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嵇康：“就算天下全部勇武善谋之士归于一人，也只能征服辖治一时一世，制度不革新，民众做牛马，岂能长久。恐怕侥幸的刘汉之后，要再乱上四百年了。”
向秀：“唉，这天下，不论也罢，对我来说，一箪食一豆羹，破衣能蔽体，破屋能遮身，足矣。走啦，回去吧。”
众人纷纷叹气，调转马头，打马西归。
步兵营军帐内
阮籍席地而坐，与一步兵下棋，战局胶着，两人均在苦苦思考。突然，一个青年仆人闯进帐来，行色匆匆，走近阮籍，弓腰在他耳边低语。
阮籍：“唉呀！没听清，站起来大声说。”
仆人（站直身子）：“老爷，老夫人仙去了！”
阮籍（面不改色）：“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仆人吃惊地看着他，有些犹豫。
阮籍：“我晓得了，你先回去帮忙料理丧事。”
步兵：“什么丧事，重要么？那不下了，先这样吧。”
阮籍：“没什么，继续继续，不碍事。”
仆人：“老爷——”
阮籍（一声断喝）：“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又转过头来看了步兵一眼，“来来来，不下完这盘棋不许走。”
两人接着下子，仆人委屈地出去了。
阮府大院
院子里，众人披麻戴孝，乱哄哄地忙着，支架子的支架子，搭祭台的搭祭台，搬东西的搬东西……有的吼叫，有的怒骂，有的点头哈腰，唯唯诺诺……阮籍醉醺醺、静悄悄、轻飘飘地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拿一个熟猪肘，从大门外进来。一个小厮发现了他，叫了一声“老爷”，众人立即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各自布满奇怪的表情，惊讶的，鄙夷的，愤怒的，哭笑不得的，敢怒而不敢言的……阮籍泰然自若，谁也不看，啃一口猪肉，喝一口酒，摇摇晃晃地向灵堂走去。对面，门头上扎有松柏枝条，门楹上贴了镂空的白色对联，数十丈白绫，挂满了屋檐。快进屋了，阮籍将啃光了的骨头随手一抛，刚好扔在管事的族长的怀里，那人双手拿了稿子，正在分派事务。众人想笑，可不能，也不敢笑。
（47）灵堂
阮籍抬脚踏入灵堂，不知道是门槛太高，还是抬得太低，碰掉了一只鞋履。他也不管，赤着脚走到牌位前，一屁股坐在地上，酒坛触及地板，乒乓一下碎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凝固了。
棺材旁边，十来个妯娌媳妇、丫头婆子咿咿呜呜地哭，有的真哭，有的假哭。
外面管事的叫了一声“尚飨，鸣炮”，后面哭的人跑将出来，只见阮籍轻轻张嘴，半口血喷在地上和衣襟上，另外半口顺着下巴流下脖子，几个女人见了，大惊，喊叫着跑出去了。很快，几个年轻的男性族人跑进来，将他扶到一把椅子上坐好，又有几个丫鬟进来，端水的，端药的，拿毛巾的，乱成一团。阮籍像一滩稀泥，半搭在椅上，众人扶的扶，喂药的喂药，指挥的指挥……
……
阮籍披头散发，坦胸赤足，坐在棺材旁边的地上，瘦骨嶙嶙，佝偻着背，呆呆地看着棺材底下的七盏油灯。
阮府大院
院子里一切准备停当，高台巍峨，白幡飘飘，案几桌椅摆设有序，后面放了好几道屏风，孝子贤孙分列两侧，直抵灵堂正门。族长站在堂前正中的台阶上，高声宣道：“将军府裴侍郎前来吊唁，答礼！”
一个身穿蟒袍的官员缓步走来，后面跟着两个奴仆，两旁族人一齐鞠躬。
灵堂
裴侍郎站在灵前，一个老族人双手递上三柱香，侍郎接了，躬身拜了三拜，将香插在灵前的铜香炉里。那人临走，看了阮籍一眼，阮籍醉眼斜乜，那人也不怒，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又听族长叫道：“内务府嵇太仆前来吊唁，答礼！”……嵇太仆
插好香，对阮籍说到：“嗣宗，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阮籍眼皮也不抬，只盯着油灯。嵇太仆脸一红，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三幕
汲郡北山
隆冬，天上飘着小雪，山上山下白茫茫一片。山上的树林中，嵇康背着竹篓，手拿一根竹杖，在一棵枯死的树下刨开雪，便看见树根上长了一小丛似菌非菌，似芽非芽的透明东西，嵇康伸手摘了，用白纸、锦帕裹好，放在竹篓里。然后，继续往前，他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他的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山中偶尔有几声鸟叫，不时传来的，是雪压折枝条的“喀嚓”声。突然，“唿”地一下，前面一个黑影闪过，嵇康一呆，随即向前奔跑，想看个明白。渐渐走进了，好像是个人，不过长发垂地，身上有毛，简直就是个野人，那人赤足而行，出了林子。
