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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性  探案

　　人物小传
　　张启楠 男 23岁 无业，因为吸毒被医学院开除，在戒毒所里戒毒一年
　　高大、英俊、吸毒后瘦骨嶙峋、面黄肌瘦
　　严重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进行心理治疗一个月
　　
　　张运豪（张启楠的堂兄） 24岁 高中文化 起运汽车修理厂汽车修理工
　　身材魁梧、长相周正
　　工作踏实肯干，胆小怕事，没有主见
　　
　　刘远 男 25岁 近两个月在”PUNK“酒吧当服务员
　　高大、消瘦
　　性格忧郁，沉默寡言，行踪神秘
　　
　　韩立夫 男 31岁 A市公安局重案组组长
　　高大、粗犷
　　冷静、理智，因为童年遭遇过车祸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有时候感情用事
　　
　　艾丰 女 （25岁） 心理咨询师
　　中等身高，体型偏瘦，清丽可人
　　谨慎、睿智，对人常有戒心，把心事尘封进心底的角落
　　
　　艾丰 女 18岁 A市第一实验中学学生
　　中等身高，体型健硕
　　聪明活泼，性格急躁冲动、爱憎分明，遭到不公平对待立即想方设法报复还击
　　
　　李尚文 男 18岁 A市第一实验中学学生
　　高大、英俊，身材偏瘦
　　性格内敛、沉默寡言；学习成绩优异，学习演奏小提琴八年，具备艺术家的忧郁气质；内心渴望成功、出人头地
　　
　　李铁军（李尚文的爸爸） 男 38岁 A市石油四厂石蜡加氢车间生产主任
　　高大、端正
　　踏实肯干，性格耿直，遇事不妥协、黑白分明、针锋相对
　　
　　赵屏（李尚文的妈妈） 女 40岁 自己经营一个麻辣烫摊位
　　中等身材、体态优美、气质优雅、风韵犹存，
　　吃苦耐劳，善于把握机会，工于心计
　　
　　马政泽 男 18岁 A市某私立中学学生
　　中等身高、强壮
　　某石化总公司副经理的私生子，母亲娇惯他、父亲对他要求严苛；他性情暴戾、任性，争强好胜，嫉妒心强
　　
　　马鹏程 （马政泽的爸爸） 男 58岁 某石化总公司副经理
　　身材高大、老当益壮
　　心思缜密，老谋深算；贪污巨额公款；喜欢收藏古董乐器，对有音乐才华的人尤其喜欢
　　
　　兰翠翠 女（马政泽的妈妈） 30岁 马鹏程的情妇
　　身材高挑，美艳，性感迷人
　　精于察言观色；对马鹏程言听计从、对儿子娇惯放纵；虚荣、对金钱挥霍无度
　　
　　灰烬飞舞（1-7章）
　　
　　第一章
　　
　　午夜，A市市中心商业街两侧的楼房上闪烁着各式各样的广告
　　，即使是深夜，商业步行街仍然色彩斑斓。商业街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店铺里漆黑一片，只有招牌还恪尽职守。商业街尽头的“皇家酒店”是一座四层楼高、浅黄色的欧式楼房，一楼地面上一排射灯发散出橘黄色的光自下而上照亮整栋酒店大楼，金色的“皇家酒店”暖暖地矗立在五光十色的步行街尽头。“皇家酒店”是这座北方省会城市里唯一一个由外国人经营的英式风格的准五星级酒店，这座酒店的地下一层有一个“PUNK”酒吧，这个由一个中英混血儿男人开的酒吧七年来从一个只有高中生光顾的小酒吧一路发展成今天的规模，它拥有一大批稳定的顾客，顾客们非富即贵。在皇家酒店地下一层的“PUNK”酒吧里客人必须戴着面具，酒吧的客人在这里无论做什么，出去后彼此都是陌生人！
　　张启楠把宝马X6停在皇家酒店地下三层的车库后乘电梯来到地下一层，他走到“PUNK”酒吧门口，站在酒吧门口身穿黑色燕尾服的高大英俊男招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张启楠身上穿的浅灰蓝色真丝西服套装，男招待满意，对他绅士地点头微笑，另一个穿同款燕尾服的男招待递给张启楠一个金色鹰头面具，张启楠傲慢地接过面具戴在他消瘦蜡黄的脸上走进酒吧，整个过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酒吧里面，一眼也没看两个男招待。张启楠走进酒吧，他从两排黑色真皮座椅间走过来到吧台前坐在高脚椅上，他向吧台里的酒保招了一下手。酒保是个五十多岁的欧洲男人，他金发碧眼、成熟英俊、温文尔雅，他没留胡须，脸刮得很干净，修剪整齐的短发梳向脑后、一丝不苟；他身材高大匀称，下身穿着笔挺的黑色西服长裤，上身穿做工考究的长袖白衬衫，白衬衣的领口外系着黑色真丝领结、白衬衫外穿着黑色真丝马甲。张启楠缓缓扫视吧台后面摆满各种中外酒品的整面墙紫檀木欧式酒柜，最后他用流利的英语跟酒保点了一杯啤酒，酒保向他浅浅点头，随后给他倒了一杯啤酒。酒吧里正播放着一首曲调舒缓的英文歌曲，张启楠喝了一口啤酒，他回头用深陷在眼窝里的大眼睛打量过道左边那两排方桌和黑色双人真皮座椅，座椅上坐满中国男人和他们的女伴，女伴们有一半是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另一半则是年轻的中国女人，男人们脚上踏着名牌皮鞋，穿着剪裁考究、面料昂贵的西装，女人穿着华丽雍容性感的晚装。从这些女人头发的颜色和裸露在外的皮肤来看，她们中有一些是欧美白人女人，而男人们则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男人们和女人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嘴唇和下巴。过道的右边是两排圆桌和棕红色单人真皮座椅，这片区域大多坐着男人，他们同样穿着考究，脸上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他们中的人不时瞄向酒吧门口，等待他们中意的女人出现。张启楠每次来都坐在吧台边，因为，这里是最容易捕获到新猎物的地方。这时，一对男女走到吧台边坐下，男人中等身高身材强壮，身穿深蓝色西服套装，女人身材纤细娇小穿着奶白色吊带露背修身过膝长裙。张启楠的目光停留在女人身上，女人跟男人低声说了一句话后摘下了面具，这个女人是个中国人，她长相甜美迷人。酒保看到女人摘下面具，他赶紧礼貌地示意女人戴上面具，女人跟酒保解释她要去门口换一个面具，这个面具不舒服。张启楠起身走到女人身后，女人一回头差点跟他撞个满怀，女人拿着面具绕过张启楠向酒吧门口走去，张启楠跟着她走到门口。女人换了一个面具刚要戴上，张启楠走到女人面前摘下自己头上的面具，女人看到张启楠的脸，她的眼睛里立即闪烁着意外的笑意，女人热情地跟张启楠打招呼：“嗨！”张启楠那英俊但消瘦蜡黄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眼神怨恨地瞪着女人，说：“你还记得我？”女人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凝结住了，说：“当然！”张启楠：“那天你没来？”女人显然也有点不高兴，说：“我等了你三十分钟，是你没来！”张启楠：“我们说好不见不散的，你应该等着我！”女人表情诧异地看着张启楠，她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讪笑着说：“你是说你说了不见不散，我就得一直等到你来，不管你迟到多长时间？”张启楠的表情开始扭曲，他的右嘴角微微向下撇，右边眉稍微微吊起，他用眼角斜视着面前的女人，从紧闭的薄嘴唇里挤出一个字：“对！”女人像看怪物似的看了看张启楠，然后，她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戴上面具向酒吧里走去，她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女人回头用嘲笑的口吻对张启楠说：“知道吗，你该回幼儿园重新学学社交礼仪。”张启楠表情僵硬地瞪着女人，下一秒他突然扑向女人，女人被她扑倒仰面躺在地上，张启楠骑在女人身上扯下她的面具扇了她一记耳光，酒吧门口的两个男招待冲上来抓住张启楠的胳膊把他从女人身上拽开，张启楠表情狰狞，嘴里不停发出“呃呃”的低吼声，他挣扎着扭动胳膊，双脚拼命向女人的身上乱踢，那个女人的男伴从吧台边跑过来，他拽起躺在地上的女人，女人被吓得抖作一团，她依偎在男伴怀里惊恐地看着张启楠，张启楠的上身被两个大汉紧紧夹住仍然向女人这边拼命挣扎，他的双腿不停踢打。女人只看了一眼他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又吓得把头埋进男伴的怀里。两个男招待架着张启楠往酒店大堂走，张启楠个子虽然高，但是他骨瘦如材，他被两个高大魁梧的男招待夹在中间挣脱不开，这会儿他恢复了理智，他对架着他的男招待大声吼：“OK!OK!我自己会走！我自己离开，放开我吧！”两个男招待放开了他，张启楠没了束缚快步向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走去。张启楠乘坐电梯来到地下三层，他跑到他那辆黑色宝马X6车边，他突然狂暴地对汽车猛踹几脚，宝马车立即响起尖锐的报警声，一番发泄后，张启楠打开车门，他没上车而是摸出一根烟点着吸了起来，张启楠吸了几口烟刚要上车忽然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一只黑手突然堵住他的口鼻，他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吸气，他顿感一股浓烈的臭味被吸进鼻腔，他感觉呼吸困难、天旋地转，紧接着他晕了过去。
　　韩立夫坐在副驾驶上把两片药扔进嘴里嚼，正在开车的高晨问：“头又疼啦？”韩立夫：“嗯。睡不着觉就头疼。”高晨：“赶紧找个老婆就能睡着觉了。”韩立夫面无表情地喝纸杯里的速溶咖啡。高晨看了他一眼，说：“咖啡解药！”韩立夫看着车窗外继续喝咖啡。高晨把警车开得飞快，轿车飞速穿过一条条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中的空荡荡的街道。韩立夫刚把纸杯里的咖啡喝完警车戛然而止停在皇家酒店大门口，高晨拿起自己那杯咖啡揭开盖子把整杯咖啡一口气灌进肚子里，他打了一个饱嗝，说：“开工！”A市公安局重案组的刑警赵松和高怀礼已经先赶到了案发现场，并封锁了案发现场，年轻刑警赵松看到韩立夫马上跟他打招呼：“头，现场封锁了。”韩立夫冲赵松点了一下头。高晨换好蓝色大褂、带着口罩和胶皮手套开始勘察案发现场。张启楠的尸体坐在黑色宝马X6车的驾驶座上，他满脸是血，头向前耷拉着歪向一边。韩立夫站到正在仔细勘察现场的高晨身后，问：“要多长时间？”高晨没回头，说：“很快！”半个小时后，高晨勘察完现场，他把韩立夫拽到一边，说：“现场被清理过，没留下任何痕迹！第一次见过被清理得这么干净的现场！凶手要是都这么作案，我就失业了！”韩立夫凑近张启楠的尸体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指着张启楠衣服领口上的一根头发，对高晨说：“失业或者业务精进吧！把这根头发拿回去跟死者的头发做个DNA 比对！”高晨凑过来用镊子把头发装进一个小塑料袋里。韩立夫打开后座车门仔细查看，一无所获，他紧抿住双唇，用右手挠挠脑门，这是他碰到难办的事时的习惯动作，他问高晨：“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高晨：“明天下午，我给你打电话。”韩立夫问赵松，是谁发现的死者？赵松把一直站在一边的男人叫过来：“你过来！”男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长相苍老、瘦高身材，身上穿着一件退色的深蓝色大褂。男人走到韩立夫身边，韩立夫问他：“是你发现的死者吗？”男人显然有点不安地点点头，说：“我每天半夜十一点到十二点左右打扫这个楼层的停车场。昨天半夜我看见他像现在这样耷拉着脑袋坐在车里，我看他满脸是血就报警了。”这个楼层的卫生只有你一个人负责打扫吗？”男人：“对。”韩立夫：“你每天都是什么时间打扫？”男人：“我每天都是半夜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打扫一遍，第二天早晨五点左右再打扫一遍？”韩立夫：“每天都是这两个时间打扫吗？”男人：“对，每天都是。”韩立夫：“为什么半夜打扫完了，早晨还要打扫？”男人苍老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说：“经常有人晚上喝多了酒在停车场里呕吐，还有人喝多了酒把酒瓶和易拉罐到处乱扔。酒后无德！就算半夜刚打扫完，早晨还得打扫！”韩立夫看了看他，说：“一会儿，麻烦你跟我们回公安局做个笔录。”男人配合地连连点头，说：“好好。”
　　韩立夫打了两杯水端进公安局一层的接待室，张启楠的父母坐在会议桌边，韩立夫把水放在两位老人面前的桌子上，他自己坐在二老对面翻开张启楠的个人资料，张启楠那张英俊的笑脸映入韩立夫的眼睛，照片上的他脸庞丰满，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跟他死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韩立夫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我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组长韩立夫。”张启楠的母亲身材瘦小枯干、面色苍白，极度悲痛的样子；张启楠的父亲虽然已经六十五岁又遭遇老年丧子，看上去精神却十分饱满，他的神情里满是蓄势待发的冲动，他的右边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韩立夫问：“张启楠是两个月前，也就是二月九号从戒毒所出来的吗？”张启楠的父亲回答：“是。”韩立夫：“他在戒毒所里呆了多长时间？”张启楠父亲：“断断续续地呆了一年。”韩立夫：“从戒毒所出来以后，他经常跟什么人在一起？”张启楠父亲：“有时候，他说出去找他哥张运豪，张运豪是我大哥的儿子，比我儿子大三岁，在汽车修理厂上班。我儿子说张运豪答应介绍他到修理厂上班。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道，他都二十三岁了，我们也不能总跟着他。哎！”韩立夫：“除了张运豪，张启楠还经常跟谁来往？或者有什么仇人吗？”张启楠父亲思忖着说：“仇人？没有。对，他每周去见一次心理医生。我儿子从戒毒所出来以后，我们怕他又去找‘那些人’，哎！就是他以前的毒友，我们就劝他去看心理医生，刚开始他不愿意，我们俩好说歹说他总算同意去见心理医生一次，没想到见了一次，他说那个心理医生人挺好，他愿意每周去见心理医生一次。”韩立夫：“张启楠见了心理医生几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启楠父亲：“一个月以前开始的，一共去了四次。”韩立夫：“你们有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吗？”张启楠父亲对老伴说：“你别哭了！把艾医生的名片给韩警官！”张启楠母亲继续抽泣着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韩立夫，接着，她又忍不住哭出了声。张启楠父亲不耐烦地喝斥老伴：“哭有什么用，都是那个逆子自己作死！”韩立夫问张启楠父亲：“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张启楠父亲听见韩立夫的问题迟疑了一下：“啊？”张启楠母亲用脚轻轻碰了一下老伴的脚。张启楠父亲说：“骑自行车摔的？”韩立夫合上资料夹，说：“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新情况及时与警方沟通。案情有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韩立夫和高晨来到刑科所尸体解剖室，高晨推出已经尸检过的张启楠的尸体，对韩立夫说：“这位美男子是个瘾君子！”韩立夫：“他的父母已经证实了这点。”高晨说：“死者的致命伤是头部的伤，是由钝器重击造成的。他的肺里残留着高浓度氨。”韩立夫看住高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高晨：“吸入氨气？”高晨点点头笃定地说：“应该是凶手先让张启楠吸入高浓度氨气致使他昏迷，再用钝器重击他的头部致使他死亡。”高晨说：“死者头部的致命伤痕处发现大量针织品纤维，经过检测是死者穿的西装上的纤维。”高晨用白床单盖住张启楠的尸体，用完事大吉的语气说：“凶手的反侦察手段十分高明，除了死者的尸体，在案发现场他什么也没留下，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韩立夫说：“你说现场没留下血液喷溅的痕迹？”高晨：“是。”韩立夫问高晨：“我想看看死者的衣物。”高晨指着地上放着的装有张启楠衣物的大塑料袋说：“在那。”韩立夫打开塑料袋翻出张启楠的西装外套，外套左侧领口上有一处拳头大的血污，韩立夫翻开西服领子的背面，领子背面有破损的痕迹。韩立夫思忖着说：“凶手把死者的西装垫在死者的头上再用钝器击打他的头部防止血液喷溅，所以，案发现场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他想了想又说：“你还记得七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吗？”高晨：“连杀五个男孩儿那个案子？”韩立夫：“还不确定是连杀四个还是五个!第五个死者注射了大量海洛因后又被钝器重击头部死的。”高晨：“五个死者都是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那个连环杀手被媒体叫什么来着？”韩立夫：“魔鬼之足。”高晨：“哦，对，‘魔鬼之足’！”韩立夫自言自语地说：“第五个死者是注射大量海洛因后又被钝器重击头部死的！他也是死在自己车里，头部遭到钝器重击，现场却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因为凶手也是用死者的衣服垫在他的头上再用钝器重击他的头部。案发现场也被清理得十分干净！”高晨：“嗯，有点意思！想起来了，那个男孩儿的是中石化公司某个经理的私生子，因为儿子死在他家的豪车里他爸爸被查出贪污巨款进了监狱。”韩立夫思忖着说：“对，就是那个案子。”高晨说：“不过，凶手用钝器重击受害者头部时为了不让血液喷溅出来用死者的衣服垫着头部，这种办法是最方便的方法，谁都想的出来。”韩立夫摇摇头说：“凶手行凶前大多会极度恐惧、情绪激动或失去理智，而这两个案子的凶手在行凶前十分冷静，他还想到不让血液喷溅到自己身上的方法然后再行凶，除去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平常人里在杀人前还能冷静理智、保持思考的人是很少见的。”高晨表示同意：“这么说，张启楠的案子跟中石化公司经理儿子被杀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韩立夫重重叹了一口气，陷入沉思。高晨拉着韩立夫走出尸体解剖室，说：“走吧，神探，下班了。”高晨跟韩立夫走出刑科所，高晨说：“咱俩喝酒去呀？”韩立夫说：“我还得去见一个心理医生。”高晨的脸上做出夸张地关切神情看着韩立夫，说：“咋的了？抑郁了？”韩立夫无奈：“是张启楠的心理医生，我跟她约好六点钟在她的心理咨询室见。”高晨看看手表，说：“现在是五点半，哎呀，那咱俩下次再喝吧！哎，那个心理医生是男的还是女的？”韩立夫笑了，他掏出名片递给高晨，高晨接过名片，念：“A市医科大学，冯柯南心理咨询室，心理咨询师：艾丰。你是去见这个冯柯南还是去见艾丰？”韩立夫：“艾丰。”高晨：“我陪你去吧，‘艾丰’这个名字应该是个女的。”韩立夫抢过高晨手里的名片，说：“你开车吧!”说完，韩立夫向停在路边的银灰色大众汽车走去，高晨在他身后抱不平：“为啥我开车呀？你这不是办案吗，得开公家车呀！”韩立夫站住回头看着高晨，说：“你去不？”高晨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解锁，停在路边的银色大众轿车闪了两下前车灯，韩立夫坐进轿车副驾驶座位上，高晨坐到驾驶座上自言自语：“但愿这个‘艾丰’长得好看！”说完发动汽车，韩立夫喃喃地说：“开个警车去心理诊所，让别人以为心理医生干什么坏事儿了呢！对心理医生影响不好。”高晨不屑一顾：“艾丰指定是个女的！要不你咋这么体贴呢！”韩立夫不搭理他了。
