的日子里，张来福却忙的不得了。他一边要找先生选好良辰吉日，一边要把选定好的日子告诉亲朋好友。另外，还要准备这的准备那的，里里外外都要他担心，就连妻子的生活起居，也要靠他来照顾，真是难为他了。但是，他也毫无怨言。而阿爸只能帮他分担一些家务活，主要的还是靠他。不过，这也难怪，谁让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呢？不靠他，靠谁去？阿爸和妻子白丽珍看到他为了这个家，到处劳碌奔波，也很想帮他分担一点，可是，心有余而力足。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张来福就更忙了。他一边要叫村里人帮洗这洗那的，一边要准备好柴米油盐。等他把一切准备妥当后，这一天也就到了。
　　那天，天气晴朗，暖阳轻抚着大地，真是个良辰吉日啊。张来福家是披红挂彩，高朋满座，来他家做客的人络绎不绝，外边一阵阵隆隆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震天动地。主人和客人一见面，大家喜笑颜开，有说有笑，真是没完没了。客人向主人表示诚挚祝贺，主人又向客人表示虔诚感谢。霎时间，屋里屋外一片喧哗，笑声不断，真是热闹极了。
　　晌午时分，客人都到齐了，饭菜也做好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请客人一一坐下围桌，准备开席。此时，村里的男女老少又忙了起来。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斟酒，有的添饭端菜，有的招呼客人…… 一个个忙得不可开消。
　　不一会儿，张来福从屋里出来，亲自到各桌前看一看，便跟客人打招呼，叫客人们吃好喝好。当他走到马志国的那桌，非要他坐下来陪喝酒。
　　来福啊，来来来…… 快坐下，咱们干一杯，如何？马志国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说。
　　志国啊，我不会喝酒。张来福笑嘻嘻地说。
　　来福啊，我这杯酒你是非喝不可啊，因为这杯酒是祝福酒，所以，你得喝。马志国说。
　　张来福不好推辞，于是，就端起了酒杯，笑眯眯地说，来，这回，我就舍命陪君子。
　　马志国大声喝道，好！真义气。
　　话音刚落，俩人碰了一下杯，就龙吞虎咽地一口干了。喝完之后，旁边的客人们都为他俩拍手叫好，周围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大伙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异口同声地叫道，好，好样的。
　　酒刚下肚，不胜酒力的张来福脸上便红起来了，红红的脸颊，像火烧一样。
　　午宴之后，客人们一个个歇息去了。有的这里站一会儿，那里站一会儿；有的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让肚子消化消化，还可以观赏灵宝村的自然景色，真是一举两得啊！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流动着。此时，金乌西坠，天空中只留下一朵朵绚丽多姿的红霞，人们从山坡上把一群群牛羊急着往回赶。看来，该到晚饭的时候了。客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到主人家里，等到了之后，客人们一一围坐桌前吃饭。
　　
　　5
　　
　　三个多月以后，张来福家竟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
　　那是第二年初春，喜庆的春节还没过完，灵宝村的男女老幼们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与欢乐之中。当然，张来福家也不另外。可惜的是，谁也没有料到一件突如其来的不幸事儿，就这样的降临了……
　　那是一个初春的清晨，天阴沉沉的，寒风疯狂的袭卷着大地，不时还从彤云密布的天空里飘落着片片银色晶莹的雪花。这种极为恶劣的天气，像是在告诉人们，村上的某家将要发生什么灾祸了，这也许是灾祸前的一种先兆吧。
　　那天清早，张来福起来比较早。他起床后，来到大门前，轻轻地打开门，“吱吱”的一声，门便开了。往外边一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立马尖叫着，哇！下雪了，难怪会这么冷。
