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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代戏  知识分子  家族历史

　　女生：你叫金明珠？
　　明珠：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生：（朝明珠的包袱上努了努嘴）喏，那上面写着呢。
　　明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呢？也是新生吗？
　　女生：对，我叫张欣宁，巧了，我和你在一个宿舍，我看见宿舍门上有你的名字。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宿舍。
　　明珠：哦，那太好了，你来得很早啊。
　　张欣宁：我们班上已经来了好几个人了。有李清云，跟我们一个宿舍的，还有苏茵，是我们的班长，她家就在省城，所以不住宿。我家也是省城的，但是离学校太远了，属于远郊，所以我住校，我也愿意多和同学们在一起。哎，你来省城多久了？赶上学运了吗？
　　明珠：学运？什么是学运？
　　张欣宁：就是反政府的学生运动。
　　明珠：反政府？为什么要反政府呀？
　　张欣宁：呃，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大家觉得这个政府不好了，所以大学生和中学生们就上街游行什么的。
　　明珠：政府不好了，为什么要我们学生去管？
　　张欣宁：那我就更说不清楚了，过些时候你自己看吧，反正现在的学生不光要学习，还要参加学运的，不然的话，就太落后了。
　　
　　[21]女中操场上，瘦小而威严的女校长在给新生们训话。
　　黄校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既然来到我们女中读书，大家就必须要严格遵守我们女中的规定。这第一条规定就是必须要穿校服，剪短发，短发的标准是必须露出半只耳朵…
　　张欣宁：（对明珠耳语）告诉你，这个黄校长是个拟寡妇。
　　明珠：（不懂）什么？
　　张欣宁：嗨，就是她自己结不了婚，还不让别人恋爱的那种人。
　　
　　[22]女生宿舍里，明珠和同学们换上了黑色的校服，已经是短发的明珠正在帮长发的李清云剪头发，剪得露出了一点耳朵，李清云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李清云：（抽抽搭搭地）我本来打算留长辫子的，那个样子最适合我，可现在这个样子，要多丑有多丑。
　　张欣宁：（大大咧咧甩着已经剪短的头发）李清云小姐，不要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嘛，再说了，校规里明文说了不许谈恋爱，不许交男朋友，你打扮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啊。
　　明珠：（一本正经地）是啊，我觉得打扮得难看点儿更好，更有利于专心学习，省得分心。（拿镜子递给李清云），喂，别伤心了，你好好照照镜子，多照一会儿，就能看出短头发的美来了。
　　张欣宁：（走过来抢过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大惊小怪地）咦，真是的呀，照上一百遍，越看越喜欢，这就叫做百看不厌吧。
　　
　　[23]教室里，年轻的女老师在给学生们上英文课。
　　英语老师：在安徒生童话‘锡兵的故事’中，主人公是只有一条腿的锡兵——tin soldier，他爱上了纸做的舞蹈女孩，dancing girl，（说着便做了个优美的舞蹈动作）。经历了曲折的磨难，最后两个人在炉火中走到一起，锡兵被炉火熔化成了一颗心。
　　[24]下课后，同学们在教室里说笑。几个学生争相模仿英语老师的表情和动作，李清云也作了一个舞蹈的姿势，大家都鼓掌说作的像。
　　苏茵：哎，明珠，我又从我哥哥那里拿来一道几何证明题，这回你保准做不出来了。
　　明珠：我不信，你拿来我试试。
　　张欣宁：哎，别急，咱们打个赌，明珠如果做出来，苏茵请我们周末逛公园，明珠如果做不出来，明珠请我们逛公园，怎么样啊？
　　苏茵：呸，哪有这么打赌的，谁赢了都有你的好处。
　　李清云站在教室门口，用手势叫大家安静。
　　李清云：我发现咱们英语老师，就是那个dancing girl，（又做了个舞蹈动作），要谈恋爱了。
