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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  魔幻

　　花海棠：（连忙提瓶加水）尺君，都是几年不见了，该高兴高兴，说那些山高水远的话干吗？喝茶，喝茶。
　　江尺君：（微微欠下身体，接过茶，继续盯着柯千里）柯总，日本人现在已从我东北杀到华北，从上海杀到武汉，杀到湖广，已侵占我大半个中国了，所有这些，他小日本又同谁家签订过合约？再说，他日军这次把安部雄治带过来干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唯你柯总不知？
　　柯千里：（自知理亏，推开茶杯，搓着双手，再次狡辩）尺君老弟，情况我何尝不知，只是我是开矿人，开矿人讲求的就是把矿开出来，卖出去！要是矿石卖不出去，那我们这些开矿人就得活活饿死，矿山更是无法发展啊！
　　石疙瘩：（按捺不住，横着拉扯一下腰间短枪）你柯总就是记得发展，发展！中国都快要被灭亡了，你还想发展到哪里去？你还有中国人的起码良知吗？
　　
　　（画外音）
　　由于盘龙山铁矿的矿质好，集资更是踊跃，厂里很快就添置了应有的设备。为解决铁矿砂运输的困难，第二年又从矿区到凤凰矶码头修了一条长达十二里的简便火车道，购买了小火车……很快，富昌铁矿就一跃而成为仅次于武汉汉冶萍公司的全国第二大铁矿！
　　但矛盾也从此开始。
　　
　　（闪入）
　　内景 公司会计办公室 日
　　（各地采购员围挤在桌前，争着将一本二联单往男会计面前推搡，七嘴八舌吵着要开票。）
　　会计：（推开二联单）不行不行，开了也没用！
　　采购员甲：（将二联单推到会计面前）我们厂的锅炉都要停火了，你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们几百吨，一百吨也行！
　　会计：我说过了，货不够发，不能开！（推开二联单）
　　甲采购员：（指着门外堆料场众多铁矿砂）你们那么多铁矿砂，不卖给我们，留着干什么？
　　众采购员：是啊，铁矿砂留着也不能当饭吃，为什么不卖给我们？
　　（几个采购员强行将二联单往会计手中塞，双方纠缠不休。）
　　（矿长耿常新和工人石疙瘩进来。）
　　石疙瘩：（那时二十几岁，用粗壮的胳膊轻轻一拨，众人纷纷让开，上前抓起二联单重重往会计面前一拍）今天为什么还不给他们开票？
　　会计：（心虚）石兄弟，矿砂不够发呀！
　　耿常新：我已叫工人在加班加点，铁矿砂足够这些厂家需要。你就开票吧！
　　会计：（为难）耿矿长，不是我不开票，是柯总经理打过招呼，对国内的厂家一律不发！
　　石疙瘩：（恼火）还是要发给外国人？
　　众采购员：就是啊！我们国内厂家哪是小妈妈养的？开票！今天不开票就不行！
　　（众采购员纷纷逼会计开票。）
　　会计：（无奈，哀求）矿长，我真的没这个权力，要开票，你们去找柯总经理吧，。
　　
　　（切入）
　　内景 总经理办公室 日
　　（江尺君正襟危坐，柯千里仰靠在皮椅上。二人交谈，气氛紧张。）
　　江尺君：（心情难能平静）这些日子，学兄为什么总要以日本人为先，而我们国内那么多钢铁厂都急需着要矿砂回去生产，怎么能一毛不拔呢？
　　柯千里：（扬一下分发，一阵狂笑）我的学弟、我的副董事长，吊颈要在大树上吊，这个道理，你不能不懂吧？日本现在是世界的钢都，他们国内百分之四十的矿石都是从我们这里买回去的，他是我们的大客户啊，是我们的救世主，我不能不让他们优先啊！
　　江尺君：学兄，还记得我当初请你共同办这个铁矿的初衷吗？
　　柯千里：哈哈，学弟呀，我姓柯的也没得健忘症，怎么会忘了呢？那是志同道合，用我们学到的知识办出自己的矿业公司，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呀！
　　江尺君：仅是干大事业吗？那是想为着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强盛，才想起办这个铁矿啊！
　　柯千里：（坐起，尴尬地）是呀。是呀。
　　江尺君：可是你现在呢？
　　柯千里：现在？现在我时时想着把这富昌铁矿做大做强，不就是为着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强盛吗！
　　江尺君：（喝茶，放缓语气）可是，前天重庆钢厂邝总经理来了，说是日本人占领了我东三省，战事吃紧，他们钢厂急需炼出钢铁制造武器，恳求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满足他们所需要的铁砂！可是你呢？还是听信了安部雄治的话，以合同为由，满足日本人的需要，而让邝总经理空手而归呀！
　　柯千里：（重又躺在皮椅，叹气）唉，人家安部雄治是带着巨款来投资我们富昌铁矿的啊，他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我不能不考虑他的情绪啊！
