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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代戏  知识分子  家族历史

　　
　　[9]金颂竹和张氏的房间里，怀孕的张氏正在给六岁的儿子宏泰喂水。
　　张氏：来，宏泰，乖，喝点水。
　　宏泰：（哭）娘，我头疼。
　　颂竹和金举人等都进屋来。
　　张氏：爹，你们瞧宏泰，下午还好好的，傍晚吃饭时就嚷嚷头疼，这会儿像是更厉害了。
　　颂竹：（忙上前摸宏泰的额头）哎呀，烧这么烫，快，去请医生。
　　金举人：老张，套车去县城里请王太医。
　　颂竹：先请村里孙大夫来吧，去县城只怕来不及了。
　　张氏急得不住哭泣，一家人忙做一团。
　　
　　[10]香柳家院子里，香柳坐在小板凳上，拿着小学的教科书给德全看里面的图画，教德全看图识字，德全看到画就要抢书自己拿着看。香柳急得忙站起身把书举得高高的。
　　香柳：德全，你的手脏不脏。
　　德全：（伸出手一看，很脏，忙在自己衣服上擦手）让我瞧瞧。
　　香柳在院子里转圈跑，德全在后面追，香柳钻进屋里。
　　
　　[11]屋里，香柳把书放在篮子里，上面用布盖住。
　　德全：（追进来，不见书）娘，姐姐不给我看书。
　　香柳娘：书？什么书？
　　香柳躲在娘身后朝弟弟连连摆手，又从篮子里拿了个饭团塞在德全手里，德全就不吭声了，专心地吃饭团。
　　香柳娘：（拿出一双新的花布鞋）香柳，别闹了，来试试新鞋。
　　香柳：（看了一眼鞋）那么小的鞋，我穿不上。
　　香柳娘给香柳试鞋，确实怎么也穿不上。
　　香柳娘：（怀疑地）咦，你的脚天天裹，怎么还是长啊？
　　香柳：（急着想去学校上课）娘，我的脚已经长得很慢了，是您把鞋做太小了，我去割猪草了。（提着篮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香柳娘：哎，还没有裹脚呢。（见香柳已经跑远）这个丫头真气死我了，长成个大脚，将来嫁不出去，看你怎么办。（看看手中的鞋）唉，只可惜我花了那么多功夫做了这双鞋，你穿不上，也不能白糟蹋了。（扭头看到正吃饭团的德全）德全，来，给你试试新鞋。
　　德全：娘，我不穿姐姐的鞋，那是女的穿的。
　　香柳娘：（把德全按在椅子上，给他穿鞋）什么男的女的，你那么小个人也知道分男女。（看德全穿了花鞋的两只脚）你瞧瞧，不大不小刚刚好，再过几天连你也穿不上了，嗯，总算没白糟蹋。
　　
　　[12]夜，寂静的村庄里偶尔传出狗叫声。
　　
　　[13]金举人的卧室，金举人躺在床上。
　　
　　[14]（化）只见头戴枷锁，遍体鳞伤的祁老板跪在地上。
　　祁老板：举人老爷，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您饶了我吧，不要害死我。
　　金举人：（惊惧）祁老板，根生啊，你胡说些什么？我没有害你。
　　祁老板：（忽然站起来）你还不承认，我不愿意把油卖给你，你竟然设毒计栽赃害死我，你会遭报应的。哈哈…
　　金举人：（大惊）根生，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报仇就杀了我吧，千万不要加害于我的子孙，我…我给你磕头了。
　　祁老板：（冷笑）哼，怎么报仇是我的事。杀了你？没那么便宜，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这时宏泰突然向金举人跑过来。
　　宏泰：（哭喊）爷爷，爷爷，我头疼。
　　只见宏泰头上有个伤口正在流血。金举人慌忙中用手去堵宏泰的伤口，血却流得更厉害了。祁老板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金举人：（急忙把放开宏泰，去追祁老板）根生，根生，你听我说，你不要走，求求你放过我的孙子，让他活命吧。
　　只听身后张氏大声的啼哭。
　　张氏：（哭喊）宏泰，宏泰，你怎么了啊。
　　
　　[15]金举人卧室，金举人从梦中惊醒，坐起来，擦着头上的冷汗。
　　张氏：（画外）宏泰，我的宏泰啊，你怎么就狠心走了啊。（大声啼哭）。
　　
　　[16]金举人家客厅正房，金举人对着祖宗的牌位烧香祷告，颂竹走过来。
