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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前

　　瑾扬愤怒的说：“这帮列强真是无耻之极！”
　　天佑也愤怒的说道：“他们不但无耻之极，还贪婪之极，我真不明白，他们西方人大都信教，什么天主教、新教、耶稣教、东正教，难道他们的主都是这样教导他们的吗？”
　　瑾扬道：“不会啊，我们的美国家长和老师不是都很慈仁吗？”
　　天佑道：“是啊，我至今没有弄明白，受着同样的教诲，人和人却完全不一样，为什么？难道利益之争有如此大的驱动力吗？”
　　瑾扬道：“我也不知道。”
　　天佑道：“我现在还有两个很大的担忧。”
　　瑾扬道：“说说看。”
　　天佑道：“议和的结果肯定是再次签订一个屈辱的条约，但我希望再也不要割让领土了；第二个担忧的是沙皇二世利用八国联军镇压义和团之机，就在七月份，亲自任总司令出动了17万兵马分七路进犯东北各地，一手泡制了海兰泡惨案、江东六十四屯惨案，到现在已经占领了齐齐哈尔，哈尔滨，营口，正在向吉林、辽阳、沈阳逼近，只怕他们很快就会到达辽东，到那时，我们辛辛苦苦建成的铁路将落入敌手啊！”
　　瑾扬道：“是啊，真怕成为现实但完全可能，沙俄的魔爪是要吞没我东北！”
　　天佑道：“咳，悔当初在美国没学军事，要不现在就可以在疆场上报效祖国了！”
　　瑾扬道：“现在猜测，美国其实就是怕我们学成回来壮大了国家军力。”
　　天佑道：“我也是这么看的。你说他又让我们去留学，又不让我们学军事，真是很奇怪的事，我们真不是政治脑瓜，搞不懂啊！”
　　瑾扬道：“眼下我们怎么办？铁路不能建，投身戎马快四十的人了也太晚了。”
　　天佑道：“如果全国能从上到下拧成一股劲来抗击洋鬼子的入侵我们投笔从戎还不晚，我们可以为军队的运输出力啊。可是现在全国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连封疆大臣都在自保，被迫议和正在进行，我们能怎么样？”
　　瑾扬摇头叹息道：“就这么下去，咱中国会不会被列强瓜分了啊？会不会亡国了？”
　　天佑也叹息道：“我看如果议和成功，我们就成了半个亡国奴，如果没成功，可能就真亡国了。”
　　瑾扬疑问道：“为何如此讲？”
　　天佑道：“你想啊，议和成功，条约必定是满纸的辛酸泪，你说不是半个亡国奴吗？只是名义上还有个中国清廷政府。如果议和破裂，列强更是乘机武力肢解我中华大地了！咳，国破人何在啊！……”
　　瑾扬道：“是啊，但是还有另一种人，报纸说日本贵族院的院长叫近卫笃魔，他就派人在中国大肆活动，游说拉拢张之洞、刘坤一、李宏彰、袁四楷等地方大员，鼓动他们宣布‘独立’，把中国分割成若干个小国，他这招够阴险的啊！”
　　天佑道：“是啊，这样不用出兵就达到目的了，建立若干个傀儡小国，他日本再逐个吃掉。”
　　瑾扬转过身来，抓住天佑的胳膊悲伤地道：“天佑，这可怎么办啊？我都不敢想下去了！”
　　天佑同样悲情的抓住瑾扬的手道：“是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的责是什么？我们怎么去尽这个责？我也不知道啊！”
　　他们互相抓着对方的胳膊，互相对视着。
　　瑾扬看着天佑的头发道：“天佑，我看你已经出现白头发了！”
　　天佑也看着瑾扬道：“瑾扬，你也有了！”
　　他们松开了手，仰望着天空，天佑自语道：“我不信佛，但是此时我也不得不祈求佛能保佑我中国平安长存吧！”
　　瑾扬忽然道：“天佑，你看！”远远的乡间土路上，一长队衣衫褴褛的人扶老携幼，挑担，推着独轮车在慢慢向西迤逦而行。
　　天佑悲怆的道：“又是难民，这都是从黑龙江沙俄铁蹄下逃出来的，每天都有啊！”
　　瑾扬道：“咳，民不聊生……”
　　
　　480 天佑办公室 白 内（1901年初）
　　时值隆冬，天佑正在办公室里看资料，东方镜进来了，面微露笑容。
　　天佑抬头看到：“东方兄，今天有什么喜事能一扫阴霾，让你露出了微笑？”
　　东方微笑道：“对你来说可能是好事。”
　　天佑站了起来道：“东方兄，请坐。什么事？说说看。”
　　二人都坐下，东方镜道：“你听说过盛宣怀这个人吗？”
　　天佑道：“知道，是大名鼎鼎的实业界人士，和官家包括李宏彰都关系密切。”
　　东方镜道：“此人在办汉阳铁厂，为了供煤要修建从江西萍乡到湖南醴陵的铁路，再水运至汉口。”
　　天佑表现出兴趣道：“此路修建了吗？”
　　东方镜笑道：“一听到建铁路你就来劲了。”
　　天佑笑道：“是啊！”