嵇康：“阁下是谁？”
那人不答，只顾着走，嵇康只得跟上，一前一后，在山间空地上踏雪而行。走了不远，见一只野兔在雪地里奔跑，姿势极其笨拙，后面一只狼追逐过来，眼看就要赶上了，那人一侧身，就到了狼面前，狼仰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兔子捡回一条命，钻到山林里去了。那人还是不吐一字，继续赶路，嵇康有些好奇，继续跟着。
又走一段，到了一条涧边，嵇康一看，前面是悬崖，后面有一个深潭，也被雪覆盖了，只是后面靠近石壁的地方没有雪，结了一层薄冰，冰下的清水隐隐可见。那人头也不会，从悬崖边渡过深涧，嵇康也不迟疑，踩着他的脚印，跟着他走向对岸。崖下茫茫云海，深不可测，嵇康不免微微发抖。
到了对面，前方林子里有奇怪的声音传来，那人加快脚步，嵇康不紧不慢地跟上。那人一声叹息，嵇康一看，是一只黑熊，坐在一个洞窟前，正在吃一只獐子，前爪握着一只后腿，张嘴啃食，而地上是半具血淋淋的尸体。熊看了他们一眼，居然不扑上来，反而咧嘴笑了一下。嵇康暗暗心惊，那人抬起腿足，转身又走，嵇康鼓起勇气，仍然跟着。
出了林子，雪下大了，鹅毛般纷纷扬扬。那人立在前面，不走了。嵇康心下惴惴，走上前去，和他并排站定。那人低着头，望下面，嵇康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原来两人立在一个山崖边，崖下空地里有十来个黑点，同时有模糊的呼喝吼叫声传上来。嵇康仔细一看，好像是十几个猎户在围攻两只猛虎，各人手执枪戟刀叉，且个个彪悍有力，老虎虽然厉害，却冲不出去。只听当中一个猎人大喝一声，众人齐头并进，向前猛扑，随后是两声虎啸，震得崖上的雪簌簌直掉，那声音慢慢低下去，直至湮灭。
那人（孙登）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你才多识寡，性子又烈，生于当今之世，灾祸怕在所难免了！”
嵇康猛地转过身来，见那人长须长眉，眼睛炯炯有神，极其飘逸潇洒，不禁一呆，正想张嘴说什么，那人忽然后退，转身快步疾行。嵇康奔跑几步，那人御风飘出，快得无与伦比，形同鬼魅，只留下一个小黑点，刹那间，连黑点也不见了。
山阳嵇康屋内
嵇康推门进来，向秀正在窗前看书，屋子中央炭火正旺。嵇康将斗笠挂在门后，放下竹篓。
嵇康：“我有两件事情跟你说。”
向秀：“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嵇康：“你先说。”
向秀：“前日东平吕安来访，我说你采药去了，已经去了两月，估计快回来了，他一笑，说等你回来后再过来，于是驾车回去了，可惜，可惜。”
嵇康（微微一笑）：“吕安这人，我太了解他了，就是喜欢折腾。”
向秀：“嗯……对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嵇康：“第一件，在回来的路上，我听说司马懿趁主上与曹爽去高平陵祭拜狩猎，设计拿下了曹爽及大将军府一干人等，于上月将其处斩于市曹，后来司马懿封了丞相，加九锡；第二件，我此次采药碰到了一个奇人，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哎——等我先把檎玉蕨养起来，再细细地说给你听。”
向秀（惊喜地站了起来）：“你真的找到这种百年不遇的宝物了么，我看看。”
向秀走到门边，见嵇康手里捧着那丛透明的草芽。
嵇康：“这东西生长在千年的朽木上，说是朽木，其实是将腐未腐，靠一点地下的生机维持，避免过早化为泥土。最奇特的是，檎玉蕨沾雪就开，遇水便化，逢日立萎，见风即碎，太难得了！”
洛阳城鸟瞰
（画外音）公元251年八月，司马懿在洛阳病逝，魏主曹芳厚加祭葬，优锡赠谥，封司马懿长子司马师为大将军，总领尚书机密大事；次子司马昭为骠骑上将军，佐兄辅国。
将军府正殿
尉丞幕僚分列两侧，司马昭端坐在大殿上，正在问事，突然，一个武官跑进殿来，慌慌张张地站在末尾。
司马昭：“陈廷尉何故来迟？”
陈廷尉：“臣因处理一桩儿子杀母亲的大案，所以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司马昭：“哦……有这样的事？”
阮籍（漫不经心地）：“父亲都可以杀，更何况母亲呢。”
殿上众人大惊失色，轻声议论，有人责怪阮籍乱说话。