　　
　　第二章
　　
　　冯柯南心理咨询室在A市医科大学院内一座老旧的四层小楼里，这座楼有三、四十年历史了，斑驳的暗黄色楼体上爬满了浅棕色的爬山虎枯枝，现在是四月初，枯枝上已经开始冒出嫩绿色的新芽，这些绿芽给这栋发霉的楼房增添了一点生机。韩立夫和高晨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四楼，来到“冯柯南心理咨询室”门口，心理咨询室的棕色木门紧关着。韩立夫看看手表，六点过五分，韩立夫轻轻敲了敲门，咨询室里面传出年轻女人的声音：“请进。”高晨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立夫，韩立夫转头看他，他冲韩立夫扬了扬眉毛，眼睛里流转着暧昧的笑意。韩立夫推开门，正好艾丰走到了门边，艾丰和韩立夫都赫然出现在对方面前。艾丰二十六岁，身高一米六五，她身穿浅灰色西服套装，内穿白衬衫，她的身材纤细甚至有点瘦弱，西服套装对她来说略显宽松，显得她的身材毫无女人的凹凸有致和妖娆，她白皙的皮肤配上乌黑的披肩长发略显苍白，她眨了眨圆圆的脸上那对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韩立夫，她不属于那种惊艳的美女，只比普通人稍微漂亮一点。韩立夫看见艾丰的脸不由得怔住了，韩立夫怔住了三秒钟后迅速恢复了常态，他的声音礼貌而冷淡：“你好，你是艾医生吗？”艾丰也迅速打量了韩立夫一番，他三十来岁、高大骨感，肤色略黑，冷峻、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里含着莫名其妙的笑意。艾丰冷淡地说：“我是。”韩立夫掏出证件打开让艾丰看，说：“我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的韩立夫，有一宗谋杀案想请你协助调查。”艾丰看看证件，顿时放心了许多，说：“哦，上午是你给我打的电话？”韩立夫点点头。艾丰语气轻松地说：“进来吧。”韩立夫走进门，艾丰发现他身后的高晨，高晨比韩立夫年轻些，他给艾丰的第一印象是油头粉面，艾丰立即看着韩立夫，眼里满是疑问。韩立夫介绍：“这是我刑科所的同事。”艾丰没多看高晨她转身去饮水机边接了两杯水放到茶几上，说：“坐吧。”韩立夫和高晨坐在沙发上，艾丰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韩立夫开门见山地问：“张启楠是你的病人吗 ？”艾丰：“我是心理咨询师，来找我做心理咨询的人并不是病人，他们只是遇到了一些心理问题，有些人的问题比较棘手而已，比如张启楠。”韩立夫不吱声，艾丰问：“张启楠怎么了？”韩立夫：“他前天晚上被杀了！”艾丰反应平平，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韩立夫发现艾丰对张启楠的死并不惊讶，他问：“你好像并不意外？”艾丰又叹一口气，说：“我当然意外，只是——他或者他身边人的不幸是难免的！”艾丰这句“难免的”勾起了韩立夫和高晨的好奇心，韩立夫：“为什么你认为张启楠和他身边的人会不幸？”艾丰态度冷静语气平和：“张启楠是一个月前来我这里开始做心理咨询的，一共来了四次，每次来这呆上一个小时。之前听他的父母说他刚从戒毒所出来，而且他性格内向、冷漠。可是，张启楠到我这里后，我发现他十分健谈，一个小时时间，我几乎什么都不说，他好像希望把他的事情全部讲给我听。倾述是疗愈心灵伤痛的有效方式，他喜欢倾诉，这对解决他的心理问题十分有利。第一次咨询后，我认为他没有必要找心里咨询师，我当时认为他的问题不是心理问题而是毒瘾。可是，接下来的三次咨询，我才渐渐发现他有严重的‘自恋型人格障碍’！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判断，并没有找其他专家共同认定。”韩立夫：“张启楠跟你说了什么？”艾丰盯着韩立夫，她思忖着不回答。韩立夫催促她：“我知道心理医生对病人的情况有保密义务，但是为了协助破案，你必须配合警方。”艾丰垂下眼睛看着茶几，她的双手十指相对互相支撑两个小指轻轻敲打着玻璃茶几的边缘，稍后她又看着韩立夫，说：“他很健谈，谈话的内容散乱，基本上就是些他跟亲人和朋友的琐事，而这些事都透露出同一个信息——他有普遍的人际关系困难，也就是说他跟谁的关系都不好，有些还很糟糕。而更糟糕的是他认为他的人际关系困难是因为他是个特殊人物、特殊人才，只有跟他一样特别的人才能理解他！这是明显的自恋型人格障碍的特征：对自我价值感的夸大和缺乏对他人的公感性，过分自高自大，认为别人都该为自己服务。我见过张启楠的父亲，他父亲告诉我张启楠从戒毒所出来以后用他父母的身份证办了六张信用卡，用信用卡透支的钱付首付买了一辆宝马汽车和名牌时装，他父亲发现后劝他把这些奢侈品退掉，说他现在没有能力过这种明星一样的生活，他父亲说这些话直接激怒了张启楠，他对他父亲大打出手，把他父亲打得头撞到钢琴腿上流血昏迷他才停手。我认为张启楠的自恋型人格障碍十分严重也是因为张启楠父亲讲的这件事，通常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人对成功、权力、美丽都有非分的幻想，他们渴望持久的关注和赞美，对批评则感到愤怒和羞辱，但是通常外表以冷淡和无动于衷的反应来掩饰，可是，张启楠对批评的反应是情绪失控、狂暴，甚至暴打自己的父亲。”高晨义愤填膺地说：“他就是传说中的逆子呀！”艾丰继续说：“这种人不在少数，只是自恋的程度不同。逆子虽然可恨，造成这种人格障碍的却是父母，父母长期分离、父母关系不和、父母对孩子态度过于粗暴或者过于溺爱都会造成孩子出现自恋型人格障碍。”韩立夫紧抿着双唇，他抬起右手挠了挠额头，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张启楠跟你说了什么事？”艾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他责怪父母从小让他学钢琴，耽误他学文化课，他钢琴弹得好了，他又怪父母没有钱给他买最贵最好的钢琴。他对别人缺乏同情心，考虑问题只以自己为中心；他责怪他的堂兄张运豪给他介绍的工作又脏又累，埋没了他的才华，还说他的堂兄是因为嫉妒他才这么做的。他不能理解别人的细微感情，缺乏将心比心的公感性，因此人际关系常出问题。这种人常有特权感，期望自己能够得到特殊的待遇，友谊也多是从利益出发的。”韩立夫问：“除了他的父母和堂兄，他还提到过什么人吗？”艾丰：“他还抱怨过戒毒所里的生活快把他逼疯了，没有提到具体人名。”高晨问艾丰：“在接待张启楠之前，你知道他曾经吸毒还暴打自己的父亲，面对这种人，你不害怕吗？”艾丰垂眼看了看面前的茶几又直视高晨，认真地说：“老实说，我就是为了锻炼胆量才干这行的！”高晨说：“真巧。我当警察也是为了锻炼胆量。”韩立夫看着艾丰那张略显苍白的娃娃脸上透露着孩子般的倔强不禁觉得好笑，他脸上继续保持冷峻，问艾丰：“二零一五年四月八日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你在什么地方？”艾丰思忖了一下，问：“这是审讯吗？”韩立夫：“每个跟死者有关的人警方都得进行询问？”艾丰，说：“我在家睡觉呢。”韩立夫：“一个人吗？”艾丰：“对。”他转头看看高晨，两人眼神交流一下确定都没有问题了，韩立夫和高晨站起身，韩立夫说：“那我们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韩立夫向艾丰伸出右手，艾丰大方地笑笑，伸出手握了一下韩立夫的手，韩立夫：“谢谢！以后可能还会麻烦你。”艾丰：“你有我的电话，如果需要问我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高晨和韩立夫一前一后往外走，高晨打开门，看见一个身穿玫瑰红色风衣的漂亮女人坐在门外大厅的休息椅上。女人看见门开了抬头正与高晨四目相对，高晨盯着她看，她却迅速将目光移向高晨身后的韩立夫脸上，韩立夫正在低头沉思没注意有人盯着他看，韩立夫和高晨走下楼梯，女人从他们身后站起来，试探着喊：“韩警官？”韩立夫闻声回头，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漂亮女人，确定不认识她，女人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上绽放出兴奋地笑容，说：“韩警官，真是你！”韩立夫使劲想了想还是不认识这个女人，女人有点失望，不过她还是继续说：“我上大二时，嗯——就是五年前你给我们讲过两堂犯罪心理学课。我们全班女生还跟你合了影。”韩立夫听了她的话只是微笑不说话，他还是想不起来她是谁。女人大方的伸出右手，韩立夫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女人愉快地说：“A市医科大学应用心理学专业99届学生安琳琳。”韩立夫面带笑容地说：“你好！”这时，艾丰从咨询室里走出来看到韩立夫和安琳琳正在握手，艾丰问安琳琳：“哎，琳琳，你什么时候来的？”安琳琳松开手，说：“刚来！”韩立夫对艾丰和安琳琳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高晨和韩立夫下楼坐进车里，高晨一边把车打着火一边笑着说：“黄毛丫头！”韩立夫调侃他：“真巧！啊！你当警察也是为了锻炼胆量！”高晨笑了起来，说：“活跃气氛吗！你看她有什么疑点？”高晨问，韩立夫：“不明白她为什么说当心理咨询师是为了锻炼胆量？”高晨：“来找她咨询的没有正常人，为了锻炼胆量也正常啊。”韩立夫掏出两片止痛药扔进嘴里嚼起来不再说话。
　　凌晨四点钟，起运汽车修理厂还没开门，韩立夫把轿车停在起运汽车修理厂门口，他放平座椅仰头躺在座椅上看着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湛蓝天空，他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他开始在心里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过了一个小时，他还是睡不着只好睁开眼睛看被朝霞染红的美丽天空，湛蓝的天空边际渐渐渲染出一大片火红，红色慢慢向湛蓝色的天空漫延，紧接着鸭蛋黄似的亮黄色太阳蹦出天际，韩立夫看过各种各样的日出，日出这个美妙时刻是对他的漫长不眠夜的小小补偿。韩立夫又熬了一个半小时，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汽车修理厂门口。陆经理把韩立夫带到经理办公室里，陆经理说：“张运豪昨天没来上班，耽误事，有两辆车客户等着用呢！这小子，不来也不打招呼！电话也关机！”韩立夫：“他在这干了多长时间了？”陆经理：“四年了。”韩立夫：“他平时工作表现怎么样？都交什么样的朋友？”陆经理：“小张技术过硬，人也勤快，踏踏实实一个小伙子。交的朋友吗？他常跟修理厂的同事喝个小酒，他还不抽烟。外面交什么朋友我就不清楚了。”韩立夫：“他家里有什么人？”陆经理：“他还没结婚，哎，经济条件不好，女朋友也吹了！他爹妈前几年都没了，还有个叔叔，他常跟他叔叔的儿子走动。警官，张运豪出什么事了？”韩立夫：“有一个案子找他协助调查。”韩立夫给陆经理留下手机号，说：“如果张运豪来上班就打电话给我。”陆经理站起来接过韩立夫递给他的纸条。
　　韩立夫刚走进公安局就被局长叫到局长办公室。韩立夫在局长办公室里呆了十分钟，他手里拿着一张印有“A市医科大学 冯柯南心理咨询室”的名片走出局长办公室。韩立夫直接开车来到市医科大学冯柯南心理咨询室所在的那栋四层小楼，他把汽车熄火继续坐在轿车里往四层的房间看，昨天，这栋小楼还老旧、发霉，今天它看上去却如家乡的老房子般亲切，韩立夫拔下车钥匙下了车。韩立夫走上四楼敲敲艾丰的心理咨询室的门，屋里随即传出艾丰的声音：“请进！”韩立夫推门走进房间，这次艾丰没出来迎接他的来访者，她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她看见韩立夫冲他点点头，她用手捂着话筒对韩立夫说：“韩警官随便坐，等我一下。”韩立夫也冲艾丰点点头，他走到窗户边的躺椅边，躺椅是布艺的，浅粉色的绒布面上散落着白色的、形状像“6”的图案，整个房间二十多平米大，墙面漆成淡淡的蓝色，顶棚漆成白色，地面铺着灰白色复合地板，一张奶白色实木办公桌放在门对面的墙边，房间中央放着两个双人皮沙发，艾丰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造型简洁舒适的沙发也是奶白色的，两个沙发之间的地板上放着一块底面棕灰色上有橙色圆圈图案的地毯。上午的阳光透过两扇窗户撒进房间给色调清爽的房间镀上了一层金色，这间色调清爽、气氛温馨的咨询室让韩立夫感觉神清气爽，产生了一种回家的亲切感。韩立夫走到艾丰的办公桌边，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矮胖的玻璃花瓶，好像把一个玻璃球削掉了四分之一，花瓶里只有半瓶清水。韩立夫站在窗户边欣赏完整个房间艾丰也打完了电话。艾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韩立夫对面，她还穿着昨天那套灰色西服套装，今天换了一件浅蓝色衬衫，整齐的长头发低低地束在脑后。艾丰发现韩立夫一直盯着自己看，她有点难为情，问：“韩警官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韩立夫回过神来，他清了一下嗓子说：“我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嗯，公安局要求每个警员必须定期做心理咨询，领导认为我们重案组是心理问题的重灾区，所以从重案组开始，每个警员每周必须做一次心理咨询。”艾丰思忖一下，说：“今天早晨冯教授打电话告诉我今天有一个警官要来做咨询，不过，他还没有把你的资料给我，没想到是你。”艾丰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说：“你来早了半个小时。”韩立夫有点难为情地说：“那我先到楼下等，半个小时后再上来。”艾丰忙阻止他：“没关系，坐吧。我上午没约其他人。”说完，艾丰坐到躺椅边的椅子上，韩立夫坐在躺椅上。艾丰亲切地问：“韩警官以前做过心理咨询吗？”韩立夫：“没有。”艾丰：“你最近感觉心理压力大吗？”韩立夫：“我——习惯了。”艾丰：“没有人能真正习惯压力，不释放，只会越来越糟。”韩立夫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艾丰看着韩立夫，他脸色铁青、眼圈乌黑、眼球布满血丝。艾丰问：“你睡眠怎么样？”韩立夫：“嗯——我经常失眠。”韩立夫又不由自主地看着艾丰的大眼睛，这对大眼睛每眨一次眼睛上下的睫毛碰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睛太大了，她眨眼睛的动作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韩立夫正看着艾丰的眼睛出神，艾丰的手机响了起来，艾丰看看手机屏幕，说：“我接一个电话。”艾丰接起电话，她走出咨询室关上门。韩立夫身体向后仰后背靠在躺椅上，他感觉一阵倦意袭来······一个小时后，韩立夫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窗户边的躺椅上，他警觉地坐起来，艾丰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边在电脑上打字一边说：“你睡醒啦。”韩立夫用双手搓了搓脸，说：“嗯，我睡了多长时间？”艾丰停止打字，说：“一个小时。”她说：“喝点水吧。”韩立夫看了看躺椅旁边的小圆玻璃桌，上面放着一瓶纯净水。韩立夫站起来，说：“我走了。嗯——谢谢！”艾丰也站了起来，她笑着说：“刚好一个小时。我是说你的咨询时间是一个小时，你刚好睡了一个小时。”韩立夫意味深长地看了艾丰一眼，说：“再见。”艾丰问：“韩警官，下周你还是这个时间来吗？”韩立夫：“我不确定什么时间有空。”艾丰：“你的资料传过来了。公安局要求你每周做一次心理咨询，连续做一个月后我给你做出心理咨询效果评估。所以，你得每周都来，至少一个月。”韩立夫：“今天这样算一次吗？我是说我睡着了。”艾丰：“算。”韩立夫：“哦！嗯——”韩立夫走到艾丰的办公桌边面对着她站着，他迟疑着不走出咨询室又思忖着不说话，艾丰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问：“怎么了？”韩立夫问：“我是怎么睡着的？你有没有给我——催眠什么的？”艾丰笑着摇头，说：“如果我给你催眠，一定会事先征得你的同意。我打完电话回来你就睡着了。”韩立夫有点尴尬：“那我们下次再约时间。”艾丰微笑着答应：“OK
　　韩立夫回到公安局后先给高晨打电话，高晨接通电话，韩立夫：“高晨，张启楠身上那根头发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吗？”高晨：“恭喜你了神探！那根头发不是张启楠的，不过，刑科所的数据库里没有跟这根头发匹配的DNA。”韩立夫：“行了，再联系。”高晨：“等等，先别挂。昨天在心理咨询室遇到的那个穿红衣服的美女，就是五年前你的学生安琳琳，她约我们俩今晚去打网球，怎么样有兴趣吗？”韩立夫：“她约你，她怎么有你的联系方式？”高晨：“我给她我的名片了呗。”韩立夫：“她约你，我就不去当灯泡了吧！”高晨：“你也有伴，安琳琳说她给你找个女伴。”韩立夫：“哦，那样啊——”高晨：“行行行，就这么定了。下班我去接你。”