　　东方镜道：“听我慢慢说，铁路已经开始建设，但是义和团的影响已经波及此两省，在铁路上工作的洋人纷纷躲避至上海，仅剩一位总工程师是美国人叫李志，一方面他孤掌难鸣，一方面也是要躲走上海，这下工程就得停工了，老板盛宣怀和支持他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不干了，张之洞是知道你的，盛宣怀也知道你曾经修建过洋人败北的滦河大桥，所以他们就电商请你去参与和接下这个半截摊子。咱们这正好是无法施展，胡督办就同意暂借你去了，现在看你自己意见，你是否愿意去？”
　　天佑马上站了起来兴奋的道：“愿意去，愿意去！现在无铁路可建太难受了，况且我知道汉阳铁厂是做枪炮的，这样也就间接为国家防务做点事，是我盼望已久的事情啊！”
　　东方镜高兴的道：“我就知道你不但会同意还会十分高兴去，胡督办说你如同意就尽快启程。”
　　天佑道：“好，我立即做准备，尽快出发。不过，要和东方兄暂别数年了。”
　　东方镜微笑道：“是啊，不过我们一定后会有期。”
　　天佑微笑道：“是的，我相信。”
　　
　　481 萍醴铁路办公楼后运动场 白 外
　　三十多岁的美国工程师李志和他的助手，二十多岁的基尼正在打羽毛球，那时的羽毛球还是比较古老和传统的，与现代羽毛球有区别。
　　助手基尼道：“李工，盛督办邀请的中国工程师明天就要到了。”
　　李志道：“是的，明天我要给他接风，请他到萍乡最好的饭店去喝酒。”
　　基尼道：“为什么给他如此礼遇？这可不是你对中国人的一贯作风。”
　　李志道：“我听说他是我耶鲁大学的校友，而且是英国土木工程师学会会员，说明有些水平。以后要和他合作，现在义和团的风声这么紧，有他就会安全许多。”
　　基尼道：“李工，和他交接完毕我们不是就去上海吗？”
　　李志道：“我又改变主意了，如果形势不那么危险了，和这位詹天佑合作的还愉快，我们就不走了，干嘛放着总工程师的钱不挣啊？”
　　基尼笑道：“好啊，那我就跟着挣助理的钱！”
　　李志道：“基尼，你一会准备一下应当交给他的资料。”
　　基尼道：“好的。”他们一直在奔跑中打球说话。
　　
　　482 去往萍乡的道路 白 外
　　一条土路上天佑骑着马奔驰，马后驮着一点包包，还有一个马夫也骑着马，马后部一边是个包，另一边是个小箱子。天佑对他道：“老乡，还有多远？”
　　老乡道：“快了，也就二十多里地了。”
　　天佑不由得加鞭疾驰。
　　
　　483 萍醴铁路筑路工地 白 外
　　下午，天佑、李志并肩走向工地，基尼跟在后面。
　　李志笑道：“詹，上午刚到也不休息一会就急着去工地，很敬业啊！”
　　天佑也微笑道：“李总，我刚到就受到你的热情款待，十分感谢！”
　　李志笑道：“哪里，应当欢迎你的加盟啊。我们可是校友呢，算起来你是我的学兄！”
　　天佑高兴地道：“学兄谈不上，在这里能遇到校友太高兴了！以后互相切磋问题就更方便也不会有顾忌了。”
　　李志道：“是啊，为了工程质量，我们应当直言不讳，才能做好工作。”
　　天佑道：“李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
　　李志道：“詹工，我先向你介绍目前工程实际情况，回到办公室再看资料，好吗？”
　　天佑道：“很好，你的安排很合适。”
　　他们一行三人朝前走去，从背影能看到李志的手臂不时朝两边指点。
　　
　　他们来到已经筑好的铁道路基跟前，路基已经建筑了很长，看不到头，就等着铺轨了，路基侧面已经堆放着一些道轨。
　　他们边走边看，但是天佑的神色由欣赏逐渐变得严肃，甚至皱起了眉头。李志看在眼里，不由得问道：“詹工，看你的表情，你发现哪里有问题吗？好像还很严重？”
　　天佑有点口吃的道：“这个……这个……”
　　李志道：“詹工，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如果有问题要直言不讳，是为了质量，我们要对工程负责啊！”
　　天佑还是有些迟疑，道：“李总，我看到许多方面都很好，只是有一点看法，可是我今天刚到，不能就哇啦哇啦的，还是改日再说吧。”
　　李志却更加诚恳的道：“詹工，没有问题的，只要你提的问题对，对工程有益，我一定会接受的，你还不放心吗？”
　　天佑站住了，定睛看着李志道：“李总，你真的如此虚怀若谷真让我感动，那我就说了？”
　　李志鼓励的道：“你说吧！”
　　天佑道：“李总，我看到你的路基和钢轨，准备建窄轨铁路是吗？”
　　李志道：“是啊，没错，你觉得这是问题？”
　　天佑道：“是啊，我认为应当建标准轨距的铁路才对呢。”
　　李志突然大笑起来道：“我一开始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因为这条萍醴铁路是运送煤的专用铁路，属于矿区铁路，所以没有必要建标准轨距，建窄轨就完全可以了。我以为你发现了什么重大缺陷，原来是这个问题啊？这是基本常识啊，哈哈……”说到后来明显的带有轻视的意味在里面了。