　　之后，他又到柴房去抱一大捆干树枝，走到火坑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开始生火了。不一会儿，火坑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燃之后，又去打水来加热。等水壶里的水热了，就倒水洗脸。他刚洗好脸，李桂兰还在熟睡着。忽然，被儿子的哭声给吵醒了。她醒了之后，哄着儿子，哦，哦…… 我的心肝宝贝，莫哭，莫哭。
　　可是，儿子不听妈妈的哄，仍然在“哇哇哇”地哭闹着。此时，张来福听到儿子的哭声后，就问妻子，桂兰，儿子怎么哭了？
　　李桂兰一边哄着儿子，一边应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老是哭着，我哄她都不行呀。
　　你看看是不是尿布打湿了？张来福一边拧着湿淋淋的那条旧脸帕，一边说。
　　好吧。李桂兰随口应了一声。之后，她伸手一摸，果不其然，是尿布湿了。她赶紧起来穿好衣服，抱着儿子出了房间，来到火坑边。张来福看见她抱着儿子来了，赶紧让坐。此时，火坑边的柴火已剩不多了，他就急匆匆地再到柴房里去抱了一大捆干树枝来烧，给母子俩取暖。等他从柴房里抱来了柴火，就放了下来，然后再把长的折断，往火坑里加，火坑里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在这时，那个灌了满水的水壶摆在三角架上，在烈焰凶猛的抨击下，从里面冒出了一股股热腾腾的白色气柱，“吱吱吱”不停地掀动着壶盖。他赶紧端着那盆洗脸水到外边去倒掉，然后回来给儿子倒洗澡水，让李桂兰给儿子洗澡。当李桂兰帮儿子洗好了澡，换上衣服之后，儿子就不哭了。
　　嗨！这小子，怎么不哭了？张来福笑呵呵说。
　　李桂兰说，洗好了澡换好了衣服，他当然不哭了。
　　张来福忙着做饭，也没说什么。李桂兰抱着儿子坐在火坑边上烤火，忙碌了一阵子，饭菜全做好了，夫妻俩围坐着吃。此时，李桂兰不见阿爹起来，就问丈夫，来福，阿爸呢？他到哪去了？
　　哎！你不说，我差点把阿爸给忘了，瞧我这记性。张来福说。
　　看看你，还不赶紧去叫阿爸起来吃饭，真是的，连你阿爸都给忘了。李桂兰嘀咕了他几句。
　　哎！有一句俗语怎么说来的？叫什么…… 什么…… 以前，我还记得，现在我给忘了。 张来福笑眯眯说。
　　这就叫做“取了媳妇忘了娘，”你懂不懂呀你，哼哼，亏你还好意思说呢！李桂兰一边哼哼地笑，一边说。
　　对对对，我现在呀，就是“取了媳妇忘了娘，”这才证明我对你的爱是比天高，比海深的嘛。张来福笑呵呵地说。
　　油腔滑调。李桂兰嘟着嘴说。
　　话音刚落，张来福就放大嗓门喊道，阿爸，快起来吃饭了。
　　可是，没听见老人的答应。他以为老人还没醒，于是又喊了一声，阿爸，阿爸，快起来吃饭了，快点啊。
　　此时，李桂兰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叫丈夫到房间去看看阿爸在不在里边。于是，张来福放下碗筷，走到房间里，看见老人躺在床铺上。他喊了好几声，还是没反应。他赶紧走到床边一看，老人的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躺在床上。见到这种情况，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了，就用手摸了老人的额头，却发现上面冷冰冰的，身体硬邦邦的，几乎没有一丝体温，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停止了。此时，他知道老人已经辞世了，瞬间热泪盈眶，带着哭声的语气赶紧叫道，阿爸，阿爸，您怎么了呀，您可别吓唬我呀，您快醒醒，阿爸啊。
　　李桂兰听到这种声音之后，心里也惊慌了，神色暗淡，她放下碗筷，抱着儿子箭步如飞地往房间走去，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地问，来福啊…… 阿爹…… 他怎么了……？
　　张来福哭哭啼啼地说，桂兰啊，阿爸恐怕不行了，你…… 你快…… 快来看看吧。
　　她到了房间里看到这个样子，“哎呀呀 ”地一声，瞬间热泪盈眶，伤心欲绝。怀里还抱着儿子边哭边喊，阿爸啊，您怎么了？快醒醒吧，您不能丢下我们就这么走了呀，阿爸，您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呀，看看您的孙子孙女呀，阿爸，您还要看着您的孙子孙女们长大成人呀。
　　夫妻俩“哇哇”地大哭起来，大人哭了，孩子们也哭了，一家人悲伤地哭成一团，霎时间使整座屋子，甚至整个村庄都变得悲凉、凄厉。哭声喊声随着寒风四处游荡，很快就传开了。乡亲们得知消息后，也都过来看看，劝劝小俩口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要振作起来，办理好老人的后事。这时，夫妻俩也不哭了，便叫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把老人的遗体抬出了房间，找来一块门板，再用两把长椅作脚架，然后把木板放在长椅上，铺上一块垫单，让死者躺在上面，摆在堂屋里，让亲朋好友们来吊孝，看望死者，慰问生者。
