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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队长：个人只是沧海一粟，那时国家来挑人，那可谓千里挑一，不但技术过硬，还要又红又专，政审真查祖孙三代，一点都不马虎。既然国家选中了侬，侬还有什么条件可讲，必须服从大局，后来入了党，更得服从组织安排。这一辈子听党指挥，走南闯北、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为党、为国家真的是问心无愧了，只是苦了孩子和老婆子。好歹终快熬到头了，再过四五年就可以颐养天年喽。
　　说到伤心处，顾队长泪眼迷蒙，湿了眼眶。
　　顾队长：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来、来，走一个。
　　赵凡：（将杯中酒一饮而干）为前辈，为默默无闻的建设者干一杯。
　　
　　22．工地办公室。内景。日。
　　队部十几个管理人员，以队长为中心，围坐在办公桌前开着会。室内烟雾腾腾，肃穆而坐，听着李队长掷地有声、唾沫四溅的工作安排和个人点评。
　　李队长：（烟不离手的点评着赵凡）小赵别看不吭不哈、文绉绉的像个娘们，可管理上还是有一套，有一次我在工地溜达时发觉工人们都像老鼠见着猫式躲着他跑，我还纳了闷，蔫不唧儿的怎么让工人信服？后来才问清楚，他搞的那个计件包工制，还真他妈管用。这次油工抢活大会战效果就很突出，全公司调配过来好几百号人增援咱们，好几个班组还是从四川基地不远千里大老远赶过来的。按层包工后，有的班结算下来赔了工，不服气的找公司闹，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老远跑来了，还赔钱，想不通。可公司一下子就给毙了回来，理由很充足，同样的活、同样的人，别的班组不但不赔，还超了许多，好的班组能超了30％。说明什么，能者多得，狗日的还有脸来要工，给日撅回来了。以后你们都学学他，多动脑筋，别就知道卖人情开计时工，吃大锅饭。再让我逮住了，看我怎么收拾。还有个事给大家宣布一下，李工长（队长儿子）最近身体不好，干了十几年也从没歇过假，也该养养身子。他的工作由赵凡接替，这活虽不大，但意义重大，是咱们公司的重点工程，公司领导亲自督战……。
　　
　　23．90年某处工地工棚。内。傍晚。
　　一间狭小的活动板房，室外门口贴着红红的喜字，室内一张简易双人床占据了小半个空间，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堆砌成了家，唯一喜庆的是屋顶挂着几串红色的挂纸，映红了房间，还有一群见缝插针围着在一起，喜庆洋洋祝福的笑脸。
　　赵凡：（端起酒杯）有句话叫“物随心转、境由心生”，爱使这逼仄的空间蓬荜生辉，如浴春风换了天地，赋予了新的含义，爱的力量真伟大。为这，咱干一杯。
　　同学甲：夫妻携手走天涯，有远见！咱们学校情侣中最终修成正果的没有一两对，华子与燕子能坚持走到今天终成眷属，真是缘分，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赵凡：可不，记得刚进校门，还不屑稀稀落落那么几个土里土气的黄毛丫头时，楞没回过神，没几天人家就牵了别人的手，再没几天脱胎换骨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任凭你一往情深，别人扁都不扁你一眼。
　　同学甲：你小子是暗恋咱们班花，没得逞吧。
　　赵凡：没办法，人怂志短，咱边远山区的录取分数线差了你们一二百来分，江苏、湖北同学的高考成绩在我们那里足可以上一本，500好几的成绩只能上个中专，可惜了。学习成绩实在拿不出手，真是备受打击和摧残啊！我的青春见了鬼，不堪回首。
　　同学乙：小凡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小凡调令下来了，恭喜小凡成为北京人，为北京“丫子”干杯。
　　赵凡：这世界不是你有多强，而是你根基有多深，地球离开谁得都能转，国家没有了根基就是一盘散沙，人没了根基就是一叶浮萍。
　　女同学：你小子，没留下冤情孽缘吧，刚才我们来工地找你，被门口一位貌美如花的大姑娘拦下跟审贼一样审了半天才放过我们，防火防盗防情敌哦。
　　赵凡：咱人不行，心不坏。不蒸馒头，争口气，老实善良的人，自然人见人爱呵。
　　女同学：夸成花了，真臭美！
　　同学乙：你小子傻有傻福，今年公司不是评选你为公司十大杰出青年吗，奋斗了五六年，啥都不要了，说走就走了，可惜了。