　　颂竹：（哭）爹，宏泰他…不行了，县城里教会的洋人大夫也给看了，说是脑膜炎，这个病非常急。
　　金举人听了，便一阵眩晕朝后倒地，颂竹和下人们忙着扶起他。
　　金举人：（渐渐缓过来）唉，宏泰啊，是爷爷害了你啊。
　　颂竹：（擦泪）爹，您别想岔了，孩子这是得了病了，您别往自己身上揽。您还得注意身体，多保重啊。
　　金举人摇头叹气，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17]金村小酒馆里，香柳爹和陈子明在一张桌子旁对饮。
　　陈子明：在省城的新学堂里，当先生的都是留过洋回来的，他们讲课还常常带出些洋文，虽然听不太懂，挺新鲜的。
　　香柳爹：他们都讲些什么呢？
　　陈子明：有地质，天文，数学等，我没学多久，也没有学会。不过，学生和先生像是朋友，可以在一起讨论，还常出去演讲什么‘革命，民主，科学’。还有专收女子的学堂，那些女学生也和男子一样在街上演讲。
　　香柳爹：我当年只知道读四书五经，苦练八股文考取功名，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教小学生新课尚需学习，对你说的那些新科目竟是一无所知了。唉，到了这个年龄，再想上新学堂恐怕也晚了。
　　陈子明：怎么会晚呢，我在那里上学时就见到不少年龄大的同修。当年他们和你一样，考取了秀才，现在又开始钻研新学了。如今民国政府看重教育，学得好还有机会被官派出国留洋呢。
　　香柳爹：（羡慕地）是吗？可惜这里离省城太远了，去一趟不容易，也不知道去上学还要交多少学费。
　　陈子明：听说专门培养教书先生的师范学堂学费很低的。我看你要是想去啊，就先凑够了路费去了再说。你一个教书先生，在省城那么大的地方还怕找不到事情做吗。那些有钱人家会请你到家里去教他们的子弟。也许还有新办的小学可以去教书的。你边教书挣点钱，边打听到哪个学堂上学，肯定能行。
　　香柳爹：对啊，听你这一说，我的心还真动了。（眼睛里流露出希望和憧憬，喝了口酒，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18]香柳家院子里，德全坐在小板凳上，伸着两只脚，脚上的鞋糊满了泥巴。
　　香柳娘：（很生气地）你说，你到哪里去玩儿了，把新鞋弄那么脏。我做这鞋容易吗，点灯熬油的，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呢。（给德全脱下鞋，仔细看）你看看，还破了个洞，我看你是存心糟蹋这鞋。（气得把德全拉起来打了几下）。
　　德全：（委屈地哭）我不要穿姐姐的鞋，你非要给我穿，我出去玩儿，人家都笑话我穿花鞋。
　　香柳娘：（拿出德全的旧鞋给他换上）唉，咱们是穷人家，你是穷人的孩子，不能那么讲究， 别人愿意笑就让他们笑去吧。
　　德全：娘，你偏向姐姐，总给她做新鞋，就给我穿姐姐剩下的。
　　香柳娘：傻孩子，娘不是偏心。你姐姐将来是要嫁人的，让她打扮的漂亮点儿，就会有富人家少爷看上。她就能嫁给好人家。将来等你姐姐出嫁了，娘得到多多的聘礼，就有钱给你娶媳妇了。
　　德全：姐姐嫁人是不是要嫁给永成哥。
　　香柳娘：谁跟你说的？
　　德全：我看永成哥好像喜欢姐姐。
　　香柳娘：别瞎说，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19]晚上，香柳爹和香柳娘披衣坐在床上，香柳爹咳嗽着。
　　香柳娘：我看你咳嗽总不见好，也该好好找个大夫瞧瞧。
　　香柳爹：药也没少吃，能挺就挺挺吧，再过几天立了春就好了。娘子啊，可咱家这被褥怎么越来越薄啊。
　　香柳娘：这棉花旧了，需要重新弹一下，到处要花钱，晚一年弹也能省点钱。
　　香柳爹：多亏了我娶了你这位持家有道好娘子啊。
　　香柳娘：今儿怎么夸起我来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有事儿要求我？
　　香柳爹：嗯，那个…咱家现在还有余钱吗？
　　香柳娘：你看，我就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也不算算你教书挣了多少钱，过日子都不够，哪还能有余钱。哎？你这人从不管家，怎么突然问起钱来了？