　　下班后，韩立夫和高晨先到了球场，高晨把车停在路边等安琳琳。高晨见韩立夫表情僵硬、若有所思就知道他又在想案子的事了，高晨问韩立夫：“张启楠那个案子有新线索吗？”韩立夫摇摇头，说：“皇家酒店的监控录像里找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但是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地下一层那个“PUNK”酒吧里也没人熟悉张启楠，只有一个女人跟他见过面，约会还没约成，张启楠迟到了，女人没等他，张启楠因为这还打了那个女人，那女人对他一无所知，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张启楠遇害后，他的堂兄张运豪失踪两天了。”高晨：“至少现在知道，张启楠的案子跟七年前连环杀手犯的第五个案子作案手法相似。”韩立夫看着车窗外又陷入沉思，他开门下车站在路边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他对高晨说：“抽烟吗？”高晨仍然坐在车里，说：“吸烟有害健康。”韩立夫掏出打火机点着嘴里的香烟，他猛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一缕青烟。高晨说：“你不是说你抽烟睡不着觉吗？”韩立夫：“今天上午我睡着了。”高晨大惊小怪地说：“啊！你上午去哪睡觉去啦？”高晨话音未落，韩立夫猛地向高晨的车后冲过去，一辆出租车停在高晨的车后面，艾丰刚要从左侧车门下车就被突然冲过来的韩立夫塞回车里，他使劲摔上车门后自己的身体紧贴着车门站着，出租车后面一辆快速行驶的轿车从韩立夫身边呼啸而过。韩立夫气势汹汹地走到出租车右边，他拽开车门冲坐在里面的艾丰大声喊：“从哪边下车？！这点常识都没有！”艾丰震惊地坐在车里不知所措，高晨赶紧把韩立夫推开，说：“嘿，放松放松！”艾丰坐在出租车里没下车，她对坐在副驾驶上的安琳琳说：“琳琳，你约的人是他们俩？”安琳琳也被韩立夫吓了一跳，她说：“是啊！没看出来韩警官这人脾气这么火爆！”艾丰：“他现在在我这里做心理咨询。”安琳琳失望地看着艾丰。艾丰打开车门下了出租车，韩立夫已经恢复平静，他的脸上挂着尴尬和歉意，艾丰大方地朝他笑笑，说：“刚才谢谢你！”韩立夫点点头没说话。艾丰：“琳琳没告诉我她约的人是你们。咨询期间，心理咨询师是不能跟咨询者私下交往的，所以——”高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韩立夫，韩立夫看着高晨，说：“局里要求重案组的每个警员都得做心理咨询。”安琳琳也下了车走到三个人身边。韩立夫对高晨和安琳琳说：“你们去玩吧，我正好有点事，我先走了。”说完，韩立夫坐进出租车副驾驶，他伸头对艾丰说：“你去哪？”艾丰：“回家。”韩立夫：“上车吧，先送你。”艾丰犹豫一下，她对安琳琳和高晨说：“你们玩吧。我先走了。”她又对韩立夫说：“不用了，我再打一辆车。”说完，艾丰向路上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艾丰坐进出租车里，出租车疾驰而去。
　　出租车停在A市郊区的景逸疗养院门口，艾丰下了车，疗养院的三栋四层小楼映入眼帘。疗养院位于A市环岭水库边的群山脚下，傍晚，疗养院的小楼笼罩在薄雾中，橘色的晚霞穿透薄雾暖暖地笼罩着小楼。艾丰深深吸一口气，最近她一直忙着在冯教授的心理咨询室实习，她已经三个月没来看赵屏了。她走进疗养院的院子里，疗养院的老人们大多已经吃完晚饭，有的在散步、有的在侍弄菜园子、有的在下棋和聊天。艾丰走到玫瑰长廊边，赵屏坐在轮椅上，她头上花白的短发不怎么整齐地散落在她消瘦、苍老的脸上，她的手里拿着一朵凋谢的暗红色玫瑰花，她用两个手指拈动玫瑰花柄，那花在她手里来回转着，她的眼神穿过搭在眼前的一捋白头发落在一丛盛开的红玫瑰花上一动不动。艾丰慢慢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的长椅上静静看着她，赵屏没有反应，想到这个女人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像她手里的残花就要化为泥土，艾丰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眼泪涌进眼眶。一个女护士走到赵屏身后小声对她说：“有点凉了，我们回屋吧。”艾丰对护士说：“护士，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女护士表情沉重地摇摇头，艾丰蹲在赵屏膝前仰头望着她，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阿姨，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赵屏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丛殷红的玫瑰，灵魂仿佛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艾丰掩面哭了起来。女护士推着赵屏坐的轮椅向不远处的一栋小楼走去，刚走了几步，女护士回头对艾丰说：“明天有志愿者来疗养院看望老人们，你有时间也来吧，志愿者来时她很开心。”艾丰控制住情绪，说：“我尽量抽时间。”艾丰没有回市里，她在疗养院附近镇上的宾馆住了一夜，她整夜无眠满脑子都是她和李尚文的往事。第二天一早，艾丰打车来到景逸疗养院门口，她站在大门处看见老人们都在院子里散步，来看望老人们的志愿者都是年轻人，他们有的在陪老人侍弄菜园、有的在陪老人下棋，艾丰搜索到赵屏的身影，她今天罕见地没坐轮椅，她坐在玫瑰花丛边的长椅上看着一个年轻的长发姑娘修剪一丛盛开的玫瑰花。一会儿，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走到她们俩身边，他先递给赵屏一杯橙汁又递给年轻姑娘一杯橙汁，然后，他挨着赵屏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个姑娘修剪玫瑰花。果然如护士所说，志愿者来看老人们时，赵屏很开心。赵屏喝着橙汁，心满意足地微笑着。虽然，七年来，艾丰几乎每个月都来疗养院看赵屏，但是，她从没对她这样笑过，她甚至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此时，艾丰看着赵屏春风满面的样子，她识趣地转身离开了。
　　
　　第三章
　　
　　韩立夫和重案组警员赵松顺着狭窄、破旧的楼梯上了六楼，张运豪家住的这栋楼足有四十年了。赵松敲了敲602的房门，没人回应，再敲，仍然没有回应。赵松看看韩立夫，韩立夫敲了敲隔壁601的房门，一个老太太在门里问：“谁呀？”韩立夫回答：“你好，我们是警察。”他掏出证件放在门镜前。一会儿，601的门打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站在门口，问：“你们是警察？什么事？”韩立夫：“您认识602的住户吗？”老太太：“认识，住着一个小伙子，姓张。”韩立夫：“就他一个人住吗？”老太太：“这半年是他一个人，以前有个姑娘也在这住，两个人在一起住了一年多，后来两个人总吵架，唉！这几个月就没见着那个姑娘了。”韩立夫：“那姑娘走后，张运豪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老太太：“嗯，一直是他一个人住。”韩立夫：“他们为什么吵架？”老太太：“为了钱呗！女孩儿花钱大手大脚，小张这孩子憨厚，刚开始供着她花，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小张想攒钱结婚让女孩儿节省点，女孩儿就跟他吵，哎呦，整天吵架，连哭带闹的！”韩立夫：“还有别人来过张运豪家吗？”老太太想了想，摇摇头。韩立夫从公文包里拿出张启楠的放大照片递给老太太，说：“您见过这个人吗？”老太太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说：“见过，我在楼梯口碰见过这个人几次。当时我还想呢，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好看，像电影演员似的。”韩立夫：“是最近碰到他的吗？”老太太：“嗯，前几天还在楼梯口碰到他了呢。”韩立夫：“您还记得一共碰到他几次吗？”老太太：“哎呀，那就记不清了，不过不止一次。”韩立夫：“最近几天张运豪回来过吗？”老太太：“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嗯——得有六、七天了。”韩立夫：“警方怀疑他跟一宗凶杀案有关。如果他回来，请您立即报警。”老太太惊讶：“啊！凶杀案，小张这孩子憨厚老实还热心肠，怎么会杀人？”韩立夫：“怀疑他与凶杀案有关，并不确定是他作案。但是，您如果发现他回来，千万不要惊动他，打电话报警就行。”老太太长叹一口气，点点头。韩立夫和赵松从张运豪家出来，两人坐在车里，赵松问：“头儿，现在去哪？”韩立夫想了想，他用手机拨通冯柯南心理咨询室的电话，电话里传出艾丰的声音：“你好。”韩立夫：“艾医生，你好，我是韩立夫，我今天可以去做心理咨询吗？”艾丰：“可以，下午一点，可以吗？”韩立夫：“好！下午见。”
　　下午一点钟，韩立夫准时出现在艾丰的咨询室里，韩立夫看见艾丰先道歉：“艾医生，那天吓着你了吧？抱歉！”艾丰疑惑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艾丰想起来了，说：“哦——不用道歉，你是为我好吗，是我安全意识太差了。”韩立夫硬朗的面部线条柔和起来，他扫了一眼窗边的浅粉色躺椅，他走过去坐了下来，艾丰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问：“这周睡眠有改善吗？”韩立夫摇摇头：“希望一个小时以后有改善。”艾丰说：“你可以躺着。”韩立夫脸朝上躺在躺椅上，他感觉到柔软的椅子背贴合着他的后边舒服极了，一股倦意席卷他的全身。不知为什么他来到这间咨询室总有一种回家的感觉。韩立夫望着艾丰的脸，她的大眼睛忽闪着长睫毛在他眼前一开一合、一开一合······韩立夫问：“你做心理咨询师多长时间了？”艾丰面带微笑：“我现在还在实习期。公安局指定的咨询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冯柯南，你来那天他有急事让我先接待你。后来，我告诉他你什么也没说就先睡着了，冯教授认为我和这间咨询室能让你放松，所以，他认为我更适合继续做你的心理咨询师。”韩立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是啊，真奇怪，我第一次来这就睡着了，看来我要常来睡觉了。”韩立夫说出这句话才觉得别扭，他赶紧又说：“别人都是为什么来找咨询师？”艾丰：“每个人的原因都不一样。”韩立夫：“张启楠是为什么找你做咨询？”艾丰：“他说这间咨询室让他心情平静。”韩立夫：“我有同感。他知道你是实习的咨询师吗？”艾丰：“知道。韩警官，我得提醒你，你的咨询时间是一个小时，这段时间最好谈你自己的事，否则，我没法给你做咨询效果评估。”韩立夫：“如果这一个小时我睡着了，我还想跟你聊怎么办？”艾丰：“如果我有时间你可以继续跟我聊，时间算下一次的。”韩立夫笑了，他喜欢艾丰的眼睛，她没化妆，天然卷曲的长睫毛对着他忽上忽下，韩立夫开始觉得大脑缺氧······一个小时后，韩立夫醒了，他睁开眼睛环顾白色顶棚和浅蓝色墙壁，他的心里好似有清泉流过，他一个月没有这么舒服地睡了。艾丰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目光停在艾丰的脸上，她的脸迎着窗外射进来的强光，脸色煞白，她的眼睛微微眯缝着，嘴角上翘似乎在笑，她说：“你醒啦。”韩立夫收回目光，问：“我睡了多长时间？”艾丰：“一个小时。”韩立夫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躺椅旁边的玻璃圆桌上放着的一瓶没开瓶的纯净水，艾丰说：“喝点水吧。”韩立夫：“谢谢！”他拿起水瓶打开喝了一口，说：“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吗？”艾丰：“我会给每个来咨询的人都准备水。来这的人通常都会说个不停。”韩立夫：“现在我还可以跟你聊吗？”艾丰：“可以。你可以说说一直困扰你的事，什么事都行。”韩立夫：“一直困扰我的就是案子啊，你还不让说。”艾丰笑着说：“说关于你个人的事，比如说，那天你看见我从出租车左侧下车，你表现得十分紧张，为什么？”韩立夫的脸僵硬起来，他考虑了一分钟，艾丰静静地等着他，他说：“我十一岁的时候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当时的情景我都不记得了，我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像木乃伊似的。我爸妈从来不跟我提车祸的事，但是，到了晚上，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各种车祸现场，每一个被撞倒的人都是我，我就开着灯，整晚不睡。”艾丰：“这种状况持续了多长时间？”韩立夫：“一直到我出院，我很幸运没落下残疾。可是我总睡不着觉，后来，我就开始打架，我跟本班男生、外班男生都打，有时候还跟别的学校男生打，我是打得最尽心尽力的一个，谁都怕我，我发现打架后我就能睡着了。后来渐渐地，我居然把我出过车祸这件事忘了。”艾丰：“最近才又失眠吗？”韩立夫：“我是四月份出的车祸，我每年到四月份前后都会失眠。只有失眠时我才会想起我出过车祸。”韩立夫沉默了一会儿，艾丰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韩立夫看着艾丰说：“我告诉你我的事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事。”艾丰笑了，说：“现在是你的咨询时间。”韩立夫：“你也告诉我你的事，我才能对你敞开心扉。”艾丰无奈地笑笑，说：“我是心理咨询师，你可以对我敞开心扉。办案的压力会导致你失眠吗？”韩立夫：“只是有时想案子的事大脑有点兴奋，不至于失眠。”韩立夫看着地面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艾丰说：“这周你如果再失眠，你可以一周来咨询两次，你可以在这睡。”韩立夫：“我想尽快结束咨询，办案太忙，我下周抽不出时间。”艾丰：“这次咨询两个小时，你只需要再来一次呆上一个小时，我就可以给你写咨询效果评估了。”韩立夫若有所思地看了艾丰一眼，说：“你梳短发比较好看。”艾丰看着韩立夫，她连连眨眼，莫名其妙，说：“你怎么知道我梳短头发好看？”韩立夫：“大学时你们班有九个女生，只有你一个梳短发。”艾丰意外地说：“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韩立夫：“第一次来这。这么说你也还认识我？”艾丰难为情地笑着说：“很难忘啊，我记得你给我们班上第二堂犯罪心理学课时我迟到了，我们班坐满了外班女生，我都没座位了。”韩立夫笑着看着她，说：“你从别的班搬了一套桌椅坐到了最前面。”艾丰呵呵呵笑起来，她的小声像银铃般动听，韩立夫不禁为之心动。这时，韩立夫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礼貌地对艾丰说：“我接个电话。”艾丰点点头走开了。韩立夫接起电话，说：“喂！”电话里传出赵松的声音：“头，张运豪来局里了，现在在审讯室里我和老高看着他呢。”韩立夫：“我马上过去。”韩立夫站起来，尽量温柔地说：“我先走了，下次再约。”艾丰指了指放在玻璃圆桌上的水，说：“拿着你的水。”韩立夫拿起水瓶往门外走，艾丰送他到门口，韩立夫在门口站住脚回头看着艾丰，眼里含着温情的笑意说：“下次见。”说完韩立夫转身走出门外，一溜烟跑下楼。
　　韩立夫推开审讯室门，高怀礼走出来把笔录递给他，两人站在门口，高怀礼轻声对韩立夫说：“他主动来的。”韩立夫推门走进审讯室，一个身材魁梧长相周正的年轻男人坐在审讯室内的方桌边。韩立夫坐到他对面看着他的脸，语气生硬地说：“我是重案组韩立夫。”张运豪怯生生地看了韩立夫一眼又垂眼看着面前的桌面，他紧张地把两个胳膊放在双腿上，双手交叉紧握，右腿不停抖动。韩立夫：“你叫什么名字？”张运豪：“我叫张运豪。”韩立夫：“在哪上班？”张运豪：“起运汽车修理厂。”韩立夫：“在那干多久了？”张运豪想了想说：“我是2011年来这个修理厂的，到现在四年多了。”韩立夫低头记笔记。韩立夫：“你跟张启楠是什么关系？”张运豪说：“张启楠是我堂弟。”韩立夫翻开询问笔录迅速看完，问：“你堂弟张启楠死了你知道吗？”张运豪点点头，说：“知道。”韩立夫：“张启楠是被杀的！”韩立夫盯着张运豪，他停顿了两秒钟，张运豪皱起眉头，眼睛看着桌面。韩立夫：“二零一五年四月八号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你在什么地方？”张运豪：“我在家里睡觉。”韩立夫：“你一个人吗？”张运豪点点头：“是。”韩立夫：“张启楠被杀后第二天起你失踪了七天，你去哪了？”张运豪：“我躲在临县郊区的一个旅馆里。”韩立夫低头记完笔记抬头看着他，说：“躲什么？”张运豪抬眼看着韩立夫，沮丧地说：“警官，我把知道的都告诉刚才出去那个警官了。”韩立夫平静而坚决地说：“再跟我说一遍。”张运豪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看桌面，说：“张启楠死后第二天，高利贷的人就找上了我，他们说张启楠向他们借了十万元钱，借钱时他写的工作地址是我上班的汽车修理厂，高利贷的人知道我是他哥，就让我替他还钱，我没有钱还他们，所以就躲起来了。”韩立夫：“张启楠从戒毒所出来以后你们常在一起吗？”张运豪：“不常在一起，我上班忙。”韩立夫发现张运豪的腿停止了抖动，他的表情也严峻起来。韩立夫：“你的邻居看到过张启楠最近一段时间出现在你家楼门口，而且不止一次，你还说你们不常在一起？”张运豪：“他从戒毒所出来以后，我请他来过我家两次，跟他喝点酒，我不想让他误会因为他进过戒毒所我就看不起他。”韩立夫：“你们是堂兄弟，你们一直以来的关系怎么样？”张运豪：“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我们一起长大的。我高中毕业以后去学修车，他上了大学，我们就不在一起玩了。”韩立夫盯着张运豪，半晌，他说：“好，谢谢你配合警方。”韩立夫站起来往审讯室外走，张运豪连忙站起来，他叫住韩立夫：“警官，警官！”韩立夫站住回头看着他，张运豪有点焦虑地问：“高利贷的人总来恐吓我，我怎么办？”韩立夫：“报警！”说完，韩立夫走出审讯室。韩立夫和高怀礼、赵松在另一间审讯室里看刚才询问张运豪时的录像，韩立夫指着录像说：“看这段！”录像里当张运豪说“我是2011年来这个修理厂的，到现在四年多了”这句话时，韩立夫按下暂停键，韩立夫说：“看他的表情。”录像里张运豪表情轻松，他用舌头舔着上唇，眼睛看向左面。韩立夫说：“他回忆的时候是这个表情。”韩立夫按下播放键，一会儿，韩立夫又按下暂停键，他说：“看这里！”当韩立夫问“张启楠从戒毒所出来以后，你们常在一起吗？”张运豪说：“不常在一起，我上班忙。”这句话之前，他表情紧张、紧闭双唇，眼睛看向右下方。韩立夫说：“看，他说这句话时在思考，如果他说的是实话，他只需要回忆，不需要思考。张运豪有情况瞒着我们！”赵松说：“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张运豪有作案嫌疑，只能放了他。”韩立夫说：“放了他吧，我们盯着他！”赵松：“开局里的车盯着他吗？”韩立夫：“局里的车太显眼了！先开我的尼桑吧！
