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剧内涵  喜剧包装

　　
　　
　　
　　相 逢 在 十 层 岩（喜剧小品）
　　
　　靳 光 焰
　　
　　人 物 赵老师，男，中年，热情正直，业务精湛。因不会逢迎而被整到十层岩，起初十分委屈和不满，后来被当地落后的教育现状深深地打动，决定留在十层岩继续任教。
　　钱娇娇，女，赵老师的学生，大学刚毕业，热情正直而又胆小脆弱，好奇心强
　　易感动，情绪不稳定。刚支教到十层岩就打起了退堂鼓，后在赵老师的感化下终于留下。
　　孙主任及众学童若干，他们渴望知识，渴望有一位安心教学的老师能留在十层岩。
　　环 境 贵州某县十层岩村。“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似乎已不足以体现其偏僻与贫穷。长期缺医缺教，来了好几茬教师都中途走了……
　　时 间 2006年夏。
　　
　　剧情开始，钱娇娇背着背包，长途跋涉而上。
　　初，娇娇精力充沛，满怀激情和向往，禁不住张开双臂，一边拥抱想往中的田园风一边陶醉
　　地吟叹：啊，麦浪！啊，稻田！啊，炊烟！啊，好一派西部田园风光！
　　继而，娇娇的脚步开始疲乏，眼里出现了淡淡的疑惑和失望，但她依然竭力张开双臂拥抱着，
　　吟叹着：啊麦浪！啊稻田！啊炊烟！啊，（无奈）为什么只有山路和岩石？
　　后来，娇娇脚步踉跄，开始剧烈喘息，她只能勉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略带哭腔）啊，西部，……田园！
　　现在，她无力地跌坐下来，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然坐在了“十层岩村民委员会”的外面。娇娇重燃兴奋，起身往里走，赵老师从里面出来，二人撞个满怀，后者手中的水桶掉到地上，滚出老远，险些追不上。
　　赵老师：十层岩，十层岩，脸盆水桶丢不得，若不小心滚下去，三天三夜捡不回。——谁这样冒失呀，差点害得我（唱）追寻那水桶去，我呼唤那水桶停，……（认出钱娇娇）
　　钱娇娇也认出赵老师。
　　二人同声：是你！（互称）
　　钱娇娇：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老师：我怎么会不在这儿？
　　钱娇娇：哦，对了，您也是来支教的吧？
　　赵老师深沉地摇着头。
　　钱娇娇：（又猜）那您是……？
　　赵老师改摇头而缓缓点头。
　　钱娇娇：赵老师，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赵老师：（平静而深沉）我就是来支教的。——开学那天听说十层岩小学要来一位支教的女教师，没想到竟会是我的学生，而且是我的学生中最娇气的钱娇娇啊。
　　钱娇娇：（抱怨）我原以为所有农村都是诗的意境，可是这鬼地方凶山恶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边说边呜呜地哭起来）
　　赵老师：你那不是支教，是旅游！
　　钱娇娇扑到赵老师的怀里继续哭，抽泣声极具节奏和韵律。
　　赵老师：娇娇，马上就要带学生的人了，怎么能这样放纵自己的感情呢？
　　钱娇娇：（一边哭一边把眼泪一把一把的抓下来擦到老师身上，后来干脆直接把脸往老师身上蹭）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一滴泪也没掉过，见到你我就是见到了妈，你就让我尽情地挥洒一把心中的委屈吧！（继续在老师身上擦泪）
　　赵老师：刚一来就委屈成这样，那今后怎么办？
　　钱娇娇：您就别说今后了，我好想马上就离开。（哭声渐弱渐止）
