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已在华语剧本网版权保护中心进行版权登记，登记2014-X-01197】

　　第三十三章
　　诀别，若只如初见
　　“当年的那场灾难，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个时候我刚刚被公司派到美国不久，一听到这个噩耗，就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可是，见到的却是被洪水泡的肿胀的两具冰冷冷的尸体，他们是我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我弟弟唯一的血脉，也就是我的侄女舒心。后来，打听到是你们收养了舒心，我就暗中来到这个城市，打听了一些你们的情况，你们家境好，为人好，又只有一个儿子，一直渴望有一个女儿，我相信你们会对舒心好。而我当时只是一个公司小小的总监，自己也有一双儿女和妻子在国内，权衡之下，我选择了暂时放弃要回舒心，我这个大伯一定要能够给舒心最优越的生活环境。五年来，我一直在努力，现在我已经在美国定居，而且我相信我可以给舒心提供任何她想要的一切。”在一家优雅清静的茶楼里，一个姓童的中年男子在对一个一袭黑衣、神色凝重的女子娓娓道来。
　　女子突然想起几年前，刚刚收养舒心那会儿，有好几个邻居都跟她说，一个陌生的男人跟他们打听自己家的情况，当时没怎么在意，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直视面前的男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在跟我讲你的亲情吗？”
　　男子品了一口茶，莞尔一笑，竟和舒心有几分相似：“慕老师，其实你心里知道我在讲什么，而且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五年前我就在为今天的见面做准备。我想你应该知道，舒心的亲生爸爸是位钢琴天才，妈妈是一名舞蹈教师，我弟弟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继承他的天分，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家，而恰巧，舒心也一直像我弟弟所期望的那样，非常喜欢弹钢琴。当然，我很感激这五年来你们路家没有让舒心停止学习钢琴，所以，当我知道舒心进了华星中学之后，我就找到了学校的尚校长，让他贴出公告说，美国一所音乐学院要来招收一批有才艺天分的学生，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让舒心更顺利的跟我回到美国。因为我知道，五年来，你们为舒心付出了很多，感情已经很深，所以，我只能拿她亲生父亲的遗愿做赌注。”童远的话虽然听起来温文和善，可是每句话都带着明明白白的威胁。
　　慕倩仪冷冷一笑：“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无耻吗？要是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疼舒心，为舒心着想，五年前就应该不顾一切地把舒心要回去，又何必等到现在！”
　　童远并不生气，还为慕倩仪斟了杯清茶：“慕老师真的是一名优秀的教师，不仅书教的好，还是那么的疼爱孩子。你看你的儿子多么优秀，还有舒心，是你们路家的爱让他变得活泼开朗，可是，慕老师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舒心并不是你亲生的。“童特别强调了亲生两个字，”而且我听说，你的丈夫刚刚出了车祸，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知道车祸当时的路长风是为了保护舒心才当场死亡的。难道你就真的一点点恨意都没有吗？”
　　慕倩仪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怕，他好像对路家的每件事都了如指掌。可是要强的她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屈服的：“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得知我家的情况的，但是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我们路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舒心现在姓路，不姓童！”
　　童远把玩着手里的茶具，表情不温不火：“慕老师，您别忘了在法律上，舒心和你们路家是收养的关系，而我童，才是真正的血亲关系。不管她姓什么，他身体里流的血都是我们童家的！而且，你只是一名教师，现在你们路家最大的经济支柱没有了，你有什么把握可以给你的儿子和舒心像现在甚至比现在更好的生活？这次车祸，舒心一定比你更难过，虽然她还小，但是那么爱自己的爸爸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就算你真的不怪她，可你让她心里怎么释怀？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孩子好，我劝你还是放手，让她跟我离开。孩子还小，有些事情还是容易忘记的！”童远虽然有信心把舒心要回来，可是他还是想让慕倩仪自己放手，如果真到了法庭上，他还真不确定舒心会不会跟他这个大伯！就算是跟了他，现在全世界都因为非典闹得沸沸扬扬，出国也是一大麻烦！
