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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谷穗远嫁他乡求富贵 狗蛋勤劳奉仕惹是非
　　
　　贺贵山跳下大车，太阳眼瞅着就落山了，他拎着行李在路边磨蹭一会，不知该咋整好，最后一想，只能去找二东家赵兴家，他还欠自己几年劳金，这总不能不认账吧！
　　走进赵家西院子，就看见住在西厦屋的长工们正在吃晚饭，有几个蹲在门口，也没人和他打招呼，看门房的这个人有点罗锅，问他找谁，他说找东家，门房就把他让到客房，自己跑到后院去通报。过了一会儿，赵兴家跟着门房走出来，一看是贺贵山，就大喜过望，满脸堆笑地问：“啊！打头的，你咋来的？从哪来的？……这有多少年没见了？”贺贵山忙答话，二人唠了几句，赵兴家就说：“先去吃饭吧，看不赶趟！我都吃完了！先住下，明天咱再唠扯。”门房就把他领到长工屋里，他把行李扔在炕梢，就找碗盛饭。大师傅一看是新来的，就给找了一副碗筷，盛了一碗高粱米饭，一碗白菜、土豆炖豆腐，说，大葱、白菜叶子和大酱都在桌子上！正吃饭，猛大个把他认出来了，就大声吆喝说：“啊！是贺打头的？咋回来了？听说你跑怀德街烧锅去了？咋样？”贺贵山连吃带回话说：“这不是吗，烧锅黄了！我也没地方去，就回来了！”长工们一听，都围过来，大部分都不认识，但都听说过，东家为他建了一座火神庙，传得神乎其神的。大家就问东问西，有人问在烧锅是不是随便喝酒，有人问听说怀德街一次杀了十九个人是真的是徦的。晚上，贺贵山问猛大个，咱东家割地缺不缺人手？猛大个说，现在不像从前，种地出荷多，不挣钱！咱东家七十垧地，连马倌、两个老板子才十四五个人，多了也不敢雇，可累了！
　　第二天，赵兴家来找贺贵山，说我领你看看火神庙，你还没看过，就领他来到火神庙。庙门也没锁，贺贵山进来一看，房子里面还挺新，因为没有住过人，冬天不上霜，房笆又是柳条编的，也没烂，再一看，好像经常有人来，条桌上香灰挺厚，屋里有浓浓的香味。贺贵山盯着火神爷的画像看了半天，心里暗暗震惊，就觉得这和自己想的是一模一样的：黑色大脸盘，两只眼睛怒目圆睁，头上长两只角，前面两手捧一牌位，头上又举两只手，挥舞两把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贺贵山围着火神庙走了一圈，就发现外墙这几年抹得不好，墙坯都露出来了，看着看着，他好像在梦里见过，猛然醒悟：这就是自己的家！赵兴家问：“咋样？像不像？”他也没听见，过了半晌，他说：“二东家，你还欠我几年劳金，我也不要了，就换这座火神庙，中不中？”赵兴家说：“咋不中？当年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这就是给你盖的！”
　　第二天，贺贵山把条桌搬到一边，到屯子里找了一些炕坯，在屋里搭了一铺炕，挨着炕又搭了一个锅台。抽空跑到金家屯买了一口八印大锅和一把锁，自己过起了日子。
　　赵兴家一看贺贵山想自己过，就让门房给背去半口袋高粱米，说缺啥少啥到大院里去找。这个晚上，六混子过来，给带来一把烟叶，说，你尝尝我的烟，这可是豆饼喂出来的，好烟！
　　秋天各家各户都忙，贺贵山到处打短工，先给老白家割地，老蔫领着干，五个人干了四天，地就割得差不多了，白常地也跟着干，可他也干不多少活。每顿饭都坐在南炕吃，贺贵山就看出来了，这女人杨素贞待老蔫好，待白常地不好。看样子他和老蔫睡南炕，白常地领孩子睡北炕，心里就不喜欢这女人。给他家割地，晌午都有肉吃，一天给一斗（新斗，二十多斤）大粮，打完场才领，要钱也行。割完白家的地，又有一家来找，说就三四个工，贺贵山不认识，这人说我姓朱，人都叫我朱大倔子，贺贵山就跟着来了。原来这人是朱子成，这几年朱子成犯腰腿疼病，不能干活，只好找人帮忙，贺贵山跟朱和还有朱和儿子核桃三个人，也割了四天，朱和说，再帮我挖个菜窖，第五天，三个人又挖菜窖。菜窖是冬天储存青菜用的，屯子里家家户户都得挖，朱家的菜窖长一丈三，宽七尺，深六尺。挖完这个大坑，上面横几根木头，再摆一层秫杆，然后用土盖严，菜窖就完了。挖完这个菜窖，老蔫又来找，说帮我打场吧，这活一个人干不了！
