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风  长篇小说  东北题材  农村题材  赵星寒  怀德

　　过了两天，赵守文回来了，就见他皮开肉绽满身伤，都是鞭子抽的，往这一躺，血腥味散开，招来一片绿豆蝇，嗡嗡围着他转，他把衣服脱下来，泡在水里，轻轻一搓，满盆子都是血水。狗蛋瞪大眼睛问他，咋样？舒服不？养了两天，就让他去工地干活。
　　大家挖壕沟，用扁担往路基上挑土，狗蛋站在高处，拎着棍子，看着这一队劳工，大声的训斥，谁都不能喘口气。看着看着，狗蛋就放开嗓子唱起来：
　　自在呀，自在呀，
　　多么自在呀，
　　桃花杏花李子花开，
　　小 奴挂着牌呀……呃。
　　
　　自在呀，自在呀，
　　多么自在呀，
　　浑身发麻骨头节开，
　　浪水流下来呀……呃。
　　
　　自在呀，自在呀，
　　多么自在呀，
　　梦见哥哥你常来，
　　把小奴搂在怀呀……呃。
　　……
　　一听他唱，有人就问他说，长义队长，你是不是总逛窑子？狗蛋就笑，说这事不能说，一说你就知道了！
　　这天晚上，狗蛋正在做梦，就梦见巡视员对着他笑，狗蛋心里高兴，乐得喘不过气来，越乐，就越喘不过气来，一下子就被憋醒了。狗蛋醒过来，好像被什么东西捂着，想用手推开，可手被按住不能动，就觉得屁股和大腿被无数只手又掐又拧，疼得他“嗷嗷”大喊大叫，拼命挣扎，直到最后筋疲力尽，狗蛋再也不动弹了。
　　第二天早上，狗蛋起来一看，屁股和大腿，青一块紫一块的，劳工们都围过来说，队长，昨天晚上你咋地啦，做啥梦了？咋又哭又叫的？一看狗蛋的大腿，大家就说，这是鬼掐青，做梦被鬼掐的！狗蛋不信，让劳工们站成排，拎着棍子挨个问了一遍，大家都这么说，狗蛋也没法，只好领大家去上工。从这天起，狗蛋就老实一些，不常打人了。
　　大家一天一天苦挨着，转眼就到了秋天，公路修起来了，日本人开来了压路机，把路压了一遍，又往上铺石头，铺完石头再压。又过了几天，北风卷过来，劳工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背着行李卷都回家了。
　　狗蛋回到家，一家人就盯着他看，他娘就问他，说狗蛋，这回咋样？狗蛋笑嘻嘻地说，啥咋样？当劳工挺好的，下次我还去！马小辫就纳闷，这小子是不一样？别人当劳工回来都叫苦连天的，这小子还说挺好，这咋回事？狗蛋歇了几天，就冒着大雪跑到南屯找大虎，这大虎是赵一文家的老大。赵家的狗十分邪乎，汪汪叫着往上扑，大虎跑出来，狗蛋也不进屋，把大虎拉到一旁，就说：“大虎，咱可说好的，给我吧！”大虎哭丧着脸，眉毛皱好几道褶子，说：“二叔，我刚到家，还没和家里说呢……也不知行不行。”狗蛋一听，抓住大虎袄领子，激头掰脸地说：“揍你个瘪犊子！想拉屎往回坐……”大虎连忙求饶，说二叔，再等几天！狗蛋也没真动手，就回去了。
　　这大虎回到屋里，他娘一看脸色不对，就问他咋回事，这大虎吭吭哧哧地说：“我欠人家钱啦！”他爹赵一文一听就急眼了，问：“你在外面耍钱了？”大虎说：“不是！劳工干活太累，我挺不住，就花钱找了一个清闲活。”赵一文问：“欠人家多少？”大虎说：“每天两毛，一共四十二块。”赵一文气得脸煞白，揪住大虎就打，说：“你这败家玩艺，干了一春一夏，一分钱没挣回来，还倒搭钱！”大虎他娘连忙拉住，赵一文大声训斥说：“来要，不给他！让他找我！……完蛋玩艺。”
　　这一天，老李家男人们都在场院打谷子，就来了一伙人，有六七个，进了屯子打听，说找李长义，长宝今年十四岁，也不知好歹，忙跑到场院喊：“五哥！五哥！有人找你，在咱家房后！”长义跑过来一看，都不认识，一个人气势汹汹地抓住他脖领子，长义喊：“你干啥？”那人说：“还问干啥？”就要动手，后面一个人喊：“不是他！”这伙人就问：“你是不是出劳工啦？”长义说我没去，别人替我去的！这伙人就问：“谁替你去的？”长义就指着马小辫家说：“就那家！”这伙人就奔马小辫家走去。长义忙跑到场院喊人，老李家十几个人，都拿着家伙什儿跑过来，等他们一到，那几个人早跑了，只见狗蛋被打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晚上，李万喜一家吃晚饭，大家就议论，说这是咋回事？狗蛋惹啥祸了？李年春说：“别提了，狗蛋这次出劳工当了队长，这小子打人，人家找上门来了！”
　　吃完饭，李年有跟大家合计说：“咱明天还得送谷子，今年也不知咋整地，一吨粮食只给十（平方）码布（8.35平方米），比去年少。”李年生说：“出荷一年比一年多，今年比去年又多出不少！”李万喜问：“今年送甜菜给没给白粪？”李长明说：“今年没有！”
　　李家去年得了两口袋白粪，春天庄稼苗长有一捺高时，李年有就抓了一把，撒在两棵苞米苗子根上，过了几天一看，两棵苞米苗都干巴死了，李万喜就说：“瞅瞅，咋样？我说小鬼子不安好心眼子吧！”就让李年勤和李长明，在房后树条趟子里挖一个大坑，把两口袋白粪都扔里埋了。可是下了几场大雨，到了秋天一看，这大坑周围的荒草长得遮天盖地的，李长明就说：“看来咱还是不懂，这白粪也得沤！”
　　正吃饭，李万喜又想起一件事，说：“老二，要依我咱过年不种甜菜了，这玩艺长是能长，可就是太赖地，去年种甜菜那几垧地，今年庄稼长的不好！”李年有说：“不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