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悲惨的结局
第一百零三节 审判委员会会议
浪口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在召开审判委员会审议对汪树才团伙犯罪案和蒋敬周强奸致死人命案的定罪量刑。
任云说：“根据案件事实与证据，合议庭认定汪树才是多次为首犯轮奸罪应判死刑；贩毒累计20克应判死刑。其他还犯有流氓寻衅滋事罪、敲诈勒索罪、非法拘禁罪。数罪并罚，执行最高死刑。蒋敬周犯强奸致死人命罪，判处死刑。这是我们合议庭的一致意见。但是，本案被告人蒋敬周在法庭上的态度一直是反反复复的。他一时承认犯罪事实，一时又叹气，说‘我好冤枉！’，在最后陈述时只有一句话，要求执行死刑后要和杨豆豆同坟共碑。特提请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
“汪树才犯数罪且情节十分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蒋敬周与杨豆豆确实有深深的恋情，据他第一次的交代，他与杨发生关系后杨还把他送出门。可以后的讯问却交代是强奸。总之他的供词有些反复。当然对于死刑犯来说，大都有服法的一面，也有求生的一面。如果不是他作案那就是到过现场的另一个人章志如。虽然他的邻居证实他在家看电视，但并没有谁敲开门到过他家里。当然也没有否认他的交代的证据。唉，也许是蒋敬周爱到深处反生恨也未可知。”周崇实把案卷翻了一番说。
“是的，我也怀疑是章志如作案，但是他作案的目的是什么？是强奸吗？除了地上留有鞋痕外，床上、被害人的身上都没有他的遗留物。”另一个委员说。
“好吧，合议庭的一致意见都是要对上述二被告人判处死刑，委员们是否有不同意的？”周崇实看了大家一眼。“没有不同意见，我还想说一句，说老实话我对蒋敬周案还是有点不放心，但我又拿不出否定的理由。这样吧，少数服从多数，还是把两个案子都报送省高院。”
“周院长，汪树才案来说情的人可说是络绎不绝呀。”尤欢说。
“哎，官家子弟犯罪，关心的人真多。平民百姓蒋敬周同样是判死刑，可有谁来为他讲情？我们法官的天平可绝对不能向权贵、金钱倾斜啊。”
孙再敏不是审判委员会成员，这时他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把头伸了进去：“周院长，黄书记和卓主任在办公室等你多时了。”
周崇实没理会他：“好啦，审判委员会会议就开到这里。我看这两个案子可以同时公开宣判，同时上报高院复核，一旦核准下来，争取召开一个声势较大的宣判执行大会，震慑犯罪，以快人心。”
第一零四节 强压手段
周崇实刚在自己的办公室落座，黄执和卓南就走了进来。
“院长好忙啊。”黄执面带笑容走近周崇实。
“二位领导请坐。”周崇实知道他俩一定是为汪树才案而来，他只是用手指着沙发冷冷地说。
“周院长，昨天市委召开了常委会议，我们来，就是想把会议的精神和你通通气，并且听取一下你的意见。”黄执十分认真地说。
“常委作的什么决定？我除了执行还能有什么别的。”
“这就对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决定。说具体一点，就是这次常委会是在汪津洲同志回避下召开的。因为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讨论汪树才的犯罪对汪津洲的影响。与会同志一致认为汪树才犯罪的性质是十分严重的，他应当受到严厉的刑事制裁。但是，大家也都一致认为汪津洲同志是一个经过党多年培养教育的，有才干、有能力、勤政廉洁的、不可多得的党的好干部。这些年他在我们浪口市政绩显著突出，是有目共睹的。因此，组织上应当对他十分的关爱，更好的培养，让他今后能够更好地为党为人民服务。现在的问题是要看法院对汪树才作怎样的判决。常委会的意思是，请你们考虑，能不能保住他一条命，判他无期甚至死缓都可以。但绝不能判他死刑。否则汪津洲同志的政治生涯就走到了尽头。因为，作为一个地师级的领导干部，决不应当是死刑犯的亲属。”黄执首先说。
“人大常委会和党委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现在汪津洲是代市长，很快又要召开人代大会了，这关系到他能不能当上市长的问题。如果汪津洲这样的人才旁落，那对我们浪口市简直是一个莫大的损失。”卓南也十分严肃地说。