司马昭：“弑君弑父是天下最重的罪，中郎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阮籍：“禽兽知道母亲是谁，却认不得父亲，杀父，就像禽兽一样，而杀母呀，禽兽不如。”
司马昭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大家频频点头，又改口说他论得精辟。
洛阳山涛书房
山涛坐在桌前，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些书画古玩，妻子韩氏站在旁边磨墨，山涛执笔，在写着什么，一个仆人掀开珠帘进来。
仆人（双手把一封信递给山涛）：“老爷，嵇大人给您的信。”
山涛：“哦，我看看，下去领赏吧。”
仆人（鞠一个躬）：“谢谢老爷！”
说完转身出去了。山涛见信封上有“书与山巨源告绝”几个大字，三分奇怪，七分惊讶，急急忙忙地取出信来，见上面写着：
（旁白）闻足下欲以吾自代，虽事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也。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故为足下陈其可否。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亲居贱职；柳下惠、东方朔，达人也，安乎卑位。吾岂敢短之哉！又仲尼兼爱，不羞执鞭；子文无欲卿相，而三为令尹，是乃君子思济物之意也。所谓达能兼善而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以此观之，故知尧、舜之居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意气所托，亦不可夺也。 ……
韩氏停下手中活计，和山涛一起看信。
（旁白继续）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长也；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迫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自卜已审，若道尽途殚则已耳，足下无事冤之令转于沟壑也。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岁，未及成人，况复多疾，顾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欲守陋巷，教养子孙，时时与亲旧叙离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意毕矣，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狂疾。自非重仇，不至此也。既以解足下，并以为别。
山涛看毕，呆在椅上，一脸沮丧，神情黯然。
韩氏（安慰山涛）：“叔夜方外之人，不愿做这小小的尚书吏部郎，意料之中，但又说与你绝交，那应该是一时的激愤言语，当不得真，定没忘竹林之谊。”
山涛：“但愿如此。唉，狂放豁达是我平生所愿，不得已入了仕途，难道走错了么？”
韩氏：“山野庙堂一体，大隐当居庙堂，经世济民，阻佞谏君，不图留名于青史，但求竭能护黎民。”
山涛：“看来，还是爱妻了解我。唉——”
山阳东街
正逢市集，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几乎所有店铺都开了门，街边摊位人满为患，卖菜的，卖鸡鸭的，卖猪牛的，还有卖玩具算卦耍把戏的，附近各乡各村的人都聚拢来，有卖蛋换钱打油的，有沿街叫卖桃李的，有挑着担子卖草鞋凉席的……
突然，西面冲过来两队士兵，一队骑兵，枪矛在手，吓得众乡民慌不择路，哭爹叫娘地躲闪，顿时，街上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这些人马奔到嵇康的铁匠铺门口，停了下来，骑兵下马列成两队，当中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穿锦袍，腰缠玉带的贵公子（钟会）大步走来，手拿一把折扇，样子很潇洒。
（56）嵇康的院子里
一声“嘭”响过，接着便是“叮”的一声，然后又一声“嘭”……就这样有节奏地响着，一个卫兵领着钟会，走进院来，看见嵇康和向秀在打铁。两人站在院子中央的大柳树下，赤脚坦腹，只见嵇康用铁钳将一根乌黑扁平的铁条插入木桶中，一阵“哧哧”声响起，几大团白气冒了出来。嵇康左手从炉子中夹出一块遍体通红的大铁块来，放在砧凳上，向秀双手轮着大锤，猛砸一下，嵇康右手提起小锤，轻敲一下，向秀再砸一下，嵇康再敲一下……两人旁边，有个年轻人（吕安）蹲在地上，来回扯着风箱把手鼓风。