　　香柳爹：我听说省城里教书挣钱多，也想去碰碰运气，可这路费…
　　香柳娘：算了吧，省城挣钱再多，搭上路费，还能多什么。再说了，你走了，这家里家外的，我一个人怎么办？
　　香柳爹：不是有香柳帮你吗，我是想，我到省城里，也许还能进新学堂读书，将来…
　　香柳娘：读书，读书，我看你除了读书，什么也不知道。我倒霉就倒在糊里糊涂嫁了你这个书虫，傻呼呼地等着你金榜题名，结果等来的是一辈子受罪的命。现在你又想出去读书，你是嫌我的罪还没受够吗？（伤心哭泣）。
　　香柳爹不知如何劝慰，只得叹气，又咳嗽起来。香柳娘赌气地转身躺下。
　　
　　[20]香柳家堂屋里，香柳娘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子梳头，从一个柳条筐里拿出个梳妆盒，打开，只见里面有几样首饰，香柳娘欣赏地看了一会儿，拿出个金耳环在自己耳朵上试了试，对着镜子左右看看。
　　香柳：（悄悄地进屋来，看娘照镜子，突然地）娘，您真好看。
　　香柳娘：（吓了一跳）哟，这死丫头，进来怎么像个猫似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香柳：（看到梳妆盒，很好奇地看）娘，这耳环和手镯您怎么从来也不戴啊？
　　香柳娘：这点首饰还是你外婆留给我做嫁妆的，我年轻时也戴过。想当初你娘啊，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可惜啊，红颜薄命，嫁给了你爹，每天都得干粗活，舍不得戴首饰，也没心情打扮了。（收起首饰和梳妆盒），这些东西啊，就留着给你了，但愿你能有福气当富贵人家的媳妇。
　　香柳：娘，您又说这些了。我看您嫁给我爹就挺好。
　　香柳娘：你还小，不懂得过日子是怎么回事儿。我当初也觉得嫁给你爹挺好的，他长得像戏里演的书生，几眼就把我给看迷糊了。结果怎么样，唉，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你可不行。哦，对了，来，该给你裹脚了，不把脚裹小点儿，你以后还是受苦的命。
　　
　　[21]古庙里，金举人带领颂竹夫妇在佛像前烧香磕头祷告。
　　金举人：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儿颂竹再生个男孩，保佑我金家香火不断，人丁兴旺。
　　一家人跪下磕头，张氏因为怀孕动作艰难。
　　
　　[22]池塘边小路上，香柳娘提着一篮衣服要去洗，远远看见孙媒婆在和挎着篮子的永成娘说话，永成娘连连摇头。
　　
　　[23]池塘边，香柳娘在洗衣服。永成娘也提着篮子来洗衣服。
　　香柳娘：祁嫂，刚才和谁说话呢？
　　永成娘：还不是那个孙媒婆。
　　香柳娘：哟，永成才多大啊，你就…噢，我明白了，她这是想给你提亲啊。
　　永成娘：（不好意思地）我早和她说过，我不打算再嫁人了，倒不是想当什么贞洁烈女，我是怕永成受委屈。
　　香柳娘：你也别硬挺着，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是有合适的，再嫁也没什么，省得孤儿寡母的没个依靠。你找个好人家，永成也跟着享福。
　　永成娘：还能有什么合适的，我这心里头，总忘不了永成他爹，（流下泪来）。
　　香柳娘：你看你，又伤心。好在永成这孩子懂事，听你的话，比我们家香柳强多了。我那个丫头，就是不听话，硬是不肯裹脚。
　　永成娘：不肯裹就由着她吧。
　　香柳娘：那可不成，长成个大脚就…咳，我给她裹，她偷偷的解开，真气死我了。
　　永成娘：听永成说，香柳她爹还想送香柳到外面去读书，有这事儿吗？
　　香柳娘：什么？他这是听谁说的？香柳，她读书干什么？一个女孩子，嫁给…噢，读书有什么用啊。
　　永成娘：我们永成啊，也是喜欢读书。多亏了香柳他爹不要钱，让他白听课，要不然，我哪儿能供得起他读书啊。
　　香柳娘：这年头读书不知道还有什么用。这不，香柳她爹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我念叨说想去省城上新学堂。他也不想想，光这来回的路费就得花多少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