　　赵凡：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咱兑现了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工地，有什么用，傻子都明白，就凭这点本事，坚守下去，无非复制别人的生活，一眼望到头。虽然不知到底想要什么，但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赵凡画外音：93年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大批农民工涌入城市，掀起建设高潮，我也在这个大好时代顺势调到中央机关某单位从事基建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镜头：工地上，戴着安全帽，缺少劳动保护，穿着片鞋，赤裸着双手，身着各式服装打扮、热火朝天忙碌的农民工。
　　镜头：更加逼仄拥挤的农民工宿舍，双层钢管脚手架搭成的双层大通铺，凌乱的被褥和蛇皮袋，昏暗的灯光下合盖一床被褥，蓬头垢面的民工。
　　镜头：三轮车，保温桶里清汤寡水的熬白菜，一筐馒头盖着黑黑的屉布。室外靠墙而坐，风餐露宿的民工。
　　
　　24．王萍卧室床上。内景。夜。
　　王萍：（搂着小凡）这些年，没少吃苦，真不容易。来，亲一口。
　　赵凡：我也想谈恋爱、耍流氓。在弱者面前，我是希望，在强者跟前，我是个屁，能瞧得起我，让我耍流氓的个个比我不堪，我耍屁的流氓！泥菩萨自身难保，谈何爱。
　　王萍：还算是人话！
　　赵凡：脑子不如人家、身体不如人家，拿什么拯救自己，唯有坚忍和责任，绝不害人！可以说自己不行，但绝不承认自己无用，生下来，就有活下去的道理。我就是个小强，给我一丝空隙，我就能燎原。
　　王萍：小男人，大道理。就没有哪个姑娘打动你。
　　赵凡：还真有一个各方面感觉不错的山东姑娘，主动追我，长得端庄貌美，明眸皓齿，胸比你的还大，算得上我们的队花，我还真有点心动。她以前在公司幼儿园当老师，跟领导闹矛盾，一赌气就来北京当工人了，在我们工地钢筋班学焊工，人也阳光、积极向上，挺不错的，一帮公司子弟追她，也算名花有主了。也不知看中我哪，一来二往竟然对我有意思了，主动约我去北展看龚莉主演的电影《菊豆》，险些把持不住。可天下哪有掉馅饼的，第二天我在工地楼下走，二十多层的楼上就有人砸石子，吓死人了，这帮公司子弟都是一帮不要命的亡命徒，整我还不跟小鸡一般，招惹不起。思前想后，狠狠心，不敢造孽啊。
　　王萍：胆小鬼！不像个男人。
　　赵凡：关键是咱心地善良，不想害人，还犹豫啥，一起往前冲吧。
　　镜头：床单下，两人如胶似漆，王萍渐渐由渴望、炙热变为失望、麻木，索性退出了互动，微睁双眼，空洞的目光映湿了眼角，任由赵凡摆布，赵凡笨拙、一厢情愿地冲刺着。不一会，赵凡偃旗息鼓，喘息着蔫在一旁。
　　赵凡：（愧疚）等领了证，咱再真正的大战三百合会，让你爽到家。
　　王萍不置可否：德行！
　　
　　25．王萍卧室床尾。内。傍晚。
　　赵凡欲犹未尽地整理衣物，整个人像卸了劲式的没了精神。
　　王萍：就这点本事！
　　赵凡：责任如山，没法发挥。
　　王萍：天晓得！够冷血、真能忍！看不懂你！
　　赵凡：爱不起，更伤不起，喜欢你就要为你好。
　　王萍：你真是个弯弯绕，爱上了就大胆去爱。前怕狼，后怕虎，就老实呆在家里，甭出来。
　　赵凡：爱情从来都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爱你就要你过上好日子。
　　王萍：大哥！不需要你解救我，我只希望你好好爱我！
　　赵凡：活着不光只顾爱，还要活啊。我跟你说，你的事真的要抓点紧…。
　　王萍（捂住耳朵）：靠！哼哼唧唧、又来了，拧上裤子就不认账，什么玩意！
　　赵凡、王萍异口同声：还不是为你好！
　　王萍：×了你，还是为你好，真服了你。
　　
　　26．公共汽车站。夜。外景。
　　王萍送小凡。公共汽车站。一对恋人旁若无人在拥抱亲吻。赵凡朝王萍呶呶嘴。
　　王萍：瞎瞅什么。
　　赵凡：这男的修炼的可以啊。
　　王萍茫然：什么意思
　　赵凡：换了我反正不行。
　　王萍还是茫然不明白。
　　赵凡小声地：会树旗杆的。
　　王萍脸縢地红了：呸！臭流氓。怪不得你整天闷在家里不出来。真应该叫警察把你抓走筛砂子，看你还有劲。
　　赵凡在一旁嘿嘿傻笑。
　　王萍使劲捶打着赵凡。
　　
　　27．赵凡办公室。午。内景
　　赵凡：喂，请找王萍。
　　同事：稍等，王萍，电话。
　　赵凡：我妈明天中午的飞机到，你有时间去吗？
　　王萍：肯定请不来假。
　　赵凡：还能干点啥！这样吧，下班后直接到我家。
　　王萍：非得今儿，改天行吗？
　　赵凡：（一口回绝）不成﹗反正迟早都要过这一关的，何苦呢。
　　王萍：好吧，晚上见。
　　
　　28．口腔医院。白天。内景
　　整个下午王萍显得心事重重，丢三挪四。
　　领导：（望着六神无主、坐立不安、晃来晃去的王萍，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一皱）整个下午，你跟丢了魂似的，我叫你做的…….