　　朱家挖完菜窖没几天，就上冻了，早上起来地上白花花一层霜，水面一层冰碴，朱和说咱也别等了，下窖吧！核桃就从菜窖门跳下去，在里面接，朱和领谷穗和媳妇丫蛋三个人在上面往下递，先下土豆子，用土篮子把土豆递下去，核桃接着，把土豆堆在里边，然后就是白菜，萝卜和胡萝卜，半天功夫，就下完了。
　　把菜窖门盖上，朱和把丫蛋拉到没人处，说：“他娘，这黄大褂昨个又找人来说合，咋整？这冤家都十九啦！看样子她稀罕五丰，别人死活都不干，这三牛也有媳妇啦，要不咱就答应他得啦？”丫蛋摇头说：“你咋这么傻呢，他家还有四田呢！……我寻思咱就一个闺女，可得找个好人家，就像她二姨，那多好？”朱和说：“她二姨读过书，咱咋比？再说，也得认识那样人家，咱一左一右哪有？”丫蛋说：“咱这样，把她放到姥爷家去，让姥爷操操心，再说，我爹身边也没个孩子，怪孤单的！……给他姥爷捎点高粱米。”朱和说这倒行。
　　过了一些日子，朱家打完场，雇了一辆大车，去怀德街交出荷粮，丫蛋就说谷穗，要过年了，跟车去怀德街陪姥爷、姥娘过年！谷穗就坐车来到了怀德街。来到姥爷家，朱和偷偷跟姜长生说，帮忙给谷穗找个婆家吧，我们俩都愁死啦！
　　谷穗来到姜长生身边，姜长生老俩口高兴坏了！谷穗人也勤快，啥活都会干，来到姥爷家，她也乐意，省得她爹、她娘每天叨咕她。谷穗人也精神，园脸蛋，见人没说话先笑，两根大辫子一甩一甩的，街坊邻居们都夸。姜长生到后院老王家去串门，跟老王头一说，老王头就说，姜大哥，别找啦！还找啥？咱俩家嘎亲家，咋样？姜长生就笑，逗乐子说：“还等你生儿子？”又问炕梢老王头媳妇：“她婶，你还行吗？”老王婆子正忙着补衣服，光笑也不说话。老王头就撇嘴，说：“你瞅瞅，你瞅瞅，又来了，跟你说正经话呢！”姜长生问：“拿谁跟我家嘎亲家呀？这还正经话？”老王头指着炕里边，窗台下正在看书的小伙子说：“这不是？咋样？”姜长生有点惊讶，歪过脑袋问：“啊？二海，你还没娶媳妇呀？”这个叫二海的小伙子点点头说：“姜大爷，我们那嘎哒都晚！”姜长生看老王头一眼，就发现老王头正瞅着自己笑，就问二海：“大爷给你说个媳妇，咋样？”二海脸就发红，放下书，低声说：“我见过你家戚儿，还抱了一下！”这边两个人一听，都大吃一惊，老王头就问：“你咋还抱人家大闺女？”二海脸就更红，解释说：“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抱！”老王头说：“抱——那还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咋抱？”二海急得直挠脑袋，说：“这也不赖我……前天，我拎着水筲去拎水，离井沿不远匣，就看见一个人趴井沿上要跳井……我想秋天不是跳了一个嘛，咋又来一个？……把我吓的，心突突跳，琢磨这一跳……大冬天的可咋捞，捞完还得淘井，可我到了跟前，他还没跳，我就放下筲，鸟悄儿的走过去，一把就把他抱住，他还挣，力气也挺大的……井沿滑溜溜的，把我急的，我说可别的，有啥事非想不开？硬把他拉到旁边，这时就有人过来，让我松手，我松开手，他回过头我一看……啊？还是个女的！——就你家那戚儿，我说可别跳井！她就跑了……姜大爷，你得劝劝她！”老王头一听，就急眼了，说：“大哥，这可不行，你得看着点！……是不是在家有啥事？你得问问！”