　　赵老师：娇娇，既来之则安之嘛，人做事怎么能虎头蛇尾呢？再说，这地方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艰苦。（边说边拿过娇娇手里的背包）村委和学校领导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宿舍，你就住在我隔壁，是我刚让出来的。走，我们先看看住处去。
　　钱娇娇苦着脸跟着老师进了村委的破瓦房。
　　钱娇娇：老师，这地方能住人吗？
　　赵老师：能！我都住了三年了，怎么不能住人呢？
　　有东西忽然掉到娇娇身上，她夸张地尖叫一声：老师，有只死螥蝇！
　　赵老师：（凑过去，抓下来）不是死螥蝇，是只活蜘蛛！（强作镇静地把东西扔掉，手却不停地发抖）活的……蜘蛛！
　　钱娇娇：老师，你也怕？
　　赵老师：（镇定而严肃）笑话，老师怎么会害怕呢？只是有点忌讳，再大胆的人总是会有些忌讳的。（心有余悸地偷看地上的蜘蛛。）
　　钱娇娇转头到一边偷笑，被老师发现，赶紧憋住。
　　赵老师拿起扫帚开始打扫房间。
　　钱娇娇：（四下打量着）老师，这儿原来是关猪的吧？这么多破洞。
　　赵老师：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吗？这是我让出来的。
　　钱娇娇：对不起，我是说在你之前。
　　赵老师：你只需要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就行了。这已经体现了村委和学校领导的关怀了。
　　边说边拿一块小黑板挡在一个破洞上。
　　钱娇娇：（担心）晚上要是来了坏人怎么办呀？
　　赵老师：睡觉时睁一眼闭一眼就行，让左右大脑轮换休息。
　　钱娇娇：没想到这支教的要求可真高啊，除了要有业务水平，要有奉献精神，还要有会睡阴阳觉的特异功能！（咧开嘴又准备哭）
　　赵老师：娇娇，假如哭能解决问题的话，你应该全面了解了这间住房的特点之后再统一安排你的眼泪，最好是连耳朵鼻子眼儿也用上，否则你会哭不过来。（指房顶）请看这上面，也是空的。
　　钱娇娇：那下雨的时候怎么办啊？
　　赵老师：（移动着示范躲雨）哪儿不漏就往哪儿躲呗。
　　钱娇娇：那床上怎么办？
　　赵老师：（乐观）愁什么嘛！（仿新疆歌舞）撑起了你的花伞来，摆出了你的锅碗瓢盆，天上的风雨再疯狂呀，明天还是个大晴天！天上的风雨再疯狂呀，明天还是个大晴天！
　　二人忽然发现天气变化，起风了，瓦逢里的灰洒落下来。
　　钱娇娇：起风了。
　　赵老师：不，雨已经下来了。
　　钱娇娇：（再次紧张起来）老师，我，我……
　　赵老师：别怕，娇娇。
　　钱娇娇：（强撑着）我，我，我想上厕所。
　　赵老师：（示意厕所方位）厕所在那边，就一个蹲位，不分男女，真正的公共厕所。到了门外你咳嗽一声，里边有人他会回你一声，没人你才进去；外边有人来了你也提前咳嗽一声。
　　钱娇娇：老师，我又不想去了。
　　赵老师：（慈祥地）去吧，有尿不能憋，过去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
　　钱娇娇：不是憋，我想回家。
　　赵老师：（大笑）真是个吝啬鬼。隔着几十里山路竟然要把一泡尿送回家！
　　钱娇娇：不是一泡尿，我是真的打算回去了。我的决定是严肃而认真的，我要马上离开十层岩。我知道世间有所谓艰苦，但没想到竟会有如此艰苦；我知道有所谓落后，但没想到竟会有如此落后！这样的地方，最好还是让我忘记吧。
　　赵老师：（语重心长）那么当初是谁帮你选择了十层岩？
　　钱娇娇：是我自己。
　　赵老师：就是说现在你将背弃自己的承诺？
　　钱娇娇：老师，我知道这有违你一贯的教诲，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此时雨越下越大，师生二人不停地转换着地点避雨）
　　赵老师：（手搭在钱娇娇的肩上）人无信不立呀，娇娇！无论怎样迫不得已也不该背弃诺言啊，更何况你的道路才刚刚开始，更何况你背弃的既是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一方民众的承诺！
