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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  世情  悲情

　　曹三立：吴小姐，快起来，你的为人，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世荣兄也是一条刚烈汉子，他一定会如期来到你身边。（他把吴咏藻扶起。）不过我也想提醒你一下，当今的形势你可能不太清楚。如今一般来说都要讲究阶级成份，譬如说地主富农反革命家庭的子女是不能加入农民协会或民兵组织的。就是找对象结婚一般的贫雇农都不会要阶级成份出身不好的子女。至于土改积极分子、村乡干部、共产党员找对象结婚就更不能不讲阶级成份。听说金世荣现在是杨英范下面的一名军官，他还能不能与你保持关系，你也要有思想上的准备。
　　尊云师：静梓，这宅子原来就是你的家？施主所言都是你家里事？（尊云师挽住静梓的手说。）
　　静梓（无力地望了师傅一眼再一次说）：师傅，我们回去。
　　
　　116、大雄宝殿门前，黄昏，外。
　　师徒二人总算爬上了青云庵。
　　静梓刚一跨进大门门槛“哇”地一声就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倒在地上。
　　尊云师见了吓得慌了手脚，只知道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过了好一阵静梓才爬起来，东倒西歪地走向自己的禅房。
　　
　　117、禅房，日，内。
　　静梓刚跨进房就往床上一倒，放声地大哭起来。
　　尊云师：阿弥陀佛。人在尘世间都是来去匆匆的过客，亲友情仇生生死死都是缘份。大悲大哀于事无补。（尊云师走了进来安抚道。）
　　静梓（渐渐地收住哭声）：师傅的教诲，静梓不是不知道。只是静梓虽已出家，但对生我养我的父母总是难以割舍。我离家出走之时心想只要躲过父亲逼婚的这一阵子，过后我如愿以偿地和金世荣成家之后再回到他们身边尽孝道，以报养育之恩。不想世道变迁，吴家落得个家败人亡！静梓今后即使过上了称心如意的好生活又于心何安！
　　尊云师：阿弥陀佛。哀哉哀哉，事以致此，还是节哀顺变才是。
　　静梓：再者，我的一生就只眷恋着金世荣一个人，倘若是如曹三立所说因阶级成份问题他不再理我了，我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还有脸面对人世间吗？我的一生好悲惨！
　　静梓说诉着，只觉得喉咙一涌，头向床边一伸喷出一口鲜血！
　　尊云师见状吓得不得了，慌忙递开水，铲灶口柴灰吸掩血迹。
　　
　　
　　118、大雄宝殿，日，内。尊云师坐在殿堂上击木鱼念经。静梓跪在佛像前一面念经，一面咳嗽。
　　一个老郎中跨进殿堂。
　　尊云师：阿弥陀佛。先生来了。静梓你起来去后堂请先生为你切脉。
　　静梓（站起，又咳了两声，躬身向着老郎中）：有劳先生。
　　二人向大殿后走去。
　　不一会老郎中出来。
　　尊云师：老先生，脉象如何？
　　老郎中（在案前坐下，取出毛笔与墨盒）：小师傅脉浅且弱，恕老夫直言，她乃外伤风寒，内积忧郁，邪入肺府时日已久，呈晚期征兆。我只能开几味药，让其平稳缓和。（说完便低头写处方。）
　　尊云师：阿弥陀佛。劳动老先生了。
　　
　　119、大雄宝殿，日，内。尊云师坐在殿堂敲击木鱼念经。
　　石运多挑着担子搀扶着静楠胖胖的身子一步一步拾级直向大佛殿而来。他们来到大雄宝殿就焚香击磬，双双三拜九叩。刚起身又双双跪在尊云师面前。
　　静楠：师傅，徒儿来拜见您了。您是楠儿的再生之母，楠儿与运多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尊云师：阿弥陀佛。贫尼当为即为，何必挂齿，请起请起。
　　静梓（闻声扶病姗步而来）：是妹妹来了吗？她未见其人先开口。
　　静楠（迎了上去）：姐姐！（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姐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她惊讶地望着她的脸。）
　　静梓：妹妹，你却是大喜的“发胖”了（她带着勉强的笑容摸着她妊娠的腹部。）
　　静楠：姐姐，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按照你说过的地址找到了金世荣的父母。还未进门我就看到门楣上钉有“光荣军属”的牌子。后来金世荣的父亲告诉我，金世荣被抓去当壮丁时受到一个叫米遂高的共党员的指引，很快就投入到共产党的部队。如今他正在湘西执行剿匪任务。姐姐，干戈平静日良人当自归。姐姐，我离开他们时还说了如果金世荣回来了一定要他到青云庵来找你。姐姐，你的大喜日子指日可待。