　　夫妻俩在乡亲们搀扶下，走出了房间，来到火坑边坐下，擦干模糊的泪花，正商量怎么办理老人的后事。就在张来福正为丧事夜不能寐之时，马志国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带着妻子赶来吊孝。看看死者，安慰生者，顺便帮忙出出主意，办好老人的后事。老人是突然去世的，所以，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好。棺材也没有一副，就跟村上有棺材的人家商量，暂借一副，以后再还。没有钱，就到处去借。没有衣服，就到乡集市上去买，顺便买一些做法事的用品回来。当天晚上，张来福就请来道师给死者做了法事。几天以后，死者就要入土为安了。在死者入土为安的前一天，前来吊孝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赶来送死者最后一程。然而，马志国夫妇俩也来了。他们俩到了庄严、肃穆的灵堂上，在老人的灵柩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完了之后，又到张来福跟前说，来福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
　　张来福深情地说，谢谢！
　　话音刚落，马志国夫妇俩便走出了灵堂。从灵堂上出来，夫妇俩直奔开餐的地方走去。到了开餐的地方，他们找了空位坐下来吃饭。饭后，由于家里没人看家，两个孩子也没人照顾，所以夫妻俩必须回去一个，他们商量好了之后，马志国留下来，刘芳就匆匆忙忙地回家去了。那天晚上，马志国为死者披麻戴孝地跟在法师后面绕着棺材走来走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张来福安排一位年长的大叔，扛着铜锣，到村子里敲，把村里的青壮年后生聚集起来，等人到齐了以后，就抬着死者上山安葬。送葬队伍排成长龙，缓缓地往山上走去。安葬好了之后，送葬队伍又排成长龙回来吃早餐。饭后，就各自回去了。
　　张来福把老人风光大葬之后，家里变得一贫如洗，负债累累。老人的死，对这个贫寒而和睦的家庭，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此时，他担心欠了这么多的债，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还得清？为此，他忧心如焚，寝食难安。妻子李桂兰看到他这样子，心里真的不是滋味。她真想替丈夫分担一点，但又无计可施，帮不上忙而自责起来。
　　一天晚上，夜深人静，儿女们已经熟睡了，夫妻俩为还债之事而夜不能寐。于是，两口子围绕这事便商量起来。
　　来福啊，儿子的满月酒和阿爸的后事，欠了人家不少钱，我真的替你担心呐，但我又帮不了你，唉！这种苦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李桂兰哀叹地说。
　　唉！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啊，欠人家这么多钱，要还到何年何月才算清呐，要不是碰到这样的事情，我们家也不至于欠这么多债，以后，我们省吃俭用，慢慢还吧。张来福哀叹地说。
　　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何办法？李桂兰说。
　　嗯！也只能这样了。张来福说。
　　夫妻俩沉默一阵子，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聊了起来。
　　来福，现在有很多人都出去打工，要不，你也出去打工吧。李桂兰说。
　　打工？我去了，家里怎么办？你和孩子们又怎么生活呀？况且，孩子们还小，我若是不在家，什么苦活累活都靠你一人，叫我怎能走的安心呐？张来福说。
　　来福啊，你听我说，你若不出去打工，欠人家这么多债，我们拿什么来还呀？况且，现在家里是今非昔比，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快走吧。李桂兰哀求地说。
　　张来福仔细想了想，觉得妻子说得也对，要是呆在家里的话，这个债是很难还清的，即使还得清，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于是，他应道，那好吧，我听你的。