卫兵（大声地）：“颍川钟侍郎前来拜会嵇中散嵇大人！”
嵇向吕三人头也不抬，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干活。卫兵一怔，随即有些愤怒，正想再说些什么，但见钟会右手一摆，便闭嘴了。钟会打量三人一阵，便迈开步伐，在院子中徘徊，看看院墙，看看房屋，又看看石板路青草坪，再看看树虫花鸟……总之，把整个院子里的东西看了一遍。
这时，打铁声越来越急促，钟会回头一看，三人大汗淋漓，但丝毫不见困乏，也丝毫不乱。铅砧上，铁块黑中泛蓝，已能看到一个犁铧的雏形。钟会嘴角上扬，哂笑一下，转身往外边走，卫兵看了三人一眼，跟在钟会身后。
嵇康：“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吕安和向秀停下手中的活，凝神倾听，嵇康微微一笑，不再搭话，用小锤叮叮当当地修理犁铧。
洛阳承明殿
早朝，曹芳坐在大殿上，文武百官手执玉笏，躬身站在丹墀下面。一个老太监站在魏王身旁，正准备宣布退朝。突然，司马师身着铠甲，腰悬宝剑，大摇大摆地走进殿来，百官战战兢兢退后几步，头垂得更低了；曹芳全身像筛糠一般，屁股离开宝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司马师：“陛下大喜，吾弟在阳平关大败伪蜀大将姜维，以及叛贼夏侯霸，现已班师回朝。”
曹芳：“上……上将军劳苦功高，理当……奖赏。”
司马师：“夏侯霸这逆贼退回汉中去了，实在可恨，改日我亲自出马，定要把这厮碎尸万段。”
司马师抓起宝剑，抽出一半，又重重地推回去，“喀”的一声，曹芳及众臣吓了一跳，胆战心惊，面无人色。随后，司马师猛地转身，咬牙切齿地出去了。
后殿
几个太监侍卫伴着曹芳，急急忙忙往前走，曹芳突然回头，见后面跟着的是太常夏侯玄，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
曹芳（对太监侍卫）：“你们先退下。”
向秀：“唉，这天下，不论也罢，对我来说，一箪食一豆羹，破衣能蔽体，破屋能遮身，足矣。走啦，回去吧。”
众人纷纷叹气，调转马头，打马西归。
步兵营军帐内
阮籍席地而坐，与一步兵下棋，战局胶着，两人均在苦苦思考。突然，一个青年仆人闯进帐来，行色匆匆，走近阮籍，弓腰在他耳边低语。
阮籍：“唉呀！没听清，站起来大声说。”
仆人（站直身子）：“老爷，老夫人仙去了！”
阮籍（面不改色）：“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仆人吃惊地看着他，有些犹豫。
阮籍：“我晓得了，你先回去帮忙料理丧事。”
步兵：“什么丧事，重要么？那不下了，先这样吧。”
阮籍：“没什么，继续继续，不碍事。”
仆人：“老爷——”
阮籍（一声断喝）：“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又转过头来看了步兵一眼，“来来来，不下完这盘棋不许走。”
两人接着下子，仆人委屈地出去了。
阮府大院
院子里，众人披麻戴孝，乱哄哄地忙着，支架子的支架子，搭祭台的搭祭台，搬东西的搬东西……有的吼叫，有的怒骂，有的点头哈腰，唯唯诺诺……阮籍醉醺醺、静悄悄、轻飘飘地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拿一个熟猪肘，从大门外进来。一个小厮发现了他，叫了一声“老爷”，众人立即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各自布满奇怪的表情，惊讶的，鄙夷的，愤怒的，哭笑不得的，敢怒而不敢言的……阮籍泰然自若，谁也不看，啃一口猪肉，喝一口酒，摇摇晃晃地向灵堂走去。对面，门头上扎有松柏枝条，门楹上贴了镂空的白色对联，数十丈白绫，挂满了屋檐。快进屋了，阮籍将啃光了的骨头随手一抛，刚好扔在管事的族长的怀里，那人双手拿了稿子，正在分派事务。众人想笑，可不能，也不敢笑。
（47）灵堂
阮籍抬脚踏入灵堂，不知道是门槛太高，还是抬得太低，碰掉了一只鞋履。他也不管，赤着脚走到牌位前，一屁股坐在地上，酒坛触及地板，乒乓一下碎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凝固了。
棺材旁边，十来个妯娌媳妇、丫头婆子咿咿呜呜地哭，有的真哭，有的假哭。
