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赛  谋杀  迷雾重重  出人意料  案中案

　　狄仁杰看着空着的剑架。
　　
　　柯元良：什么样？
　　狄仁杰：从剑上的花纹来看，是一把锋利的古剑。
　　柯元良：那是我的，我送给了夏光，没想到这畜生用它……
　　狄仁杰：你从头说来。
　　
　　柯元良木然点了点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柯元良：琥珀是个异乎寻常的女子，老爷，她常助我鉴别古董，她对古董的鉴识有非凡的眼力。她的身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充满着奇妙的魅力。
　　
　　柯元良沮丧地望了望沿墙那乌木雕花的高大精致的古董柜。
　　
　　柯元良：所有这些都是琥珀她一手精心布置的，体现了她的慧眼和雅趣。我四年前买进她时，她还是一个尚未开蒙的丫环，我教了她一年两年之后，便就写得了一笔好字。真的，她异常聪明颖慧……
　　
　　柯元良哽噎住了，痛苦地垂下了头。
　　
　　狄仁杰：柯先生是从哪里买进她的？
　　柯元良：琥珀原是董一贯老先生府上的使女。
　　狄仁杰：董一贯？！怪不得她那么熟悉地形。柯先生，这董一贯会不会就是那个被谋杀的秀才董梅的父亲？
　　柯元良：老爷说的正是。琥珀从小就没爹娘，董老先生抚育她长成，
　　待她极是宠爱。四年前董一贯破了产，被迫典卖了他全数家产，他将琥珀半卖半送给了我。听说当时还有个买家，那个人出高价董一贯也没卖。因我膝下无儿女，买下了她，本想将她当作女儿，但她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标致灵秀，她纯洁无暇，温雅娴淑，那身姿体段恰如一尊玉雕一般。……唉！只因贱妻是……贱妻患了不治之症，两年前我便与琥珀结了婚，将她收作偏房。当然我是有些老了，两鬓花白，齿牙动摇，但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嗜尚、对未来的憧憬……
　　狄仁杰：嗯，我明白了。柯先生你告诉我，你委派她去究竟办一件什么差使？
　　
　　柯元良慢慢喝完了那盅茶
　　
　　柯元良：狄老爷，事情是这样的：两天前她告诉我说董梅碰上了一件非常稀罕的古董，一个……一个花瓶，这是目前存世的最古老最名贵的花瓶之一，开价十根金锭。她说其真正价值远在两三倍以上。正因为这个花瓶蜚声遐尔，求索它的人很是不少，董梅不愿让别人得去，他想将它卖给我。琥珀说董梅答应今夜龙船赛后在一个他们俩都知道的安全地方将东西亲手交给她。我要琥珀告诉我那是个什么地方，但她却不愿说。一个年轻的单身女子，带着这么多钱，我真放心不下，但琥珀始终坚持要独自一个去那里。她赌誓说不会出意外。今夜我见董梅死了，马上想到琥珀她将白白在那里等候了，我巴望当我回来时，
　　她已经回府。然而她……我回府没见到她，心里便惴惴不安，夜愈深静，更是忧心如焚。但我也没有法子，因为我委实不知他们会面的地点。
　　狄仁杰：我可以告诉你，柯先生，他们就是在董一贯府邸，翡翠墅会面的。琥珀并不知道董梅已死，另一个知情人冒名董梅去了那里。就是那人杀了琥珀，抢去了金条和那个……那个花瓶——是不是花瓶？柯先生。
　　柯元良：董柯邸翡翠别墅——我的天！她为什么要……她对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非常熟悉，但——
　　
　　柯元良的眼光垂了下去。
　　
　　狄仁杰：柯先生，你还敢在我面前扯谎，你以为我真会相信天底下竟有价值十根金条的花瓶？——快与我从实说来！琥珀究竟要为你买进什么？
　　
　　柯元良愁眉苦脸站起身来心神不安地来回踱步。最后在狄公面前停住了脚步，回头小心看了看房门，弯下腰来凑近狄公耳边。
　　
　　柯元良：实不相瞒，我要买进的就是那颗名闻天下的御珠。
　　
　　狄仁杰默默注视着神情激动的柯元良，突然用拳头狠狠一击桌子。
　　
　　狄仁杰（厉声）：大胆柯元良，竟又敢拿御珠的鬼话戏弄本官！快与我讲出真情！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我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时，我祖母哄我睡觉就与我讲过了这御珠的故事——不意今天你又来拿御珠之话搪塞蒙混。
　　
　　柯元良坐下，用衣袖拭了拭汗湿的前额。
　　
　　柯元良：小民焉敢蒙混老爷？这是真话，我可以赌誓。琥珀她见到了那颗御珠，像鸽卵般大小，通体射出晶莹透亮的白光。琥珀说谁见了都会禁不住喷喷称奇。