　　在李桂兰的劝说下，他终于答应了。几天以后，张来福就要背井离乡到外地谋生去了。这次出去，他也不知道会去多久，方可荣归故里，一家人团聚，或许一年两年，或许三年五载，或许更长…… 但他始终相信， 这次离别应该不会太久。等他赚到了钱，还清了债就回来。在他要走的那天晚上，他思前想后，夜不能寐，真是忧心忡忡。此时，李桂兰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她转过身来，点着马灯，看见丈夫躺在床上哀声叹气，这才知道他还没睡，就和他聊了起来。
　　来福，明天你就要走了，你决定去哪里呀？李桂兰躺在张来福的怀里问。
　　这次，我去上海。张来福把要去的地方告诉了妻子。
　　哦，好呀！那，是你一个人？还是和别人一起去呢？李桂兰关心地问。
　　不，我一个人走，这次，我是去投靠一个朋友。听说，他现在在上海发财了，办起一家小公司，自己当老板了。他曾几次来信，催我到他公司帮忙，我都没去。因为，当时你怀孕在身，阿爸还在，我不忍心丢下你们而一走了之，再说，那时候，家里的生活还过得下去，所以，我才没有答应他。况且，现在家里已今非昔比了，形势逼人呐，我不得不走呀，桂兰，我若走了，你和孩子们怎么办？我…… 张来福一边说，眼睛一边湿润了，心里特别难受。
　　李桂兰心里明白，丈夫放心不下她们，更放不下这个贫苦、和睦、温暖的家，但又没办法，深陷于为难境地。她笑了笑，安慰说，来福啊，你听过这样一句俗语吗？
　　张来福不解地问，什么俗语？
　　李桂兰说，这句俗语就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啊，你就放心走吧，啊？不要有什么顾虑，来日方长，记住，到了那边，就给我来信报平安。
　　张来福把李桂兰紧紧搂在怀里，便点头说，嗯！放心吧，等到了上海，我一定给你写信。
　　话音刚落，有一股抵挡不住的暖流，如同春水芙蓉般的涌上心头，并迅速扩散到身子的某些部位，俩人一阵热吻之后，就直奔主题。此时，夫妻俩气喘吁吁，昏昏沉沉，幸福地闭上眼睛，浑身发出快活的颤栗，尽情享受着离别前，甜蜜而快活的“性”福生活。事成之后，这对夫妻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张来福起床了，收拾好行李之后，准备出发了。他走之前，妻子和儿女们，可是，她（他）们还在床上甜甜的睡着，他不想打扰她（他）们，更不想看到离别时，泪眼汪汪，恋恋不舍的情景，这样只会让他更加难过，所以，他才不声不响地不辞而别。他提着行李便出了门，孤单单的沿着一条石板小路，穿过宁静的村舍，来到公路边上耐心地等车。此时此刻，他心里难以割舍，但为了生活，却别无选择。此次去上海打工，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归故里，与妻儿相聚。一想到这些，泪水如雨点般的不由自主从眼角边滑落。
　　不一会儿，班车来了，嘀嘀——— 一阵清脆的汽笛声，划破了山村的宁静，把鸟儿也吵醒了，不时从山上传来飞鸟的歌声，似乎是特来为他送别的。车子开到他跟前停了，他便上了车，之后，车子缓缓开走了，他回头望着那个小小的山村，直到看不见为止。他终于走了，带着美好前程和无限希望，离开这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离愁无以言说。
　　
　　6
　　
　　张来福走了大概一个半钟头左右，李桂兰还躺在床上，正做着昨晚那个快活的梦。忽然，儿子撒尿把布片给打湿了，哇哇地哭闹起来。她被儿子的哭声给吵醒了，一边“哦哦”地哄着儿子，一边叫，别哭，别哭。
　　可是，儿子哭个不停。她轻揉蒙蒙胧胧的睡眼，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丈夫不在床上，就立马起来，边穿衣服边放开嗓门喊道，来福，来福。也没人回应，她转身一看，却不见丈夫。这时，她感觉不对劲了，就披上一件深灰色的休闲服，赶紧下床，拖着鞋子走到堂屋。可惜，堂屋里空荡荡的，大门是关着的，但是门没有拴，行李却不见了，这才知道丈夫已经走了。此刻，她心里空落落的，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堂屋里发愣，心脏仿佛在顷刻间也停止了跳动，晶莹的泪珠如同雨点般的从眼角边上滚落下来。心里一直在责怪丈夫走了也不跟她打声招呼，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她和儿女。另外，她也恨自己睡得像死猪似的，为什么不早点醒来多看丈夫一眼，现在好了，想看也看不到了，她明明知道丈夫明早要出远门的，偏偏在最关键时刻，居然…… 想到这些，她后悔极了，就连儿子的哭闹，她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此时，儿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已经传入邻居龙婷嫂子的耳朵里。她急了，便放下手上的活儿，急匆匆地赶来看看究竟？她到了门口，见门还关着，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便边敲边喊，来福，桂兰，在家吗？