周崇实听了这两个人的讲话，他只是低着头，半响无言。
“周崇实同志，其实从另一个角度讲，即使汪树才不是汪津洲的儿子，也同样可以刀下留人的。因为，第一，他毕竟没有直接的人命案；第二，他还是一个年轻人，应当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卓南一副微笑的样子望着周崇实。
“黄书记、卓主任，按说我是应当无条件服从党委和人大常委会的决定。可是，我有些难以理解的是，在当今法治时代，党委专题讨论对一个犯罪分子的具体量刑问题，你们不觉得有些欠妥吗？”
黄执装出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说：“周院长，你不要把党委的意思理解错了，谁都知道定罪量刑是你们法官的事。但是，但是法院决不能脱离党的领导与监督。现在党委的意思只不过是给你们提了个参考性意见。”
“倘若党委的意见在法庭上不被采纳呢？”
“那还了得，周崇实同志，你不要把法院搞成一个独立王国，你是共产党的官，就应当为共产党办事，不能凭个人意气。你说是不是？”卓南带着生气的样子说。
“卓主任，难道判汪树才死刑就不是为共产党做事？”周崇实也气愤地说：“老实告诉你们吧，你们来迟了一步，我们刚才召开了审判委员会，一致通过了对汪树才死刑的判决。明天，明天就要公开宣判了！”
“我说周崇实同志呀，你可以再召开一次审判委员会，把党委的意见跟大家说明一下。谁都知道，你周院长德高望重，只要你表个态，谁还不听你的？”黄执用缓和的口气说。
“法院的审判委员会是十分严肃的，要自己推翻自己的决定，这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也要做。总之，汪树才是一定要刀下留人的。我告诉你党委的意见是事先请示了省委有关领导同志的。你不要恃才傲物，藐视党委。如果你硬要一意孤行的话，党组织可以把你扶上马，也可以把你拉下马！你自己看着办吧。走，卓主任我们走!”
黄执与卓南走了，周崇实从座位上站起来：“操他妈的，真是扯大旗作虎皮！”
第一百零五节 计出微雨山庄
微雨山庄谷积山的办公室里，王雨萍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汪津洲在一旁低垂着头。
“我说，我的老同学呀，你们放一万个心，树才没有人命案，他死不了。昨天我一听到宣判的消息，就马上叫律师为他写上诉书。省里我们也有人嘛，你们根本应不着急成这个样子。”谷积山说着，递了一卷卫生纸给王雨萍。
“谷总，我的一家就全拜托您了。倘若执行树才死刑，我们一家都完了，今后何去何从不堪设想！”汪津洲抹着泪向谷积山恳求地说。
“这周崇实也太不听打招呼了，我倒要看他能在浪口市搞多久？啊，对啦，树才准备出国的那笔钱还在吗？”
王雨萍点了点头：“还有二十万。”
“那好，你们赶快取来给我，一切由我来安排。”
果然，浪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将汪树才、蒋敬周两个案件上报到省高级人民法院才十天，汪树才案就被裁定，撤销一审判决，发还重审。
当任文把案卷放在周崇实面前的时候，周崇实感到十分吃惊。这个案子是他亲自担任审判长，对全案可以说是了于指掌，怎么可能发还重审呢？
他急不可耐地从任文手里接过案卷，查看高院的裁定书及被告人的上诉书与证据材料。只一会，他把案卷一合。
“走，你和我一起出去一趟！”
在轿车里，周崇实问任云：“你看过发还重审的理由吗？”
“没有。我收到案卷就直接到你这里了。”
“他娘的，冯雨时居然反证，说汪树才不是强奸她，而是她爱上了汪树才，俩人是在恋爱中发生了关系，住在防空洞里是她自愿与他非法同居。”
“可以肯定，她被收买了。”
“这个案子再审，我要你重新组成合议庭，一定要把案后的活动人物查个一清二楚，所以我请你和我先到冯家去看看。我相信冯老头是个本分的人，能跟我们说些实情。”
“您认识冯雨时的父亲？”
“有一面之交。咧，这就到他家了。”
车子在人民园工程拆迁户过渡棚房前停下。
第一百零六节 调查
“老冯，你还认识我吗？”周崇实一进门，就见冯老头和他的瞎老太婆坐在屋里。
“啊呀呀，你是院长大人，怎么来到我这穷人窝里了，快请坐。”冯老头顺手拿了两个塑料小凳摆在屋中：“真对不起，一条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就这塑料礅礅。”
