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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副院长：（不高兴地）你，你……。
　　古仕民：你什么，我还没说完哩！其二，吴珍不能在武汉火化，还得拉回乡里去。人死若不回乡，会有更大麻烦，这麻烦连我乡长也难对付！这个湾湾大人众，有几千人，对吴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老王回湾如何向父老乡亲交待？再说，吴珍平时身体好好的，咋会突然暴死你们省高院？这年轻就非正常死亡，叫我们乡政府如何向百姓解释呢？
　　黄秋娥：是啊，尸体不还乡，无法回乡交待！
　　古仕民：所以我说，吴珍死在哪儿算哪儿。假如是死在乡政府，无疑该乡政府认账；现在他死在省高院，难道省高院不认账，倒该乡政府认账？依我看，你们高院接着好事做上头，送佛送上天，尽人道主义，垫了这药费，再让老王把尸体拉回家，也省得你们出火化费。杨副院长，你看呢？
　　△：古环顾左右，老王巴望地看着他；黄、邓、赵向古投来赞许的眼光；只是高院领导面无表情……，便加重语气――
　　古仕民：既是吴珍的死与省高院无关，省高院冇得承担这药费的义务，又与古镇乡无关，我们更管不着！后面谁来收场呢？院长大人想过后果吗？小事恐怕要弄成大事，到时沸沸扬扬的舆论要应对，尸体还得处理，群体上访还得接待，就不是这几百元的事喏！你好好想想吧！黄主任，我们走！
　　△：杨一听急了，见古边说边起身外走，慌忙站起拉着古――
　　杨副院长：古乡长，别走，别走，好……好商量，好商量！
　　詹主任：（连忙打圆场）古乡长，你莫把事搞复杂了，我跟你是老乡，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邓庭长：（也适时“声援”）杨院长，在高院院内死个人，是难得有一回，当然无惯例可循，不过这是特殊情况，您就特殊处理吧！
　　黄秋娥：（也帮腔）古乡长，既然高院领导答复好商量，还是听听嘛！
　　△：古点点头重新回到座位……。
　　杨副院长：（考虑片刻）好吧，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今天就大胆拍个板！我们省高院的姿态也要放高些，这个钱，我们出得不算冤枉，也尽了我们的人道主义义务，一切就依乡政府领导意见办好了。
　　△：离开“谈判室”，在走道里邓一笑――
　　邓庭长：古乡长，你真是邪得很，打官司也不看场合，竟然打进了省高院，打到了省高院院长的头上，胆子不小啊！
　　古仕民：还不是为了王铁嘴，我这乡官是他的希望，我不管谁管？“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何况我求杨副院长，不是为我自己，无私才能无畏！哪像你和赵科长，见了大官，卵子赫蔫了，说话不敢高声，连屁也不敢放一个！难道你们忍心不管么！要是你们最后不帮腔，我可撒手不管，让你们法院上下三级，共同收拾这残局喏。哈哈，哈哈……。
　　黄秋娥：（脸红地）你又说丑话了，不文明……。
　　场：08
　　时：同日下午5点多
　　景：医院内、外
　　人：杨副院长、詹主任、古仕民、黄秋娥、邓庭长、赵科长、王铁嘴
　　詹主任：药费总共结算了880元，按古乡长的意思，我又把吴珍的入院“病历”和“死亡证明书”要出来了。（古仕民收下了）
　　△：他们一起从医院太平间领出了吴珍的尸体……。
　　杨副院长：（临行前嘱咐）在武汉，尸体一般不准出境，路遇沿途关卡时别被发现，否则你们会有麻烦。
　　古仕民：（疑惑地）这不是偷运还乡吗？多谢杨副院长关照，也感谢省高院对王铁嘴的成全，我代表古镇乡政府谢谢了……。（与杨握别）