外面管事的叫了一声“尚飨，鸣炮”，后面哭的人跑将出来，只见阮籍轻轻张嘴，半口血喷在地上和衣襟上，另外半口顺着下巴流下脖子，几个女人见了，大惊，喊叫着跑出去了。很快，几个年轻的男性族人跑进来，将他扶到一把椅子上坐好，又有几个丫鬟进来，端水的，端药的，拿毛巾的，乱成一团。阮籍像一滩稀泥，半搭在椅上，众人扶的扶，喂药的喂药，指挥的指挥……
……
阮籍披头散发，坦胸赤足，坐在棺材旁边的地上，瘦骨嶙嶙，佝偻着背，呆呆地看着棺材底下的七盏油灯。
阮府大院
院子里一切准备停当，高台巍峨，白幡飘飘，案几桌椅摆设有序，后面放了好几道屏风，孝子贤孙分列两侧，直抵灵堂正门。族长站在堂前正中的台阶上，高声宣道：“将军府裴侍郎前来吊唁，答礼！”
一个身穿蟒袍的官员缓步走来，后面跟着两个奴仆，两旁族人一齐鞠躬。
灵堂
裴侍郎站在灵前，一个老族人双手递上三柱香，侍郎接了，躬身拜了三拜，将香插在灵前的铜香炉里。那人临走，看了阮籍一眼，阮籍醉眼斜乜，那人也不怒，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又听族长叫道：“内务府嵇太仆前来吊唁，答礼！”……嵇太仆
插好香，对阮籍说到：“嗣宗，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阮籍眼皮也不抬，只盯着油灯。嵇太仆脸一红，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三幕
汲郡北山
隆冬，天上飘着小雪，山上山下白茫茫一片。山上的树林中，嵇康背着竹篓，手拿一根竹杖，在一棵枯死的树下刨开雪，便看见树根上长了一小丛似菌非菌，似芽非芽的透明东西，嵇康伸手摘了，用白纸、锦帕裹好，放在竹篓里。然后，继续往前，他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他的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山中偶尔有几声鸟叫，不时传来的，是雪压折枝条的“喀嚓”声。突然，“唿”地一下，前面一个黑影闪过，嵇康一呆，随即向前奔跑，想看个明白。渐渐走进了，好像是个人，不过长发垂地，身上有毛，简直就是个野人，那人赤足而行，出了林子。
嵇康：“阁下是谁？”
那人不答，只顾着走，嵇康只得跟上，一前一后，在山间空地上踏雪而行。走了不远，见一只野兔在雪地里奔跑，姿势极其笨拙，后面一只狼追逐过来，眼看就要赶上了，那人一侧身，就到了狼面前，狼仰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兔子捡回一条命，钻到山林里去了。那人还是不吐一字，继续赶路，嵇康有些好奇，继续跟着。
又走一段，到了一条涧边，嵇康一看，前面是悬崖，后面有一个深潭，也被雪覆盖了，只是后面靠近石壁的地方没有雪，结了一层薄冰，冰下的清水隐隐可见。那人头也不会，从悬崖边渡过深涧，嵇康也不迟疑，踩着他的脚印，跟着他走向对岸。崖下茫茫云海，深不可测，嵇康不免微微发抖。
到了对面，前方林子里有奇怪的声音传来，那人加快脚步，嵇康不紧不慢地跟上。那人一声叹息，嵇康一看，是一只黑熊，坐在一个洞窟前，正在吃一只獐子，前爪握着一只后腿，张嘴啃食，而地上是半具血淋淋的尸体。熊看了他们一眼，居然不扑上来，反而咧嘴笑了一下。嵇康暗暗心惊，那人抬起腿足，转身又走，嵇康鼓起勇气，仍然跟着。
出了林子，雪下大了，鹅毛般纷纷扬扬。那人立在前面，不走了。嵇康心下惴惴，走上前去，和他并排站定。那人低着头，望下面，嵇康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原来两人立在一个山崖边，崖下空地里有十来个黑点，同时有模糊的呼喝吼叫声传上来。嵇康仔细一看，好像是十几个猎户在围攻两只猛虎，各人手执枪戟刀叉，且个个彪悍有力，老虎虽然厉害，却冲不出去。只听当中一个猎人大喝一声，众人齐头并进，向前猛扑，随后是两声虎啸，震得崖上的雪簌簌直掉，那声音慢慢低下去，直至湮灭。
那人（孙登）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你才多识寡，性子又烈，生于当今之世，灾祸怕在所难免了！”
嵇康猛地转过身来，见那人长须长眉，眼睛炯炯有神，极其飘逸潇洒，不禁一呆，正想张嘴说什么，那人忽然后退，转身快步疾行。嵇康奔跑几步，那人御风飘出，快得无与伦比，形同鬼魅，只留下一个小黑点，刹那间，连黑点也不见了。
山阳嵇康屋内
嵇康推门进来，向秀正在窗前看书，屋子中央炭火正旺。嵇康将斗笠挂在门后，放下竹篓。
嵇康：“我有两件事情跟你说。”
向秀：“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嵇康：“你先说。”