　　慕倩仪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失去所有理智。
　　童远停了片刻，看慕倩仪的表情，觉得是时候了，就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慕倩仪面前：“这里是一千万的支票，只要你放弃舒心，它就是你的！我可以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三天之后我会再找你的。”
　　慕倩仪彻底被激怒了，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泼了过去：“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答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别以为呼吸过几年洋人的空气，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我慕倩仪不稀罕！要是我老公在，早就抽你耳光了！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是你，是你为了自己的目的制造了我丈夫的车祸！我真为中国有你这样的败类感到可悲，也为舒心有你这样的大伯感到痛心！我看你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不，你连狼都不如！舒心我是万万不可能让你带走的，教师怎么啦？女儿，儿子我照样养得起，不用你费心！再见。不对，是不见！”
　　“不对，那一定会回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童远微微一笑，眼里含了刺骨的冷光。
　　“你真的很卑鄙！”Catherine老师从里面的隔间走了出来，坐到童远的对面，“这样欺负一个爱孩子的女人，我看不起你！”
　　“这怎么能叫欺负呢？我只是要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侄女！”童远笑了笑，并没有生气，“感谢这几年你对舒心的培育，我以茶代酒，先干为净。”
　　“我叫舒心弹钢琴可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我是真心喜欢舒心那孩子，可没想到她的大伯父竟然是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Catherine老师是三年前认识童远的，当是童远只是告诉她说，自己是舒心的大伯父，拜托她好好照顾舒心。她本来就很喜欢舒心，当然不会拒绝，因为这件事，她心里对这个大伯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两个周末舒心都没去教堂，她就去了路家，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就想起舒心还有一位大伯父，虽然只是在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但她还是联系了童远，她想既然童远这么关心舒心，应该会对路家伸出援手的。童远接到她的电话就把她约到了茶楼，让她在里面的隔间待着。童远和慕倩仪之间的对话她都听的一清二楚，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悲哀，竟然会把这样的混蛋当做好人！
　　“但是无论你接不接受，我还是要感谢你。我知道你是被中国的一对夫妻收养的，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了，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回到美国，继续做舒心的家庭教师，而且我还可以帮你寻找你的亲生父母。”童远很真诚的看着老师，他觉得如果老师能跟他一起去美国的话，舒心跟他走的可能性会更大。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帮助我不需要！如果你真的要带走舒心，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用这些肮脏的手段在孩子身上，好好对待舒心！不然的话，虽然我只是她的老师，但就算付出一切代价，我也会把舒心接回来，我说到做到！”老师说完拿起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童远扬了扬嘴角：”这个女人太狂傲！”
　　
　　路舒心在车祸中只是受了一些轻微的皮外伤，可是慕倩仪却让她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看着熟睡的女儿，慕倩仪流下了眼泪。她想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小心整理了这些天的情绪，当她知道丈夫出了车祸，而且是在去往谭洛所在医院的方向，那一刻真的对舒心充满了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让舒心出院，参加丈夫的葬礼？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这夜深人静，陪同护士说孩子已经睡着的时候才来看舒心？还不就是因为自己心有有恨，见到舒心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慕倩仪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今天童远跟她说过的话，虽然自己不想承认，可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法律上，自己都是输家，而且是输得一塌糊涂！自己又有什么权利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这次真的是别无选择了！可是，心中的那份爱又怎能舍得下，输得起？！
