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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

　　在公交车上
　　
　　穆韵之
　　
　　柳语菡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让我到车站接她。
　　我居住的地方离车站比较近，就徒步溜达到车站接人。柳语菡和我一块在省城上大三，现在正在家休暑假，她家住在邻县的一个镇上，距离本市五、六十里路程。
　　她在电话里没说来市里干什么，我不管她来干什么，只想早点见到她，因为我俩正在处对象。刚分别几天，犹如隔三秋之久。我正想找个借口去看她，她就来了，我格外地高兴。
　　大约二十分钟，柳语菡身穿白色连衣裙，亭亭玉立，站在了我的面前。她告诉我，她父母经过调查了解认为日月商贸城条件优越、政策优惠，适合购店经商，她是来赴约选址的。本来是她父亲与一位帮忙的朋友预约好要来，不料昨晚她父亲崴了脚，才让她替而代之。
　　柳语菡邀我陪她一块去日月商贸城。说心里话，我对日月商贸城只是名字上熟悉，光听说是座规模宏大、布局合理、风格独特，集市场、商贸、加工、物流、仓储为一体的现代化商城，但是到底是什么模样？我也不清楚，只是想暑假找个机会好好逛逛这座新建的商城，没想到柳语菡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既能陪伴心仪的姑娘，又能见识一下日月商贸城，这一举两得的好事，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先陪柳语菡在一家早点摊上吃了早点，打算领她去我家，再骑摩托车带她去日月商贸城。没想到柳语菡一口回绝了我，非要坐公交车去，她说：公交车价低、安全、污染小，还可以观看沿街的新景象。
　　我只好跟着柳语菡上了一辆往日月商贸城的公交车。开车的司机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瞪着雪亮的眼睛，像防贼似的盯着上车投币的人。我拿出两个1元钱在司机眼前展示一下，投进钱柜。然后，我与柳语菡到后边找座位，坐下不久，公交车开始启动了。
　　公交车刚开出不足十米远，就被两位奔跑的民工追上，嘴里不停喊叫：司机停车——
　　车停了，前门开了，民工探头问司机：师傅，车是开往日月商贸城的吗？
　　司机哼了一声，民工没听清楚还想再问。司机就不耐烦了：你们两个乡巴佬磨蹭什么？没见前面牌子上写着日月商贸城，不上，我开车啦？
　　上车、上车。两个民工忙不迭地答应着，张皇失措扛着编织袋装有简单行李的大包，拎着编织袋装有吃饭用具、工具、安全帽的小包，碰碰磕磕，叮哩当啷，上了公交车。
　　这两位民工，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另一个是十八、九的小伙子。那小伙子一上车就东张西望，看样子是初次出门，见什么都稀奇。他两人蓬头垢面，衣服不整，鞋子不洁，身上散发着一股汗臭味，那是长途跋涉留在他们身上的痕迹。上车后人们像见怪物一样有意地躲闪着，连我都投去鄙夷的目光。
　　司机两眼瞪得像铃铛似的，冲着他俩人喊：安置好东西，到前面去投币。
　　投什么币？那中年民工像外星人似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操，投什么币？投人民币，投外国币你有吗？司机取笑地指一下投币的钱柜说：将你坐车的钱投在那里。
　　多少钱？没人卖票？中年民工有点纳闷。
　　每人一元，公交车不设专人卖票，靠顾客自觉投币。
　　那中年民工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20元，说：找钱吧，就20元整的。
　　公交车没零钱找。
　　俺没零钱，哪怎么办？中年民工无奈地扭头对同伴说：楞子，你有零钱吗？
　　叔，钱都在你身上，俺那来的零钱呀？小伙子可怜巴巴回答。
　　你们两人麻利些，有钱就投，没钱下车。司机好像下最后通牒似的。
　　
　　俺不知道规矩变了，过去是卖票的，俗话说不知者不怪罪。师傅通融、通融一下好吗？中年民工陪着笑脸哀求。
　　通融个球，坐车花钱，没钱自便。你没零钱，就投20元吧？司机毫不让步。
　　20元。中年民工吃惊得连嘴都合不上。也许，这20元钱在偏远的农村能买大半年的酱油醋吧？
　　车上的人像受惊的鹅伸长脖子，屏住呼吸，关注着司机和外地民工这场闹剧的动向。
　　眼看，一场不愉快就要发生。
　　柳语菡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挤到前面，和蔼地说：师傅，人出门在外难免有些难处，何必斤斤计较呢？我给他两人出钱好啦！
　　随着2元钱投进钱柜，一场纠纷平息了，人们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司机冲柳语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开始发动公交车。
　　我见柳语菡返回来就揶揄地说：为两个民工破费，是不是想听他们说声谢谢呀？
　　你说的什么话，不要忘了我是农民的女儿？她两眼盯着我仿佛不认识似的，她情绪有点激动，连声音都变了：告诉你，你不要小看从农村来的民工，城市的高楼大厦，街道的金碧辉煌，是谁给建筑？是谁给装潢？是他们，是这群民工！他们辞别一家老小，跑到城里，就为了顶点工资，不怕吃住条件差，不怕脏和累，不息体力和流汗为城市搞建设，甚至豁出了生命，他们才是城市的缔造者，才是城市的美容师！他两人来日月商贸城打工，将成为城市缔造者和美容师的一员，难到这样的人，我们不该尊重吗？不该关心吗？不该帮助吗？
　　我被问的脸红耳热，无语对答。
　　幸亏中年民工带着那小伙子挤了过来，才让我摆脱尴尬的困境，他们是感谢柳语菡的。这时，我的态度变了，对这两位民工肃然起敬，我急忙帮柳语菡挡住要向她鞠躬的小伙子。
　　谁出门在外还没点困难，帮一把忙是应该的，不值得这样感恩颂德。我急中生智，将中年民工按到我的坐位上：大哥，你长途跋涉多累呀？坐下休息一会。
　　不，不，俺还是站着。他挣着起了几下都被我按住。柳语菡让那小伙子坐她的位子，那小伙子脸一红又退了回去，仍坐在了行李上。
　　大哥，你是初次出来打工吗？
　　不，五年前在这市里盖过楼，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才耽搁了几年。头两天，有一位在日月商贸城加工区打工的朋友，说他那急需要人，俺就带着侄子坐了一天一夜火车赶到啦！说着他眼一亮，指着车窗外一座高耸的大楼，自豪地说：这座20层大楼是俺们五年前盖的。
　　我笑着说；当时，这座楼算是最高的。现在，20层以上的楼都有七八栋了。
　　是呀！这城市变化太快了。俺们那儿刚通了公共汽车，这城里的公交车就没人卖票了，1元钱随便坐。俺在村里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刚才要不是这位姑娘帮忙，俺几乎在大家面前丢了丑。说罢，他还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柳语菡插话说：大哥，刚才的事不要往心里去。现在是科技、信息年代，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所以新生事物也特别多。何况，你好几年没进过城呢？一时不适应也挺正常的。今后外出，要记住先了解新情况，掌握有关新规定，就会少走弯路，才会少闹笑话。中年民工琢磨着柳语菡的话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就这样，我们三人互相交流着到了终点站。我抢先把中年民工的行李提下了车，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我和柳语菡离开后，还隐约听他向接车的朋友炫耀：今天真幸运，那漂亮的姑娘给俺俩出车钱，那高个子青年给俺让座提包……
　　我和柳语菡一边走一边看，具有现代建筑风格的日月商贸城，以一街相隔，东面是日商贸城、西面是月商贸城，对应峙立，相得益彰。我两人不由交口称赞：好气派的日月商贸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