　　艾丰和冯院长坐在景逸疗养院的玫瑰长廊里，冯院长说：“赵屏走那天傍晚，她没用护士用轮椅推着她，是她自己走到玫瑰长廊的，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就这么走了。虽然她从来不说话，但是，我总感觉她心里什么都懂。”艾丰：“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有时会选择性遗忘给他造成创伤的事，希望她忘记令她不快乐的事。”冯院长：“其实，她最后这两个月很快乐。这两个月经常有志愿者来疗养院看望孤寡老人，每次志愿者来，她都特别开心，好像年轻了几岁似的。虽然，她还是不说话，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开心得像个小姑娘。这些孤寡老人太需要有人关爱了，他们看到志愿者就像看到亲人似的。”冯院长陪艾丰来到赵屏生前住的房间，冯院长说：“赵屏的东西都在这，你自己收拾一下吧。”艾丰点点头走进房间。赵屏住的这间单人房很小，靠窗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一个床头柜，床的另一边靠墙放着一个五斗橱，五斗橱边放着她给赵屏买的轮椅，这就是赵屏生活了七年的房间。艾丰拉开五斗橱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是赵屏的秋衣秋裤，它们被叠得方方正正整齐地躺在抽屉里，艾丰关上这个抽屉，她又拉开下面一个抽屉，这个抽屉里是书，艾丰一本一本翻看着这些书，这些书是七年前的高中三年级课本，有一个课本里夹着卷纸，艾丰打开卷纸，卷纸上有用黑兰色水笔写的字，字迹潦草，不知不觉艾丰已经泪流满面，眼泪滴到卷纸上，艾丰用手指轻轻划过被眼泪浸湿的三个字——李尚文，“李尚文”三个字在泪水里慢慢变得模糊。艾丰放下卷纸又拿起另一本书，这本书里夹着一张照片，是疗养院里的孤寡老人和志愿者们的合影，照片里的赵屏安详地笑着。艾丰把照片夹进书里，她环顾一圈极其简洁的房间，最后把这些书放进手提袋里离开了疗养院。艾丰坐上出租车，她对司机说：“去第一实验中学。”高中毕业后，艾丰第一次走进这所学校。艾丰来到初中部所在的三楼，她走到初一·八班的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看，一张张朝气蓬勃的、稚气未脱的脸映入她的眼帘，七年了校服的款式仍然没变，同样的校服、同样的桌布、同样的讲课声，讲台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背对学生尽心竭力地挥舞着粉笔写板书，趁老师转身最后排的男生往他前座的女生后背贴纸条，他前座的女生偷偷照镜子······艾丰凑近玻璃微笑着看着教室里的少男少女们，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初中一年级时她和李尚文被罚站的情景，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艾丰吓了一跳，她转过头，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三十来岁、瘦高个，他脸色暗黄、皮肤苍老，他满脸疑惑、眼神阴郁地看着艾丰，艾丰收敛笑容，连忙难为情地说：“我——嗯——我给我妹妹送书。”艾丰把一本书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角让男人看看又迅速把它塞回去，她说：“算错下课时间了，一会儿下课我再过来。”说完，她落荒而逃。
　　
　　第四章
　　
　　安琳琳来艾丰的心理咨询室找她，安琳琳没敲门直接闯进来，艾丰看看她无奈地摇头，艾丰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安琳琳一定是有她认为火上房的急事了。安琳琳直接把艾丰拉到沙发上坐下，她依旧美得惊艳、光彩照人，她把额前卷曲的长发撩到肩膀后面，说：“我要跟你谈点正事。”艾丰逆来顺受地点点头。安琳琳说：“韩立夫最近是不是来找你这做心里咨询？”艾丰：“公安局要求每个重案组警员都得做咨询。他在这的咨询已经结束一个多月了。”安琳琳煞有介事地问：“那么多心理咨询师韩立夫为什么偏偏找你咨询？”艾丰：“本来公安局指定的咨询师是冯教授，韩立夫来咨询那天冯教授正好有急事才让我给韩立夫咨询的。而且，他来这我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艾丰指了指窗边的躺椅，说：“他每次来了就睡觉。”安琳琳把眼睛瞪得老大，说：“他不只一次来找你咨询？”艾丰：“韩立夫第一次来咨询就睡着了，冯教授认为我和这间咨询室能让他放松，所以冯教授认为我更适合做他的心理咨询师。”安琳琳大失所望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往沙发靠背上一靠，她愁眉苦脸地撅起嘴。艾丰问：“怎么了，看上韩警官啦？”安琳琳：“我看上他你上大二时就知道啦！”艾丰笑了笑，说：“那时全班女生都看上他啦，那又怎么样？”安琳琳：“是好几个班的女生都看上他了，好不好！”艾丰不耐烦地说：“提那些陈年旧事干啥！你今天来到底要干嘛？”安琳琳郑重其事地说：“我发现，我心里又燃起了对他的爱火。”艾丰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安琳琳：“你得帮我。”
　　周六，韩立夫把他的尼桑SUV停在网球场的露天停车场里，坐在副驾驶的高晨看着韩立夫，说：“原来艾丰就是你说的那个为了听你的课从别的班搬来一套桌椅坐在教室最前面的女生？”韩立夫低头笑着点点头，好像现在他还沉浸在当时的有趣场景里。高晨挪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说：“哎呀，这都过去五年了你还记得她！相中她啦？”韩立夫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高晨的话不置可否。高晨嬉皮笑脸地说：“一会儿我多给你创造点机会，走吧！”韩立夫和高晨下车走出停车场。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三菱吉普车停在韩立夫的尼桑SUV旁边，张运豪坐在驾驶座上，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张运豪热情而客气地说：“你好，刘经理，我把车送过来了。”对方：“······”张运豪：“我现在就在停车场呢。好好好，我在这等着。”张运豪打完电话挂断手机，他下了车关上车门靠在车门上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他把烟卷叼在嘴上双手在身上搜索打火机，忽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停在了韩立夫这辆尼桑SUV上。他先是左右看看确定身边没有人，接着，他绕着尼桑SUV慢慢转了一圈，最后他停在尼桑SUV车前，他的眼睛盯着车牌，他思忖了一会儿确定这辆车经常出现在他工作的汽车修理厂附近，有几次，他还发现他下班后这辆车一直尾随他回到家，他上楼，这辆车就停在他家楼下的超市门前，一直到他关灯睡觉这辆车才离开。张运豪确定有人开着这辆车在监视他。他气急败坏地拽出嘴里的烟卷甩在地上。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看见张运豪，问：“你是张师傅吗？”张运豪被他吓了一跳，他赶紧说：“哦，是，我是。”保安说：“刘经理让我给他取车，你把车钥匙给我就行了。”张运豪掏出车钥匙交给保安，保安转身离开了。张运豪站在尼桑SUV车前盯着车牌良久，他再次确定周围没有人，他解开系在腰间的工具包爬到了尼桑SUV车下面。
　　高晨和韩立夫走进网球场时，艾丰和安琳琳已经换好网球服在练习了，安琳琳的上身穿纯白色修身T恤，下身穿纯白色超短百褶裙，她的身材凹凸有致、性感火辣；艾丰穿着一套纯白色男式网球服——宽松T恤衫配短裤，她消瘦的身材完全撑不起身上的衣服，好像小女孩儿偷穿了哥哥的衣服。艾丰应安琳琳的要求穿这套男士网球服，安琳琳认为艾丰作为她的陪衬，服装不能太显眼，因此给她买了一套男士网球服，虽然，艾丰认为安琳琳这么做无聊但是她还是答应了她。艾丰和安琳琳看到韩立夫和高晨来到球场边，艾丰走过去跟高晨说：“听说你打得好，能教教我吗？”高晨欣然应允，他打量了一下艾丰的衣服，费解艾丰为什么穿了一套男士网球服。韩立夫走到安琳琳一边，四个人开始混合双打。刚一开球，艾丰就表现得十分专业，无论体力、技术都堪称精湛，半场下来，高晨几次侧目看着艾丰，心想：“这水平还用我教吗！”下半场刚开场，安琳琳“哎呦”一声跌倒在地，韩立夫蹲到她身边问：“怎么了？”安琳琳用手捂着右脚脖子，表情痛苦地说：“崴脚了！”高晨和艾丰也来到安琳琳身边，高晨扶着安琳琳受伤的脚脖子轻轻摇晃她的脚，安琳琳大叫起来：“啊——疼！”高晨扶安琳琳站起来，高晨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她的身体半托着走到球场边的休息椅边，安琳琳坐在椅子上，高晨从背包里拿出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他坐在草地上，一边给安琳琳受伤的脚脖子喷药一边用手指轻轻揉受伤的部位。艾丰和韩立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韩立夫对艾丰说：“前几天我给你咨询室打电话，一直没人接。”艾丰：“我朋友的母亲去世了，我去参加葬礼，顺便回家里住了几天。我平时忙没时间回家看我爸，趁这个机会多陪他几天。你找我有什么事？”韩立夫：“有关张启楠案子的事。张启楠跟你提到过他有个堂兄叫张运豪，张启楠说他堂兄是因为嫉妒他才把他介绍到修车厂上班的。张启楠有没有说张运豪为什么嫉妒他？”艾丰想了想说：“他没说。张启楠有‘自恋型人格障碍’他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是特殊人才，不过，他长得真的很帅而且学习成绩优秀、考上名牌大学，我想他认为所有人都嫉妒他。”韩立夫陷入沉思。高晨对韩立夫说：“她脚崴了，不能打球了，咱们现在就走吧！”韩立夫对艾丰说：“我父母承包了一座山，山上种着各种果树，今天想邀请你和安琳琳去玩？”艾丰担心地看着安琳琳，说：“琳琳，你能去吗？”安琳琳一直疼得龇牙咧嘴、哼哼唧唧，听到韩立夫的话，她立即兴奋地说：“能去！好好好，我最喜欢采摘了。”高晨笑着说：“美女，现在是五月份，山上只有花。”安琳琳看向艾丰，眼里满是恳求，说：“那就采花呗。”就这样，四个人驱车前往A市郊区的山里，高晨开着韩立夫的尼桑越野车，艾丰抢先坐进副驾驶，韩立夫和安琳琳坐在后排座位上。韩立夫的尼桑SUV车扔下市区的繁华快速驶进乡间土路。很快，他们眼前呈现出村落、野草、成片的树林。蜿蜒的山路向远处延伸一直爬进远山的怀抱。汽车继续向前行进，很快撇下村落驶进山里，这条山路一边是长满灌木和大树的小山，另一边是长满野草开满野花的山坡。高中毕业后，艾丰只有去看赵屏时才去郊区，路上从没心情欣赏风景。现在，她眼前春意盎然的美景和山里清凉香甜的空气几乎使她醉了。汽车渐渐驶出两边都是树的山路，眼前呈现出一大片平原，平原上绿草萋萋，绿草上铺满玫瑰红色的野花，平原四周环绕着连绵不断的小山，远处的山巍峨矗立，宽厚绵延的山峰连着前面的小山像父亲的怀抱里拥着他的孩子。汽车沿着山路驶进平原上的村庄，艾丰说：“我想下车走走。”高晨把车停在村口，四个人下了车。艾丰望向不远处的小山，山上的果树铺满小山，树上开满各色花朵，一阵阵香气扑面而来。艾丰说：“你父母住的地方好美呀！”韩立夫指着果树最多的那片小山，说：“他们承包了那座山，走，我领你们去看看果树。”艾丰跟着韩立夫往前走，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安琳琳，安琳琳挎着高晨的胳膊一步一颠地往前走，安琳琳含嗔带笑地拽着高晨，高晨绅士体贴地扶着安琳琳，两个人有说有笑，看对方眼神的热度正在飙升，艾丰摇摇头跟上前面健步如飞的韩立夫。艾丰和韩立夫很快走进一片密密层层的果树林里，前面出现一条崎岖的山路，艾丰问韩立夫：“我们去哪？”韩立夫回头看看艾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们一前一后往小山上爬，艾丰问韩立夫：“为什么各种果树都混种在一起？”韩立夫：“这些果树都是野生的。”艾丰原地转了一圈环顾四周的果树，说：“这么多野生的果树！”韩立夫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说：“快走，我们快到了。”两个人都有运动员的体质，他们很快走出这片果树林，眼前呈现出满山野花，艾丰站住脚，她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她逐一观察这些野花：白色的、桔色的、紫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它们笑盈盈地绽放在蓝天下、碧草里，艾丰激动地站在花丛中，她从高中毕业后再没爬过山，久违了这样醉人的美景。韩立夫拽拽她的手，说：“上面更美。”说完，他不由分说拽着艾丰继续往山上爬。他们又爬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山顶，艾丰站在山顶望向四周，果然如韩立夫所说，上面更美。艾丰坐在花丛中，身边是一片花海，这片野花姹紫嫣红、鲜亮得耀眼，它们拥抱着半座小山，向下一直铺进山脚的果树林中。韩立夫坐在艾丰身边，艾丰问：“你经常来这里吗？”韩立夫：“有时间会来。”艾丰：“你真应该经常来这，这里才是放松身心的天堂，在这里生活的人一定不会失眠。”韩立夫：“我现在不失眠了。”艾丰有点惊讶：“是吗！你最后一次来做心理咨询还没恢复正常睡眠呢！怎么好的？”韩立夫：“我发现白天用脑过度晚上就能睡着觉。”艾丰：“案子特别多？”韩立夫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欲言又止烦躁地看向远方。艾丰笑着看着韩立夫，说：“不管怎样恢复睡眠就好。”韩立夫低头看着双脚陷入沉思，他突然说：“白天我不能停止想念你，晚上睡着了又能梦到你。”艾丰惊讶地转头看着韩立夫，他仍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艾丰连忙解释说：“你想念的其实是我咨询室的躺椅，因为你第一次来做咨询就躺在那上面睡着了。睡着后能梦到我是你的潜意识开始出现，这类梦代表你内心里的渴望，渴望陪伴和倾诉。”韩立夫转头看着艾丰，他突然伸手托住艾丰的后脑勺，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艾丰被吻得措手不及，她僵住了，韩立夫吻完她，他的脸仍贴着她的鼻子望着她的眼睛，说：“我五年前第一次见你就忘不了你是怎么回事？”艾丰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因为惊喜还是惊吓，她盯着眼前人，瞬间，她心里情欲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迷醉地闭上眼睛吻上韩立夫的嘴唇，两个人一阵热吻后，艾丰渐渐恢复平静，她看着韩立夫，说：“琳琳知道得恨死我！本来今天我答应给她创造机会跟你在一起的。”韩立夫笑着说：“高晨有本事能让女人快速黏上他，你不用担心。”韩立夫和艾丰下山时看见高晨和安琳琳坐在一棵杏树下嘻嘻哈哈聊得热火朝天。他们把汽车放在村口走到韩立夫的父母家吃晚饭，傍晚，四个人开车赶回城里。艾丰坐进副驾驶座位，韩立夫开车，高晨和安琳琳先坐进了后排座位，他俩好像有聊不完的话，他们旁若无人地聊天、大笑。艾丰和韩立夫相视一笑，韩立夫推档把时悄悄握了一下艾丰的手，艾丰矜持地轻轻推开他的手。虽然安琳琳和高晨看出来艾丰和韩立夫从山上下来以后便开始眉来眼去地暧昧起来，艾丰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在他们面前与韩立夫表现亲密。汽车驶进村口的一大片空旷的草地里，环着这片草地的远山已经变成墨绿色的山影。清澈的蓝天一望无际，落日藏在天际边几朵深灰色的乌云后面，余晖给灰云镶上了一层金边，金色的落日披着橘色的晚霞温暖着天际，就像艾丰能感受到她身边的韩立夫的气息和温度！不知怎的她的头脑里却出现了李尚文的脸庞，她不由自主陷入回忆里，回忆她和李尚文一起走过的山路、潜过的河水、偷过的香瓜、偷窥过的情侣、捉弄过的同学、渡过的青春！那时，他们用力深呼吸、用力做梦！艾丰想到这些时不自觉地笑着，她又想起刚才在山上跟韩立夫的吻，她感觉胸口隐隐作痛，心想：“我怎么能爱上别人！爱上韩立夫！那个吻是真实的吗？！”她想起她摘抄在日记本上的一句话：“青春是打开了就合不上的书，人生是踏上了就回不了头的路，爱情是扔出了就收不回的赌注。”山间的土路没有路灯，汽车在落日的余晖里加速向前行驶。韩立夫看了看艾丰，说：“系上安全带！”艾丰照办。山路有点颠簸，艾丰的身体摇晃着来回撞着车门，忽然，她感到汽车猛地一晃，她和韩立夫像是坐在跷跷板的两端，韩立夫的座位在升高她的座位低了下去，最后她的身体完全躺在了她右手边的车门上，韩立夫一只手撑着艾丰的座位边缘，一只手拽着方向盘，龇牙咧嘴地看着她，安琳琳发出尖利的大叫声，这时，艾丰的思绪才回到现实里，他们的汽车肇事了。第一个爬出汽车的是高晨，他先把安琳琳弄出汽车，汽车车身本来向艾丰坐的一边倾斜倒在斜坡上，现在汽车的后座上没有人了，汽车头重脚轻，倾斜的车身开始向陡坡下慢慢下滑。汽车里，韩立夫被安全带紧紧勒住，他不停挣扎还是无法打开安全带，艾丰则被挤在车门和韩立夫中间的座位上动弹不得。现在，车里的两个人也发现汽车在下滑，他们不敢再挣扎。高晨大喊：“韩立夫，打开后备箱！”韩立夫听见喊声打开后备箱锁，高晨从后备箱里拽出一根绳子，他吩咐坐在地上吓得战战兢兢的安琳琳：“把绳子绑在那颗树上。”说完，他把绳子的一端扔给安琳琳，安琳琳捡起绳子一瘸一拐去树边绑绳子，高晨把绳子另一端绑在汽车的保险杠上。汽车滑到了一块平地上，车身停止下滑，韩立夫挣扎着打开他左边的车门，可是，勒住他的安全带还是打不开，他从储藏箱里摸出一把瑞士军刀把安全带割断又割断艾丰的安全带，他对艾丰说：“你没受伤吧？”艾丰说：“我没受伤！”韩立夫拉住她的手，说：“跟着我，我们一起爬出去！”韩立夫首先顺利爬出了驾驶室，艾丰随后往车外爬，这时，汽车又摇晃起来，艾丰脚下一滑跌进车里，车身晃动了一下滑出平缓地带向陡坡下滑去，高晨用双手奋力拽住绑车的绳子，韩立夫冲车里大喊：“艾丰，快出来！快出来！”艾丰现在只能靠自己了，她在摇晃的车厢里努力平衡身体往车门爬，她终于爬出车门，汽车已经完全侧翻，它加速向坡下滑去，车后的绳子突然收紧，车身猛地摇晃一下，艾丰奋力一跳，她的身体重重摔在草丛中滚下陡坡，韩立夫跟着滚下陡坡的艾丰往下跑，他试图抓住艾丰，突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的身体猛地摔出去也滚下陡坡。艾丰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她眼前一片清澈的深蓝，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她试着坐起来，腋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不得不放弃动作，她重又平躺下来仰望着蓝天，她第一次这样欣赏天空，她奇怪自己并不恐惧，此刻反倒拥有阔别已久的宁静，她想：“就这样躺在蓝天下的草地里闻着花香死去，便能洗净记忆和灵魂，那就这样静静地死去吧。”艾丰睁大眼睛望向蓝天，她的脑子里一幕幕闪过她和李尚文的青春往事。“艾丰！”韩立夫的脸出现在艾丰的视野里打断了她的回忆，艾丰看着韩立夫，他的脸上和额头上都有擦伤，伤口正在往外渗血，他的整张脸似乎都在出血，艾丰感觉委屈，她哭起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还活着如此遗憾！韩立夫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温柔地说：“你能动吗？”艾丰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轻轻摇头，韩立夫：“你觉得哪疼？”艾丰的脑子里蹦出一个字“心”，她哽咽着回答：“我动不了！”韩立夫站起来向山坡上张望，高晨向他们跑过来，韩立夫蹲在艾丰身边，说：“我不能挪动你，不知道你伤到哪了，挪动你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我陪你在这等120来。”艾丰点点头。