“行。”周崇实和任云坐下。
“你周院长是大大的好人，上次是你用小车子把我们老两口送回家，我们可是第一次坐上了官家的轿子啊！哈哈哈。”冯老头大笑着。
“周院长还一直挂念着你们哩，不知你们现在生活过得怎么样，特来看看。”任云说。
“就是那次从你们法院回来的第二天，村支书、村主任都来到我家，他们一进屋就说，你冯大爷还真有能耐，市政府秘书长亲自打电话到村里，叫村里安排好你们的生活。这不，现在每月由村里发给我们生活费。我知道，这都是你周院长对我们的关切。啊，我还没有给你们泡茶哩。”冯老头说着就去拿杯子。
任云不想喝他们家的茶，连忙拉住他坐下。
“你不必泡茶，我们都带了矿泉水。”
“老冯呀，你的女儿呢，戒毒了吧？”周崇实问。
冯老头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汪树才真不是东西，他把你女儿害得好苦啊！”任云把话题扯到案子上。
冯老头望了任云一眼，又转向周崇实。
“这位是……”
“啊，我忘记介绍了，他是我院的副院长，叫任云。”
“听说那姓汪的伢子是市长的儿子，是真的吗？”瞎老太婆坐在一旁插话了。
“确实是汪市长的儿子。”任云说。
“那就放心了，那就放心了。”瞎老太婆连连点头。
“你乱说什么，你坐着只管听我们打讲就是。”冯老头斥责着。
“老冯，我们法院判了汪树才死刑，你知道吗？”周崇实眼睛盯着冯老头问。
“听说了。”
“你对这样的判决有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不过群众都在议论，说他是市长的儿子，肯定判虽是这样判了，但不会对他执行枪决。”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古时候都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个市长的儿子就可以法外施恩？问题是，群众担心的也可能还真会有那么回事。因为，会有人出来说话，做工作。例如，我们认定他对你女儿实施了强奸，且长期拘禁于防空洞内，并用毒品来麻醉她的心灵，这罪恶可是太严重了。但如果你女儿反过来说她与汪树才是自由恋爱，是非法同居。真是这样的话，那当然不可能判汪树才死刑了。你说对吗？”周崇实说。
“不就是留了他一条命吗？”
“是的，作为人类社会来说，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作为严肃国法来说，如果当严惩的得不到严惩，其社会影响力就不是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人民群众对国家法律、对司法机关清正廉明执法的公信力。所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冯雨时推翻自己在案件揭发初期对汪树才血和泪的控诉，转而成为恋爱关系的真实情况。”
“周院长，我知道你是一个真正能做到公正执法的好法官，真真假假，你会洞察得一清二楚。因此，我什么都原原本本，坦坦白白的告诉你。在汪树才被公安机关抓获，我女儿得解救回家后，我们一家三口都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对披着羊皮的豺狼汪树才痛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听到你们宣判他死刑后，我们真是人心大块，当即买了一大捆鞭炮放了，还同时高呼共产党万岁！
两天以后，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到了我家，自称是搞婚介工作的。他说，他知道冯雨时是汪树才案的被害人。但是，其实汪树才是真正的爱上了雨时。现在，虽说雨时是被害人，但对于女孩子来说，毕竟名声受到了影响。所以，他愿意出面牵线，干脆两人订婚算了，汪家愿出二十万作为订婚聘礼。但前提条件是，雨时必须自书一份与汪树才是自由恋爱非法同居，并非汪树才强迫的材料。有了这材料，汪树才就不至于判死刑。三两年后他就可以出来，带着雨时一同出国。
听了他这么一说，我和雨时一合计，认为汪树才把她害成了这个样子，经济上没有得到一点补偿。雨时就同意了按中介人所说的做。雨时按照对方要求写完声明后，那人果然当即在包内拿出了二十万。他走的时候一再叮嘱，一是雨时最好离开本市一段时期；二是如果法院的人找到了她，她一定要坚持自己是自愿与汪发生关系，非法同居。否则，他们可以指控她是乘人之危，进行敲诈。”