向秀：“前日东平吕安来访，我说你采药去了，已经去了两月，估计快回来了，他一笑，说等你回来后再过来，于是驾车回去了，可惜，可惜。”
嵇康（微微一笑）：“吕安这人，我太了解他了，就是喜欢折腾。”
向秀：“嗯……对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嵇康：“第一件，在回来的路上，我听说司马懿趁主上与曹爽去高平陵祭拜狩猎，设计拿下了曹爽及大将军府一干人等，于上月将其处斩于市曹，后来司马懿封了丞相，加九锡；第二件，我此次采药碰到了一个奇人，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哎——等我先把檎玉蕨养起来，再细细地说给你听。”
向秀（惊喜地站了起来）：“你真的找到这种百年不遇的宝物了么，我看看。”
向秀走到门边，见嵇康手里捧着那丛透明的草芽。
嵇康：“这东西生长在千年的朽木上，说是朽木，其实是将腐未腐，靠一点地下的生机维持，避免过早化为泥土。最奇特的是，檎玉蕨沾雪就开，遇水便化，逢日立萎，见风即碎，太难得了！”
洛阳城鸟瞰
（画外音）公元251年八月，司马懿在洛阳病逝，魏主曹芳厚加祭葬，优锡赠谥，封司马懿长子司马师为大将军，总领尚书机密大事；次子司马昭为骠骑上将军，佐兄辅国。
将军府正殿
尉丞幕僚分列两侧，司马昭端坐在大殿上，正在问事，突然，一个武官跑进殿来，慌慌张张地站在末尾。
司马昭：“陈廷尉何故来迟？”
陈廷尉：“臣因处理一桩儿子杀母亲的大案，所以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司马昭：“哦……有这样的事？”
阮籍（漫不经心地）：“父亲都可以杀，更何况母亲呢。”
殿上众人大惊失色，轻声议论，有人责怪阮籍乱说话。
司马昭：“弑君弑父是天下最重的罪，中郎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阮籍：“禽兽知道母亲是谁，却认不得父亲，杀父，就像禽兽一样，而杀母呀，禽兽不如。”
司马昭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大家频频点头，又改口说他论得精辟。
洛阳山涛书房
山涛坐在桌前，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些书画古玩，妻子韩氏站在旁边磨墨，山涛执笔，在写着什么，一个仆人掀开珠帘进来。
仆人（双手把一封信递给山涛）：“老爷，嵇大人给您的信。”
山涛：“哦，我看看，下去领赏吧。”
仆人（鞠一个躬）：“谢谢老爷！”
说完转身出去了。山涛见信封上有“书与山巨源告绝”几个大字，三分奇怪，七分惊讶，急急忙忙地取出信来，见上面写着：
（旁白）闻足下欲以吾自代，虽事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也。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故为足下陈其可否。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亲居贱职；柳下惠、东方朔，达人也，安乎卑位。吾岂敢短之哉！又仲尼兼爱，不羞执鞭；子文无欲卿相，而三为令尹，是乃君子思济物之意也。所谓达能兼善而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以此观之，故知尧、舜之居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意气所托，亦不可夺也。 ……
韩氏停下手中活计，和山涛一起看信。
（旁白继续）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逼伯成子高，全其长也；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迫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自卜已审，若道尽途殚则已耳，足下无事冤之令转于沟壑也。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岁，未及成人，况复多疾，顾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欲守陋巷，教养子孙，时时与亲旧叙离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意毕矣，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狂疾。自非重仇，不至此也。既以解足下，并以为别。