　　钱娇娇：不，我并没有对这片山水对这里的乡亲有过承诺。
　　赵老师：（十分严厉）钱娇娇同志！啊不，钱女士，啊不，钱小姐！——没想到你竟把自己的誓言看得如此轻飘！你以为一定要面对此山此水才算你亲口的承诺吗？当你在教育局的合同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你就不仅对你自己，而且也对这十层岩的乡亲作出了承诺，更是对祖国作出了承诺！
　　钱娇娇：（无奈）赵老师，做你的学生可真——
　　赵老师：可真荣幸。是吧？这是你们当年常说的一句话。
　　钱娇娇：不，今天我又有了新体会：做您的学生可真——
　　赵老师：可真难是吧？
　　钱娇娇：（跺脚撒娇）就是难嘛就是难嘛！你这个赵打铁。
　　赵老师：谢谢。
　　钱娇娇：赵打铁！
　　赵老师：谢谢。
　　钱娇娇：（无奈而生气）打铁打铁打铁打铁……
　　赵老师：谢谢谢谢谢谢，谢谢你还没忘记我的绰号。打铁先要本身硬，（叹气）我也还不够硬啊！不过你什么时候把这打铁的意志练出来，你就算真正毕业了。
　　钱娇娇：人家就怕坚持不下来嘛。
　　赵老师：（趁机鼓劲）不，娇娇，只要你心里想坚持，你就一定能坚持下来的。
　　钱娇娇：（狐疑）真的吗，赵老师？
　　赵老师：不信你就试试。
　　钱娇娇：那我试试。（将信将疑地开始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一边打量着宿舍每一个破旧之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有了哭腔）
　　赵老师：光念叨不行，你得想象。注意你的眼前，你看见了什么？
　　钱娇娇：十层岩，破猪圈，狂风骤，雨连天。
　　赵老师：不对，你得看见学校。
　　钱娇娇：（朝学校看）老师，雨太大，学校太模糊。
　　赵老师：不对，你要用心去看。明白了吗？
　　钱娇娇：明白了。（使劲看）
　　赵教师：这回你看见了什么？
　　钱娇娇：好象有荒草。
　　赵老师：不对，教室里边是什么？
　　钱娇娇：有课桌。
　　赵老师：不对，跟桌子配套的是什么？
　　钱娇娇：是椅子。
　　赵老师：（着急）不对，是学生。娇娇啊，你眼中怎么就没有学生呢？
　　钱娇娇：不对，老师。在农村学校，课桌跟学生从来是不配套的，三个人坐两个人的甚至一个人的位置是常见的。
　　赵老师：这我知道，我也就是希望你能把这些可怜的孩子装在心里，让那一群淳朴而渴望的眼睛盯着你，打——打——打动你。（喷嚏）
　　钱娇娇：老师，你——感——冒了。（也打起喷嚏）这儿有诊所吗？
　　赵老师：只有一家综合性医院。
　　钱娇娇：（惊诧）这种地方居然有如此大型的医院？是国家的扶贫工程吧？
　　赵老师：不怎么大型，就一个医生，也不是扶贫工程。之所以称为综合医院，也就是人兽混医而已。（忽然意识到什么，后悔，捂嘴）
　　钱娇娇：老师，他不会抓错药吧？
　　赵老师：不会，人家是通过扫盲的。
　　钱娇娇略松一口气。
　　赵老师：不过有时候会打错针。
　　钱娇娇猛然打了一个大喷嚏，就吓得昏了过去。赵老师赶紧扶住，掐住她的人中穴，不停的喊“娇娇”。
　　赵老师：（后悔）我怎么就实话实说了呢！（喷嚏）
　　钱娇娇：（渐渐睁开眼睛）老师，你还是让我回去吧！我还年轻。（喷嚏）
　　赵老师：（在娇娇眼前竖起食指）娇娇，问题没那么严重，你就是一个小小感冒而已，你不能被自己吓倒。你要坚持。（晃动手指头，发现不对，仔细瞧）噫，我竖一根手指头，怎么会出来几根呢？娇娇，你帮我看看哪一根指头才是我的。
　　钱娇娇：（诧异）总共就一根手指头呀！
　　赵老师：不对，这手指越来越多了……（昏迷过去）
　　钱娇娇：（力图扶住老师，但扶不住，赵老师滑坐到地上。）赵老师！赵老师！……
　　孙主任领着众学童提着鸡蛋等农产品上，见状大惊。