　　李桂兰听见是龙婷嫂子的声音，立马回过神来，便应了声，唉！
　　龙婷嫂子站在门口，听见李桂兰的声音，不解地责问，妹子，孩子都哭了大半天了，你俩也不管，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桂兰没回龙婷嫂子的话，只是上前把门打开。“噶”地一声，大门开了，看见龙婷嫂子木桩似的站在门口。她赶紧喊道，嫂子，快进屋坐坐吧。
　　龙婷嫂子一进屋，看见李桂兰没精打采，殚心竭虑的样子，就问道，桂兰，你怎么了？是不是跟来福吵架了？来福呢？他到哪去了，告诉我，我找他算帐去。
　　李桂兰无精打采地说，嫂子，你误会了，我们俩没吵架。
　　龙婷嫂子又不解地问，不吵架？桂兰，这究竟是乍回事？
　　李桂兰无精打采地说，来福今天一早去上海打工了，临走时，话也不留一句，就这么匆匆地走了。
　　龙婷嫂子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惊讶地问，什么？来福今儿一早去上海打工了？桂兰，我没听错吧？
　　李桂兰没有回答，只是点头表示。
　　此时，龙婷嫂子也不追问下去了，立马调转话题，说，孩子哭了，快去哄哄吧。
　　李桂兰说，你看，我糊里糊涂的，真不该呀，嫂子，你坐啊。
　　龙婷嫂子微笑说，不坐了，家里还有活儿，刚才我听到孩子哭了，所以，才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没事了，桂兰，那我走了。
　　李桂兰笑了笑说，谢谢你啊，嫂子，给你添麻烦了，走好啊。
　　龙婷嫂子说，桂兰，我们是邻居，应该的，留步啊。
　　话音刚落，龙婷嫂子走后，李桂兰便到火坑边，从摇篮里随手拿了一块尿布朝房间走去。她给儿子换好尿布之后，他果然不哭了。随后，她又坐下给儿子喂奶。等儿子吃饱了，她就哄着儿子睡着了之后，便出了房间，来到厨房里，赶快生火做饭，厨房里升起袅袅炊烟。饭后，她又托儿带女下地干活。在此后的日子里，她白天要带孩子下地干活，晚上回来，又要忙于操持家务，既要当爹，又要当妈的，真是忙不过来。但是，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即使再苦再累，她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7
　　
　　然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张来福去上海差不多有个把月了，李桂兰天天盼着丈夫的来信。可惜，她天天盼着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整天魂不守舍。就在她期盼不已的时候，没过几天，她终于接到丈夫的来信。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李桂兰坐在堂屋里忙着家务活，忽然，她远远看见有个陌生人朝这边走来，那个人个子高而瘦小，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包。当他走近以后，才看清楚，原来是个年青的后生，是来送信的。他走到屋檐下，站在大门前微笑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李桂兰吧？
　　杨桂兰放下手上的活，很礼貌地应道，是啊。
　　邮递员从包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她，微笑说，给，这是您的信。
　　李桂兰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丈夫寄来的信，笑眯眯地向邮递员道了声，谢谢啊！
　　邮递员把信一交，就匆匆地走了。