　　场：09
　　时：同日晚
　　景：外夜幕。面包车在武汉返回的公路上、车检站、车厢内
　　人：古、黄、邓、赵、王、吴珍尸体、交警、环境人物
　　△：面包车启动，几人将吴珍用医院白被单一裹，塞进了车内。因气温较高，闻尸体有异味，古去卖来香水，将车里遍洒了一次，车行……。
　　邓庭长：老王哇，原本你老婆的尸体，打算由你雇车运回乡里的，可考虑到你一身是泥，从秧田打赤脚来武汉的，哪来的钱呢？何况，连高院领导都伸手帮你，我们还能不尽心尽力？所以，我们才同意古乡长的建议，就用这车陪你一起护送老婆返乡，你可要谢谢古乡长啊！
　　王铁嘴：（感激地）刚才我再次领教了古乡长，他这人很难得，敢于仗义直言，为我这样的小百姓，不怕得罪大官，这在一般人就不敢！你们也不错，也在帮我说话，古乡长要谢，你们我都要谢呀……。
　　古仕民：（叹息）唉！小时候，湾里死了人，我就站在远远的，看都不敢看，今天我却要紧挨死尸，挤坐在你老婆脑壳边，这可是我有生头一回，就是怕，也冇得办法喏……。
　　黄秋娥：（声音颤抖地）古乡长，我最怕死人了，我的眼睛只敢朝前看，没想到你们男人也怕哩！
　　赵科长：（开着车）邓庭长，偷运尸体出省城，沿途要经过长江、汉江两座大桥，还要经过……（扳着指头数）五个检查站啦！
　　古仕民：是啊，能不能把尸体偷运出境，就靠你们两个的本事了！
　　邓庭长：（自信地）有我跟科长哩！我俩穿的这身警服，难道不管用？你就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旁白：一连几个检查站，看见前面坐着两个身穿法警制服的，果然没有过问，面包车一路通行无阻……。可行至市郊“岱山检查站”，这最后一站时，只见交警老远招手拦车……。
　　交警：（举手行礼）对不起，我是例行检查！
　　△：当看到车内用白色被单包裹的尸体时，赫然变色，大喝――
　　咋回事？下来，下来，都下来！
　　△：站内几名交警，闻声持枪而出，如临大敌般站在车前。一行人只好纷纷下车……。邓主动跟交警如实介绍――
　　邓庭长：这人因为与一案子有关，在省高院陡然发病，死于医院。我们俩（指指赵）是奉命前来押运尸体的，他们（指指另三人）是协助人员。我们都是执行这次特别任务的……。
　　交警：对不起，我是例行公务，请出示你俩的工作证和介绍信！
　　△：再次举手敬礼，看过邓、赵出示的证件后――
　　还有这死者的病历和死亡证明书呢？
　　△：古连忙取出让其查验，最后又看了司机的驾照……。
　　既然手续齐全，你们俩又身穿警服，为什么不是法院办案的警车呢？
　　邓庭长：（连忙解释）这车是我们临时调用的，不信，你可打电话跟我们昌南县法院查询！电话号码是……。
　　△：交警果真去工作间打电话……。出来后――
　　交警：好了，对不起，你们可以放行了！
　　古仕民：（当车开过检查站，长吁一口气）唉，岱山检查站好麻烦，看了你俩的工作证，又看介绍信，还要看吴珍的病历和“死亡证明书”，最后还要打电话去问真假，查得好严啦！
　　邓庭长：人家这是对工作负责嘛！万一我们几个要是不法分子呢？哈哈，哈哈！（众皆轻松地大笑……）
　　古仕民：这后两个证件，当时如果不是我多个心眼，硬是擂着詹主任要到了手，这几证不全的话，恐怕吴珍真的回不了“老家”，我们的车子还得找地方去“退货”哩！真是有惊无险，总算偷运出关喏！
　　场：10
　　时：同日晚11点多
　　景：外夜色漆黑、蒙蒙小雨。古镇乡石桥桥头
　　人：古、黄、邓、赵、王、吴珍尸体
　　△：面包车开到桥头，赵科长停车，亮开车灯，到桥面查看……。
　　赵科长：还有多远？这桥面太窄，只能走手扶拖拉机，我这车子无法继续往前开了，咋办？
　　古仕民：到目的地还有四里路，咋办？车子不能进嘛，只有老王回去请人来搬运尸体了！
　　△：车子停在桥西，几人把吴珍从车上搬下来……。
