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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集：“偷运”女尸返乡
　　紧接第5集《惹不起被打》。
　　画外音：八十年代初，党中央为了改革开放、调动一切积极因素、稳定社会新局面，大搞冤假错案平反纠错，却有人趁机混水摸鱼，以至全国上访成风。在处理消化这类影响社会稳定因素中，乡干部曾作出过卓越贡献！本集就是极为典型的一例……。
　　场：01
　　时：1984年10月某日下午
　　景：内昌南县古镇乡政府大院，冷清
　　人：古仕民、邓庭长、赵科长、苟书记、黄秋娥、张秘书、王铁嘴等
　　△：古仕民、张秘书在办公室看报……。突然，白色面包车开进院子，车上下来两个身着制服、威武高大的法警……。古忙走出办公室――
　　古仕民：哟，这不是区法庭邓庭长吗？好久未见，稀客啊！这位是……。
　　邓庭长：这位是我们昌南县法院赵科长！
　　古仕民：赵科长好！
　　邓庭长：古乡长，乡政府人呢？咋就只你们两个人？
　　古仕民：乡政府放了一周农忙假，多数干部家中有田，都回家忙去了，我家也有责任田，可领导要我值班，冇得法呀！今天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张秘书沏茶递烟……。
　　邓庭长：不瞒你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府上来”！现在出了件意外的事，来向你们乡政府求援的。
　　古仕民：（紧张地）出么事了？
　　邓庭长：你们乡里有个吴珍吧？她爱上访，你晓得这人不？
　　古仕民：（点头）就是王刘杨畈王铁嘴他老婆，她上访的事我不太清楚。但听她说过――“我的气本就不顺”，具体所指么事，就冇追问了！
　　邓庭长：她是为上访才气不顺！她今天倒在省高院，人事不省。省高院已送她去医院急救，电话通知县法院，县法院通知我，又派赵科长开车和我前来古镇乡政府，任务是两条：一是找吴的亲属迅速前去医院护理，二是请乡政府派干部与我们同往省城，以便做好协调工作。
　　古仕民：派干部？不就是人病了需要护理，找她家属去不就行了么！
　　邓庭长：上面要求派干部，还要求派熟悉情况又会协调的干部哩！
　　古仕民：干部都放假了，哪有人？好，你等我请示乡党委苟书记再说。
　　△：拨通苟书记家的电话――
　　古仕民：喂，是苟书记吗？我有事向您请示，是这么一回事……。他们请你派熟悉情况又会协调的干部去！
　　苟书记：（对方思考，回话）还是……还是你与黄秋娥去吧！
　　古仕民：好，那就让黄秋娥一人去吧！
　　苟书记：不行！你也得去！既要干部协调，事就绝非简单！上面对上访一再要求，出现情况，要随时就地处理消化。考虑黄秋娥熟悉情况，做女同志工作也有利；你又会协调，应变能力强，所以我派你们两人去！我马上通知黄秋娥过来！值班我会另外安排人的！
　　古仕民：那……那，我就去吧！（古忧虑地放下电话）
　　邓庭长：你去当然最合适，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八一八刑打”，我们一起办案，你这审判员一向配合默契。这个将，苟书记还真点对了！
　　古仕民：老邓，绝不是吴珍病了那简单，真病了，通知家属不就得了，派么干部呢？说明有麻烦！人事不省，鬼晓得咋回事？说说吴珍的情况吧！
　　邓庭长：不是黄秋娥要去吗？ 我们先杀两盘，等她来了再说吧！
　　△：古、邓俩人正走象棋，黄秋娥骑车进了院子。相互打招呼……。
　　黄秋娥：（高兴地）听说跟古乡长一起出差，我能不快吗？你是我师傅，又能跟你学见识，当然高兴了！（古微笑点头）
　　古仕民：老邓，黄主任来了，我们开始碰情况吧？