　　李桂兰收到张来福的来信之后，她欣喜若狂，就迫不及待地把信拆开看看。张来福在信中写道，亲爱的桂兰：你好！我到上海差不多有个把月了，不知家里怎么样？孩子们都好吗？我现在在上海挺好的，请别为我担心。我一到上海，人家在厂里给我安排一份轻巧的工作，是在包装室干活。只是，工作时间要长一点了。他的这个厂呀，是专门生产和加工各种电器的零部件，挺忙的。不过，每个星期还有一天的假，工资每月1400块钱，包吃包住，挺好的。哦，除了工资以外，每月还有100块钱的奖金呢。桂兰，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自从离家出走，来到这个陌生而繁华的大都市以后，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你和孩子们，想念家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更加想念你们了。回想我们一起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却是那么幸福、快乐。可如今，为了生活，为了让我们家能过上好日子，我又不得不离开你们，背井离乡，一个人孤零零的飘泊天涯，来这个陌生的城市打工、挣钱，那种感受是无以言表的。桂兰，请让我再次说声对不起吧，我亏欠你们太多了，等今后条件好了，有钱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哦，对了，你可不可以带孩子们去照张相寄过来给我，让我在想念你们的时候，还可以取出来看一看，以缓解我的思念之苦。桂兰，无论我在天崖海角，我们的心总是紧紧连在一起的，是永远割不断的。等过段时间，我给你们寄点钱回来，当作生活费，家里的那些田地，你一个人就不要种了，帮我好好照顾孩子，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哦，好了，闲话少谈，夜已深了，我也要休息，明天还要上班，桂兰，保重！此致！祝！身体健康，天天快乐！夫：来福，3月10日。
　　李桂兰看完这封信之后，她坐在堂屋上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倾刻间热泪盈眶。等她思也思够了，泪也流干了，又开始忙于操持家务。可见，李桂兰是个勤快的家庭主妇。她管你什么家务活、脏活、苦活、累活的…… 样样能做。而且，干起活来，可有劲儿了，真是雷厉风行啊。嗨！还别小看她，她的力气跟一般小伙子们不分上下，有的还真不及她呢。记得有一次，那是她过门不久，农忙时节到了，灵宝村的村民们都在田里忙于打谷子，当然，张来福家也不例外，他和老人在自家田里忙着打谷子。那时，李桂兰是刚过门的新人，老人不好意思叫她帮忙，只让她闲赋在家，偶尔帮干点家务。看着人人都在田里忙不过来，自己也坐不住，于是，她主动去田里帮忙。傍晚回家时，她还挑起一大箩筐的谷子，这一担至少也有一百五六十斤左右，这么重的担子，让一般的小伙子都望洋兴叹，她却从十来里的山坡上一口气挑回家来，可见，她还真是把好手啊。
　　傍晚时分，今乌西坠，蔚蓝色的天空中飘着一片片血红色的云霞，人们将一群群牛羊往回赶，在田间地头干活的人们也一一回家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此时，李桂兰也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忙了一宿，晚饭做好了，就等着吃了。此时，黑色的夜幕已经徐徐落下，屋子里亮起了明亮的灯光，如白天一样，照亮了整个屋子。这下子，一家三口围坐着吃饭。饭后，她吩咐张蕾、张莉两姐妹把饭菜收好，把碗筷洗干净，两姐妹二话不说，就去了。等孩子们干完了活，母女三人坐在灯光下，聊聊天，一直聊到半夜，母女三人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晨，天气骤变，气温转凉，不时还下起了一阵阵细细的春雨。这场春雨来得很及时啊，它如同甘露似的，滋养了世间万物。小草和小树在春雨的润泽下，长出嫩嫩的细芽，开出娇艳的小花。不一会儿，外边的雨越下越大，不时还响起阵阵春雷，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像要塌下来似的，乌云密布，雷雨交加，这场大雨，虽然拖延了春种，但并不会影响，它还给春种带来了很多益处。有人说，这是一场及时雨呢。因为，连续十多天的干旱，土壤在阳光的烘烤下，变得干燥而生硬。经过这场大雨一浇，地里的土壤被雨水淋透了，因此变得湿润、松软。等到下种的时候，可以减轻身体的疲劳，干活也就轻松了许多，真是一举两得啊。
　　几天的阴雨天气过后，天色骤然转晴，干旱有所缓解，土地喝足了雨水，变得松软了许多。绿葱葱的山野上，草木不遗余力地从土壤深处吸收足够的养分，在明媚的春光里，长出嫩绿的细芽，开出娇艳芳香的小花。然而，田野里的油菜，像一位娇美羞涩的少女，按捺不住寂寞，也出来揍揍热闹，开出金黄色的小花。还有那山林中的飞鸟，站在枝头上，用世间最美的歌声，庆贺春天的到来。在温暖的春天里，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处处洋溢着鸟语花香的景象。
