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哈尼人的“昂玛突节”（9）
　　
　　这天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按规矩，咪谷家搬来了第一桌。接着，“电灯泡”家也搬来了以后，整个寨子就沸腾起来了，哈尼人的“长街宴”就要开始了。
　　男人扛着桌椅，女人背着做好的饭菜，小孩子们提着大大小小的碗筷。通往寨神林的路上，男女老少如蚂蚁搬家，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幸福庄寨子的“长街宴”在咪谷的主持下，围着寨神林，家家户户把所有的桌椅摆成长条蛇阵，以欢迎法国、北京考察团，欢迎上海市政府与《上海市大世界艺术团》考察团为主题，幸福庄寨子热闹的地覆天翻。
　　所有的饭菜、酒肉满满登登地摆到桌子上，人们按规矩分两边对面坐下来。
　　我们可以满意地看到，男人和女人面对面地坐下来了，这是多么美好的局面啊！
　　摩批、咪谷和寨子里的老人为首，接着是男人们按照辈份与年龄排下去。
　　咪咕和“电灯泡”老人首先举行祭祀仪式。
　　祭祀完毕，鼓乐响起来了。
　　“闷葫芦”带着客人转来转去拍照的拍照，摄像的摄像。
　　然后，客人们在咪谷和“闷葫芦”的招呼下纷纷入席。
　　咪谷举起酒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我们哈尼人的第一杯美酒，敬给我们亲亲的从远方来的客人。你们的到来，会给你们和我们带来好运。我们哈尼人愿意做你们永远的好朋友。我们哈尼人祝福你们大家身体健康，全家幸福，事事顺利，心想事成。”
　　“闷葫芦”和客人们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咪谷发出一个信号，所有的人都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北京的专家奇怪地问“闷葫芦”道：“卢老师，我记得原来没有女人们的坐位吗？”
　　“闷葫芦”深深地叹了口气，高高兴兴地说道：“这也是经过“哈尼人内部革命”的结果啊！”
　　接着，“闷葫芦”给大家讲述了哈尼王子哈尼然理就发动了一次哈尼人的自我革命的故事，客人们就把哈尼然理请过来了。
　　鼓乐声中，一路走来一路作揖祝贺，最后和客人们坐在了一起。
　　哈尼然理说：“各位阿波阿皮，各位阿叔阿婶，各位父老乡亲，各位亲亲的兄弟姐妹们，请允许我先给远方来的客人敬一杯酒！”、
　　哈尼然理立刻被客人包围了，哈尼然理与客人共饮三杯。
　　喝过酒之后，哈尼然理说：“为了表示我们哈尼人的心意，我给朋友们夹上我们哈尼人的特色菜。请大家品尝。”
　　哈尼然理站起来用公用筷子给每个客人夹“食扎菜”到客人的盘子里，大家争先恐后地品尝起来。
　　北京的朋友大呼小叫起来，上海的政府官员和董事长他们举着筷子不敢下手。
　　法国朋友举着大拇指赞叹着，宋编导夹起菜，在鼻子底下闻来闻去还是将菜放回了盘子里。
　　宋编导看着哈尼人争先恐后地在吃“食扎菜”，就问道：“主席，这道菜怎么怪怪的啊？”
　　“闷葫芦”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宋编导，好吃不好吃呢？这是我们哈尼人最好吃的一道菜呢！我来告诉您啊，这道菜叫“食扎”，也叫“白旺”。我们哈尼人杀牲畜，都要做“食扎”这道菜。如果不做这道菜，就有枉杀牲畜的说法呢---
　　不瞒你说，这道菜是用牛、猪、鸡鸭的鲜血、生肉、熟肉混合而成的一道菜，你可听清楚啦---”
　　董事长惊讶道：“老师，你说什么，这个菜是用生肉做的？”
　　“闷葫芦”笑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种菜的做法是，用鲜肉三斤，瘦肉三斤，花生一斤，佐以韭菜根、姜、蒜和辣椒混合，趁血肉尚未凝固之前，用力搅拌半个小时，这时便成为天下第一美食啦---”
　　第一次吃这种菜的客人大惊失色，他们纳闷地看着哈尼人个个喜笑颜开地猛吃猛喝，实实在在的是难以理解。
　　实际上，这时候最忙的人是提供酒菜的哈尼女人，她们时时刻刻站在一边，不时放下碗筷，忙着上酒上菜。
　　假如谁家的菜下得快，谁家的女人就会自豪起来。
　　谁家的菜下得慢，女主人就殷勤地又劝菜又劝酒。
　　这是一场哈尼女人厨艺的大比拼，关系到自己的厨艺水平和在寨子里的名声。
　　而“电灯泡”这些老人们几杯老酒下肚，已经扯起嗓子唱起来了，
　　他们唱道：
　　瞧罗
　　哈尼小娃一对一对地出来
　　好似一窝窝兔子乱蹦乱钻
　　哈尼伙子一伙一伙地出来
　　在寨脚的草坝子上遛马比赛
　　哈尼姑娘一群一群地出来
　　清脆的笑声象叮咚的山泉---
　　众人和声：萨---阿依---萨---
　　“电灯泡”老人领头唱罢，倮折的阿爸敬了“电灯泡”一杯酒，接着唱起来：
　　倮玛爱美扎实好在
　　哈尼爱上新的家园