　　半夜十一点，艾丰在医院病房里醒过来，她转头看看床边，韩立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看着她，他发现她醒过来了并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艾丰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问：“我是在医院吗？”韩立夫：“是，你刚做完手术。”艾丰：“我伤到哪了？”韩立夫：“三根肋骨骨折，右臂也骨折了。”两个人沉默一会儿，艾丰哭了起来，她忍不住，眼泪不停汩汩往外流，韩立夫用纸巾给她擦擦眼泪，艾丰问：“你没事吧？”韩立夫：“我没事。”艾丰问：“他们俩也没事吧？”韩立夫把脸凑近她的脸用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说：“只有你受伤了。”艾丰看着眼前这张黝黑的、英武的、冷峻的脸，不知为什么，她看到他她就满腹委屈，她不停地哭，韩立夫问：“很疼吗？”艾丰摇摇头，韩立夫嘲笑她，说：“原来你这么爱哭？”艾丰一边哭一边说：“因为我哭的时候眼睛更大。”说完，艾丰自己先笑了起来，韩立夫也抿着嘴笑，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艾丰问：“你为什么喜欢我？”韩立夫表情认真地想了想，说：“跟你在一起能睡着觉，这个理由行吗？”艾丰望着他，虽然她迷惑自己为什么对韩立夫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愫，但是她确定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幸福。
　　
　　第五章
　　
　　一个月后，韩立夫和艾丰一起走出医院大门，韩立夫用手托住艾丰的后脑勺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说：“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这是他吻她的习惯动作，艾丰温顺地点点头。韩立夫去停车场开车，艾丰坐在医院大门边的休息椅上等他，她默默回想这一个月以来她和韩立夫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没想到韩立夫外表粗狂，其实他是个暖男，她心里油然一股幸福感，她从没想过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得到幸福这么简单。“你好，请问住院部怎么走？”艾丰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瘦高个，脸色暗黄、皮肤苍老，他的眼神阴郁得使人脊背发凉，感觉他好像病入膏肓了。艾丰指了指身后的大楼说：“我只知道骨科住院部在这栋楼里，大堂里有导医图。”男人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再次听见他的声音，艾丰不由得盯着他的脸看，她也觉得他面熟，但是，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了，她觉得他的眼神令她不安，她向路上张望，一辆黑色现代SUV停在不远处的路边，韩立夫坐在车上按了两下喇叭，艾丰站起来向韩立夫的汽车走去，韩立夫坐在车里一直看着那个男人，艾丰坐进副驾驶座位，她再回头时，那个男人已经不见踪影。韩立夫问：“那个人是谁呀？”艾丰：“问路的。”韩立夫发动汽车，说：“她没骚扰你吧？”艾丰笑着说：“他说好像在哪见过我，这算骚扰不？”韩立夫：“什么人都有，跑医院来搭讪！”艾丰呵呵呵笑起来，说：“看你刚才看人家那眼神，要吃人似的！”韩立夫看着艾丰，他用手抚摸着她的下巴，说：“现在，谁也不能碰我的奶酪。”艾丰心里升腾起一股甜蜜，这股甜蜜太过汹涌淹没了久藏在她心底的不安。艾丰望向车外看见刚才那个男人向医院里走去，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漫天飞絮，像六月里下起了大雪！
　　韩立夫把车开到一个汽车修理厂，他把车停在路边对艾丰说：“你等一会儿，我去看看我的车修好没。”艾丰坐在车里等韩立夫，韩立夫下车跟修理厂的技师说话，他们走到韩立夫的尼桑SUV车边，技师打开汽车前面的机器盖子给韩立夫指着里面，韩立夫跟技师谈了十分钟后，韩立夫回到现代SUV车里，艾丰问：“车修好了吗？”韩立夫：“快了。我先送你回家。”艾丰：“你要去哪？”韩立夫：“我回局里。”说完韩立夫发动汽车，他猛踩油门，汽车快速驶进公路。韩立夫一言不发地开车，艾丰问：“车还没修好？”韩立夫没看艾丰“嗯”了一声，艾丰担心地问：“没事吧？”韩立夫冲艾丰眨了眨眼，温柔地说：“没事。”艾丰：“我不想回家，送我去咨询室吧。”韩立夫：“你身体行吗？”艾丰：“一个月没去了，想去看看。我没事。”韩立夫把艾丰送到心理咨询室，把艾丰送上楼，在咨询室门口，韩立夫抱着艾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说：“晚上，我不能来接你，你早点打车回家。”艾丰不由自主地靠进韩立夫的怀里，说：“你怎么从来不穿警服？想看看你穿警服是什么样。”韩立夫用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下次见时我穿警服给你看。”艾丰幸福地把头靠回他的怀里。
　　晚上十点钟，艾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的手机响起来，艾丰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韩立夫的声音：“睡了吗？”艾丰：“躺下了，还没睡着。”韩立夫：“你到阳台上来。”艾丰拿着电话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向五楼下望去，韩立夫的黑色现代SUV车停在路灯边，他自己站在汽车旁边，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警服，头上戴着黑色警官帽。虽然是晚上，小区里的路灯也很昏暗，夜色中的韩立夫仍然帅气逼人。他看到艾丰，向她敬了个礼，艾丰呵呵呵笑起来，说：“上来吧。”韩立夫走到艾丰家门口，艾丰家的防盗门开着，艾丰穿着睡袍站在门口等他，韩立夫进门后关上防盗门，说：“下回别先开门，确定来人是谁再开门！”艾丰又一次被暖到，愉快地说：“OK！”韩立夫扫视艾丰的房间，起居室有十五平方米左右，墙面是淡蓝色的，地面铺着米白色地砖，一组奶白色布艺沙发摆在起居室中间，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整面墙镜框，沙发前面只放着一个便携式电脑桌，电脑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韩立夫走到挂着镜框的墙前面，一个个跟笔记本电脑差不多大小的镜框错落地挂满整面墙，镜框里是各种极限运动的图片：潜水、高空跳伞、冲浪、攀岩、跑酷、极限单车、极限越野、滑板、直排轮、极限漂流、激流皮划艇、沙漠穿越、野外生存······韩立夫有点奇怪地看着艾丰，问：“你喜欢极限运动？”艾丰：“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成为极限运动员。”韩立夫摘下帽子坐到沙发上，说：“你都尝试过什么极限运动？”艾丰坐在他身边，说：“上高中时经常玩潜水和野外生存。”韩立夫低头不说话，艾丰问：“怎么了？”韩立夫：“你喜欢冒险！”艾丰：“小时候喜欢，现在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了。”韩立夫看着她的脸，说：“找个警察男朋友也是冒险。”艾丰紧张地抬头看着他，韩立夫说：“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件事。”艾丰更紧张了，她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他，韩立夫捏捏她的脸，说：“干嘛这么紧张？”艾丰回过神来，她恢复常态，问：“你要告诉我什么事？”韩立夫：“今天我去修车厂时，给我修车的人告诉我我的尼桑SUV车的刹车出问题了，所以，我们才会出车祸。他说刹车被人动过手脚！”艾丰：“你是说有人故意弄坏刹车？”韩立夫点点头。艾丰担忧地看着他，问：“谁会这么做？为什么？”韩立夫：“谁做的现在还没有线索，但是目的很明显，他是冲着我们四个或者我们中的某个来的。”韩立夫本来想说“他想致我们其中某个人于死地。”韩立夫：“你回忆一下，来找你咨询的人里有没有跟你发生过不愉快的？”艾丰：“我从没跟咨询者发生过不愉快。”韩立夫：“最近有新的咨询者吗？”艾丰：“今天下午有个男人往咨询室打电话跟我约明天上午来咨询。”韩立夫：“他以前来咨询过吗？”艾丰：“没有。他说是别人给他介绍的我。”韩立夫：“哦！明天上午几点？”艾丰：“九点。”韩立夫：“我明天早晨八点半来接你。”艾丰犹豫一下，说：“要不，你今天在这睡吧。”韩立夫有点意外地看住她，艾丰补充：“你睡客厅沙发。”韩立夫：“你一个人害怕呀？”艾丰不置可否，她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拿被子。”艾丰拿着被子回到客厅时，韩立夫已经脱掉了上衣外套，他上身穿着深灰色衬衫、黑色领带松松地搭在衬衫领子外面，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艾丰看了一眼韩立夫，她立刻又看向别处，她感觉心烦意乱，竭力控制着慌乱的心，她放下被子，说：“早点睡吧。”她刚要转身，韩立夫一把拉住她的手，柔声说：“你留我在这睡，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艾丰突然感觉一阵委屈袭上心头，她别过头去，韩立夫发现艾丰的身体在颤抖，他连忙站起来，他用手扳着她的双肩找她的眼睛，艾丰用力别过脸，她不停抽泣已经泪流满面，韩立夫看着她哭得委屈反倒笑了，说：“哎哎哎，怎么又哭了呢！”艾丰抬头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说：“警察应该是保护我的，不是欺负我的！”韩立夫无耐地垂下双手，看着她哭得嘴角往下一撇一撇、眼泪不停扑簌簌往下掉，他真是无语。他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说：“你研究生毕业怎么也得二十五、六岁了吧，女的到这个年纪不是都应该恨嫁了吗？你还怕得直哭！真纳闷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艾丰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继续抽泣，韩立夫垂着双手不碰她，说：“警察也是人啊，别考验我了，去睡吧。用我给你讲故事不，唱歌我也行，还能记住几首儿歌。”艾丰被他逗笑了，她抬头看着他，满脸是泪笑着说：“晚安。”韩立夫深情地看着她，说：“晚安。
　　早晨八点五十分，韩立夫把车停在冯柯南心理咨询室楼下，他坐在车里假装等人。艾丰走进咨询室，她打开朝着路边的窗户，韩立夫的车就停在这扇窗户下面。艾丰把办公桌上的球形花瓶里装满清水，把早晨刚买的一束浅粉色雏菊插在花瓶里，艾丰看看墙上的挂钟，九点十分。韩立夫昨晚告诉她的事使她紧张，她走到窗口看看楼下，韩立夫的车停在原地，驾驶室里飘出一缕缕青烟。艾丰看看手表，九点十五分，艾丰有点沮丧，她的咨询者很少迟到，她一转身看到刘远站在门口，艾丰吓了一跳，刘远抱歉地说：“对不起，我看见门开着就进来了。”听见他的声音艾丰怔住了，他的说话声太像李尚文了，而且，她好像在哪听过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半晌她才恢复常态，说：“请进吧。”刘远走进咨询室站在沙发边看着艾丰。他还穿着昨天那件浅灰色西服外套，内穿着白色圆领T恤，下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休闲皮鞋。艾丰认出他就是昨天在医院问路的男人！对，就是他！艾丰认得他的说话声。刘远脸上的皮肤粗糙、肤色暗黄，尤其是他阴郁的眼神使艾丰印象深刻。艾丰指了指沙发，说：“请坐！”刘远坐在沙发上，他打量了一圈咨询室，说：“这里的色调让人感觉很舒服。”艾丰微笑着说：“你喜欢就好。我们来聊聊你的问题吧！”艾丰扫了一眼桌上的资料，上面写着：刘远，男，二十六岁，A市第一实验中学教师······艾丰抬头看着刘远的脸，她想起来了，赵屏出殡那天，艾丰在A市第一实验中学初一、八班门口遇到的也是这个男人。艾丰抬眼看着刘远，她发现刘远正盯着自己看，艾丰惊奇地发现他的眼神里满是忧伤——一种她曾经熟悉的忧伤！她不由得盯住他的眼睛，刘远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把双手指尖相对互相支撑并用两个小指头轻轻敲打茶几边缘。艾丰怔怔地盯着他做这个动作！刘远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我的朋友告诉我说你的咨询室能让人放松和感到安全。”艾丰看着他，他继续说：“我是第一次找心理咨询师，不知道怎么开始？”艾丰：“你可以放松，你只要敞开心扉说出你的心事，就是解决问题的开始。”刘远思忖一会儿，说：“我和我的前女友高中时就好上了，我们分手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她。现在，她交了新男朋友，我挺为她高兴的！但是，她交新男朋友以后我满脑子都是我们俩以前的事，经常失眠！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整天就想见到她。”刘远看着艾丰，说：“我知道想她也没有用，她跟我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刘远苦笑一下，说：“我就是不能停止想念她，我知道我只能忘了她，这个我会努力，但是，现在我的问题是失眠！我每天为了睡觉就得拼命喝酒，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睡着！”这时，艾丰的手机响了起来，艾丰对刘远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艾丰走到窗口处接起电话，韩立夫的车停在窗下，电话里传出韩立夫的声音：“你没事吧？那个来咨询的人什么情况？”艾丰：“挺好的，没事，你忙吧！”韩立夫：“我得回局里，你自己小心点，保持电话畅通。”艾丰：“OK！”艾丰挂断电话走回办公桌前坐下。刘远看着艾丰，问：“是男朋友打来的吧？”艾丰看着他，她的心里莫名涌起强烈的不安，她含糊其辞地说：“嗯！你继续吧。”刘远讪笑了一下低下头。
　　韩立夫刚走进重案组就看见张运豪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赵松和高怀礼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忙着手里的事。张运豪看见韩立夫进来，他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看了韩立夫一眼又立即低下头。赵松看见韩立夫，说：“头，他说找你。”韩立夫看看张运豪，说：“坐吧！”韩立夫坐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说：“找我什么事？”张运豪仍然站着，他鼓足勇气说：“警官，有人跟踪我！”韩立夫：“跟踪你！你为什么觉得有人跟踪你？”张运豪：“这一个多月我发现我家附近和汽车修理厂附近总有人盯着我，最近一周我还发现有一个人跟踪我。”韩立夫：“跟踪你的人长什么样？”张运豪：“个子一米八左右、瘦高、有点驼背，看不清脸，他总带着帽子。看他走路的姿势像是个老头儿。”韩立夫：“他都什么时间跟着你？”张运豪：“多数是下班后，我发现他总跟着我！”韩立夫盯着他，语气低沉地说：“有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为什么觉得有人跟踪你呢？！”张运豪面露难色地低着头不吱声。韩立夫：“你对警方隐瞒情况，我们怎么帮你！”张运豪低着头，说：“警官，我、我是有事没、没交代。”张运豪鼓了鼓勇气继续说：“我堂弟张启楠从戒毒所出来以后，我是经常跟他来往。”韩立夫跟赵松对视一眼，赵松和韩立夫押着张运豪进到审讯室里，张运豪坐在桌子后面，他紧张地皱着眉，说：“张启楠上大学以后，我跟他就很少来往了，他上学忙，我也有女朋友了。后来，张启楠被医学院开除，我听我叔说张启楠因为吸毒进了戒毒所，张启楠从戒毒所出来后，我叔求我给张启楠介绍一个工作，所以，我经常找他喝酒，想开导开导他，劝他暂时先去汽车修理厂上班，但是，他根本看不上那种工作，他说他有门路挣大钱。”张运豪停了下来，他焦虑地看了韩立夫一眼，韩立夫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上，张运豪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他说他在戒毒所里认识一个有钱女人，那女人得了肝癌，必须换肝才能活命。张启楠跟那个女人说自己是医学院的研究生，他的导师认识一些愿意捐肝的人，那个女人跟张启楠说只要张启楠给他找到合适的肝源，她就给张启楠一百万元钱。张启楠说他从戒毒所出来以后一直在物色合适的肝源，他已经找到了。我知道他被医学院开除了，也不是研究生，就问他上哪找合适的肝？他不让我多问，他就告诉我他的心理咨询师是合适人选，他说他的心理咨询师是个女的、单身、自己一个人住、刚刚研究生毕业，这种人干净，而且张启楠有机会跟她单独接触。我以为他要杀人，就劝他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早晚得把自己毁了！他说，肝可以再生，割下来一些还能长出来，死不了人。他说我只需要准备一辆箱式货车和开车，其他的事由他来安排。他答应事成后给我十万。