　　邓庭长：行！吴珍，外号“老上访”，今年40多，为么事叫她“老上访”？因为她吃喝拉撒睡，想的都是上访，常年不归家，农活、家务和孩子抚养，全都扔给丈夫王铁嘴。连能说会道的王铁嘴，也拿她冇得法，只好由她“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卖鸡、卖蛋、卖米做盘缠，饥一餐饱一顿，风里来雨里去，成年累月的跑上访……。
　　黄秋娥：（笑笑插话）她百余次地走县城，跑地区，数十次地进省城，最后上北京，多次走进国务院、全国人大、最高人民法院、公安部等国家首脑机关。从1979年到1984年，她光去北京就27次，乡里这两年就派我，把她从外面领回了六次！所以苟书记说的，我对她情况很熟……。
　　邓庭长：（继续说）对她的上访，多年来上下很关注：上面接到吴珍的上诉，很严肃地批转下来，地方政府很重视地派专人调查处理，又将调查结果反馈到上面，每回答复总是“铁证如山，历史原判不可改变”，所以吴珍的上访老无结果，外号又叫“无上访”。吴珍上访北京27次，就有21次被国务院等部门以“无理缠诉”，专门派干部遣送她回原籍……。
　　古仕民：那她长年累月，抛家不顾上访，总有上访原因吧？
　　邓庭长：怎会冇得原因？“文革”后期赚工分那阵子，队长派她当仓库保管员，她因为家穷孩子多，屡次三番在仓库监守自盗。后来被人发现告发，从她家中搜出被盗赃物：按她家所赚工分，咋也分不到那么多的米呀棉的，尤其是成缸的菜油。
　　古仕民：这犯的是偷盗刑事案嘛，冇得自知之明，这种案哪能翻？
　　邓庭长：吴珍盗窃群众血汗，众怒难犯，就把她戴高帽子，挂黑牌子，用绳子牵着到处游斗示众，最后送进班房，判处一年有期徒刑。这些情况，在我们法庭案卷上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黄秋娥：吴珍纯属刑事犯罪，与平反的政治案件有本质区别。顶多是“过火”，不该挂牌游斗的。可“文革”那个非常时期，这又算得么事呢？
　　古仕民：行，她的情况先说这些，等一会车上再谈，时候不早，到武汉我们要抓紧，我先安排张秘书骑车去王刘杨接王铁嘴……。
　　△：过了好一阵，张秘书和王铁嘴进了乡政府。王铁嘴拿着草帽，打着赤脚，裤腿卷得高高的，满腿的污泥，神情惴惴不安……。
　　△：大家吃完晚饭，一行5人上了车准备出发，突然来了电话……。
　　张秘书：古乡长，是你爱人打来的，要你快接哩！
　　古仕民：（忙接电话）喂，是我，有事吗？
　　吴三珍：（声音很大，话筒嗡嗡作响）你说有冇得事？为么事乡里放了农忙假你不回家，我家不一样种田吗？我妈还等你这大男人回去耕田哩！我在单位请不动假，你今晚一定得给我回去！
　　古仕民：（望了望车子，为难地）可我今晚回不去呀！
　　吴三珍：你不总是晚上骑车吗？你今天回家，明天好在地里干活去！
　　△：电话“啪”地压了。古犹豫一会，还是上车了
　　黄秋娥：（尤为关注地）古乡长，你好像不高兴，夫人电话是咋回事？
　　古仕民：（勉强转为笑脸）冇么事，我们抓紧走吧！
　　场：02
　　时：当日晚
　　景：外夜幕下。内面包车内。
　　人：古仕民、黄秋娥、邓庭长、赵科长、王铁嘴
　　△：面包车行驶在前往武汉的公路上……。车内话题继续……。
　　黄秋娥：老婆上访，你这大男人咋就不管呢？你不是铁嘴吗？
　　王铁嘴：（一脸无奈）唉，我算么大男人？我说了，我劝了，我管了，她死活也不听，铁嘴也冇得办法啦！
　　黄秋娥：那你晓得她为么事死活不听，老这么跑呢？
　　王铁嘴：哼！她呀？天天都在做“平反昭雪”的梦。她看到有些人翻了案、国家安排工作，转了户口，赔了损失，甚至进了城，就动了心。
　　黄秋娥：所以才一次次地上访，一次次地提出“恢复名誉、赔偿损失、无脸见乡间百姓、需要重新安排工作”的要求，是不是？