　　张欣宁：谁是那个锡兵tin soldier呢？
　　李清云：就是那个历史老师 poor。最近老看到他们在一起。那不，又到一起了，正朝咱们教室这边走来了。
　　张欣宁：喂，咱们大家准备好，他们走近我们教室的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唱‘婚礼进行曲’。看我的指挥。（在教室门口张望，回头做了个指挥的手势）。
　　全班同学齐声：5 11 1，5 27 1，5 13 5—3，6 27 1…
　　
　　[25]教室外，刚好走过来的英语老师和历史老师相视一笑。
　　英语老师：别看这女中都是些女孩子，淘气起来一点儿也不比男孩子逊色。
　　历史老师：也许就是因为没有男孩子，女孩子才格外淘气的。要是连我们男老师也没有，你们女孩子连个可以崇拜的男性也见不着了。
　　英语老师：（不高兴地）哎，谁崇拜你了？咱俩可是你追的我啊，别自我感觉太好了。
　　
　　[26]公园河堤上，苏茵，明珠，张欣宁，李清云四人在散步。
　　张欣宁：哎，我提议，咱们把这外面的校服脱了吧，这里是公园，没有校规管着，还不美丽一下。
　　明珠：校服脱了里面还不就是白衬衫吗。（说着脱了外套）。
　　其他三人也脱了校服外套，各自却都在白衬衣外穿了件鲜艳的毛背心。四个人不同颜色搭配着走在一起，立刻有了色彩，融入了河边美丽的风景。
　　李清云：（手舞足蹈地唱） 山那边的天是明朗的天，
　　山那边的人民好喜欢，
　　四人合唱：民主政府爱人民啊，
　　她的恩情说不完啊，
　　耶呼咳、咳、依呀咳、咳！
　　明珠：苏茵，歌里唱的山那边，到底是哪里啊？
　　苏茵：就是共产党领导下的解放区。
　　明珠：解放区是什么样子的呀？
　　苏茵：人人平等，自由，人民当家作主，解放了呗。
　　
　　[27]女子中学办公室里，老师们在听黄校长讲话。
　　黄校长：教育厅有指示，各个中学都要给国民党党刊投一批稿件。内容嘛，上面要求必须是支持政府戡乱救国，具体的题目可以有变化，但是都要有戡乱这个词。我看这样吧，高一班的学生每人写一篇，作为本周的作文。董老师，你就负责把题目和要求布置下去。
　　董老师：这是政治宣传，应该属于公民课，和国文课的内容根本不统一，怎么布置啊。学生们会很反感的？
　　黄校长：作文和时事政治挂钩当然是可以的。学生们是需要我们老师去引导的嘛。
　　董老师：（小声嘀咕）那也不能引导她们支持戡乱啊，什么戡乱，不就是想打内战吗。
　　教师甲：我看这政府啊，想靠中学生给他们做宣传，恐怕也是黔驴技穷了。
　　其他教师也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训导主任：安静，安静！
　　黄校长：（很不满地）老师们，咱们学校是国家办的，大家都拿着政府的薪水。如今政府需要我们的帮助，你们怎么能是这个态度呢？好好想想吧，如果不想在我们学校干了，不想端这个饭碗了，尽可以另谋高就，啊，想走请便，空出位子来，我还怕请不来人吗。好了，如果没有异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董老师，就有劳你了。
　　董老师还想说话。
　　黄校长：（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好了，散会。
　　教师们不满地走出办公室。只剩下训导主任和黄校长。
　　训导主任：黄校长啊，如今教师和学生中亲共分子看来是越来越多了啊。
　　黄校长：哼，尽是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注意一下那些亲共分子，他们背后很可能有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在活动，不能叫他们毁了我们的学校。
　　
　　[28]教室里，董老师把一大堆中央日报分发给学生们。黑板上写着几个作文题目：
　　1.我们支持政府戡乱；2.戡乱才能救国；3.戡乱与救国；4.戡乱与和平
　　董老师：同学们，很抱歉，我对校长说了，不应该让你们写这样的文章。可是校长不答应，她说大家写了就可以发表，有稿费，学校还有奖励。我看你们就应付一下吧，我找来这些报纸，大家随便抄上几段，明天交给我就行了。记住，题目可以用黑板上这几个，也可自己想新的，但是务必要有‘戡乱’这个词。好了，下课。（出去）。
　　学生们立刻议论起来。
　　张欣宁：我们不能写这样的东西，这简直就是在帮助政府宣传打内战，董老师平时和我们挺说得来的，也表示过对政府的不满。她怎么也变得那么没有立场。