　　狄仁杰：柯先生，你见过没有？
　　柯元良：没有。
　　狄仁杰：那都是琥珀的一面之词？
　　柯元良：琥珀她不会编瞎话来骗我，她要金子要多少我都会给的。
　　狄仁杰（讥讽地）：那么，董梅他又是用什么高妙的本领将这颗名闻天下的稀世之宝弄到手的呢？
　　柯元良：董梅是从他寄寓处隔壁的一个贫苦老婆子那里得来这颗御珠的。他曾帮了那老婆子许多忙，老婆子临死前便将这颗珠子送给了董梅作为报答。因为这老婆子无儿无女，孤独一生，临到死前她只得将这个被她的家族严守了三代的古老而可怕的秘密泄露给了董梅。
　　
　　狄仁杰蔑视地笑了笑。
　　
　　柯元良：那是一个十分稀奇的故事，老爷，但它却是完全真实的，
　　没有半点掺假。那老婆子的外祖母原是皇宫里的厨娘……
　　狄仁杰：柯元良，这故事快百年了你也信？你可是老古董啊。
　　
　　书房里一阵静寂。柯元良偷眼望了一下狄仁杰。
　　狄仁杰盯盯地看着他，脸上有莫名其妙的笑容。
　　狄仁杰沉默了好一阵，收起笑容平静怀疑地看着柯元良。
　　
　　狄仁杰（冷冷地）：柯先生，这故事不过是一场假戏，一个骗局。
　　柯元良：老爷，您是说董梅在骗我？
　　狄仁杰：可能另有其人。
　　柯元良：不，老爷，我相信琥珀……。
　　狄仁杰：嗯。随你怎么想。
　　狄仁杰：我再问你短剑是怎么回是？
　　柯元良：这畜生，夏光是董梅的朋友，也经常来我这，夏光聪明鬼主意多，结交的人也多，帮我倒弄了不少古董。他喜欢上了短剑，我就送给他。没想到原来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站起告辞，刚转身过来忽见一个身子颀长，庄重矜持的美妇人站立在书房门口。柯元良慌忙走上前去，拉住她的胳膊。
　　
　　柯元良（轻声）：你快回房去，金莲，你的病还没好哩！
　　
　　妇人似乎没听见他的说话，平静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一对干涩没有光彩的眼睛惘然注视着前方。她穿着同琥珀一样的玄缎长裙，两条水袖托曳在身后，一条紫绫腰带束身，更显出她匀称的胸脯和细腰，油光发亮的一头乌云直接向后梳拢，上面簪着一朵金丝打制的小小莲花。
　　
　　柯元良：贱妻的精神有点错乱，老爷。四年前她在一次高烧后失去了理智。平昔她总呆在自己的房里，今夜定是她的侍婢疏忽了，让她独个跑了出来。
　　
　　柯元良又弯下腰去凑近他妻子说了几句温存话，但金莲并没理会他的踌躇不安，还一味直愣愣地向前凝视着，偶尔举起她那白玉一般的细长手指慢慢抚摩着她的长发。
　　狄仁杰深感悯怜地向那奇怪的女子看了一眼，然后对柯元良。
　　狄仁杰：好好看顾尊夫人，我这里不必相送了。至于哪个御珠的秘密我会有时间听您讲的。
　　
　　46、内景 州府衙门 夜景
　　
　　内衙书斋的窗里还亮着灯光。
　　狄仁杰提着马鞍袋快步向内衙书斋走去。松狮犬摇着尾巴跟在狄仁杰的后面。
　　洪参军坐在狄仁杰大书案前的凳子上，正照着一支蜡烛在阅读公文。他一见狄仁杰进来，忙站起身来焦急地。
　　
　　洪参军：白玉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半个时辰前，那里的里甲率几个团丁将一具女尸运来衙门。我便命仵作验尸，这里是他填写的验尸格目。
　　
　　狄仁杰接过尸格站在书案边匆匆看了一遍。
　　
　　尸格上填明：女，年轻，已婚。被一柄利剑刺入心脏致死。无形体缺陷，双肩有五处旧鞭痕。有三个月的身孕。
　　
　　狄仁杰将尸格还给洪亮，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他将马鞍袋放在书案上，靠在椅背上。
　　狄仁杰：衙官将夏光带来了没有？
　　洪参军：没有。老爷，衙官一个时辰前来报告说夏光还没有回他的寓所。夏光的房东，那旧衣庄的掌柜叫衙官不必等候，因为夏光他起居极无规律，经常一两天不回寓所。衙官搜查了夏光、董梅合赁的那个房间，便回衙来了。他委派了两名番役在那里监视守卫，见到夏光露面便拘捕他。（清了清嗓音）我和欧阳助教谈了半日，他并不赞美董梅，他说董梅与夏光读书并不聪明，但品性却很是狡狯。尤其夏光纵情声色，行止放荡，对于不明不白的钱财往来也不避嫌疑。他们虽考得了一个秀才的功名，但颇不守学规，最近几个月来，州学堂里根本没见着他俩的影子。夏光的父母均在长安，助教认为正因他行为不检，堕入歧途，他父母已不认他了。
　　
　　狄仁杰点点头。他打开马鞍袋将两柄剑撂到一边。
　　趴在地上的松狮犬站了起来。
　　洪亮沏一盅热茶给狄仁杰。
　　这时，守卫南门的校尉进来。
　　
　　校尉：老爷，城门已关，并不见有一个新受刀伤的人进出。