　　孙主任：赵老师！赵老师！赵老师出事了！（边说边蹲下扶住赵老师）
　　钱娇娇：刚刚淋了一场雨，赵老师发烧了。
　　孙主任：糟了糟了，赵老师是有心肌炎的，一着凉感冒就要发作，快点送诊所去。
　　众学童急欲上前帮忙，被娇娇制止了。
　　钱娇娇：都别动！你们不能把赵老师往那人兽混医的综合诊所里送。
　　众学童：你是谁？
　　孙主任：听口音，你是城里人吧？
　　众学童：咦！至少是镇上来的。
　　赵老师：（睁开眼睛）她就是你们新来的钱老师。（对娇娇）这位是咱们村的孙主任。
　　众 人：（齐声）耶——！赵老师醒过来了。
　　钱娇娇：孙主任，咱们赶紧想办法把赵老师送镇医院去吧！
　　赵老师：（站起来）我没事了，一会儿喝点姜汤暧一暧就好了。
　　孙主任：（令众学童）你们赶紧去两个人给赵老师熬姜汤吧。
　　赵老师：（坚拒）我已经好了。（硬撑着拍胸脯）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孙主任和众学童仔细打量着赵老师，忽然孙主任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众学童齐声哭了起来。
　　赵老师：（诧异）我没事了，你们又是怎么啦？
　　孙主任：你别走啊赵老师！
　　众学童：你别走啊赵老师！
　　赵老师：你们搞错啦，要走的不是我。
　　孙主任：我们没搞错，要走的就是你。
　　钱娇娇与赵老师对视，不解。
　　孙主任：（从怀里拿出一纸文件）全镇人民都知道，你是镇中学的骨干教师，就因为你勤奋工作，正直不阿，你才被人公报私仇发配到十层岩。但是你的调动教育局一直没有认可。如今教育局和镇党委重新下文，要将你调回镇中学。十层岩舍不得你呀！
　　钱娇娇：老师，你不是说你是来支教的吗？
　　赵老师：（眼里噙着泪）自愿也罢，奉调也罢，我们不是都来了吗？十层岩，一个连鬼都不愿呆的地方，起初我总认为这是一种耻辱。人是当我静下心来之后，我才知道十层岩多么需要我，我一群淳朴的孩子多么需要我，如果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那我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如今我已没有了当初那份虚荣。我只盼望着，今后再来这里的教师们都没有委屈和愤怒，没有耻辱和怨恨，有的是满腔激情。
　　孙主任：其实呀，赵老师，你不仅是属于镇中学的，你也是属于十层岩的。这些孩子，一个学期不到就换了三茬老师，最后几天，学校竟然抽不出一个人来为他们上课，咱们十层岩更需要你呀！（朝赵老师跪下）
　　众学童：（一齐跪下）赵老师，你留下来吧！
　　赵老师：（接过调令，从容撕毁，也朝学生跪下）我感谢上级的理解和信任，但我将请求留在十层岩，直到我脚不能走，手不能写。
　　孙主任及众学童：（流着泪，一齐）赵老师！
　　钱娇娇：（噙着泪走过来）同学们，钱老师愿意留下来陪你们一起走完你们求学之路。（扶起赵老师和众学童）
　　众学童：（含泪）钱老师！
　　孙主任：（指挥众人）大家别光顾高兴呀，赶紧行动起来吧。三年级同学给赵老师和钱老师熬姜汤，九年级同学搬梯子和我帮忙修房，七年级同学负责联系一锅嫩豆腐，明天我们要好好款待钱老师和赵老师。
　　钱娇娇：（惊喜）太好了，真没想到这地方还可以买到嫩豆腐！
　　孙主任：平常是买不到的，如果想吃的话，朝对面山寨喊一嗓，听见答应就出门，到了对面豆腐就熟了，挑回豆腐来第二天天还没亮呢。
　　赵老师：（目示孙主任别再说，）……
　　钱娇娇：赵老师，你不用担心，我呀，还真想喊一嗓子。
　　孙主任：那一起来吧！
　　众 人：（朝对面山齐声）喂！嫩豆腐一锅，马上来挑哎！——豆腐要嫩哎！——
　　
　　（剧 终）
　　200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