　　
　　“妈妈，求您别让我跟大伯父走，我以后都听您的话，我不去美国了好不好？不弹钢琴了好不好？”路舒心拉着慕倩仪的手，苦苦哀求。
　　“舒心呐，你这样说伯父会很伤心的。你难道忘记了你亲生父亲对你的期盼，为了留下来你愿意抛弃心爱的钢琴吗？”童远在一旁一副好大伯的模样。
　　“大伯，那我们带妈妈和哥哥一起去美国好不好？求您别让我和妈妈分开好不好？”
　　慕倩仪扭过头闭上眼，泪水在脸上曼延，原来得到过再失去竟是这样的痛苦！
　　她轻轻开口：“五年前，我把你带回这个家，是以为你没有了亲人。现在你的亲大伯来找你了，我也就没有理由再留你了。因为你，爸爸都已经死了，这个家再也给不了你什么了，你走吧！”
　　“妈，你不能怪妹妹！她也没有想到爸爸会出车祸。”路哲恒已经知道了童远的身份和来意，也知道了所谓美国留学的阴谋。虽然心痛爸爸的离开，但毕竟已经发生过了，他不想再一次失去心爱的妹妹。
　　“哲恒，上楼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慕倩仪生气了。
　　“舒心是我妹妹，你的女儿！她姓路！”
　　“小朋友，听你妈妈的话，你这样妈妈会很为难的。”沙发上的童远，不急不躁的话语中带着轻蔑的威胁。
　　路舒心突然跑到童远的面前，拉住他的手央求道：“大伯父，我求求你不要让我跟你去美国好不好？我不想离开妈妈和哥哥。如果你想我了，我就去看你好不好？可是要是我走了，妈妈怎么办呀？”
　　“舒心不哭，难道你不想和大伯住在一起吗？堂哥堂姐，还有大伯母都在美国等着舒心呢，而且伯父已经为舒心在美国的茱莉亚音乐学院报了名，如果你不跟伯父去美国，那他们该多失望，多伤心啊！”童远轻轻擦掉侄女脸上的泪水，他是一定要带舒心回去的，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和付出就是为了今天的团聚，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因为孩子的哀求而动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大伯父真坏，大伯父讨厌！舒心不要跟你走！我要妈妈，我要哥哥，我要谭洛哥哥！”舒心挣脱童远的手，哭着打他。舒心记得小的时候大伯父最疼自己了，经常带着她到处玩儿。可是后来他出国了，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还说要带她离开路家，离开自己生活了五年的爸爸妈妈和哥哥，而且再也不能见到自己喜欢的谭洛哥哥了，怎么可能不伤心？
　　“谭洛是谁？”童远的眼里顿时带了冷意，看着慕倩仪。
　　“谭洛就是……”
　　“哲恒，快上楼去复习功课！”慕倩仪知道童远还不知道谭洛的事情，急忙打断儿子。想起谭洛，看来舒心还是放不下他，自己不也想让舒心离他远一点的吗？这是个机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妈妈，您别骂哥哥了，大伯父是坏人，求您别让我跟他走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只求您让我留下来好不好？”路舒心又跑到慕倩仪身边，搂住她的脖子，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
　　“我刚才说过了，现在路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慕倩仪听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可她还是冷着脸说出了违心绝情的话。
　　“妈妈，您不爱舒心，不疼舒心了吗？您不是说我们要永远幸福的在一起吗？您怎么不要舒心了呀？妈妈，爸爸说……”
　　“没有爸爸，没有永远了！他不是你的亲爸爸，他已经死了。”慕倩仪推开女儿，吼道，“你也别叫我妈妈了，我受不起！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我不爱不疼不要你了，以后我们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你走吧！”
　　路舒心被妈妈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妈妈在说什么呀！是在怪她害死了爸爸吗？以前的幸福都是假象吗？这一切的美好都是她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的异想天开吗？
　　“慕倩仪，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我童的侄女还轮不到你来大呼小叫，你不配！”童远把舒心抱在怀里，他感觉这个女人是要疯了，“舒心不怕，我们不理这个疯女人，现在大伯就带你走。”
　　走了两步，童远停住了，他回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丢在地上，冷笑道：“我说过的话是不会反悔的！”