　　邓庭长：古乡长，车子是昨天临时借的，要连夜赶回县城，我跟科长只好随车先走了，对不起，后面的事就辛苦麻烦你了。
　　古仕民：（只好苦笑）辛苦？麻烦？是啊，你们一拍屁股都能走人，我呢？可走不脱喏，麻烦还在后头哩！冇得办法，我也不留你们喏！不过，你们一定要先把这位大小姐送回她家去，她胆子小，也让她走吧！
　　△：与他们分别握手道谢……。黄感动得黑暗中羞红了脸――
　　黄秋娥：我不怕，那是刚才，不是现在，有我陪你，你就不怕了！
　　古仕民：你陪我照尸？得了吧，把你这大小姐吓病了，我可担当不起！
　　△：把黄推进车里，黄似有话说，见不便，只得不舍地随车走了……。
　　场：11
　　时：同日深夜
　　景：外万籁俱寂，茫茫漆黑的夜空，渺无人迹的原野，此起彼落的蛙鸣，庄稼叶片沙沙的雨点声。一具女尸停放在远离乡村的桥西大路中间。
　　人：古、王及其子女、吴珍尸体
　　古仕民：老王啊，这里一片荒凉，路无行人，连个搭手帮忙和传递讯息的人也冇得，你老婆咋“回家”呢？
　　王铁嘴：（黑暗里回答）咋办？我也冇得法。我想请您帮我照看一下吴珍（尸体），怕的是老鼠或野狗来伤她，麻烦您好事总是做上头，“送佛送上天”，等我转来您再走，我这就赶回湾里，叫人来抬她回去。
　　古仕民：你估计得多大功夫转来？
　　王铁嘴：我回去要过三个湾，走四里路，加上雨天丘陵岗上泥泞难走，又摸黑，我往返得一个多小时才能转来……。
　　古仕民：（无可奈何）唉，你就快去快来吧！我就晓得有这一着，有么办法呢？谁叫我是乡干部啊！
　　旁白：王铁嘴走后，可怜乡长古仕民，苦苦期待王铁嘴赶快转来。白色被单裹着的僵尸，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特别惹眼。古仕民站在雨幕里，守护旁边这具僵尸，赫得抖抖擞擞，上下牙齿直打架，浑身汗毛紧张得竖起来，为给自己造势壮胆，他正大声地自说自应――
　　古仕民：我从小虽然胆大，敢走夜路，但那是有大人跟着啊！平时我嘴上说不怕鬼，那是大白天跟人吹牛啊！可眼下，四野漆黑，路无人迹，我一个人置身旷野，王铁嘴却让我在这儿帮你照尸，我果真就不怕么！怕，怕，怕么事？你古仕民还是国家干部哩？没出息的东西……。
　　△：不断地点火抽烟，原地跳跃，继续大声地埋怨――
　　古仕民：小时候我就听大人说鬼怕火，我看你吴珍怕不怕？来呀，你来呀……。“无上访”啊，“无上访”，你太不地道啊！不该害高院，害家庭，又害我呀！害得我现在跟你这死鬼为伍呀！
　　古仕民：人人都为自己命运拼搏，你这也是吗？可把握自己命运，要靠正当途径搏取，而你是个刑事犯，岂能平反？怎么可以长年奔走、拼命上访呢？冇得自知之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吴珍啊，吴珍，你死得可悲呀……。
　　古仕民：你晓得不？我现在是帮你男人看护你，我跟你男人么关系？么关系也不是！非亲非故，他是个老百姓，我大小还是个当官的！我为么事要帮你男人，他有难处我能撒手不管吗？我这是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呀！还是共产党对你好啊！你晓得吗……。
　　旁白：古仕民等啊等，不知在雨中等了多长时间，终于等来三个黑影，走近才知是王铁嘴和他的子女来了……。
　　古仕民：咋？只来了两个伢？湾里冇得人来帮忙？
　　王铁嘴：别提了，湾里人很吃惊，为么事把老婆尸体半夜偷运回来？埋怨我笨得很，为么事随便把尸体从省城拉回来，都不肯帮我。我只好把姑娘、儿子叫来，姑娘十九，儿子才十六，我们爷仨只好自个儿往家搬喏……。
　　古仕民：你应该把前后经过，给他们说清楚嘛！好了，我该回乡里了。
　　△：古仕民看着老王搬头，子女搬脚把吴珍抬走，才摸黑淌着泥浆，一路摔摔跌跌地回到乡政府……。
　　场：12
　　时：次日半夜两点――清晨