　　王铁嘴：当然是嘛！我说，你是做秋梦！人家能平反，你那事平不了！她很恼火，骂我，说我不该也咒她“无上访”！我管不了她，只好不管。虽然她有21次，被人从北京遣送还乡，可她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古仕民：（叹息）吴珍这样长期饥疲劳累，很容易得病，你得耐心劝她，莫上访美梦冇做成，倒把性命丢在了上访的“黄泉”路上。
　　王铁嘴：是啊，我最担心的就是这！我何曾又不想呢？
　　场：03
　　时：当晚11点多
　　景：内省高级人民法院
　　人：古、黄、邓、赵、王铁嘴、杨副院长、詹主任等
　　△：杨副院长、詹主任等人喜出望外，热情接待他们一行人……。
　　古仕民：咦！詹主任（跟他握手），我可认识你（并向同行介绍）！这是省高院办公室詹主任，是我们古镇乡的人……。
　　詹主任：（主动介绍情况）吴珍到我们高院来了后，跟以往每次上访一样，我作为老乡耐心劝她，回去安心农业生产，像你这种刑事案件，是“板上钉钉――回了头”，永无翻案之日，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杨副院长：（接过话头）吴珍不高兴，也未多话，就满面潮红出了办公室。过了一会，门卫孙老头大声呼救：“不得了啦，要死人啦！”我们跑去一看，才知吴珍倒在院中花坛边不省人事。这就是吴珍来的情形和发病经过。她发病我们才电话通知你们，她现正在医院急救，你们不妨一块儿去看看。
　　场：04
　　时：当晚12点多
　　景：外夜幕下的不夜城。内武昌某医院、“急救室”
　　人：古、黄、邓、赵、王、杨副院长、詹主任、吴珍、环境人物
　　△：杨副院长、詹主任陪同来人前往医院……。路上古悄悄问――
　　古仕民：詹主任，“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你跟我这老乡说实话，吴珍身体好好的来上访，为么事住进了医院？你们高院不是因为她来多了，烦她吧？对她冇采取过激行为吧？她到底受过么刺激冇？
　　詹主任：（脸现不悦）你咋瞎猜呢？我们省高院，是全省最高执法单位！对她有过激行为？咋会呢？我敢向家乡领导打包票！绝对冇得过激行为，信不信，等一会到了医院你就清楚了。
　　景：“急救室”里，床头左边氧气瓶，正往吴珍鼻中通着氧；右边输液瓶，正向吴珍右臂滴着药。吴珍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凤眼紧闭，来人喊她，无任何反应。若非见她胸部呼吸起伏，真以为她是死人哩……。
　　△：王铁嘴大声呼叫，嘶声裂肺嚎哭，拉着吴珍的手使劲摇晃――
　　王铁嘴：老婆呀！你醒醒，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是谁啊！你咋不说话啊！我看你来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吴珍突然眼神瞬息一亮，与王铁嘴无言对视片刻后，又无力闭上了……。随后王铁嘴留下护理，其他人离院回省高院招待所各自休息。
　　场：05
　　时：翌日早上6点多
　　景：外晨光初露。内省高院招待所某房间
　　人：古仕民、王铁嘴、邓庭长、黄秋娥
　　△：古睡得很沉，被人摇醒。他睁开朦胧睡眼，见是王铁嘴，连忙一骨碌翻身下床――
　　古仕民：（紧张问）她病情咋样？有好转吗？
　　王铁嘴：（呜咽着）还谈么病情？已经死啦……。
　　古仕民：（一惊）她死啦？
　　王铁嘴：就是你们在场时，她看了我那一眼，没想到竟是夫妻永别。大概转钟不久，她就滴药不进断了气。虽然我们夫妻么话也冇说，但我很感激法院和乡政府，帮我匆匆赶来省城，给我老婆最后送了终，算是尽了我们夫妻的情份。她现在送进了医院太平间，古乡长，你说我该咋办啊！