　　天佑并没有在意这点，继续认真的说到：“李总，你说的没错，但是这条萍醴铁路不同于一般的矿区铁路，我在路上已经研究了这里的地图，萍乡和醴陵之间是连接江西和湖南的要道，这条路将来一定会成为连接两省的主要干路，会和两省的其他铁路连接形成铁路网，还是将来建粤汉路的重要的一段，所以如果建成窄轨，对将来会非常不利。”
　　李志依然笑着道：“我说詹工，我们要修的是萍醴运煤铁路，我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未来？未来的铁路网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吗？我们满足了运煤任务就是圆满完成了项目。詹工，不要考虑那遥远的事情好吗？”
　　天佑道：“李总，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是既然明明知道将来这里需要标轨铁路，我们将窄轨改成标轨，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何必以后扒了重建呢？那会是很大的浪费啊。”
　　李志道：“现在改标轨我们就不浪费吗？我们前面做的工作都要推倒重来。需要增加很多费用，这笔费用哪里来？”
　　天佑道：“确实如此，但是我想我们宁可再费些事也要把这件事情做好，毕竟比建好后再改要简单得多，从刚才你的介绍，材料、器材基本还没有购进，损失不大，而对未来好处甚大。”
　　李志道：“詹工，如果你提的是某个具体的问题，我会考虑接受，但轨距这是建路当初确定的前提原则问题，恕我不能接受你的意见。况且此事也已经盛宣怀督办批准，此时再改，岂非连盛督办的意见也否定了？”
　　天佑手扶额头在思考：盛督办已经批准了，我……
　　李志看到天佑的摸样知道自己抬出盛督办已经震慑到这个詹天佑，于是露出得意的笑容道：“詹工，是不是盛督办比我更有说服力啊？！”
　　天佑冷静了一下，微笑道：“李总，这样好吗？今天我们就谈到这，我们都回去再冷静的想一想，也许谁会改变了想法，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我们明天再讨论，可以吗？”
　　李志稍微考虑了一下，也微笑道：“也好，不过我希望是你改变了主意。”
　　两人相视而笑。
　　
　　484 萍醴铁路总工李志房间 晚 内
　　晚间，在李志的居室里他和基尼对坐喝酒进餐。
　　基尼道：“李总，詹天佑要明天谈，你觉得他会改变主意吗？”
　　李志道：“从今天与他的接触来看他会坚持他的主意，但是他不得不考虑上司盛督办已经批准窄轨的实际情况。”
　　“那他为什么要明天再谈？”
　　“我估计他是顾虑第一天就和我吵翻了不好，想缓和一下。也要再想想是否要冒顶撞上司的风险。”李志道。
　　基尼道：“李总，你分析的太正确了！可是如果明天他还坚持己见怎么办？这个詹天佑真有点自以为是，自己觉得有点资本了，连美国工程师也顶撞起来了，亏得他还是美国留学生呢！”
　　李志道：“基尼，目前我还没有看出来你说的问题，我们是单纯从技术经济角度讨论的。”
　　基尼道：“李总，既然如此，难道你能转而同意他的意见？”
　　李志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条铁路用窄轨距完全可行，完全没必要换成标轨距。”
　　基尼道：“可是你刚才说了，他也可能会坚持他的意见，最后怎么办？”
　　李志道：“你要知道，我是这里的总工程师，决定权在我这。”
　　基尼笑道：“李总，太对了，我怎么忘记了这个茬。”
　　
　　485 天佑在萍醴铁路的住处 晚 内
　　灯下，天佑在寝室来回走了两次，然后坐在桌旁，铺好了信纸拿起钢笔开始写信。
　　（伴随着写信出现了天佑的画外音）：
　　瑾扬你好！昨天中午赶到萍乡，总工程师美国人李志先生热情接待了我，为我设宴接风，我很感激他。可是下午在现场我俩就为轨距问题发生了争执，他设计的是窄轨，我从全局和未来考虑建议他改为标准轨距，两人意见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后来我建议第二天再讨论，一是我考虑第一天就吵翻了不好，以后难以合作共事；二是他说窄轨方案已经盛宣怀督办审批，我确实有点纠结：我刚来不但和经办人闹了严重的分歧，还和上司意见相左，甚至想要否定他们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太不懂人情世故、太自以为是了？我多么希望你在我的身边，听听你中肯的意见，可是来不及了……
　　今天上午，我俩再次发生了比昨天还激烈的争论，甚至都脸红脖子粗了，可是谁也没有说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