那时候，我刚跟我女朋友分手，因为没有钱结婚，她家人死活不让她跟我了，我想有这笔钱，我就能跟我女朋友结婚，所以我就答应跟他一起干！”张运豪一脸委屈地看着韩立夫和赵松，说：“警官，我什么坏事也没干！张启楠先给了我一万块钱，他说事成之后再给我剩下的九万。没想到，两天后张启楠就、就死了。”张运豪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万元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说：“警官，钱我一分也没花，都在这。我什么坏事也没干！”韩立夫跟赵松说：“我去打个电话。”说完，韩立夫走出审讯室，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艾丰的手机，艾丰很快接了电话，艾丰：“喂！”韩立夫担心地问：“你没事吧？”艾丰：“没事，挺好的。”韩立夫：“新来那个咨询的人，他有什么问题？”艾丰：“跟你一样，失眠。”韩立夫的语气缓和了些，说：“今天，我有案子要忙，你早点回家。”艾丰：“知道了。”韩立夫：“要是有人敲门，看清楚是谁再开门！手机开着机。”艾丰久久不出声，韩立夫：“喂！喂！艾丰？”艾丰：“你真好！”韩立夫温柔地说：“我忙完了就去找你。”艾丰：“嗯。”赵松从审讯室出来对韩立夫说：“头儿，张运豪说他没有事隐瞒我们了。”韩立夫：“联系戒毒所，查查那个患肝癌的女人是谁？”赵松：“张运豪怎么办？”韩立夫：“先关着，查出那个戒毒所的女人是谁再说！”韩立夫和赵松驱车赶到戒毒所，半个小时后，韩立夫手里拿着周彩华的资料走出戒毒所，二人驱车赶往周彩华位于A市中心金鼎公寓的家。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他中等身高，体格健壮，他不友好地看着韩立夫和赵松，问：“找谁？”韩立夫出示警官证给他看，说：“你是周仓吗？”男人警惕地看着韩立夫和赵松，说：“是！”韩立夫：“我们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的，有个案子找你母亲了解一下情况。”周仓黯然神伤，说：“进来吧。”韩立夫和赵松走进公寓，这是一件十分宽敞的复试公寓，一层装修简洁现代，大厅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摆放着现代感十足的沙发、茶几，另一部分摆放着四个大型健身器材。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韩立夫问：“你母亲周彩华住在这间公寓里？”周仓：“嗯。”韩立夫：“你跟你母亲一起住？”周仓：“我是健身教练，我在健身房附近租房子住。”韩立夫：“你母亲很时尚，装修风格这么前卫。”周仓：“她希望我经常回来，所以，这房子是按照我喜欢的风格装修的。”周仓问：“你们找我妈有什么事？”韩立夫：“她在戒毒所里认识的一个人两个月以前死了，被杀了，想找你母亲了解点情况。”周仓轻轻叹口气，说：“我妈去澳洲了，她——肝癌晚期，已经住进重症监护室了。我明天飞过去照顾她。”韩立夫：“她是去澳洲换肝吗？”周仓沮丧地说：“一直没有合适的肝源，换不了肝！”韩立夫说：“你知道她在戒毒所里认识一个叫张启楠的男人吗？”周仓看了韩立夫一眼，他的眼睛大而且眼球突出，他看人时黑眼球四周露出白眼球，就是人们常说的“四白眼”。他摇摇头，说：“没听过这个名字。”韩立夫：“你再想想你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过有人能给她找到合适的肝源这件事？这个人就是张启楠。”周仓低头盯着地面，快速而坚决地回答：“没有！”韩立夫语气生硬起来：“请你跟我们去公安局协助调查！”周仓慌张地抬头看着韩立夫，说：“为什么抓我？”韩立夫：“只是协助调查。我们怀疑你母亲跟张启楠非法购买人体器官。”周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韩立夫：“有没有关系得调查过才知道！走吧！”周仓紧张地看着韩立夫，他显然陷入了激烈地思想斗争，韩立夫和赵松安静地等着他，他说：“我妈从戒毒所出来以后的确跟我说过她就要有肝源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我不用知道，她只告诉我一旦可以换肝，让我一定在她······”周仓哽咽着说不下去，他叹口气继续说：“让我在她身边！她怕再也看不见我了。”韩立夫语气严厉起来：“他提过张启楠这个人吗？”周仓看着韩立夫，说：“我妈不告诉我跟肝源有关的事，我就知道一定是犯法的，她怕连累我。”周仓低头盯着地面，他紧抿着嘴唇，表情悲伤，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韩立夫和赵松从周彩华家出来，赵松说：“这线索又断了。头儿，张运豪怎么办？还监视他吗？”韩立夫：“先放了他，二十四小时监视他，如果他不是神经过敏，真有人跟踪他的话，我们就能揪出那个人。回去给他重新录一份口供，让他详细描述跟踪他的人的体貌特征。”
　　对张运豪的二十四小时监视持续了一周，警方没发现与张运豪描述相似的人跟踪他，监视他的刑警们都疲乏不堪却毫无收获，韩立夫只能下令不再继续监视张运豪。闲下来，韩立夫才发现已经一周没跟艾丰联系了，他心里有点失落，因为，一周以来，艾丰也没联系他。韩立夫拨通艾丰的电话，艾丰：“喂！”韩立夫：“是我。”艾丰迟疑一下，说：“哦！你——嗯，你不忙了？”韩立夫：“嗯，才闲下来。晚上一起吃饭吧？”艾丰：“嗯——这几天来咨询的人多，明天还得起早，我有点累了，想早点睡。周末见面吧？”韩立夫：“好吧。”早晨八点钟，韩立夫把车停在艾丰去公共汽车站的必经路口处等她，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他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张运豪的口供笔录和根据张运豪的描述画的跟踪者的图像，他心烦地把它们扔到副驾驶座位上。他看了看路口，艾丰身穿一套白色运动服向路口跑来，韩立夫刚要按汽车喇叭，他忽然发现艾丰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跟在艾丰身后五、六米开外，艾丰跑他也跟着跑、艾丰停住他也停住。韩立夫盯了一会儿艾丰身后的男人又看了看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图像，跟在艾丰身后的男人与张运豪的描述相像：瘦高个、身高一米八左右、有点驼背、头上戴着一顶深蓝色鸭舌帽。艾丰跑到路口等红灯，她身后的男人停在她身后的报刊亭旁边看杂志，他心不在焉地翻看杂志并不停看向艾丰这边。路口亮起绿灯，艾丰跑过路口，果然，那男人尾随她跑过路口。艾丰跑过公共汽车站沿着大路继续向前跑去，韩立夫奇怪：“艾丰怎么跑步上班了，她的伤还没完全好啊！”韩立夫发动汽车跟了上去，他在那个男人身后慢慢跟了十分钟，那男人始终与艾丰保持七、八米远距离。艾丰的咨询室离她家并不远，半个小时后，艾丰跑进市医科大学大门里，那男人跟了进去，韩立夫尾随那男人开进医科大学大门。韩立夫把车停在咨询室所在的小楼侧面，他坐在车里看见艾丰走进小楼里，那男人并没跟上去，他仍与艾丰保持七、八米远距离，他目送艾丰走进小楼，然后，他转身向韩立夫停车的楼侧面跑过来，韩立夫一直盯着那个向他这边跑过来的男人，他拨通艾丰的电话，那男人经过韩立夫的汽车边跑出医学院大门，韩立夫看出来这个人就是艾丰出院后第二天来找艾丰咨询的男人。电话接通，艾丰：“喂！”韩立夫：“你上班了吗？”艾丰喘着粗气，说：“刚进咨询室。”韩立夫：“我现在过去。”不等艾丰说话，韩立夫挂断电话。韩立夫上楼后没敲门直接走进咨询室，艾丰手里拿着灰色西服套装刚要出来，他俩撞了个满怀。艾丰显然意外，说：“哎！你怎么这么快？”韩立夫：“伤还没好就跑步？”艾丰用手抹了抹头上的汗，说：“这一个月在床上躺的免疫力都下降了，跑步锻炼锻炼！我得换衣服了，九点约了咨询。你一直在楼下呢？我怎么没看见你！”韩立夫：“想给你个惊喜。今天约了几个咨询？”艾丰：“上午两个，下午两个。”韩立夫：“都是新来的？”艾丰：“都是以前的。一周前新来那个男的没再跟我约咨询。怎么了？刨根问底的！”韩立夫：“哦，没事，随便问问。下班我来接你，你忙吧。”艾丰翘起脚在韩立夫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说：“快走吧，别耽误我工作。”韩立夫迷醉地看着她粉白的圆脸蛋上那对深潭一样的大眼睛，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太大了，她眨眼时，长长的睫毛慢慢滑过眼睛，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他感觉胸中一阵冲动，他托住艾丰的后脑勺，开始吻她，艾丰赶紧挣开他的手，她左右张望一圈，说：“有人！旁边都是办公室。”韩立夫看了看这条走廊，说：“你是不是给我催眠了？”艾丰把他往楼梯推，说：“是。”他回头担心地看着她，说：“保持电话畅通。”艾丰感动地点点头。韩立夫站在楼梯上目送艾丰走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他才下楼。韩立夫走出这栋四层小楼，他站在楼前环视了一遍小楼周围。这栋小楼的前面是一条两米多宽的人行路，路边种着一排不高的杨树，杨树的树冠连城一片树墙。这排杨树后面是停车场，停车场里停满了轿车。因为这栋小楼是办公楼，所以学生不到这里来，小路上冷冷清清没有人。韩立夫走到停车场里上了车，他又看了看艾丰的咨询室窗口，艾丰正好站在窗口向外张望，她已经换上了灰色套装，她好像在找什么，她的目光扫视着小楼前的人行路和停车场。韩立夫把头探出车门朝艾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艾丰立即看见了他，她的脸上绽放出快乐的笑容，她朝韩立夫摆了摆手又给了他一个飞吻，韩立夫笑着冲她摆了摆手发动了汽车。艾丰一直站在窗口看着韩立夫的车离开停车场开出她的视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窗口。刘远从停车场边一丛茂密的灌木丛中走出来，他呆呆地望着咨询室的窗口，窗口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第六章
　　
　　第二天早晨，韩立夫没告诉艾丰自己在昨天的路口等她，果然，艾丰今天又跑步上班，昨天跟着她的那个男人今天又跟在她身后五、六米远处，韩立夫开车跟在那个男人身后。今天跟昨天一样，那男人跟艾丰隔着七、八米远目送她上楼才离开。那男人走出医学院大门打了一辆出租车，韩立夫开车跟上那辆出租车。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市区一栋高层办公楼前，男人下车走进办公大楼一层的玻璃门里，玻璃门上有一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极限运动俱乐部。俱乐部门前停着五辆银灰色面包车，俱乐部里不断有人出来往车上装东西。韩立夫把车停在路边等了五分钟，那个男人背着一个大个登山包走出来上了一辆面包车，俱乐部里陆续走出来二十多个背着登山包的强壮男人都上了面包车，五辆面包车鱼贯而出驶上公路，韩立夫驱车跟在最后一辆面包车后面。面包车队一路向山里驶去，一个小时以后，面包车队驶进一片路边都是白杨树的山路，几分钟后车队停在一片草地边，车上的人陆续下车，他们到最后一辆面包车里抬出没充气的皮划艇向草地走去。韩立夫把车停在最后一辆面包车后面，他把平时打篮球穿的运动服套上又换上球鞋下了车。韩立夫看看草地上，刘远自己拽着一个没充气的皮划艇正在往草地尽头的河边走，韩立夫跟在他身后，刘远走到河边开始给皮划艇充气，韩立夫放慢脚步观察他，他哈腰忙着给皮划艇充气，韩立夫看不清他的脸，韩立夫慢慢向他走去，突然，有人拍了一下韩立夫的肩膀，韩立夫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救生衣戴着头盔的二十来岁小伙子，他的身上搭着三、四件救生衣，手里拎着三、四个头盔，他不由分说塞给韩立夫一件救生衣和一个头盔，说：“一会儿下水必须穿上！”说完，他左右张望寻找下一个不穿救生衣的会员。韩立夫穿上救生衣戴上头盔，他看看刘远，他已经把充满气的皮划艇推进河里，韩立夫跑过去，皮划艇顺着平缓的河水向下游漂去，韩立夫跳进河里追上刘远的皮划艇，他翻身坐进皮划艇里，刘远惊讶地看着韩立夫，韩立夫看了他一眼，说：“他说我可以跟你用一个皮划艇。”韩立夫指了指岸上刚才给他救生衣的小伙子。刘远不友好地盯着韩立夫，问：“你也是会员？”韩立夫撒谎：“我今天刚来，迟到了。”韩立夫向他伸出右手，说：“我叫韩立夫。”刘远伸出手握了一下韩立夫的手，说：“刘远。”韩立夫觉得他的手像粗糙的干树枝，他年龄不大，也就二十六、七岁，但是他的脸皮肤苍老、脸色晦暗。刘远看向这条河的下游方向，问：“你以前玩过极限漂流吗？”韩立夫：“这是第一次玩。”刘远刚要说话，韩立夫看见他们的皮划艇突然加速向河中间的一块大石头冲去，韩立夫指着前面的大石头，对刘远说：“有石头！”刘远回头看见河中间的大石头，他赶紧拿起船桨用力撑了一下他们的皮划艇即将撞上的石头，皮划艇的船头避开了石头，紧接着，韩立夫坐的船尾撞向石头，韩立夫来不及拿船桨，他用双手用力推了大石头一下，船尾也避开了石头，他们俩的皮划艇绕开大石头急速向下游冲去。河水突然变得湍急，刘远和韩立夫顾不上说话，刘远递给韩立夫一个船桨，韩立夫看见身边的水刚才还是绿色的，这会儿全是泛着白水花的急流，皮划艇在急流上不停颠簸，刘远挥动船桨极力控制皮划艇使它在激流中保持平稳，韩立夫坐在不停晃动、颠簸的船尾几次差点被甩出艇外，皮划艇很快通过了这段急流漂进平稳水域。韩立夫问：“你经常玩极限漂流吗？”刘远用阴郁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韩立夫一眼，他回头看看河水，前面的河水分出一个支流，刘远操纵着他们的皮划艇向支流漂去，韩立夫指着俱乐部的其他皮划艇，说：“他们的艇都在主流上！”刘远使劲挥动船桨控制皮划艇的方向，他们的皮划艇顺利地漂进河的支流。支流里的水面平缓而宁静，皮划艇漂流的速度慢下来，刘远语气平静地说：“漂流经常玩，今天是我第一次玩极限漂流！”说完他向河流的下游方向看去，韩立夫回头看看身后，只有他们的艇漂进了支流，韩立夫紧张地盯着河流下游方向，果然，他看见前方的河水正翻着大浪，还有河水倾泻的咆哮声。韩立夫问：“前面是什么？”刘远一言不发地摘下头盔、脱下救生衣，说：“等着瞧吧！”韩立夫感觉艇身一阵猛烈地摇晃，他死死抓住艇上的扶手，皮划艇像一片落入激流中的树叶被翻着巨大水花的浊浪甩来甩去。顷刻间，皮划艇里就灌满了水，艇身在水面上忽隐忽现，幸好皮划艇很快脱离了大浪滑进平缓水域，韩立夫松了一口气，他用手把艇身里的水往外舀，他大声冲刘远喊：“快！往外盛水！”刘远没吱声，韩立夫抬头看见刘远站了起来，艇身突然加速，韩立夫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艇身不受控制地急速向下冲去，刘远飞身跃出艇外，韩立夫的身体前一秒还贴着皮划艇，这一秒他的身体已经飞了出去顺着瀑布翻滚着直坠下去。几秒钟的翻滚后韩立夫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他的身体重重地摔进瀑布下面的深潭里，他挣扎着游出水面在水面上环顾左右却不见刘远的影子，他拽开身上的救生衣又扎进深潭里，他看见刘远的身体毫无挣扎的痕迹在浑浊的潭水里慢慢往下沉，他奋力游过去拽住刘远的胳膊将他拖向岸边。韩立夫把刘远拖上岸，他一边按压刘远的胸口一边给他做人工呼吸，折腾了五分钟，刘远终于吐出一口水，韩立夫跪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又吐出几口水，他睁开眼睛看见韩立夫，他冷笑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心满意足和轻蔑。韩立夫的怒火“腾”地冲进他的大脑，他抡起胳膊一拳打在刘远的脸上，刘远的嘴里应声喷出一口鲜血，韩立夫筋疲力尽地仰面躺在刘远身边的石头上。几分钟后，韩立夫坐起来，他环顾四周，四周没有路都是山和树。刘远挣扎着站起来，他一言不发向一片矮树林走去，韩立夫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灌木丛中，十分钟后，刘远停住脚步回头对韩立夫说：“穿过前面那片杨树林就是停车的地方。”说完，刘远掉头向河边走去。韩立夫看着他的背影，对他喊：“我是自己开车来的，你可以搭我的车回去！”刘远没回头，他向身后的韩立夫挥挥手继续往前走，韩立夫跟在他身后，刘远发觉韩立夫跟着自己，他站住脚回头瞪着韩立夫，韩立夫也站住脚，说：“我刚救了你，不能让你在我眼皮底下再去找死！”刘远：“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韩立夫：“你可以下次再死，免得让我有见死不救的心理负担！”刘远紧闭着嘴用鼻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思忖一下，说：“行！”韩立夫和刘远穿过杨树林来到路边，韩立夫的车就停在五十米外，韩立夫和刘远走到车边。极限运动俱乐部的会员都在河里漂流，只有两个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在河边看东西，他们没注意到韩立夫和刘远。韩立夫和刘远坐进车里，韩立夫一踩油门，汽车疾驰而去。
　　韩立夫把车开出山路，他对刘远说：“送你去哪？”刘远一直歪头看着车窗外，他没精打采地说：“随便。”韩立夫的车速很快，汽车半个小时后停在郊区的一个小饭馆门前，韩立夫打开车门，说：“吃点饭，我饿了。”韩立夫下车走进小饭馆，饭馆外观是老旧的平房，里面还算整洁宽敞，饭馆里放着六张方桌，有一张桌子边围坐着两个邋遢粗野的男人，他们全都喝得面红耳赤，整个饭馆里酒气熏天。韩立夫找了一张靠近门口的方桌坐下，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肥胖中年女人送过来一个菜单，韩立夫点了一碗牛肉面和一瓶啤酒，不一会儿，中年女人给韩立夫送来一碗牛肉面和一瓶啤酒，韩立夫倒了一杯啤酒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时，刘远走到韩立夫桌边坐下，韩立夫一言不发地给他倒了一杯啤酒然后开始吃面，刘远静静地看着他吃面，看了一会儿，他端起酒杯走到邻桌两个醉汉身边把啤酒倒在一个男人头上，那男人反应迟钝地抬头看看刘远，刘远挥起拳头一拳打在那男人的脸上，那男人“扑通”摔坐在地上，另外一个男人不由分说上来撕扯刘远，刘远捡起桌子上的啤酒瓶子砸向身边的男人，顷刻间，小饭馆里碗盘乱飞、饭菜洒了满地，三个男人打作一团。韩立夫嘴里咒骂着站起来阻止他们打架，两个喝醉的男人很快被韩立夫制服，韩立夫大声呵斥他们：“脸靠墙蹲下！蹲下！”两个男人乖乖面对墙蹲下。韩立夫把刘远的胳膊扭到身后把他推出小饭馆，刘远踉踉跄跄差点摔倒，他回过头气势汹汹逼近韩立夫，韩立夫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刘远脚下不稳“扑通”摔倒在地，韩立夫上前一手揪起他的衣领，另一手挥拳打在他的脸上，刘远倒在地上不动了。刘远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出租汽车站的休息椅上。刘远坐起来，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角的血。一辆出租车靠路边停车，刘远走过去上了出租车。出租车离开车站向市区驶去，躲在路口处的韩立夫发动汽车跟上刘远乘坐的出租车。刘远乘坐的出租车停在市区步行街，刘远下车向步行街走去，韩立夫下车远远地跟着他。刘远走进步行街的一家门脸不起眼的小酒吧，酒吧门上挂着一块暗色招牌，招牌上有几个发光的大字：“爱神bar”，韩立夫跟着他走了进去。酒吧里的光线十分昏暗，韩立夫坐在角落里，刘远坐在吧台边，他要了一杯洋酒一口灌进嘴里，酒保又给他续了一杯刚才的洋酒，他又一饮而尽······半个小时后，刘远趴在吧台上，韩立夫看见酒保不停推他的肩膀试图叫醒他他都没有反应。韩立夫坐到刘远身边，他对酒保说：“他是我朋友。”酒保看了看韩立夫后去招待其他客人了。韩立夫看看刘远，他趴在吧台上醉得不省人事，韩立夫掏出钱把刘远的酒钱付了，他拖着刘远走出酒吧，刘远还没有完全睡着，他的嘴里叽里咕噜地叨咕着什么，韩立夫拽起他的胳膊搂着自己的肩膀，这时，他听见刘远嘴里喃喃地念着：“艾丰、艾丰、艾丰······”韩立夫瞪着他那张被自己打得红肿淤青的脸，他的胳膊一使劲搂住刘远的腰把他连拖带拽弄进自己的车里。