　　静梓只是咳一一咳一一咳——地咳着嗽。
　　静楠：姐姐还是咳嗽。啊，对啦，师傅，我叫运多挑来了五十斤红薯和五十斤米是孝敬师傅和姐姐的。运多，把小袋子拿来。
　　静楠（接过袋子）：姐姐，这是新鲜百合专为你治咳嗽的。
　　尊云师：阿弥陀佛，太为难你们夫妇了。哎！只是静梓这病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刚才还请郎中开了方子。
　　静楠（接过药单看了一眼，就把它交给石运多）：请你下山抓药，快去快回，等你来用下午斋。
　　石运多接过单子飞快地走了。
　　静梓：妹妹真遇上好郎君了！（静梓用羡慕的眼光望着静楠。）
　　静楠：哈哈哈！姐姐你说得好。不过好与不好都是缘份罢了。
　　静梓：妹妹，听说乡下的贫雇农子弟、共产党员、乡村干部都不会与地主富农反革命家庭的子女结婚是吗？
　　静楠：那倒也没有硬性规定，只是凡想往上爬的共产党员、村干部都讲究要站稳自己的阶级立场罢了。静楠夫妻来了立时打破了庵堂的沉寂，特别是静楠说的话也多笑声也多，气氛十分活跃，庵堂显得好热闹。
　　可他二人一走，庵堂就只有单调的木鱼声和静梓那叫人心神不安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120、大山林，战场，日，外。解放军掩伏在山坡的權木丛中。
　　一行着国民党军服的队伍探头探脑地从深山中出来。
　　金世荣伏在柴草中把手枪一扬：打！
　　山沟里展开了猛烈的战斗。
　　金世荣接过一个战士手中的长枪，瞄准，射击。
　　一个士匪头子应声倒地。
　　“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枪声，呼喊声震响山谷。
　　敌军纷纷举起双手，跪满一地。
　　
　　121、石运多家室内，日，内。石运石睡在床上。
　　静楠（走进房）：嗨，快起床拜节去呀！
　　石运多：八月十五是拜岳母的节日，你一无父二无母上那里去拜节？石运多一翻身就下了床。
　　静楠：你忘了，尊云师就是我娘。
　　石运多：嘿嘿，你以为我不晓得？
　　静楠：快吃饭，我们早去早回。
　　石运多走进厨房盛了一碗饭边吃边说：我的少奶奶你凸着个大肚子还想去爬高山呀？
　　静楠：就是你，就是你，害得我们姐妹连过节都不能聚一聚。（她疯笑着撒娇地捶打他的胸脯。）
　　他一把抱着她乘机吻了个足。
　　静楠：我已经准备了月饼是送尊云师的，还有雪梨和冰糖是给静梓姐姐治咳嗽的。那你就一个人去，早去早回。（她把他推开说。）
　　石运多：楠，莫说我是咒她，我担心她的日子不多了！
　　静楠刷地脸就阴沉了，顿时泪如泉涌。
　　静楠：运多别说了，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的！（她用手帕抹着泪水。）
　　石运多：好吧，你一个人在家我也放心不下，我会快去快回。（他说着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122、静梓禅房，日。静梓睡在榻上。
　　尊云师（端着冰糖雪梨羹走进静梓禅房）：静梓，这是静楠叫石运多给你送来的止咳的冰糖雪梨，已经蒸好了，你吃吧。
　　静梓：师傅，叫您这样的照顾徒儿，徒儿怎么承受得了！（静梓双手撑床板坐起。）
　　尊云师：我倒没什么，只是难为了静楠和石运多，上下山这么远，还经常送东西来。
　　静梓：我们两姐妹都是您的女儿，怎么孝敬您都是应该的。哎！只是我这个身子只怕是您白白的痛爱了。
　　尊云师：别想那么多了，趁热喝了糖梨汤吧。
　　静梓（端起碗喝了一口）：对啦，师傅今天是八月十五了吧？
　　尊云师：正是。运多还送来了斋月饼。
　　静梓自言自语：还有十天。（过了一会她放下碗抓住师傅的手）：师傅，我与他分别的时候，他约定三年后的八月二十五日骑着大白马在村口与我相会。现在与相约时间只有十天了，到时我爬也要爬到村口去，等不到他，就让我永远地留在那里！师傅，这恐怕是我生命的最后一搏！师傅，我实在舍不得离开您，您对我的恩德胜过生我养我的亲生母！我这病体只怕一生都难以报答您。（她拖出了身后的枕头，从枕芯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师傅，这里面有三十块光洋和一对金耳环，我全部捐献给庵堂，以解当前之困。有了这钱您应当能应付两三年的衣食开销。另外，相信静楠也会一如既往地来看望您。徒儿走了以后只求您千万不要再外出化缘。
　　听了静梓的这些话，“六根清静”的尊云师也不免泪湿裟襟。
