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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

　　老孟和脱脱在喝茶。老孟琢磨着。
　　老孟：这悼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跟我们单位的签定一模一样。你哪抄来的？
　　脱脱笑。
　　老孟：你上我们单位了？
　　脱脱：用不着费那事。网上——最正规的悼词！
　　老孟：噢，小白那小子肯定也是在你说那网上抄的。你这悼词一元都不值！
　　脱脱：那我再给你加点好词！什么重于泰山哪，永垂不朽啊，人民永远铭记你啊，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啊！行不行？
　　老孟：（连连摇头）你这是拿老头我开涮呢。
　　脱脱：开涮？你刚才不是挺满意的吗？
　　老孟：（惭愧地一笑）刚才，是我第一次听自已的悼词，尽顾激动了。
　　脱脱：老头！那你想要什么？
　　老孟：我要实在的。
　　脱脱：实在的您能满足？那就再来点缺点和不足？中和中和？
　　老孟：我要的也不是组织评价。组织评价早有了！
　　脱脱：可这种悼词都是组织给你做的啊！
　　老孟思索着，半晌。
　　老孟：脱脱，你知道人活着靠什么吗？
　　脱脱茫然。
　　老孟：就是个念想。（眼睛深深看着他）你忍着熬着，你想最后有个结果，不管是组织还是什么人，反正他给你了，你这个念想有结果了，你就放心走了。（停顿）你得给自己个交代，要不你死不瞑目。
　　幽深的眼神令脱脱不安。
　　老孟：就是个交代。我要的。
　　脱脱：那你说，要什么交代？你要什么给你什么嘛！
　　老孟：我也不清楚。这些天，年轻时候的事都翻腾上来……我就想，我这么干了一辈子交警，我这么活着，最后怎么也得给个说法……洪队长，他当初答应给我个说法……
　　脱脱：洪队长——那你找他要啊！
　　老孟：他——唉！
　　长长吐出一口气。
　　脱脱：那——你肯定自己要——死了吗？
　　老孟：（点头）肺癌。最长不超过三个月。
　　脱脱：（疑惑地望他半天）老头！原来你是认真的！
　　老孟：你做悼词——小伙子，你给一个人做悼词，怎么可以连了解都不了解就给他做？你以为一辈子就那么随便吗？几句话就能打发？
　　脱脱怔怔地，忽然反应过来。故作认真地，一字一顿。
　　脱脱：老头！你说这个很深刻！我一定回去好好体会！
　　他收拾着笔记本，背到肩上。
　　脱脱：（又一笑）其实呢，那玩意也就那么回事，做做样子，反正死人也听不见。您非要自己听，较这个劲……
　　老孟：（勃然）胡说！
　　激烈咳嗽。
　　脱脱：哎哟老爷子！干嘛呢！您可别吓我！我就随便一说！您可千万别当真！
　　给老孟捶背。
　　老孟：我就要、一、个、交、代！
　　
　　32、咖啡屋外 日 外
　　脱脱出来，慢慢走着，若有所思。
　　脱脱：（自语）一个交代？
　　笑笑。摇头。
　　他刚走两步，忽然想到什么，站住了。
　　恍然一拍自己脑门。
　　脱脱：我是个笨蛋！
　　
　　33、宿舍内 夜 内
　　脱脱正和小倩、小元以及小云大笑。
　　脱脱：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悟的吗？就那会儿，那会儿我忽然想起老头说的——对自己一生做个评价！那眼神，好像要透视到我骨头里去！你们想想，他这么看重这事，他能不出血？
　　小元点头。
　　脱脱：现在谁还动真感情？可真要让人动情的，那就是最容易来钱的！当时我就骂自己——真是个笨蛋！差点把一座金山放过去！所以，我们今天这个团队会议，专门琢磨，怎么把老头感动得哗啦哗啦掉眼泪，然后——
　　小元：然后将大把大把钞票落在我们脱脱腰包里！
　　众人大笑。
　　小倩：那老头能有钱吗？别最后真让咱们奉献了！