　　姜长生一听，心里“扑通”一声，魂都吓丢了，心想，朱和这混帐小子，咋也不说一声，这要是出了事，让我可咋整？姜长生着急忙慌跑回家，进屋一看，谷穗正和她姥娘补补丁，高高兴兴的样子，满脸都是笑，一见姜长生回来，谷穗下地说：“到点啦，得做饭，我去拎筲水！”姜长生吓得一把抢过水筲，说我去，你在屋里呆着！过了一会，姜长生拎水回来，谷穗就淘米做饭。姜长生在旁边打量，看着也不像，心里纳闷，也琢磨不透，只好直接问：“谷穗，你爹打过你？”谷穗哈哈笑，说：“姥爷，在我们家，我要是不打我爹就不错了！”又问：“有啥不顺心的事？”谷穗仰脸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就问：“姥爷，你咋地啦？咋净问没谱的话？”姜长生一想，只好单刀直入了，就问：“前天你想跳井，被人抱住啦，有没有这回事？”谷穗一听，就止不住哈哈大笑，差点把盆掉在地上，放下盆，趴在炕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止住笑，说：“姥爷，我就听人说，咱这口井，叫王八泉，说井里有一个王八在吐水，有福的人就能看见，我寻思看一眼，里面黑咕隆咚的，还没看清楚，就被人给抱起来了！”她姥娘说：“都这么说，谁也没看见过！”姜长生一听，这才放心。
　　姜长生又把这话说给老王头一家，一家人也笑的肚子疼。原来这老王头有一个儿子，早年随东北军入了关，一去就再也没有音信。这二海是他兄弟的孩子，家住在新京街边子，他兄弟怕老王头想儿子，每年都让二海来看看他俩口子。老王头就鼓动二海，说你姜大爷都这么说了，你去他家串个门，见见人家闺女，其实二海也有这个心。
　　这天吃完晚饭，天刚擦黑，二海就兜一兜爆米花，推门进来，说刚炒的苞米花！把爆米花倒在炕上，就坐在炕沿边上，几个人就拣爆米花吃。屋里没点灯，黑咕隆咚的谁也看不见谁。姜长生问：“二海，你看的是啥书？”二海说：“是孝子篇。”谷穗也读过两年书，问啥孝子篇？二海就说，有个大孝子叫王梦惺，给他娘守坟，每天吃生米，喝凉水，嚼生菜叶子，守墓三年就死了，别人把他们母子合葬在一起，后来有人给修了一个道观，大家都叫孝子坟。这孝子坟在新京大同大街上，香火不断，无论是谁，要是在这烧上一注香，磕几个响头，许个愿，都能应验，特别灵！谷穗就笑，说你也许过愿？二海就小声说，那年我娘领我哥去许过愿，说给我哥找个好媳妇，许完愿，当年我哥就找到了！……我娘也领我去许了愿……说完这些，谷穗笑的更邪乎了，二海打断她的笑，说：“你也别不信，就因为灵，没人敢动孝子坟，日本人邪乎不？新京修大街，也没敢动，路都绕弯走！”
　　过了两天，谷穗的二姨姜彩云跑回来，给带了一堆嚼果，一看谷穗在，就把头花摘下来戴在谷穗头上，一家人晚上就炖了一锅土豆、白菜、粉条子，谷穗姥娘就说谷穗，这年头粉条子也不多，去给后院老王家送一碗。谷穗就盛了一海碗，送到后院老王家，老王头一看，就说坐一会儿吧，谷穗这一坐就半天，直到她姥爷来找。原来这二海挺能讲，又给她讲了一个瞎话，临走还说，你戴头花可真好看！
　　谷穗在姥爷家这一住，就和后院常来常往。过完年，二海要回家，谷穗跟姜长生说：“姥爷，我想跟二海去，给他当媳妇。”姜长生说：“不行！得跟你爹娘说，得明媒正娶！”到后院一合计，老王头说，男方我当家！咱先合八字，她爹娘要是干，看好日子咱种地前过门！
　　就这样，柳树刚冒芽，谷穗就嫁到了新京街边子。这时候，怀德街到新京已经通了汽车，谷穗是第一次坐汽车，汽车走的大道叫国道，汽车呜呜跑，比马车快多了。
　　谷穗嫁过来一看，这地方叫大房身，离新京街里还挺远。原来这地方有一个飞机场，离老远就听见“轰隆轰隆”像打雷一样，接着就看见一个东西飞起来，大家都管它叫飞机，这飞机从脑袋上飞过去，然后还能落回飞机场，谷穗觉得挺奇怪。看了几天，谷穗看多了，也不觉得稀奇了。这王二海家不种地，政府实行的是配给制，大人每月十八斤粮，小孩每月十四斤粮，不够吃得偷偷地买，要是被抓住就是经济犯。除粮食外，食盐、洋火、胰子、豆油、洋油、棉花、布、线等都是配给。二海家是做小买卖的，二海平时到处打短工。