　　午夜十二点多，韩立夫把车停在艾丰家楼下，他看见艾丰家刚刚关灯。韩立夫拨通安琳琳的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安琳琳才接起电话：“喂，谁呀？”安琳琳迷迷糊糊地问，韩立夫：“安琳琳，我是韩立夫！”“啊！韩警官？”韩立夫：“有点要紧事，能见面谈谈吗？”安琳琳：“现在啊？”韩立夫：“嗯！”安琳琳思忖着说：“行，在哪见？”韩立夫把车停在安琳琳家单元门口时，安琳琳已经站在那等他了。安琳琳披着一件玫瑰红色风衣冷得哆哆嗦嗦，她看见韩立夫的车停下赶紧坐进副驾驶座位里，韩立夫看看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安琳琳大大咧咧地说：“没关系。不过我素颜的样子别吓着你就行。”韩立夫的嘴角机械地向上扬了扬，他发现安琳琳素颜其实更好看，但是，他笑不出来。韩立夫问：“你知道艾丰上大学之前的事吗？”安琳琳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说：“我和艾丰是大学同学，她从来不说她以前的事。”韩立夫：“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从没告诉过你她上高中或者更早的事？”安琳琳摇摇头，说：“她从来不说，可能是没什么好说的吧。”韩立夫：“你们在一起都聊什么？”安琳琳：“聊大学里的男生啊，女生啊，老师啊，衣服、化妆、吃饭。刚开始时，我也奇怪为什么她从来不谈高中和初中时的事，后来，我想她不想谈以前的事，可能是有难言之隐或者没什么好说的，就不好奇了。你们俩怎么了？吵架啦？”韩立夫：“你知道艾丰初中和高中是在哪个学校上的吗？”安琳琳摇摇头，韩立夫紧皱眉头盯着方向盘。安琳琳担心地问：“你们俩怎么了？”韩立夫不吱声，安琳琳又说：“艾丰是有一点小神秘，其实，这也不奇怪，她五岁时，她妈妈就死了，出车祸死的。虽然她在人前总表现得冷静、理智、坚强，其实她内心很脆弱。我认识她七年了，你是七年来她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认真的！要不然，我可不会轻易把你让给她。”韩立夫叹着气用手使劲揉搓眼睛。安琳琳上楼后，韩立夫开车去了艾丰家的小区，他把车停在艾丰家楼下后把座位放平，他躺在车座上看着艾丰家漆黑的窗口，他竟然睡着了。
　　凌晨四点多，刘远醒了过来，他头痛欲裂。他环顾四周，四周一片漆黑，他一翻身从床上跌到地上，他摸索着爬起来坐回床上，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发现自己正呆在一个房间里，他摸了摸床头边的墙面，他摸到一个开关，他按了一下开关，一盏暖色床头灯照亮整个房间，现在他看清这是一个酒店的单人房间。刘远环顾了一圈房间，他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张酒吧的结账单，他拿起结账单看了看，这是他常去的那家在步行街上的“爱神bar”的结账单，他把结账单翻过来看见结账单背面写着：“心理咨询师 韩立夫”几个字和一个手机号码。刘远感到一阵眩晕，他抱起垃圾桶“哇哇哇”吐了起来，吐完他感觉舒服多了，他重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电话铃声一阵紧似一阵地响，把刘远从辽远的梦中拽回现实，他睁开眼睛接起电话，问：“喂？”电话里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你好！请问您今天还住吗？如果还住请您到一楼前台交款。”刘远犹豫一下，说：“我一会儿下去。”他挂断电话拿起那张写着：“心理咨询师 韩立夫”几个字和手机号码的酒吧结账单看了看，他躺回床上睁眼看着雪白的顶棚脑子中一幕幕回放起往事，十分钟后他拨通韩立夫的手机号码。
　　
　　
　　第七章
　　晚上九点钟，刘远走进步行街的“爱神bar”酒吧，这里的光线一如既往地昏暗，刘远坐在靠墙边的一张小圆桌边，圆桌上的蜡烛摇曳着昏黄的光照亮坐在桌对面的韩立夫的脸，韩立夫端着一杯啤酒慢慢啜饮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刘远，韩立夫喝了一口啤酒后，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在咨询室里谈？”刘远蓬头垢面、脸色晦暗，他没精打采地看了韩立夫一眼，说：“在咨询室里或者在心理诊所那种地方，我感觉自己像个病人。谢谢你愿意在这里听我说！”刘远从西服兜里掏出三百元钱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昨天你替我给的酒钱和住宾馆的钱。”韩立夫看了看钱，他从容地把钱放进衣服兜里后朝刘远笑了笑。刘远显得有点为难，他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从没跟别人提过我和她的事！既然昨天你救了我的命，你又恰好是心里咨询师，我就告诉你我和她的故事。”韩立夫表情温和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刘远喝了一口Vodka，烈酒使他脸上掠过痛苦的神情，韩立夫静静地看着他，他又喝了一大口Vodka后脸上的神情开始放松，他看着桌子上摇曳的烛光眼神渐渐柔和起来，他开始讲述他和艾丰的往事······1997年9月，A市第一实验中学开学两周了，初一·八班的教室里正在上开学以来的第一堂数学课，数学老师姓吴，她是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女老师，今天是她休完产假后第一天上班，这堂课是她上的第一堂课，不知道是因为她体内激素分泌失调还是因为涨奶难受或是因为婆媳关系紧张，她显得心烦意乱。她的自然卷曲的长发乱蓬蓬的，随意地用黑色皮筋束在脑后，好像是她刚生下的孩子给她梳的。她的额头前凌乱地散落着几缕碎头发，因为天气热，她额头上不断沁出的汗水把碎头发粘在脸上。她身上穿的连衣裙色彩灰暗、样式老旧，衣服后背有些地方被汗水浸透。她早晨似乎出来的匆忙，脚上的矮腰丝袜一只是纯黑色的另一只是蓝黑色的。就她对衣着的品味和色彩的搭配来看，她的美术课应该是政治老师教的。她一边跟学生们做自我介绍一边烦躁地抹去额头上的汗。她做完自我介绍后开始往黑板上写题。吴老师一边往黑板上写一道初中一年级几何题一边用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服领口抖落以散热。人高马大、身材微胖的马政泽坐在最后一座，雷洋是他的同桌，马政泽是这个班里最不安分的学生，他也是唯一一个在新校区上学的自费生。A市第一实验中学从两年前起开始实行自费生政策，就是入学分数线分为公费分数线和自费分数线。每年招生人数的百分之三十是自费生。实行自费生政策两年后，A市第一实验中学就盖起了新校区，新校区的面积是旧校区面积的两倍，公费生在新校区上课，自费生在旧校区上课，公费生和自费生都由A市第一实验中学的老师教课。因为A市第一实验中学师资力量雄厚、教育理念先进、升学率连续五年雄踞全省第一，所以，即使A市第一实验中学自费生的学费昂贵，家长们仍不惜砸锅卖铁供孩子上这所中学。马政泽是自费生里的特例，他是唯一一个在新校区里上课的自费生，他的妈妈兰翠翠为了把儿子放到好学生堆里学习，不惜斥资五十万给学校建了一座足球场。面对这样慷慨的捐赠，学校领导们当然痛快地答应了金主的小小要求，就是让马政泽跟公费生们在新校区上课，但是，马政泽却不是省油的灯，他的成绩虽然也过了A市第一实验中学的自费分数线，但是跟新校区里这些全省选拔上来的、成绩优异的公费生相比差距仍然很大，他讨厌这些埋头学习的好学生，他天性好动、无视规则再加上娇生惯养，给他放到这些好学生堆里对他来说简直是遭罪。幸好，刚一上学，他就发现艾丰也在他所在的班里。艾丰是他的小学同学，她长相甜美、性格爽朗、跟他一样经常迟到。艾丰擅长跳拉丁舞，在开学典礼上，她表演了一段精心编排的拉丁舞，她热情奔放的舞姿和极具感染力的妩媚表情立即迷倒了情窦初开的马政泽。马政泽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看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因此，现在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艾丰是他的了。艾丰坐在马政泽前面两桌，马政泽每天上课大部分时间都看着艾丰的背影想入非非。艾丰的同桌是刘远，刘远这个在马政泽看来脸色蜡黄的瘦弱男生真是太幸运了！马政泽的同桌男生雷洋是个又高又瘦的小白脸，他五官俊秀像个女孩儿，别的男生到了变声期，嗓子里都发出奇怪的声音，只有他说话的声音仍然像个发嗲的女生，他小声对马政泽说：“哎，你看，老师的袜子不一样颜色。”马政泽看了看吴老师的袜子，他笑了笑说：“这么多漂亮女生你不看，看什么袜子！”雷洋说：“看啥呀，都是后脑勺。”马政泽看了看雷洋，他想了想，好像突然悟出了什么，说：“你说得对！”说完，他偷偷溜下座位，四脚着地往前爬，他的同桌男生雷洋抓住他的腿，低声问他：“去哪？”马政泽使劲蹬了几下腿甩开雷洋的手继续往前爬，他爬到坐在前两个桌的刘远身边拍拍他的腿，低声说：“上后面去！”刘远愣愣地看着马政泽没动，马政泽使劲瞪着他并塞进他手里一张一百元钞票，刘远看了看手里的钞票迟疑了一秒钟，他把钞票揣进衣兜里身子一低溜下了座位四脚着地爬到了马政泽的座位上坐下，马政泽得意地坐在刘远的座位上看了看身边的艾丰，艾丰故意专心看书没理马政泽，马政泽把胳膊肘慢慢滑向艾丰的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然后笑着看着她，艾丰瞪了他一眼没吱声，周围有几个男生忍不住小声窃笑起来。吴老师听见笑声回过头来眼神锐利地扫视发出笑声的地方，马政泽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窃笑的几个男生也立即收住了笑声。初一·八班一共有四十个人，因为是开学以来的第一堂数学课，吴老师还没认全班里的所有学生，所以她没发现马政泽和刘远换了座位。吴老师表情严厉地盯了一会儿发出笑声的地方又扫视了一圈整个班级的学生，她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回过头去继续在黑板上写题。马政泽回头得意地看了看雷洋和坐在雷洋前面白白胖胖的男生程天赐，程天赐正把一块巧克力夹心饼干塞进嘴里，程天赐因为随时都在吃东西，马政泽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成天吃”。吴老师写完题，她转身对全班同学说：“同学们现在开始做这道题，不要说话自己做自己的，我给你们八分钟。”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显然压制着心里的烦躁，她说完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说：“现在开始！”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盯着黑板，只有刘远不敢抬头，他生怕老师看出他和马政泽换了座位。马政泽若无其事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题后立即做出判断——不会！于是，他在刘远的数学书上画起了漫画。八分钟后，吴老师说：“好，时间到了。请做出来的同学举手。”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举手。吴老师脸上现出不满的神情，她语气略带严厉地问：“怎么，没有人会呀？”同学们鸦雀无声，吴老师扫视了一圈全班学生，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这张纸是初一·八班的座位和人名对照表，人名旁边还有这个学生入学考试的数学成绩。吴老师看到刘远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满分”两个字。吴老师又说：“你们班是初一年级数学成绩最好的班，据我所知还有入学考试数学得满分的同学。这道题真没有人会吗？”教室里继续一片安静。吴老师低头看看座位和人名对照表，然后她抬头找到刘远的座位对马政泽下命令：“刘远，我看看你的答案！”马政泽发现吴老师盯着他看，他不知如何是好。吴老师用手指着发呆的马政泽厉声说：“你，刘远，我看看你的答案！”全班同学一起看向马政泽，马政泽没动，他故作镇定地说：“老师，我不会。”坐在马政泽座位上的刘远此时正低头看着桌面，他的脑袋几乎耷拉到了桌面上，听见老师的话，他吓得把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他心里想：“完了！”吴老师对马政泽说：“刘远，你站起来！”吴老师话音刚落刘远就站了起来，随后，马政泽也站了起来，同学们一起看向他们两个人，全班同学立即爆发出大笑声。吴老师马上知道他们两个在捣乱，她神情愠怒，声音立即提高了两个八度，厉声喝道：“安静！你们两个谁是刘远？”刘远举起手，吴老师烦躁地挥了挥手，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喝道：“你们两个出去！都滚出去！门口站着去！”听到吴老师的驱逐令，马政泽若无其事地往教室外走，刘远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走出了教室。吴老师通过刚才的怒喝使自己凉快了许多，她平息了一会情绪刚要说话，这时，艾丰站起来说：“老师，是马政泽要跟刘远换座位的。”吴老师余怒未消，她瞪着艾丰责怪她：“你怎么才说？他们刚换座位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也出去！”艾丰立即涨红了脸，她悻悻地走出教室。艾丰走出教室看见刘远和马政泽正在低语着什么，她朝他们两个翻了个白眼站到了教室门的另一边。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走了过来，他是初中部教导处主任谭主任，谭主任身材矮胖，腿短、肚子大、脑袋小，他肤色黝黑，一对浓眉下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眼镜后面一对乌溜溜的小眼睛像鹰眼一样锐利。他并不近视，戴眼镜只是为了柔化面部轮廓，使他的气质看起来跟儒雅沾点边儿。他的脾气十分暴躁，沾火就着，新生们都怕他，高年级的学生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火药桶”。他每天都在上课时间独自在走廊里逡巡，监督各个班的课堂纪律，这一招有效地震慑住了调皮捣蛋的学生，基本杜绝了学生扰乱课堂纪律的行为，新生里唯独马政泽对他有恃无恐。今天，他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马政泽和刘远站在初一·八班的教室门口，一会儿，艾丰也站到了教室门口。谭主任走到马政泽和刘远身边，他用手扶了扶脸上的金丝边眼睛，嘴角向下撇着看了看刘远和马政泽，接着他态度平和但是语气阴沉地说：“马政泽，你跟我过来！”说完，谭主任转身迈开两条粗壮的短腿快速向走廊尽头的教导处走去，马政泽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已经跟谭主任一样高了，他慢吞吞地跟在谭主任身后。刘远和艾丰继续站在教室门口，刘远一直没抬头，艾丰看着他们走进了教导处，她转过头看了看刘远，刘远这会儿脸色更黄了，他个子不高，跟艾丰差不多高，身体也瘦，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挂在衣服架上直咣当，他一直低着头，艾丰站到了刘远身边，刘远用眼角瞟了艾丰一眼没吱声。两个人默默地又站了两分钟，艾丰问刘远：“你数学考了满分？”刘远仍然看着地面，他点了点头，艾丰又问：“你为什么要跟马政泽换座位？”刘远犹豫着不吱声，他用余光看见艾丰一直盯着他的脸，他沉着地说：“他给我一百元钱。”艾丰讪讪的说：“哦！”刘远看了看艾丰，问她：“你怎么也出来了？”艾丰说：“我告诉老师是马政泽要跟你换座位的就被撵出来了。”刘远感激地看了艾丰一眼儿，说：“谢谢你！”艾丰轻松地说：“不用谢，我是不想对着老师那张臭脸，想出来透透气，顺便告诉老师实情。”刘远看了看艾丰，他被艾丰的坦率逗乐了，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元钞票对艾丰说：“马政泽想跟你坐一桌才跟我换座位的，这钱应该给你一半。”艾丰看了看刘远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刘远的脸，确认道：“给我一半？”刘远一直盯着那张钞票使劲点了点头，艾丰伸手抢过刘远手里的一百元钞票，毫不犹豫地把那张一百元钞票从中间一撕两半，一半揣进自己兜里，另一半塞进刘远仍举在腰间的手里，艾丰不理会目瞪口呆看着她的刘远，若无其事地左右张望了一圈后向楼梯的方向走去，刘远瞪大眼睛看着艾丰的背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艾丰刚走出去几步又停了下来，她回头对刘远说：“要不要一起走？”刘远紧走几步来到艾丰身边小声说：“你要去哪？老师知道了怎么办？”艾丰满脸桀骜不驯地说：“我是无辜的，谁让她乱罚无辜！我要去阅览室看书！”刘远脸上现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看着艾丰，艾丰做了一个询问的表情问：“你去不去？”刘远不置可否，心想：“去吧，让老师逮着就麻烦了！不去吧，好像自己不敢似的！有点丢脸。”果然，艾丰轻蔑地笑了笑说：“你害怕啦？那你还是乖乖罚站吧。”刘远对眼前这个看似清秀文静其实倔强淘气的女孩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不服气地说：“不怕，走吧！”艾丰刚要转身走，刘远叫住她，说：“我们什么时候回来？”艾丰说：“当然是下课之前啦！”说完，艾丰快速向楼梯走去，刘远紧跟在她的身后。他们俩刚要下楼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五十多岁的男老师走了上来，艾丰立即弯下腰并用双手捂着肚子对身后的刘远说：“扶着我！”刘远赶紧用双手扶着艾丰的胳膊，艾丰脸上做出痛苦状，刘远尽量低着头扶着她的胳膊往楼梯下走。那个男老师看见艾丰和刘远，问：“这个同学怎么了？”艾丰勉强抬起头，痛苦万分地说：“老师，我肚子疼，班长送我去医务室。”男老师怀疑地看了看刘远和艾丰，问：“你们是哪个班的？”刘远刚要开口，艾丰赶紧说：“初一、三班的，我叫吕立雨。”刘远眼神闪烁地看了看面前的男老师，也学着艾丰撒谎：“我叫张政泽。”男老师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现在这孩子的名字真拗口！”艾丰故作疼得弯下了腰，男老师只好说：“快去医务室吧！”刘远扶着艾丰，艾丰脚步艰难地一步步挪下了楼梯。男老师回头看了看他们后回过头继续向办公室走去。