　　王萍：（如梦大醒）呀﹗我给忘了，我这就去。
　　王萍厚着脸皮，一笑赶紧从桌上一大堆杂物中，乱翻看什么。领导摇摇头苦笑着走开了。
　　
　　29．首都机场。上午。
　　明亮的大厅里，电子屏幕在不停的滚动，不时传来嘟的一声。话务小组柔美的音调，好像不时在唤醒睡梦中的人群。出港口，赵凡挤在人群焦急地张望着，忽然眼一亮，望着推着满载大包小包推车的母亲，使劲的挥着手。民舵班车飞驰在高速路上。
　　
　　30．赵凡家。内外景。夜。
　　一栋陈旧、普通的六层砖混楼，一梯三户，楼梯间狭小、堆满了杂物，每户都统一装上了防盗门。
　　二楼中门，50平米小两居，房间虽小，但干净利落。
　　镜头：五口人围坐在餐桌上，王萍低着头，有些紧张。赵凡不停地询问家乡的陈仔麻烂谷子，努力的活跃着气氛。母亲在一旁沉默寡语，姥姥一边热情地给王萍夹着菜，一边给戴着围裙老年痴呆的姥爷喂着饭。
　　镜头：母亲出于礼貌，客气地问了问王萍家的一些情况，姥姥在一边打圆场。王萍神情严肃，一板一眼的回答着问题。
　　镜头：饭后，一家人在里屋开着电视，收拾母亲的行李，地上摆满了吃的穿的，母亲打开一个包，掏出一件裤子和头巾，递给赵凡，这是你妹给王萍的，看看合不合适，王萍受宠若惊地接过衣物，脸色缓和了许多。
　　
　　31．赵凡家楼门口。外景。夜。
　　出了赵凡家，王萍长呼一口气，用手使劲在嘴前扇了扇，拍拍胸口，长吐一口气。
　　王萍：哇，憋死了，好紧张哟。
　　赵凡：我妈不错吧？什么都还想着你，礼物都喜欢吧？
　　王萍：喜欢。
　　赵凡：美吧。
　　王萍：美！不过刚进门，看见你妈阴沉着个脸，正面都不瞧我一眼，心里真没底。今晚你可以躺在妈妈怀里撤娇了。
　　赵凡：亏你还笑得出，鹿死谁手、生死未卜呢。
　　王萍：别送了，早点回去汇报，别让你妈等急了，我可担当不起。明天记得给我打电话。
　　赵凡：好吧，你慢点。
　　
　　32．赵凡家。内景。夜。
　　两居室其中一间大房间（客厅兼卧室），沙发床打开跟行军床并在了一起。小厅里，姥姥侍侯着姥爷洗漱，赵凡扶着姥爷进了里屋并抬上床。姥爷屋倘开门，灭了灯，听着半导体。赵凡与母亲的房间关了灯，电视忽明忽暗的闪着。赵凡还在东拉西撕的问着老家的情况，最后还是绕到王萍身上。
　　赵凡：妈，您对王萍印象怎样？
　　母亲：外表还说得过去，其它的，刚见一次面无从谈起。（突然话峰一转）可你找个外地的，我怎么都觉得堵得慌。咱们为你的调动费了多大劲，你又不是不清楚，怎么又偏偏找个外地呢！你真要把我急死。
　　赵凡：我有什么办法。在北京呆了快十年，还是一眼抹黑，融进去，太难了。不要说我，就是好多外地来京的大学生，也都面临择偶的困难，容不得咱挑肥拣瘦。
　　母亲：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还在这一时。
　　赵凡：再熬，真就崩溃了。十年如一日，单位、回家、吃饭，真腻味死了。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业余爱好门门不通，憋死人了。从小就只知死读书，永远活在别人家孩子阴影里，早给比死了，书没念出来，人到成了傻子。
　　母亲：你真是个傻子！把你拉扯大了，又来讨媳妇。
　　赵凡：打小，不都是您做主，我有发言权吗！王萍除了户口外，健康、随和、能吃苦，父母也老实巴交的，她真要条件好，也不一定轮得到我。我俩条件都差不多，都能自食其力，无非以后日子比别人艰难些，日子末必过不下去。
　　母亲：鬼迷心窍，弱智！
　　赵凡：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找媳妇又不是挑东西，要挑也得有本钱啊。就像您当年跟爸结婚，一切就为了家庭成分、政治面貌、出身，结果咋样呢？搞得大家一辈子都痛苦。
　　母亲：昧良心，倒打一耙。还不是为了你们有个好前途，我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可换来却是你的抱怨。
　　赵凡：说实话吧，您又不爱听，我这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吗？
　　母亲：你听得进半句吗？还有我说话的份吗！即便你们结了婚，住那？唉﹗你妹也不让人省心，我走了，他娘俩还不知怎样过呢？
　　赵凡：妹都成家立业了，生活又不是没着落。您瞎操那么多心干嘛，管多了，有了依靠，反而害了她。
　　母亲：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到好，媳妇还没过门，就人走茶凉，还有点情亲和血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