　　小元：小倩这你就走眼了！就这种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那才把钱都攒下了！攒下钱给谁花？就花在他们认为值当的事上！对一生做总结这种事，咱们认为一钱不值，人家可金贵呢！你让他怎么出他怎么出！
　　小云：那老头不说他不出大钱吗？
　　脱脱狡猾一笑。
　　脱脱：这你又外道了！要人家掏钱，有几个痛快的？都得往出挤，一点一点挤！吊着他，今天要点这个小钱，明天要点那个小钱，一点一点，积少成多！最后，跟咱们想要的那个数一比，兴许还多了呢！
　　几个人又笑。
　　小倩：那他要不给呢？
　　脱脱：不给？那以前的全白弄了！钱白花了！那他能甘心？
　　小倩：那不是钓鱼吗？
　　脱脱：可不就钓鱼吗！
　　都笑。
　　小倩：（手指脱脱）坏！
　　其他人也说脱脱坏。
　　脱脱：（严肃地）你们可不能这么理解！我们干的是神圣的事业，是给一个老人送去临终关怀！至于费用嘛，当然也要收取一部分，作为对我们自己的关怀……
　　小倩笑着挠他。
　　小元：说实际的，脱脱你是不是已经想好招了？
　　脱脱：（诡秘一笑）咱已经设了个套在这里……
　　手机响。脱脱接听。
　　脱脱：喂？老爸！……好，我挺好！一切都好！……哦，那我妈也好吧？多注意身体……哎呀老爷子哎！我正在马路上呢！您能别在这时展开您那套正统教育好不好？不信您听！
　　故意把手机对着大家。
　　小元学着做汽车喇叭声。
　　脱脱：听见了吧？……狐朋狗友？你说他们几个呀，我早把他们甩了！那都是些什么人呢！一个个地痞流氓大骗子伪君子似的，坏透了！我早跟他们掰了！看见他们就烦！
　　众人挠他，打他。脱脱躲闪。
　　脱脱：我是您儿子，当然和正人君子交往……再一次向您致以革命的崇高敬礼！并且再一次要求您！不要相信流言蜚语，要相信您儿子我！好了再见！……好了再见再见！
　　关了手机。众人笑闹。
　　小元：脱脱啊，我觉这老头和你老爸挺像的，都特看重自己一生的名节，特在乎最后怎么交代——
　　脱脱一愣，脸色变了。
　　
　　34、校园花坛 日 外
　　老孟坐在脱脱身边，看着笔记本屏幕。旁边还坐着小元等人。
　　脱脱忽然坐正身体，恭敬地。
　　脱脱：孟庆怀同志！首先为昨天的轻率向你道歉！
　　老孟：哦，没关系。
　　脱脱：我觉得您是一位可敬的老人，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是神圣的事，我一定努力为你做好这份悼词，做好对您的临终关怀，这是我们团队应尽的责任！
　　老孟：团队？
　　脱脱：对，准确地说，我们是一个团队，一个策划团队！一个执行团队。我们经过研究认为，你所要求的，不该仅仅是一篇悼词，而应该是一个类似追悼会的活动！您的级别开组织上的追悼会不够格，但我们可以为您设计一个更高级更有意义的追思会！
　　老孟：追思会？
　　脱脱：对！这是一个时尚全球的临终关怀活动，真正体现对一个为社会奉献一辈子的老人的严肃评价，是神圣庄严的，也是隆重温馨的，亲切感人的！您一生的价值和意义，将在这次追思会上得到隆重肯定，并成为年轻人效仿的榜样！
　　老孟：噢，谢谢你！不用这么紧绷绷的，咱们随便聊！你刚才说什么？一套一套的——
　　脱脱答应着，放松下来。
　　小倩：（诚恳地）爷爷，您这事呢，我们昨儿认真研究了，真不能马虎！一辈子的事，哪能轻率？尤其您这样兢兢业业认真过了一生的人，末了没一句话就这么走了，搁谁也不能接受！我们觉得，这不能单单是一份悼词，而是一个活动！活动就叫追思会！你说光写一份悼词，完了自个儿念给自个儿听！那有什么意思？还是放在活动中，念给全世界听，那才有意义！
　　老孟：是这么个理。
　　脱脱麻利地点开文件——
　　一行大字：孟庆怀追思会策划方案
　　脱脱：老爷子您看！孟庆怀追思会策划方案！我们这个团队昨天听我说了你的事，都特感动，大家忙乎了半夜，一晚上没睡，给你做出这个方案。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件很值得做的事！我们准备办一个史上最感人最温馨的追忆仪式！请您所有的亲人、同事、朋友来，大家一起回忆您，孟庆怀老爷子，给大家留下了什么印象，点点滴滴，做过什么，大家送你最后一程。还有领导，对您一生的贡献进行评价——您呢，到时候就躲在幕后，听着。