　　谷穗嫁过来没几天，就央求二海领她去看孝子坟，俩人早上离开家，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叫绿园的地方，从这上了电车，咣当咣当路过兴安广场、兴亚街、白菊町最后到了新京驿，这新京驿就是新京票房子。二海不舍得再花钱坐车，二人就沿着大同大街，一路来到了孝子坟。谷穗来到孝子坟一看，果然这孝子坟修在马路中间，四周石头砌的围墙有两尺高，上面还有两尺高的石头栏杆，大门外有六阶台阶，一左一右各一块石碑，进了大门，里面有一个青砖墓，上面还长一棵树，旁边立着一个塔，谷穗数了数，塔有七层。二海逗她说，我许愿，说娶个好媳妇就娶了一个好媳妇，你也许个愿吧！谷穗就跪下，两手合实，心里念叨说：我可算找了个好人家，飞机也看了，电车也坐了，各路神仙，你们可得保佑我过好日子！保佑我一家都平安！
　　谷穗来到王二海家，每天帮着婆婆做家务。过了一些日子，日本人在屯子附近修仓库，来了不少劳工在这干活，这些劳工吃不饱，就撸工地旁边的榆树叶子吃，谷穗一琢磨，就去南北二屯买些土豆，烀熟了摆在工地边上卖，这些劳工饿的难受，有钱也不敢攒，谷穗生意还不错。
　　
　　这年春天，金家屯村一次摊下一百二十个劳工，村长张歪嘴子愁得直叹气，连嗓子都肿了，马署长说，犯啥愁？花名册上“国兵漏”还好几百，摊谁谁就得去！张歪嘴子说，今年已经派了两批，又要这么多，也太多了，这都是壮劳力！今年出荷比去年又多几十吨，这可咋整？马署长笑着说，可别这么说，要是别人，我就抓你个思想犯！原来，政府去年又有新规定，凡是检查国兵不合格者，必须“勤劳奉仕”一年，俗称“国兵漏”，这种“勤劳奉仕”是义务的。
　　村公所民生系按照户籍统计完成后，就提出一份名单，系长找到李年春说：“四哥，跟你说一声，这次“国兵漏”你家也摊一个……唉呀，……不过这次离家近，上冻就回来了！”李家今年“国兵漏”是李长义，李年春回到家，把这事一说，大家就说，那咋整？找人替吧，也不知得多少钱？李年春说：“咋也得比扛长活多，起码得十一二石粮！”李家刚要张罗找人，没成想马小辫就跑过来，气呼呼地跟李年春说：“老四呀，你说说，我那瘪犊子玩艺，可咋整，愁死我啦！……那啥，有没有顶劳工的，他说他乐意去！”李年春一看，就知道他爷俩又打起来了。这马家老二狗蛋今年三十岁，也没娶上媳妇，偷鸭摸狗地不务正业，有时候还摸摸小牌（赌钱）。就问马小辫说：“马叔，真咋地？出劳工可没有几个清闲的！他能干？”马小辫气呼呼地说：“让他去！累死他，我还省心！……”李年春说：“顶劳工好找，挣得也多，哪天我跟你说。”马小辫一走，李家就议论开了，说狗蛋都三十了，一看就不像“国兵漏”，能行吗？李年春说，去人就行，人家也不查。就这样，狗蛋顶了李长义的名，出了劳工。李家说给十二石粮。
　　刚种完地，金家屯村一百二十个“勤劳奉仕”的“国兵漏”，由村公所民生系系长带队，五个警察押送，乘大车来到了公主岭，到了县公署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这次出劳工是修哈大路。哈大路是一条从哈尔滨到大连的汽车公路，为修这条路光吉林省就动员了三万多人，先由公主岭开始向东修到新京，利用新京到吉林的国道延伸到吉林，过吉林松花江大桥，经吉林县奔舒兰县白旗堡村，向北延伸到榆树县城，然后北至牛心山，过拉林河到哈尔滨。全县两千多名劳工，已经分别到达了指定地段。县公署民政科派来一个股长，检查这些人，把这些人清点一遍就说，把人分成两个小队，指定两个小队长。村公所的这个系长就把人分成了两个小队，一查花名册，知道李长义是李年春的侄，就大喊：“李长义出列！”狗蛋知道是喊他，就站了出来，这系长一看，狗蛋膀大腰圆，黑乎乎的，不像二十岁的样子，心里明白，看样子是替身，就问：“念过书吗？”狗蛋答念过，这系长就说：“你，当这个小队队长！”接着，又任命了一个人当另一个小队的队长。村公所民生系系长按照县股长的要求，把这些人送到了公路指定地段，交给了公路处，就带大车回去了。