　　景：外古镇乡政府，大院里静得可怕。内古的寝室
　　人：古仕民、吴珍、王铁嘴
　　△：古仕民打开房门，拉亮灯，桌上时钟正指两点。脱下全身摔满泥浆、湿淋淋的衣服，关灯匆匆钻进了被子……。
　　旁白：古仕民顿时疲劳、惊悸、睡意一起袭来，不一会进入了梦乡。
　　△：古仕民做梦――面色惊恐、难看……。幻化出吴珍影子，她口鼻流血、披头散发，双手死死拉着古仕民……。［梦中镜头］
　　吴珍：（厉声嚷着）古乡长，你要给我做主啊！你不给我做主，我安不了身，归不了土，就天天这样缠着你，吓死你！拉你见阎王！
　　古仕民：（害怕地）你…你…你为么事要吓我呀！
　　吴珍：我湾里那些混蛋爷们太霸道，太不通人性，竟然不准我回家，要把我赶走……。
　　△：古仕民奋力挣脱吴的手，吓得拼命地跑，吴后面紧紧地追……。
　　△：有人大声、连连敲打古寝室门窗……。古从恶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皮，见天色大亮――
　　古仕民：（独白）我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恶梦？对，就是那个女鬼吴珍，拉着要我为她做主，我不去，她要拉我去见阎王，眼看就要追上了……，好吓人啦！打小到现在，我就冇受过昨晚那样的惊吓啊！
　　△：古开门见是王铁嘴，惊悸地――
　　古仕民：你…你咋来了？有事吗？
　　王铁嘴：（哭丧着脸）真倒霉，死了老婆，湾里人既不帮我抬，也不准我埋，硬说吴珍平时冇得病，咋会突然死呢？肯定有名堂！说不定是在省高院上访时，干部不耐烦，把她打死的。他们怪我太无能，应该找省高院扯皮，不该随便把尸体拉回来！现在省高院找不上，就该把尸体拉到乡里去，乡里既然插了手，就让乡里去为难！
　　古仕民：（平静地反问）对这事你自己咋看？
　　王铁嘴：我老婆的病，我清楚。我也亲眼看到了她的死因，不会听他们乱嚼舌头！我请相好的人帮我出葬，湾里头面人物，却出面制止说，这尸是偷运回乡的，不准随便埋，省法院干部打死了人，激起了湾里民愤，骂我大是大非面前丢了大湾的人。我在王姓就通不过，再加上刘、杨其它杂姓人多势众的反对，只好又来找您古乡长，您不能不管啦！
　　古仕民：（沉默好半天才说）当初我就说过，你这事会有麻烦，这不，麻烦果真找上门，我还粘上了哩……。唉，你王铁嘴可怜，我咋能不管呢？不过，人死在外面，你黑更半夜“偷着”把尸体弄回湾，不明真相的起疑心，也是正常的。你先回去，我吃了早饭就带人来处理，帮你把事说清楚。
　　场：13
　　时：当日早晨
　　景：内乡政府人：古仕民、苟书记、法庭干部
　　△：送王走后，古在办公室，拨电话……。
　　古仕民：喂，苟书记吗？我跟您汇报情况，昨天去省城和今早王刘杨畈，发生的情况是这样的……。刚才王铁嘴来找过我，您说这事咋办呢？
　　苟书记：（电话那头回答）这事的前因后果你最清楚，我还是全权授命于你，若出么事，由乡党委集体负责，你就大胆去摆平吧！
　　△：说完便搁下了电话……。古继续拨电话――
　　古仕民：喂，是法庭吗？我是古乡长，我有急事，请邓庭长接电话……。
　　法庭：（对方回话）对不起，老邓办案去了，么事能跟我说吗？
　　古仕民：咋这不巧哇？我准备请老邓和我去了结昨天之事哩！既是他不在，那就算了吧！
　　△：古失望地搁下电话，伫立院内，眼神焦虑……。
　　古仕民：（独白）法庭老邓办案去了，乡干部忙假又未归位，值班领导未见人影，黄秋娥又联系不上，咋办……。一人为私，二人为公，情况紧急，我连个帮手也冇得！这可是几千人的大湾啊！平时周围小湾都怕它，何况是“死人翻船”的大事，而且场面凶险、预兆明显，我一人能去摆平吗？
　　△：在院中来回踱步，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