　　（耿常新和石疙瘩、崔杰、大虎等匆匆进来。部分采购员也跟了进来。
　　柯千里：（坐起）有事吗？
　　耿常新：（见江尺君在场，指着跟进的采购员）柯总，先生，这些炼钢厂都急需矿砂回去生产，他们都快停产了！
　　柯千里：停产也没办法呀！
　　耿常新：柯总，我已叫工人加班加点了，我计算过，现在的矿砂基本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柯千里：（极不高兴）我的矿长，你知道吗？安部副董事长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过招呼，他们国内的钢铁生产又新办了两个大厂，需要更多的铁矿砂。我与日本人是有合同的，必须得满足他们的需要！
　　江尺君：（愤慨地站起）柯总，日本人已在我国的东三省蠢蠢欲动了，你不能眼睛只盯着那张合同呀！
　　柯千里：（重重往皮椅上一靠）哈哈！学弟呀，打仗更是与我做生意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一个矿业人，矿业人只知道做生意买卖，其余的统统与我柯千里无关！这你懂吗？
　　（众采购员一片叫嚷、责骂。）
　　
　　（画外音）
　　江尺君的心冷了！他想到自己当年为实现实业救国的理想而出国求学，想着为办矿业而四处奔走，想着日本人现在已经打进国门，竟然还有中国人罔顾国家和人民利益而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赚钱，只想着自己的发展！发展！……激情是什么？热血是什么？在事实面前被碰得头破血流的江尺君终于明白，有钱有权的激情与热血，是干番大事业的动力，是事业成功的一半，是名垂青史丰碑的基石！而无钱无权的激情与热血，只能是一团污水，一泡牛粪，一坨臭狗屎！江尺君那时无钱无权，人微言轻，他的万丈豪情和满腔热血，注定只能是一团污水，一泡牛粪，一坨毫无价值的臭狗屎！
　　
　　（切入）
　　外景 矿区大门口 傍晚
　　（江尺君回头依恋地看了矿区一眼，与背着行囊的石疙瘩匆匆离去。）
　　（花海棠追了出来。）
　　花海棠：（紧拉江尺君胳膊，哀求）尺君，你真的要走吗？不走不行吗？
　　（江尺君停住，再次看了看他那难以割舍的富昌铁矿，长叹一声，无言以答。 ）
　　花海棠：（泪水涟涟）尺君，你不是说过，开发这铁矿是你一生的追求吗？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难道一点也不留恋这富昌铁矿吗？
　　（江尺君有语吐不得！）
　　石疙瘩：（忍耐不住，重重耸动肩上行囊）先生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让先生辛辛眼睁睁看着自己苦苦办起来的铁矿，就专为他小日本一个国家效劳吗？
　　耿常新：（追过来）先生，我也要跟你走！
　　江尺君：（拍着耿的肩膀）你不能走。
　　耿常新：为什么？
　　江尺君：你已是矿长了，矿上离不开你……
　　耿常新：不，我一定要跟你走！
　　江尺君：听我的话，没错。（又拍了拍耿的肩膀，再向花海棠挥手）保重！
　　（江尺君与石疙瘩毅然离去。）
　　（耿常新依恋地看着。）
　　花海棠：（见江尺君已走远，大声）尺君，你可一定要回来呀——
　　
　　（闪出）
　　内景 接待室 日
　　江尺君：（语气变得平和）柯总，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俗话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东三省的钢铁基地被日本人侵占了，上海的钢铁公司也被日本人占了，武汉汉冶萍公司同样如此！日本人既能吞占那些地方，难道就不能吞占你这个富昌铁矿吗？
　　柯千里：（找到反驳的理由，捋一下二分长发，笑着拉长语调）老弟呀，我这富昌铁矿与上海、武汉不同啊，他们都是国内合资，而我这呢？是和外国人合资，是和日本人合资。安部雄治更是矿上的第二大股东，小鬼子即使打到富昌铁矿来，他们能不考虑日本企业家在中国的利益吗？他能吞占我这富昌铁矿吗？还有，为了自己的股份，他安部雄治能不为富昌铁矿说话吗？
　　江尺君：（心如针扎）柯总，日本人当然会考虑到他在中国企业家的利益，但他们考虑的不是日本企业家的几个股份，而是更大的利益，譬如，一旦把富昌铁矿拿下，就把整个矿山让安部雄治来掌管，这不比几个股份更重要吗？为了缓和气氛，江尺君喝口茶，再盯着对方说，柯总，你想过没有？根据安部雄治的个性，他会为几个股份，去劝说日军不来侵占富昌铁矿吗？果真这样，他安部雄治就不会在二十年前就跋山涉水来盘龙山考察，更不会在富昌铁矿成立前夕，他野心勃勃地带着那么多资金企图来富昌铁矿控股！更重要的是，如果只考虑个人利益，而不顾国家利益，他安部雄治这次更不会随同日本军队一道踏上盘龙山这块土地！
　　葛非：（觉得有了说话的理由，挺起腰杆）江指导员，日本人这次可是给我们先付了款，之后才叫发货，这可是安部雄治从中做了大量工作，关心我们富昌铁矿的生存和发展呀！