　　这次修哈大路从怀德县开始修，怀德县的劳工就占尽了地利，金家屯村的劳工分派在范家屯东，还在怀德县境内。劳工们以小队为单位，住在附近的村子里，每个小队指派两个人做饭，起一把伙。
　　开工第一天，就出了事。原来金家屯的劳工今天刚到，大家先找路段，然后又分配工具，接着才开始干。修公路的主要工作就是垫高路基，在路两侧各挖一条大沟，使公路上的积水往沟里流，保持路面干燥，同时把挖出来的土往路面上挑，垫高路基。这天大家干了一整天，晚上一看太阳要落山，别的工地都张罗往回走，也张罗往回走，刚好公路处的三个巡视员骑马过来，一看，就叫住大家，喊集合，大家赶紧列成两队，这三个人拿米尺一测，其中一个日本人就大怒，把队长狗蛋叫过去，噼哩啪啦就打几个大嘴巴，狗蛋知道规矩，也不敢动。原来上面有规定，每天路面必须完成多少米，结果大家只好又贪黑干了一个时辰。把队长狗蛋气得直骂娘。
　　第二天，狗蛋让大家早早起来吃饭，吃完饭，又领着大家早早来到工地，午饭在工地上吃，吃完也不歇会儿，一直干到太阳落山。每次巡视员骑马路过，狗蛋都催促大家拼命干，晚上拿米尺一测，那日本人就喜笑颜看，拍着狗蛋的肩膀说：“腰细！腰细，长义队长君，大大的好！”就这样，一连干了好多天，天气就慢慢热起来，路两旁的大地就绿了，大家每天汗流浃背地挖壕沟，挑土垫路基，每天巡视员对狗蛋都很满意。
　　刚进入六月，这一天，工地上来了很多日本宪兵，端着刺刀，远远就看见另一地段来了很多人，巡视员把狗蛋也叫过去，让这些劳工代表们站成两排，一看，原来是一些大官，有人给大家介绍说，这是国务总理张（景惠）大臣，这是总务厅长官武部（六藏）君，这是交通部大臣谷次亨君，这是民生部大臣于静远君，等等，还有很多人，介绍完后，有人带领大家鼓掌，国民勤劳奉公局长半田敏治（日本人）就讲话，说修这哈大公路有多好多好，你们看看，国家来这么多大官看你们，“勤劳奉仕”是很荣耀的，你们可得好好干！狗蛋还被握了握手。
　　狗蛋回来后，心里就乐开了花，想了半天也琢磨不透，自个咋就这么走运？不但当上了队长，还和这么大的官握了手！真是不敢想，从前连自己亲爹都看不起，可现在，你瞅瞅……这是咋回事呢？狗蛋就更加努力，每天催促这一小队劳工干活，也学别的小队长，找了一根柳木棍子，有偷懒的就打，有磨洋工的就骂。
　　每天都起早贪黑的干，时间一长，人就都挺不住了，可大家都比狗蛋小几岁，都怕他。有一个叫大虎的就找他，跟他说了一堆好话，狗蛋就让他上午在家修土篮子，中午往工地送饭，下午在工地干活，这大虎就比别人清闲一些。这样一来，别人就不干了，说，凭啥他上半晌闲着，我们干？还有的说，别的小队也偷懒，我们为啥每天都多干？有一个叫赵守文的，也膀大腰圆的挺壮实，说是三门赵家的，就看狗蛋不顺眼，每当狗蛋打人，他总是站出来护着被打的人，还顶撞狗蛋，把狗蛋气得，总想找茬打他一顿。这一天，巡视员骑马路过，狗蛋一看，抓起棍子劈头盖脸就打赵守文，边打边骂，说：“叫你偷懒！叫你偷懒！你这瘪犊子玩艺，总不好好干活！”赵守文无缘无故挨了打，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抓住棍子，两个人就打到了一起，狗蛋大叫：“快来人呐！有人造反了！”巡视员远远听见，就骑马跑过来，一看是队长挨了打，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赵守文捆起来，给带走了。其实，他是赵家的一个长工，是顶替赵守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