　　老孟脸上现出好奇的神情，要说什么，被脱脱打断。
　　脱脱：还不止呢老爷子！我们觉得，您这个举动很有革命意义！这是一个老人看透生死的豁达举动！说得高一点，您入道了！社会上会热烈的关注此事！一个普通人，该不该给自己做悼词？人应该怎么样面对自己的一生？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应该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应该为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才是境界！老爷子您一下就火了！
　　老孟：（又兴奋又茫然地点头）那这悼词——
　　脱脱：悼词当然有！是核心！活动最后是念悼词！这是一份最温馨最感人的悼词！一定要催人泪下！当大家正感动的时候，您老从幕后走出，跟大家一一道别！然后转身，消失在幕后……怎么样？
　　老孟：计划得不错。可我不想惊动那么多人，组织啊，同志啊，领导啊，朋友啊，亲属啊，都不想惊动才找的你。
　　脱脱：那好办，这一切一切组织同志领导朋友亲属都由我们来扮演。老爷子，你放心，这世界，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做到。
　　老孟：我没钱！
　　脱脱：（笑一下）老爷子，您说一辈子吧，活着为了啥？攒下那么多钱为了啥？不就是拿来干自己想干的事？这肯定是您一辈子最后做的一件大事了！
　　老孟：我没钱。
　　脱脱：（又笑）老爷子，您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那天看您喝酒，都是自己带的，吃菜都吃麻辣烫，最便宜的——
　　老孟：我的钱有用处。
　　脱脱：好吧，老爷子，我看您一辈子怪不容易的，这么着吧，我尽量给您省钱，能不用都不用，热闹又节俭，怎么样？
　　老孟犹豫。
　　脱脱：（为难地叹口气）您看，我们几个实在是——觉得您一辈子不容易，特别想为您做点事，我们就算为您奉献了，只收您材料钱，好不好？
　　老孟：那你们不亏了？
　　脱脱：（笑了）这事干成，我们也有成就感啊！出去有说头啊！
　　老孟若有所悟地点头。
　　
　　35、老孟家 日 内
　　老孟正在卖力地打扫卫生，一边拖地，一边擦着汗。
　　敲门声。老孟开门，脱脱站在门口。
　　老孟：（看看表）你还来得真准时。
　　脱脱进来，看看四周。
　　脱脱：老爷子您还这么爱干净！
　　老孟：这不你要来吗！
　　脱脱：没想到您这么待见我这个客人！那安排一顿大餐吧！
　　老孟：好唻。
　　说着，变戏法一样拉开冰箱，从里面端出两盘凉菜，又从地角拉过一个纸箱子，掏出一瓶白酒，拿过两个茶缸子，倒上了。
　　老孟：脱脱，简陋了点，多担待！
　　脱脱愣愣看着。
　　老孟端起茶缸子，对着脱脱一晃。
　　老孟：来啊！
　　脱脱如梦方醒地端起缸子，碰了一下。只见老孟咕咚喝了一大口。拿起筷子，美美地开始吃花生豆。
　　脱脱也端起缸子，喝了一口。
　　两人不停碰着，喝着。
　　脱脱仰起脖，把最后一口喝了。
　　老孟：怎么样？有灵感了吧？
　　脱脱：（摇头）我、我什么感觉也没了……
　　脱脱靠着沙发睡着了，老孟费尽力气，把他拖上床，给他盖了被子。脱脱睡着了。
　　老孟躺在沙发上，也睡着了。
　　
　　36、老孟家 夜 内
　　一阵琴声惊动了脱脱。
　　脱脱睁开眼。
　　老孟凝神敛容，正在拉二胡《苏武牧羊》。
　　脱脱凝神听着，眼神中流露出钦敬来。
　　闪回：
　　37、公园林边空地 日 外
　　青年老孟坐在石头上拉着二胡。有一些人在旁边围观。
　　老孟投入地拉着，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