　　
　　123、驻军营房，日，内。
　　金世荣刚回到营地，团长杨英范就接踵而至。
　　杨英范：这一仗打得真痛快，可以说是干净彻底全歼顽匪！你这老狙击手又立了大功，一枪就把罪大恶极负隅顽抗的土匪小分队长吴俊雄击毙了。哎呀，树倒猢狲散，那吴俊雄一倒地，喽啰们便乖乖地举手投降，那地上像朝拜大庙一样跪了一大片。
　　金世荣：杨团长，您就别夸了，是那该死的家伙碰上了那颗子弹。（金世荣一脸得意的笑容。）
　　杨英范：哎，我说呀你还真不该便宜了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金世荣：他是谁？不就是一个土匪崽仔。
　　杨英范：我说出来你就知道了，他就是你我乡里有名的恶霸地主吴良山！吴俊雄是他后来改的名。
　　金世荣（一听吃了一惊）：怎么是他！
　　
　　124、战场，日，外。跪满一地的国民党土匪。解放军收缴武器。
　　崔淑依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一个解放军战士（笑指倒在地上的吴良山对其他战友说）：你们看，金世荣营长的枪法好厉害，他接过我的这支枪“砰”的一声这家伙就应声倒地了。
　　崔淑依站住听提到金世荣，又看到地上的吴良山，一副惊呆像。
　　金世荣站在路边看被押着的俘虏从身边走过。
　　崔淑依走到金世荣面前停下，把头仰起疑视金世荣。
　　金世荣（一眼就认识她）：啊！崔太太，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崔淑依（恶狠狠地）：我也想不到真是你把他打死的！你还想当吴家女婿？（她说完就走了。）
　　
　　125、营房内，日，内。金世荣、杨英范相对而坐。
　　杨英范：据米遂高同志提供的情况，我们家乡刚一解放吴良山就拐带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逃跑了。这家伙在乡里有好几起人命案，我父亲就是被他用扁担活活打死的。要不是在战场上被你打死，我是准备活捉了他押解回乡交农民协会狠狠地斗，显一显我们贫下中农的威风！
　　金世荣：他穿上军装我倒认不出他就是吴良山。（金世荣低下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对啦，团长，剿匪工作结束了，我想回家一趟。
　　杨英范：应该，应该。“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现在匪也剿了，是应当回家看看，以释父母怀念。可叹我是双亲都不在了，不然我俩一同回去。
　　金世荣：团长，我还有一事要向组织报告。
　　杨英范：什么事？
　　金世荣将一张纸递给他。
　　杨英范（接过纸一看是一张《申请结婚报告》，他大笑着）：啊！好家伙，你在家乡有了对象？
　　金世荣：女方的情况《报告》上都写清楚了。
　　杨英范（低头继续看，脸色渐渐凝重。看完了，他抓着那张纸半晌无言。好一阵他才更靠近金世荣坐下语重心长地细声细语地说）：金世荣同志，一般战士的婚姻组织上是不予干预的，但是，你是一个共产党员而且是一名党的营长级干部，你的婚姻问题组织上就不可能不闻不问。因为党要对你负责。你想想看，你这婚姻适合吗？她是一个恶霸地主的千金小姐，从小就过着丰衣足食，早晚有人侍候的生活。如今革了他家的命，更何况她的父亲是你亲手击毙的，这阶级仇、杀父之恨会根深蒂固地铭刻在她的心里。一旦有适合他们的气候，他们必然会要大举进行阶级报复！同志，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作为一个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士千万要站稳自己的阶级立场。这份报告我不能批。（说完他放下那张纸就起身走了。）
　　金世荣此时百感交集，沉思良久。【独白】：过去我做长工她并没有因两人的贫富相差甚大而放弃对我的爱，甚至不畏家庭逼迫坚决拒绝与官家子弟结婚，并且毅然决然地放弃家庭优越的生活条件离家出走，躲到尼庵过清平的生活。这都是为了什么？一切都是为了爱情。现在是两人的地位恰巧倒转过来，我能够放弃她吗？（他想到这里蓦地站起，发自心底的呼喊）：我要回去！我绝不能辜负她三年的苦苦等待！
　　于是他伏案急急地写了一张回家探亲的报告。
　　
　　126、杨英范营房，日，内。杨英范正在打电话。
　　金世荣（走了进来）：报告团长！（立正行军礼。）
　　杨英范：你这鬼家伙又有什么事
　　金世荣伸手把请假报告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