　　李清云：大概是黄校长强迫她做的。要不我们就假装应付一下，比如只写个题目，下面胡乱写些文法不通，错字连篇的内容，让他们没办法发表。
　　明珠：我有个主意，我们把题目改成‘论戡乱救国’ 。从题目上看不出来是赞成戡乱还是反对戡乱，其实论的都是反对戡乱的观点。
　　张欣宁：不行不行，你这个题目那得鲁迅先生才写得好，我们这些人哪儿有这个水平啊。喂，苏茵，你这班长怎么不说话啊，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苏茵：我看我们得坚决顶住不答应写这样的文章，昨天我听说别的学校也给学生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们决定坚决顶住不写。因为国民党腐败政府想用这种宣传为他们打内战造舆论。只要我们写了，哪怕只是标题，哪怕是文法不通，都是错别字，也等于是帮了他们的忙，他们可以指着我们的文章说是连中学生都写文章支持戡乱。
　　同学们：对，我们坚决顶住不写。
　　李清云：那董老师怎么办，黄校长会不会为难她。
　　苏茵：不要紧，让董老师都推到我们身上好了，让她去和校长说，是我们坚决不写，她也没有办法。
　　明珠：要是黄校长或者那个训导主任亲自来逼着我们写，我们怎么办？
　　苏茵：那就看我们心齐不齐了，如果心齐，我们就统一口径，谁也不答应。她们就没有办法。总不能把我们全体开除。如果有些人害怕了，答应写，她就有可能对付那些坚持不写的人。
　　同学们：（异口同声）我们都坚决不写！
　　苏茵先把手放在桌上，同学们一个接一个都把手叠放了上去。
　　
　　[29]晚上，女生宿舍，大家或坐或趴在床铺上，都在兴奋地议论。
　　张欣宁：我们得庆祝第一次斗争的胜利。乌拉！
　　大家：乌拉！
　　学生甲：你看把黄校长气得那个样子，（学黄校长），‘啊，你们怎么敢集体公然违抗学校的规定’。
　　学生乙：最妙的是董老师的回答，‘校长啊，咱们的校规里也没有规定这一条啊’。
　　李清云：多亏听了苏茵的话，不然我们都被政府当枪使了。
　　明珠：这个苏茵，这么有领导才能，将来一定要当政治家的。
　　李清云：苏茵数学学得很好，她说她要考大学，将来研究数学。
　　明珠：嗯，女数学家，很稀有的。你呢，李清云，将来当什么？
　　张欣宁：她呀，适合当电影明星，你看她长的多像欧阳莎菲。
　　李清云：哎呀，别瞎说了，我才不演戏呢。我要当文学家。明珠，你呢？
　　张欣宁：明珠呀，肯定是科学院院长。
　　明珠：我可干不了。不过在院长的领导下干点什么还是可以的。
　　张欣宁：那就当科学家，或者教授，我来当院长，把你管住。
　　这时董老师来查房，接过话茬。
　　董老师：管住谁啊？先管住自己的嘴，不许说话了。熄灯睡觉！
　　张欣宁吐了吐舌头。董老师把灯关了。同学们安静了一会儿，等董老师走开了，黑暗中又传出嘁嘁嚓嚓的笑声。
　　
　　[30]操场上，学生们在打篮球。张欣宁在指导明珠投篮，明珠投了一个，离投中蓝筐还有相当的距离，明珠跑到篮球架后面的草坪里拣球。
　　张欣宁：嗨，你这哪里是投篮球啊，简直是掷铅球嘛。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男学生，手里拿着铁锨，镐头等工具。
　　为首的男生甲：（对正在操场上的女生喊），你们不要在这里打球了，这是我们学校的篮球架，现在我们要搬走。
　　张欣宁：什么？你们学校的篮球架怎么会安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
　　男生甲：你们学校抗战的时候停办了，那时我们学校用了这个地方，安了篮球架。现在你们学校恢复上课了，分了部分地方给我们学校。（指操场边的篱笆围墙），看，就在那边，所以我们要搬回属于我们的篮球架。
　　张欣宁：（抱住篮球架）那不行，你们不能搬走，谁能证明是你们的？同学们，他们要抢我们的篮球架。我们不能让他们抢走。
　　几个女生都学张欣宁，抱着篮球架。
　　男生乙：（问男生甲），班长，怎么办？
　　男生甲：（命令）把她们拉开，动手挖！
　　男生们一涌而上，几个男生把抱住篮球架的女生手掰开，拉开她们，其他男生动手挖篮球架。被拉开的张欣宁急了，男生刚一松手她就又扑上去死死抱住篮球架。其他女生也重新扑上去。明珠和李清云不敢和男生们扭打成一团，就在边上着急地跺脚。这时又有几个女生路过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