山涛看毕，呆在椅上，一脸沮丧，神情黯然。
韩氏（安慰山涛）：“叔夜方外之人，不愿做这小小的尚书吏部郎，意料之中，但又说与你绝交，那应该是一时的激愤言语，当不得真，定没忘竹林之谊。”
山涛：“但愿如此。唉，狂放豁达是我平生所愿，不得已入了仕途，难道走错了么？”
韩氏：“山野庙堂一体，大隐当居庙堂，经世济民，阻佞谏君，不图留名于青史，但求竭能护黎民。”
山涛：“看来，还是爱妻了解我。唉——”
山阳东街
正逢市集，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几乎所有店铺都开了门，街边摊位人满为患，卖菜的，卖鸡鸭的，卖猪牛的，还有卖玩具算卦耍把戏的，附近各乡各村的人都聚拢来，有卖蛋换钱打油的，有沿街叫卖桃李的，有挑着担子卖草鞋凉席的……
突然，西面冲过来两队士兵，一队骑兵，枪矛在手，吓得众乡民慌不择路，哭爹叫娘地躲闪，顿时，街上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这些人马奔到嵇康的铁匠铺门口，停了下来，骑兵下马列成两队，当中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穿锦袍，腰缠玉带的贵公子（钟会）大步走来，手拿一把折扇，样子很潇洒。
（56）嵇康的院子里
一声“嘭”响过，接着便是“叮”的一声，然后又一声“嘭”……就这样有节奏地响着，一个卫兵领着钟会，走进院来，看见嵇康和向秀在打铁。两人站在院子中央的大柳树下，赤脚坦腹，只见嵇康用铁钳将一根乌黑扁平的铁条插入木桶中，一阵“哧哧”声响起，几大团白气冒了出来。嵇康左手从炉子中夹出一块遍体通红的大铁块来，放在砧凳上，向秀双手轮着大锤，猛砸一下，嵇康右手提起小锤，轻敲一下，向秀再砸一下，嵇康再敲一下……两人旁边，有个年轻人（吕安）蹲在地上，来回扯着风箱把手鼓风。
卫兵（大声地）：“颍川钟侍郎前来拜会嵇中散嵇大人！”
嵇向吕三人头也不抬，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干活。卫兵一怔，随即有些愤怒，正想再说些什么，但见钟会右手一摆，便闭嘴了。钟会打量三人一阵，便迈开步伐，在院子中徘徊，看看院墙，看看房屋，又看看石板路青草坪，再看看树虫花鸟……总之，把整个院子里的东西看了一遍。
这时，打铁声越来越急促，钟会回头一看，三人大汗淋漓，但丝毫不见困乏，也丝毫不乱。铅砧上，铁块黑中泛蓝，已能看到一个犁铧的雏形。钟会嘴角上扬，哂笑一下，转身往外边走，卫兵看了三人一眼，跟在钟会身后。
嵇康：“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吕安和向秀停下手中的活，凝神倾听，嵇康微微一笑，不再搭话，用小锤叮叮当当地修理犁铧。
洛阳承明殿
早朝，曹芳坐在大殿上，文武百官手执玉笏，躬身站在丹墀下面。一个老太监站在魏王身旁，正准备宣布退朝。突然，司马师身着铠甲，腰悬宝剑，大摇大摆地走进殿来，百官战战兢兢退后几步，头垂得更低了；曹芳全身像筛糠一般，屁股离开宝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司马师：“陛下大喜，吾弟在阳平关大败伪蜀大将姜维，以及叛贼夏侯霸，现已班师回朝。”
曹芳：“上……上将军劳苦功高，理当……奖赏。”
司马师：“夏侯霸这逆贼退回汉中去了，实在可恨，改日我亲自出马，定要把这厮碎尸万段。”
司马师抓起宝剑，抽出一半，又重重地推回去，“喀”的一声，曹芳及众臣吓了一跳，胆战心惊，面无人色。随后，司马师猛地转身，咬牙切齿地出去了。
后殿
几个太监侍卫伴着曹芳，急急忙忙往前走，曹芳突然回头，见后面跟着的是太常夏侯玄，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
曹芳（对太监侍卫）：“你们先退下。”
声明：未经授权不得转载，侵权必究！授权后转载须注明出处："转自华语剧本网 www.juben.pro"。 [ 如何申请转载 ]
顶啦 1
踩啦 0
收藏 1
登录 后再戳我哦
ICP备案号：
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经营许可证号：（京）0393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