　　不哭也不闹的路舒心突然甩开童远的手，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跑去。过了几分钟，她拎着一个行李箱走了下来，那是五年前慕倩仪带她来到路家时，她带过来的唯一一件东西。没想到五年之后，却又要带着它离开这个家，转了一大圈，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所有的想法都只是她一个孩子的一厢情愿！从今天起，她不再姓路，只是这五年的记忆又该如何抹去，给出去的真心又该如何收回？
　　“阿姨，舒心会想您和哥哥的。”舒心轻轻走到慕倩仪的身边，用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水，“阿姨，我能再抱抱您吗？”
　　慕倩仪身子一颤，没有说话，眼泪无声的滑落。
　　舒心乖巧地依偎在她的怀里，抱住她说：“您身上薰衣草的香味和我妈妈的一样，谢谢您！等我长大了，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一定给您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好吃的东西，还要带您去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舒心笑了，这是从路长风出事以来，第一次笑，是在慕倩仪的怀里！
　　慕倩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狠心的推开了怀里的那个孩子：“你快走吧，走了就不要在回来了！”
　　“妈妈，我恨你！”路哲恒听见妈妈的话，不是挽留而是驱赶，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哭着向楼上跑去。
　　童远拎起舒心的行李箱，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路家。留下泪流满面的慕倩仪。
　　
　　“谭洛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舒心要走了，你要记得来美国看我，我会等着你的！”舒心隔着病房门的窗户，看着里面的谭洛，微笑着泪流满面。
　　她答应跟童远去美国，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走之前要带她去见谭洛最后一面。
　　童远答应了。
　　就在昨天舒心离开医院，回到路家的晚上，路哲恒就把有关谭洛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十五年前的圣诞夜，天空中飘着雪花，一个被父母满心期待的男婴伴随着凌晨的钟声，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可是，却被诊断为先天性白血病，男婴的父母就把他丢在医院里，消失了。后来男孩被送到了福利院，他不爱说话，用孤傲的姿态来伪装自己内心的恐惧。可是男孩很聪明，不管是考试还是比赛，他总能得第一。后来，一对姓谭的夫妇因为不能生育就把四岁的男孩带回了家，唤作谭洛。谭家给了男孩心中最渴望的温暖和亲情，男孩孤闭的心才开始一点点打开。
　　再后来，男孩上学了，遇到了一个叫路哲恒的男孩儿，他们俩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谭洛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可是突然有一天，谭洛一连好久都没到学校上课，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了，而且脸色白的可怕。之后，谭洛很平静地对路哲恒讲述了他的身世，还告诉他自己有先天性白血病。
　　那一天路哲恒知道了这些事，躲在被子里哭了一个晚上，他发誓一定要一辈子对谭洛好，和谭洛做一辈子的好兄弟！那一年，路哲恒七岁，谭洛也是七岁。
　　再后来，谭洛遇上了一个叫路舒心的小女孩儿。小女孩不怕他，也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喜欢缠着他，而是很相信他，很听他的话，还整天叫他谭洛哥哥，他觉得小女孩儿的笑容好明媚，好温暖，也就是这种温暖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是这么的美好，这么的被期待。
　　于是，他为小女孩做了很多很多，他想要用一生去守护小女孩，想让她像她的名字那样每天都舒心快乐，这种奢望甚至让他忘记了十五年的期限。终于，十五岁还是来了。为了不让小女孩伤心，他请求全校的学生帮他隐瞒自己的病情，还撒谎骗女孩说自己去了美国，其实他是在冒着生命的危险，用自己最后的时间为女孩做点事情，那就是亲自把女孩送出国外，让女孩离开自己。他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不让女孩看到那么狼狈的自己，然后慢慢的忘掉自己，而自己就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结束这个本来就不该奢望的伤心童话。
　　小女孩终于知道了一切，可是却要离开了。这样撕心裂肺的分离，若只如初见，是不是会少一些感伤？是不是会不难么心痛？虽然无法用自己的弱小去抗拒大人的强大，但是她不相信童话，妈妈告诉过她，相爱的人最终都会在一起的。虽然是懵懂年幼的年纪，却不再是无知的小女孩，她不会去问世间情为何物，而是选择相信承诺。她相信男孩会好的，会等她回来，陪她一起弹钢琴，数星星，也相信自己会带着男孩喜欢的微笑慢慢长大，然后回到自己心爱男孩的身边，相守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