　　
　　狄仁杰点了点头头，校尉退下。
　　狄仁杰呷了一口茶。
　　
　　狄仁杰：参军我来告诉你，翡翠墅里发生的事。
　　
　　狄仁杰便将董一贯翡翠墅里发生之事以及后来在柯府里会见柯元良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了洪参军。洪参军认真听完惊喜地。
　　
　　洪参军：老爷，这毒死董梅是柯元良干的，一削耻辱。
　　狄仁杰：你有何理由？
　　洪参军：董梅与琥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彼此早有情意。董梅英俊轩昂，一表人才；琥珀美貌颖慧，韵格非凡。设想一下他们两个是一对情人，彼此早就缠绵厮恋，而且琥珀进入柯府之后仍然同董梅保持着旧情。
　　狄仁杰：真是这样，琥珀未免负恩于柯先生了。
　　洪参军：堕溺于情欲之中的女子其行动往往是难以理解的。柯元良尽管相貌堂堂，风度潇洒，毕竟比琥珀大了二十多岁。验尸证明琥珀已有身孕，董梅必是她情夫无疑。柯元良发现琥珀不贞，但他秘而不宣，暗中伺机报复。当琥珀告诉他董梅要卖出御珠的时候，他认为机会来了，他正可乘此将他两人一并除了。既得到御珠，又不失去金子，这样一石三鸟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狄仁杰：参军，你说的有道理柯元良是有重大嫌疑。但那个夏光跟董梅最近，他的嫌疑也不小，他可能知道董梅的一切，说不定见董梅已死，偷偷去与琥珀约会，见财起意用柯元良给他的短剑杀了琥珀。
　　洪参军：是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夏光有可能为了御珠和金子，毒死董梅杀了琥珀。（严肃）老爷，是不是抓到夏光，这案子就了突破。
　　狄仁杰：差不多。
　　洪参军：那全省发告示，捉拿夏光。
　　狄仁杰：这两种情形都仅仅是猜测，远远不能算是定论。我们得仔细勘查，须访拿到真凭实据、铁的证验才是首要之务。
　　
　　狄仁杰捋着胡须沉思着。
　　
　　洪参军：老爷，您在想什么？
　　狄仁杰：我在想柯元良讲御珠那么认真，那么有鼻子有眼儿，御珠真的落在民间了，有这可能吗？
　　
　　洪参军慢慢点头，又摇摇头，恍有所悟。
　　
　　洪参军：老爷，你出乎意料的出现令那凶手惊惶出逃，御珠说不定仍在那亭阁里，我们此刻不如再去那翡翠墅搜寻一遍吧！
　　狄仁杰：不！这不必了。我已命令白玉桥镇署的里甲在那里布置了岗哨，明天拂晓我们再去细细搜查不迟。但也有可能董梅将那颗珠子随带在身上了。他的衣服在这里么？
　　
　　洪参军从靠墙的茶桌上拿过一个押签了衙门大红印封皮的包袱。松狮犬跑了过来。
　　狄仁杰撕开封皮，与洪亮一起仔细地搜查了董梅的衣服。他们查看了每一条褶缝，洪亮还切开了毡鞋的鞋帮，但也没有见着御珠的影子。洪参军只得重新将衣服包裹了，签贴了封皮。松狮犬一直在嗅着物品。
　　狄公默默地喝了一盅茶，半晌才说。
　　
　　狄仁杰：这两起谋杀案与快百年前皇宫失窃的那颗御珠联系在一起，这案情就更加复杂且严重了。
　　
　　狄仁杰沉思片刻，突然问洪参军。
　　
　　狄仁杰：参军，你可知柯元良的妻子金莲，她是什么时候，病成那个地步的？
　　洪参军：我听人说是这样的：四年前的一天夜里，金莲出门去拜访邻近一家亲戚，半路上突然发了病，全身燥热，口焦眼赤，魂魄散涣，神智无主。她晃晃悠悠从东门出了城，在荒野地里转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几个农夫发现了她躺倒在田地里，早失去了知觉。送回柯府后，一个多月病得死去活来。后来总算痊愈了，却把个脑子毁损了，失去了早先的记忆，变得又疯又痴，好不叫人生怜。——这件事当时很闹动了一阵，几乎人人知晓，闻者无不为之嗟叹惋惜。
　　
　　洪参军突然话锋一转。
　　洪参军：老爷，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董梅之死与那颗御珠无关。记得陶甘一次告诉我说，龙船赛中虽然普通百姓押的赌注不大，但有钱的经纪人、掌柜们之间的赌注却大得惊人。陶甘又说骗子恶棍经常在那些巨额赌注上耍弄各种诡计。因此我思量那卞大夫的玖号船可能在比赛之前便暗定了要输场，这中间多的是腌脏的勾当。如果一个精明的骗子事先知道卞大夫船上的鼓手会有意外，或许又正是这个骗子设计毒死了董梅，他便会押上巨额赌注，碰运气。
　　
　　狄仁杰：姜还是老的辣，你说得对，参军，我们要考虑到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