“那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婚介所？”任云问。
“他一直没有说。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那冯雨时现在在哪里？”
“她第二天就带了二万元出走了，说是准备去外地电脑学校去学电脑，至今未与家里写信。我们知道这样做不好，但一想到汪家权大势大，市里、省里一定会有人帮他们说话，死刑是执行不了的。所以，也不在乎我们送个顺水人情。”
“好吧，今天你说的这些，对本案的最终判决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我要求你，第一，今后会有人来找你正式取证作笔录，你要如实地按刚才这样讲；第二，你要想尽办法弄清冯雨时的下落，此案她必须出庭作证。”
“行，周院长，我一定配合您的工作。”
“这二十万你先收着。周院长，是不是让冯雨时同时提起刑事附带民事青春健康损害赔偿与精神赔偿？”任云望着周崇实说。
“行，原来我也想过，被害人可以提起民事赔偿。但考虑到判汪树才死刑，他个人又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因此，就没有考虑了。现在有了这二十万，完全可以作为民事赔偿的执行款。”
“这太好了，二位院长真是我们的父母官，处处为百姓作主。”冯老头十分兴奋地说。
二人离开了冯家。
“过去，公检法是相互配合办案，像今天这样的调查，由我们作个笔录就行了。现在我们不负责调查取证了，请你尽快把案卷送到检察院去，并把冯老头的谈话情况告诉他们，请他们去取证作笔录。”
“行。周院长，一旦检察院补充材料齐全了，我想尽快开庭再审，准叫汪家是枉费心机，赔了夫人又折兵。”任云笑着说。
“那个神秘的中介人不愿公开身份，就是怕追查到那位大人身上去，真是用心良苦呀！”
“这就看下一步检察机关能否一追到底。”
在回家的车上，正副院长都感到今天的调查收获不小，都坚定了严惩汪树才的信心。
第一百零八节 邂逅于凝重的氛围之中
周崇实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喂，你好！”
“周院长，我是接待室老张，这里有一个自称是死刑犯蒋敬周的母亲的人要见院长。”
“这个案子是任副院长亲自办的，你叫她去找他。”
“不，她坚持要找您院长。”
“那你叫她到我办公室来。”他放下电话，心里一想，不是说蒋敬周入狱后，他的母亲就死了吗？怎么又出来一个母亲？正在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
“请进。”
门开了，蒋玉冰出现在周崇实面前。
“怎么是你？”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低低地疑问声。
蓦地，蒋玉冰一下冲到周崇实的怀里，失声痛哭。
好一阵，周崇实才把玉冰扶到沙发上坐下，递给她一捆卫生纸。
“这几年，你把我找得好苦，你是从哪里来？”
“那年我被判死刑后，看守所的干部拿了一个文件给我看，那上面写的是现行反革命分子周如海越狱逃跑，被我看守人员当场击毙。我想我们只有地下相见了。”
“是我的一个老同事，他瞒着专案小组，以送回家乡安葬为由，把我紧急送进了医院，这就让我现在还活在人世间。”
“这么多年了，你结了婚吧？”
“我被恢复工作后，亲自查看过你的案卷材料，知道你并没被执行死刑。你既然还活着，我怎么会与别人结婚呢？你呢，现在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还能有什么人，就守着我们的儿子。”蒋玉冰说到儿子双眼立即又噙满了泪水。
“我们的儿子？就是你判死刑时所怀的孩子？他还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啦！”
“可他现在被你们判了死刑！”
周崇实心里一惊眼光呆呆地望着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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