　　江尺君：（微笑着）葛副经理，你还记得那句“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的古话吗？日方这次所以要先付款后发货？真是安部雄治为富昌铁矿的生存发展做了工作？根据我的判断，这是日本人在放长线钓大鱼，想借此来麻痹你们，最终将富昌铁矿这条大鱼全部钓归他日本帝国所有！
　　（柯千里瞟了江尺君一眼。）
　　
　　（画外音）
　　柯千里已心虚三分，就知道对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空有一腔热血的江尺君，更不是那个徒有虚衔的“副董事长”，他现在是军人，是新四军里的一位指挥员，要嘴皮有嘴皮，要枪杆有枪杆！如果再强词夺理，那只能是自讨没趣，甚至……现在唯一可用的，就是以守为攻，变被动为主动。
　　
　　柯千里：（双手按住桌面重重向前一推，发出“叽溜”一声长响，接着一声唉叹）学弟呀，既然现在铁矿砂不能卖给日本人，那你也该为富昌铁矿想条生路啊！
　　江尺君：（已听出柯话中玄机）柯总，现在上海武汉的钢厂虽被日本人侵占了，但重庆那边的钢厂还在我们中国人手里。你们何不把铁矿砂卖给重庆那边？
　　柯千里：（故作惊讶）卖给重庆？
　　江尺君：（点头）是啊。重庆现在是抗战的大后方，那里的兵工厂正急需大量钢铁制造武器，如能把铁矿砂卖到那里，岂不是更好地支援了中国的抗战？
　　柯千里：（目光灼灼，直视对方）天啦，从上海到武汉，那沿途都是日军的占领区，谁敢去呀？当然喽，要是江指导员能为富昌铁矿保驾护航，我柯千里也绝对敢去！江指导员，这保驾护航的事，你敢吗？你愿吗？
　　石疙瘩：（“呼”地拔出短枪）姓柯的，你想干什么？
　　花海棠：（急忙上前制止）千里，这不是为难尺君吗？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柯千里：（狠瞪花海棠一眼）我也说不行啊，可江指导员既然指出了这条路，我能不提出个要求吗？
　　江尺君：（完全明白柯千里意思，让石疙瘩收回短枪）柯总，这去重庆卖铁矿砂，一路确实很危险，但为了给富昌铁矿找条出路，我看，还是可以试试！
　　葛非：（急了，连连摇手）不行！不行！万万不能这样！万万不能这样！
　　柯千里：（很不高兴）为什么？
　　葛非：我、我们已拿了日本人的货款，那是限三天内把铁矿砂全部运到码头！要是运不到，石谷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江尺君：（见柯千里挠头，知他犹豫，想了想，将手中茶杯放下，平和地）为了不给两位经理添麻烦，这样，你们给日本的矿砂照运，其它的事，有我们新四军解决！
　　石疙瘩、花海棠：（震惊）啊？
　　
　　内景 新四军支队司令部办公室 日
　　（司令员恼火地来回踱步。）
　　（江尺君、焦连长像受罚的学生毕恭毕敬地站着。）
　　（周参谋长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江尺君，不时想对司令员说点什么，似乎又不好说。）
　　司令员：乱弹琴，简直是乱弹琴！在鬼子心脏里穿行上千里路程，这不是拿生命当儿戏！莽撞！莽撞！莽撞到极点！（继续走动）
　　周参谋长：司令员，设身处地想一想，人家矿山老板都把要求提出来了，江指导员要是不答应，这牵涉的就不是他江尺君他们一个先遣连，而是整个新四军的声誉啊。
　　（司令员仍在走动。）
　　江尺君：（小心翼翼）我、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司令员的脚步开始缓慢。）
　　周参谋长：司令员，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是否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只要我们全力以赴，办法总是……
　　司令员：（突然停住走动，紧盯江尺君和焦连长，字字铿锵）好吧，为了我们的民族工业，为了唤起更多中国人的共同抗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险棋也得下一回！
　　江、焦：（敬礼，）司令员，我俩就是这么想的。
　　（司令员手指办公桌，周参谋长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张地图，四人伏在桌上细看地图，边看边议论。最后，司令员示意参谋长将地图卷起，交给江尺君。）
　　司令员：沿途要十分谨慎，见机行事。
　　江尺君：是！
　　司令员：我会叫沿途新四军游击队协助你们。（临出门，司令员又将自己的望远镜从颈上取下，交于江尺君）
　　江尺君：（感动）司令员……
　　司令员：（拍着江的肩膀）好好带着，路上会有用场。
　　江尺君：（感动地接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