　　△：古立即拉上邓、黄从省高院赶往医院……。
　　场：06
　　时：同日早上7点多
　　景：内医院
　　人：古仕民、王铁嘴、邓庭长、黄秋娥、环境人物
　　医生：（告诉他们）她是死于“脑溢血”……。
　　旁白：“无上访”万万没想到，只顾上访而不顾身体，病魔悄然上身也不晓得，竟把一条性命，丢在了上访的黄泉路上……。
　　场：07
　　时：同日上午
　　景：省高院、“谈判室”内外
　　人：杨副院长、詹主任、古仕民、黄秋娥、邓庭长、赵科长、王铁嘴
　　杨副院长：（开门见山）现在请大家商谈吴珍善后问题。她是病死的，高院也主动送她去医院，进行了人道抢救，但抢救的药费嘛，理该家属到医院去结。另外，按武汉市规定，尸体还要送火葬场火化，火化费用也该家属出，两项加起来一千多吧，省高院可冇得承担这一费用的义务！
　　旁白：口气不容置疑，似乎没得商量！
　　△：杨话刚落音，王铁嘴瘦高的身架，陡然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王铁嘴：我的妻呀，你命咋这苦哇？老老实实呆在家，好好种地哪会有今天？我劝你不跑你要跑，跑个么事上访啊！现在人死了要火化，死无完身下葬，丢下我们爷儿5个不说，还要我们为你出药费、出火化费，家里连吃的口粮都不够，哪来这千把块钱啦……。（哭声凄惨）
　　古仕民：是啊，连吃的口粮都不够，他哪来这千把块钱呢？
　　王铁嘴：（流泪哀求）古乡长，您是晓得我那贫困家底的，不说往后日子咋过，光这眼前的药费、尸体火化，我也无能为力，您得救救我呀！
　　古仕民：老王啊！大家都同情你的不幸！先别哭，下一步的问题，高院领导不正在跟我们商量吗？（眼光向邓、黄示意……。）
　　杨副院长：（冷冰冰地）古乡长，恐怕这事冇得商量的余地！
　　古仕民：（面现不悦、不卑不亢）杨院长，你们高院能解决，又“冇得商量余地”；我们乡政府想解决，又无能为力！对于特困户的救济，上级拨款，要到每年年底，充其量只能救济几十、上百元。可这上千元，不是小数字，就是乡干部拿出来也有问题，何况他这家大口阔农民？他得卖20担谷，才能凑齐这笔钱，现在他连“口粮都不夠”，哪来20担谷卖呢？您说咋办？
　　杨副院长：（仍不改口）我们只能表示同情，但同情不能代替政策！
　　古仕民：“男人有泪不轻弹”！现在他女人已死，还要他家出么药费？再说他家里，穷得卵子打得凳响，吃了上顿愁下顿，哪来这千把块钱？他是我们从干活的农田里，拉到你这儿来的，你瞧他这身泥腿子打扮，像不像个拿得出千元大票的主啊！
　　杨副院长：（无动于衷）就是拿不出来，也该他自己想办法！
　　古仕民：说实话，古镇乡我分管财经，每年经我审批，他家的救济数目总是顶码。可现在得一千多，我们乡政府无论数额、时间，都是“手长袖子短”啊！乡政府有法可想，我这乡长就不会求你。所以，我作为地方政府的代表，代这位憨厚的农民再次求你，请高院援手，帮忙解决吧！
　　杨副院长：（板着脸打官腔）古乡长，你求也不行！我们按政策原则办事，该管的，责无旁贷；不该我们管的，爱莫能助啊！
　　黄秋娥：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杨副院长咋推得一干二净呀！
　　古仕民：（红着脸不客气地）看样子，杨副院长的意思是说，此事完全与高院无关、不该管喏？哼，当然，此事高院是能推得干干净净，我也认为您推得有道理。不过，你们想到冇？吴珍大个把活人不是倒在大路上，而是倒在了你们省高院。如果不是上访，她死在哪儿算哪儿，死在哪儿有哪儿管，用不着你们送她去医院，更用不着我在这儿代她求您。这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