　　艾丰和刘远顺利来到位于教学楼二楼的阅览室门口，他们躲在门后向里面张望，阅览室里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刘远小声说：“我们回去吧，这有别的班在上阅读课！还有老师呢。”艾丰继续从门缝往里看了一会儿，说：“这只有一个老师，她是阅览室的老师，她不知道我们是哪个班的。”说完，艾丰轻轻推门走进阅览室，刘远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艾丰神情自若但脚步很轻地走到书架前挑起了书，刘远也站到她身边挑书，很快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爱看的书，他们找了一张靠近阅览室门的桌子坐下来看起了书。艾丰凑近刘远抻脖子看了看刘远手里的书，那是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刘远也想看看艾丰手里的书，艾丰立即用手挡住书，刘远不再坚持，他安静地看起了自己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艾丰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看书的阅览室老师，他一直在专心看书没发现刘远和艾丰进来，艾丰开心地看起了自己拿的那本印刷精美、大部分是彩色插图的《芭比公主》书。刘远从小就喜欢看书，严格来说，他喜欢一切有字的东西，就连各种说明书、贴在墙上、地上、任何地方的小广告他都会认认真真地读完，刘远一看起书来就像水蛭见到了鲜血似的拼命、忘我地往里钻，很快他就完全沉浸在书中的情节里。艾丰很快翻看了一遍《芭比公主》书后又走到门边的书架边换书。艾丰回头看了看刘远，他正埋头看书呢，她又看看老师，老师也没抬头，艾丰悄悄挪到门边一闪身溜了出去。四十分钟很快过去了，下课铃响了起来，其他同学陆陆续续走出了阅览室，只有刘远完全没听见铃声也没发现阅览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正当刘远看这本书的最后一个故事时，他看见一只手放在了他的书上，他头也不抬地推开那只手，说：“老师，再给我五分钟，我看完就出去。”那只手这次直接合上了刘远面前的书，刘远抬头一看，是教导主任谭主任，刘远看了看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艾丰已经不见踪影，刘远心里想：“这下完了！艾丰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叫他？”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刘远低着头站了起来，谭主任脸色铁青，他叹了一口气，严厉地说：“吴老师让你在教室外面罚站，你就自作主张跑到阅览室看书！你知不知道，吴老师发现你不在教室门口，吓得她到处找你，找了半堂课！找不到你，都通知校长了！”刘远低着头不说话，谭主任无奈地说：“走吧，跟我去校长室！”刘远沮丧地跟着谭主任走出阅览室，他刚走出阅览室就看见门口站满了初一·八班的同学，艾丰站在同学中间，她脸上漾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他。开学刚刚一周，刘远就被罚到教室外罚站，现在，又升级到校长室罚站，这种糗事在刘远七年学霸生涯里还是第一次。校长没在办公室里，刘远独自站在校长办公室门边，他心里琢磨：“艾丰什么时候走的？看她那满脸坏笑，她一定是在捉弄他！”刘远正想着，校长室的门轻轻动了一下，刘远回头看看身后的门缝，艾丰在门外小声对他说：“校长在里面吗？”刘远不愿意搭理她，他小声简短地说：“没有！”艾丰推开门一闪身进到校长办公室里，刘远立即质问她：“你什么时候离开阅览室的？为什么不叫我？”艾丰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想遭到更重的惩罚还是想被从轻发落？”刘远皱着眉看着艾丰满腹狐疑地说：“想从轻发落。”艾丰说：“把校服脱了！”刘远退后一步，说：“干什么？”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教导主任谭主任和朱校长的说话声，艾丰镇定地瞪着刘远说：“快脱！”刘远也听见走廊里的声音，他顾不得多想，赶紧脱下校服上衣和裤子，刘远身上只剩下了三角内裤和背心。艾丰推了他一把，说：“躲到沙发后面去！”刘远蹲到了沙发后面，艾丰跑到窗户边上把刘远的校服扔出了窗外，然后，她大声尖叫起来：“啊——啊——啊——”朱校长和谭主任听见尖叫声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朱校长身材瘦高，面色苍白，他的五官长得像一个“囧”字，眼睛里放射着睿智的光芒。听见艾丰的尖叫声，他苍白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青灰色，他首先冲进他的办公室，谭主任神色慌张地跟在朱校长身后。他们看见艾丰站在窗户边上，她用双手握着嘴，恐惧地瞪着眼睛，看见谭主任和朱校长，她结结巴巴地说：“刘——刘远——跳楼了！”朱校长青灰的脸色顿时又被吓得惨白了，他瘦高的身体不禁摇晃了一下，谭主任立即扶着他坐在沙发上，接着，谭主任转身跑出朱校长的办公室。蹲在沙发后面的刘远捂着嘴偷偷笑，艾丰绕到刘远身边向门外走去，她把一个纸条塞给他，刘远接过纸条，艾丰跑出校长办公室，刘远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演苦情戏。”谭主任和艾丰一前一后跑到一楼，谭主任发现刘远的校服上衣和裤子分开两米远躺在地上，他生气地盯着艾丰，愤怒地大叫：“你看清楚了吗？乱叫什么！”艾丰苦着脸看着地上的校服，说：“我近视没看清楚，我以为他摔两半了呢！”谭主任哭笑不得，他简短有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上楼了，艾丰捡起刘远的校服跟在谭主任身后。谭主任和艾丰回到校长办公室时，刘远已经从沙发后面出来了，他和朱校长坐在沙发上，他正把一杯水递给额头冒着冷汗的朱校长。看见刘远穿着内裤背心，余怒未消的谭主任把他的小眼睛瞪大到了他能瞪到的极限，朱校长见状赶紧提醒谭主任：“谭主任，注意方法！”谭主任使劲拽出艾丰手里的校服扔给刘远，说：“穿上！”刘远接过校服穿上然后低着头站在朱校长身边。朱校长看了看谭主任，谭主任也看了看朱校长，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他们俩都无法使自己心平气和。校长室里的四个人沉默了一分钟，最后还是朱校长先开了口，他和气地对艾丰和刘远说：“你们两个都坐下吧。”朱校长问艾丰：“你叫什么名字？”艾丰平静地看着朱校长说：“我叫艾丰。”朱校长说：“哦！艾丰！iphone几呀？你小名应该叫苹果吧？”艾丰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刘远也笑了，只有谭主任仍然绷着脸。朱校长见气氛缓和便直接转入正题：“刘远，你的父母给你起这个名字应该是希望你志向高远。这届新生有五个保送生，我记得很清楚，你是这五个保送生里成绩最好的，听说你的小提琴拉得也很棒？有机会一定给全学校师生展示一下。看来你的父母没白对你给予厚望！”刘远面带惭愧地低下头。朱校长继续说：“你可以说说今天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吗？”刘远抬起头正视朱校长，这时，他看见校长室的门半开着，马政泽一边看着他一边从校长室门口走过去，刘远表情真诚、语气平静地说：“是我想跟马政泽换座位，我跟雷洋一直一起玩他手机里的一款游戏，我跟马政泽换座位是为了跟雷洋一起玩游戏。”说完，刘远又低下头。谭主任眼神狡黠地盯着刘远，朱校长看了看谭主任又审视了一会儿刘远说：“哦，是这样。你和马政泽上课换座位，你被罚站又私自跑去阅览室看书，你可把你们的数学老师吓坏了！”刘远低下头。朱校长说：“但是，你是初犯，这次就不找你家长了。你写一份检讨交给你们数学老师。记住，下不为例！”刘远低着头使劲点了点头。朱校长继续说：“我跟谭主任商量了一下，就罚你和马政泽做一周的值日生，负责打扫你们班的卫生。你有意见吗？”刘远点了点头，说：“没意见。”朱校长语气严厉了一些，说：“刘远，我们的生命不只是自己的，我们的亲人会快乐着我们的快乐，也会因为我们鲁莽的、伤害自己的行为痛苦不堪！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刘远诚恳地点点头。艾丰始终盯着刘远，心想：“看来‘苦情戏’有效了。刘远这个家伙，影帝呀！”朱校长站起来对谭主任说：“那这件事就这样吧！”谭主任表情轻松地点了点头说：“嗯，好。”谭主任提高嗓门对艾丰和刘远说：“你们先回班级准备上课吧。”于是，艾丰和刘远走出校长办公室。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艾丰一直没跟刘远说话，马政泽也没再骚扰艾丰。直到放学时，艾丰对刘远说：“你等一下，我有事问你。”刘远看了看艾丰没说话，但是，他故意放慢速度收拾着书包。终于，教室里就剩艾丰和刘远两个人了。刘远语气冷淡地问艾丰：“你想问什么？”艾丰盯着刘远的眼睛，刘远歪头看着窗外，艾丰问：“你跟我说马政泽给你一百块钱你才同意跟他换座位的，但是，为什么跟校长说是你想跟雷洋玩手机游戏才跟马政泽换座位的？”刘远的态度明显不友好地说：“我不想说。”艾丰说：“你知道吗，我们俩一周有五天都坐在一起。我可不想跟一个骗子同桌！”刘远也不示弱，他质问艾丰：“你也好不到哪去！今天是谁把我骗到阅览室自己却偷偷溜走了？！”艾丰气愤起来，大声嚷：“你活该！一百块钱就把同桌卖了！”刘远掏出半张一百元钞票，说：“你家这是一百块钱啊！”刘远继续质问她：“是谁让我假装跳楼吓唬校长和教导主任的？！”艾丰瞪着刘远，说：“要不是我教你这么吓唬他们，早就找你家长啦，没准还得给你个处分！白眼狼！我那是帮你！”刘远不愿意跟她纠缠，他拎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去，艾丰大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刘远的脚步停了一下，接着他头也不回、像阵风似的向教室外走去。艾丰在他身后用嘲笑的口吻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替马政泽顶罪，是为了钱！你掉钱眼里啦，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刘远快步走出教室，马政泽、雷洋和程天赐站在走廊里，马政泽表情冷漠、高傲地正视着快步走出教室的刘远，雷洋和程天赐正在分享一袋巧克力夹心饼干，雷洋也冷着他那张惨白的俊脸看着刘远，只有程天赐嘴里嚼着饼干眼睛只顾盯着袋里剩下的饼干。刘远快速看了三个人一眼，低头走向楼梯。艾丰也从教室走出来，她斜了马政泽一眼也向楼梯走去。艾丰和刘远消失在楼梯口时，马政泽叹了一口气，他脸上高傲的神情蒙上了一层担忧的阴影，雷洋安慰马政泽，说：“你放心吧，刘远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马政泽说：“要是我爸知道我上课串座，还花钱让别人替我顶罪，我爸得打死我！”程天赐又塞进嘴里一块饼干，吐字不清地说：“你天天都请他吃好吃的，他就不会告诉老师了！”雷洋说：“你就知道吃！怪不得叫‘成天吃’！”雷洋继续说：“把他变成你的朋友，他收了你的钱还变成了你的朋友，就不用担心他会出卖你了。”马政泽说：“像他这种好学生，我和他可没有共同点，怎么让他成为我朋友？”雷洋狡黠地笑着说：“谁都有想要的东西，只要知道他的需求就行了。”程天赐艳羡地看着雷洋，说：“你怎么懂得这么多？”雷洋往两个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又搓了搓，然后抹着自己刚理过的寸头，说：“我一直在承受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帅气和机智。”马政泽小声对雷洋和程天赐说：“走，我们找地方一边抽烟一边聊。”刘远一直躲在拐角处偷听他们说话，看到他们准备离开，刘远也赶紧离开了学校。
　　刘远离开学校直接去A市第一实验中学附近的农贸市场的美食大厅里找赵屏。赵屏带着刘远来到A市后，就在这个农贸市场的美食厅里租了一个三平米方的摊位卖麻辣烫 。刘远来到农贸市场的美食厅，这会儿还没到晚饭时间，没有客人，赵屏正在忙着洗菜。刘远来到赵屏身边，说：“妈，我回来了。”看见儿子刘远，赵屏忙说：“儿子，这会儿没客人，你赶紧写作业。”刘远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元钱悄悄放进赵屏用来装钱的白色塑料箱里，这一百元钱是他替马政泽顶罪挣的钱。然后，他走到公共用餐区的空桌子上开始写作业，刘远刚写了几个字，一个人端着一盆麻辣烫坐到了他桌子对面，刘远抬头一看，是艾丰，刘远皱了皱眉继续低头写作业。艾丰也没跟他说话，唏哩呼噜地开始吃那盆麻辣烫，刚吃了几口，艾丰就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张开嘴伸出舌头吹气，吹了一会儿气，她回头问赵屏：“老板，能给我点餐巾纸吗？”刘远把桌子上放着的一包餐巾纸往艾丰面前一推，艾丰对赵屏喊：“有了有了。”餐巾纸上印着红色的字：“赵屏麻辣烫”，艾丰抽出一张餐巾纸声音巨大地擤鼻涕，刘远嫌恶地看着她，艾丰瞪着他说：“你瞅啥？”刘远说：“瞅你咋的！”艾丰歪头斜眼看着他从鼻子里简短有力地“哼”了一声继续吃麻辣烫。艾丰吃完一整盆麻辣烫，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后从书包里掏出半张一百元钞票放在桌子上，她把半张百元钞票往刘远面前一推，说：“结账。”刘远看了看那半张一百元钞票又瞪了艾丰一眼，问赵屏：“妈，这份麻辣烫多少钱？”赵屏仍在忙着洗菜，说：“五块。”刘远拿起那半张一百元钞票放进了裤兜里，又掏出四十五元钱放到艾丰面前。艾丰愉快地拿起钱，自言自语：“剩下的钱吃什么好呢？”刘远小声说：“就知道吃！”艾丰说：“我乐意，这是我卖座位挣的钱，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刘远不再理艾丰，艾丰又抽出一摞餐巾纸站起来走出美食大厅，刘远懒得理她，继续写作业。刘远刚写了十分钟，就听见妈妈喊他：“刘远，过来帮帮忙。”刘远抬起头看见赵屏的麻辣烫摊位前站着四个人，其中两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另外两个人是一个年轻妈妈带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刘远赶紧跑过去帮妈妈的忙。赵屏正在给他们煮菜时，又有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从门口径直走到赵屏的麻辣烫摊位前排队。赵屏吩咐刘远：“你把这些菜洗了，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刘远经常帮妈妈洗菜，一会儿功夫就把水池里的菜洗干净了，刘远跟在后面排队的两个老头说：“你们到我这边来点菜吧。”两个老头走过去开始点菜。高个子老头看刘远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问：“你多大了？”刘远不卑不亢地说：“十四。”高个子老头不禁唏嘘感叹：“看看人家这孩子都能帮妈妈做生意了，我孙子，哎呦，上高中了自己的袜子都没洗过呢！”矮个子老头催促高个子老头：“快点菜吧，后面还有人排队呢。”刘远抬头一看，果然又有三个女中学生在排队，刘远问两个老头：“你们要什么菜？”矮个子老头说：“随便吧，凑够五块钱就行。你们的店员说今天就赠送五块钱的麻辣烫。”说完，他低头看看手里的餐巾纸，又抬头看看‘赵屏麻辣烫’的招牌”说：“对，是这家，你们的店员说餐巾纸上写的这家卖麻辣烫的店选出九个幸运顾客，每人赠送五块钱的麻辣烫。”刘远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了看两个老头，他问赵屏：“这些人点的菜都是五块钱的？”赵屏一边把四份麻辣烫陆续交给客人，一边说：“对，刚才那个小姑娘把这九个人的麻辣烫钱都付了。”刘远好奇地问：“哪个小姑娘？”赵屏说：“就是刚才跟你坐在一桌吃麻辣烫的小姑娘。”刘远向大门看了看，他放下手里的菜向美食厅的大门跑去，赵屏忙着给其他客人煮菜没理刘远。刘远跑出美食厅大门，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傍晚了，下班后逛市场的人陆续增多，刘远又左右仔细搜寻，忽然一个穿着灰白色相间校服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了一下，那是A市第一实验中学的校服。刘远追了过去，他很快追上了艾丰，刘远喊她：“艾丰！艾丰！”艾丰回过头看见向她跑来的刘远，她站住了脚步，不耐烦的问：“干什么？”刘远追上她，问：“是不是你给那九个人买的麻辣烫？”艾丰抬高下巴摆出故意气人的样子，说：“我不告诉你。”刘远跟艾丰认识两周时间，虽然是同桌，但是他从没有正眼看过她。现在，她高抬着下巴，婴儿肥的、雪白的脸蛋上故意做出“爱咋咋的”的表情，俏皮又可爱。不知怎的，刘远的眼睛怔怔地盯着艾丰的脸不愿离开，他心里猛地紧了一下，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刘远底气不足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艾丰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左右晃动着脑袋，愉快地说：“我乐意！”说完，她转身走进了人群里，刘远看着她时隐时现的背影，不禁被她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