　　清晨时分，一轮红日冲破薄薄的云层，从东边的山坡上升起来了，把温暖的光芒洒遍了广阔大地。灵宝村的村民们早早就起来了，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升起了枭枭炊烟。李桂兰母女三个也起来了，打开门一看，天色晴了，高兴得不得了。张蕾从厕所解手出来，赶紧梳洗一番，就去做饭炒菜，张莉看着弟弟。
　　张蕾在厨房里忙了一宿之后，饭菜做好了，母女三人坐下吃早饭。饭后，张蕾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张莉在家看着弟弟，有空时，偶尔帮帮干点家务，让李桂兰好下地干活。每到周六周日这两天，张蕾也和妈妈一起下地干活。看着女儿们很懂事，让李桂兰的心里特高兴。张来福走后，家里的大小事都压在她肩膀上。她既要当父亲，又要做母亲，真是难为她了。
　　
　　8
　　
　　然而，半年多很快过去了，李桂兰没有收到丈夫的来信，心里一直牵挂他，也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就在她朝思暮想之时，丈夫终于来信了。张来福在信中说，年底他要回家过年，还问到孩子们好不好，还寄了1500块钱给家里。看到这封信和一张汇票，心里特别高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下午，张蕾放学回来了，李桂兰迫不及待地从房间的书桌上拿了那封信，给张蕾看，张蕾一看，原来是爸爸的信，高兴得不得了。她一字一句地细细看完信后，激动地说，妈，爸爸年底要回来过年了。
　　李桂兰点点头，微笑说，是啊，你爸很快就回家了。
　　李桂兰没有直接把张来福寄钱的事告诉张蕾，而是想给女儿一个意外的惊喜。就在张蕾忙着看信之时，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汇票拿给张蕾看。
　　张蕾惊讶地问，妈，这是什么？
　　李桂兰笑呵呵说，蕾蕾，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是啊，那时候，张蕾已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她不会看不懂的。张蕾接过那张汇票一看，惊讶说，哇！妈，爸爸寄钱回来给我们了，这次，他还寄了不少钱呢，太好了，太好了……
　　李桂兰高兴地说，是啊，你爸真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呐，他关心我们，疼爱我们，可是他呢？再苦再累再难，他也一声不吭，自己一个人咬着牙，扛着，撑着。
　　说到这里，她轻叹了口气，接着又说，真是难为他了。
　　张蕾听了母亲的这些话，也轻叹起来，说，是啊，爸爸的确很辛苦的，不过，妈，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努力学习，等将来考上大学，有了工作，我一定要让您和爸爸过上好日子的。
　　李桂兰听到孩子的这席话，心里特别高兴，也很欣慰。即使再苦再难，她也坚信，苦日子一定会熬过去的。等寒冬过去之后，那就迎来一个幸福美好的春天。
　　此时，金乌西坠，蔚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绚丽夺目的红霞，倦鸟归巢，哼着一曲曲快乐动人的歌，清脆、宏亮的歌声在深山密林中回荡，使人听了激情飞扬，荡气回肠…… 人们也赶着一群群牛羊归家了，村子里炊烟四起，开始做饭做菜，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李桂兰家也不闲着，老大张蕾在厨房里帮忙烧火做饭，老二张莉在堂屋里哄着弟弟，母女三人各忙各的……
　　然而，时光飞逝，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年底，母女三个天天都在期盼着张来福能快点回家。盼着，盼着，没过几天，终于把他给盼回来了。从上海回来，张来福还给她们每人带了一套衣服。他出去不到一年，就把欠下的债也如数还清了，还剩下一些钱，打算留在家乡做点小生意，可以照顾家里。
　　现在，张来福有儿有女，也算是有福了。眼看着春节日益临近，他天天忙里忙外，既要准备柴火，又要购买年货，忙的不得了。除夕那天，村子里鞭炮隆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男女老少个个喜气洋洋，给春节增添一份喜庆的气氛。当然，张来福家也不例外，一家人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享受着快乐幸福的生活。从此以后，这个贫苦不堪的家庭，如同一轮朝阳，冲破黎明前的黑暗，迎来一个幸福美好的明媚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