　　崖缝里冒出大股清泉
　　象沸腾的水珠串串
　　七个扎密去背水
　　七股笑声丢在后边
　　七个阿妈去背水
　　七个扎谷把衣角牵
　　七个伙子去打猎
　　野物挂满了双肩
　　七个阿爸去犁地
　　地象泡糕一样软
　　早上起来瞧瞧
　　十个女人笑啦
　　晚上睡下想想
　　十个男人喜欢---
　　众人和声：萨---阿依---萨---
　　哈尼然理带着客人们一桌一桌地敬酒，这时候的欢笑声、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待气氛到了一定的时候，咪谷一声令下，酒桌上的男人女人一齐停止吃喝，全部到酒桌旁边载歌载舞，鼓乐立刻疯狂地喧嚣起来。
　　过了一会儿，咪谷又是一声令下，所有的男人又返回酒桌，继续大吃大喝，处处是欢快的笑脸，处处是沸腾的热浪。
　　这样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哈尼人酒兴、歌兴、舞兴越来越浓。
　　哈尼人的长街宴一般要持续两天，所以他们把整个寨子里的家家户户分成两个大组，今天我吃你的，明天你吃我的。
　　这是居住在边远山区深山老林里的哈尼人世世代代友好交流，友情互换，共生共荣，地久天长的一座永远的桥梁。
　　曾经有位领导批评哈尼人说道：“我说你们这么穷，原来你们哈尼人是如此大吃二喝，不穷才怪呢？！”
　　我听了默然。
　　哈尼人的“长街宴”，难道就是为了吃喝吗？
　　不是哈尼梯田世界的人，他们根本就不会懂！
　　诺大的哀牢山，哈尼人的住处十分分散，有的几年才能见上一面，所以慢慢地就有了长街宴，这是种友谊的聚会，这是最难得的交流，这是最珍贵的思想交流，这是最少见的最少有的物质交流，这里边所包涵的内容，恐怕只有哈尼人才懂啊！
　　哈尼人的“长街宴”看似酒山肉海，所有的剩饭剩菜都要打包回去，分配到家家户户吃掉，那里有什么浪费可言，那里是什么“大吃二喝”？
　　一位老人说：“是那些当官的浪费惯啦，以他们的眼光来看我们穷老百姓呢！”
　　正当新上任的《哈尼梯田民间艺术团》团长樱桃姑娘宣布道：“我们给大家献上一支《哈尼人庆丰收》舞蹈，请大家欣赏，谢谢大家！”
　　黄和平突然喊起来：“阿舅，你看谁来了？！”
　　长街宴一阵骚动。
　　原来是哈更村寨子的“穿山甲”和哈播村寨子的几个人赶着一群牛朝寨神林兴高采烈地走来了。
　　“电灯泡”老人一挥手，鼓乐齐鸣。
　　樱桃姑娘组织的人马已经欢快地跳起来《哈尼人庆丰收》舞蹈，人们疯狂地欢呼呐喊起来。
　　倮折站起来喊道：“我们矿山的兄弟姐妹们在哪里啊？”
　　矿山的年轻人呼啦啦地吼起来：“嘔---嘔---嘔--- ”
　　倮折喊道：“三牛，黄和平，把我们哈尼人的乐作作跳起来，跳起来啊---”
　　鼓乐大作，长筒号齐鸣。人们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尽情地跳起了乐作作。
　　倮折把三牛和黄和平喊过来，悄悄地交待了几句。
　　三牛又向年轻人耳语了一阵。
　　年轻人一齐出动，把客人连请带拉地拥进歌舞圈子里。
　　幸福庄寨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来了全部跳起来了。
　　大家尽情地唱啊，跳啊，笑啊，吼啊，叫啊！
　　山风也来了，摇动着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
　　
　　第21章 依依惜别（1）
　　
　　哈尼人的昂玛突节说过就过去了，法国、北京和上海市政府的考察团已经回去了。
　　作为搞艺术的《上海市大世界演艺团》的董事长、宋导演和法国的舞蹈家又对哈尼人的歌舞进行了一些认真的调查研究，也要告辞了。
　　昂玛突节过去的第三天，哈尼然理正好来到了幸福庄寨子，董事长就领着宋导演和法国的女舞蹈家对哈尼然理说道：“主席，现在公司的演出任务非常重也非常急，尤其是我们哈尼人的节目。所以，我们决定明天上午就带着樱桃姑娘和十二能他们两个人走，没有什么困难吧？”
　　哈尼然理热情地挽留道：“困难嘛，有什么呢？我们哈尼人天天想着走出大山，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可是，我们刚刚相会相聚，相处的那么融洽，这，这马上就要分手，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嘛---”
　　哈尼然理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露出很不情愿的样子。
　　宋编导说道：“主席，我们的哈尼王子，我的亲亲的好兄弟！我从来没有和哈尼人打过交道。这一次，我来哈龙县的感触非常深。真的，就象回到几十年以前一样样的。在深圳，在上海，在许多大城市里，只有板着面孔的交往和交易，真正的亲情、友情几乎找不到了。如果不是公司有急事，我是真心诚意地想在这里重温一下我们中国人早已遗忘了的人间真情呢。我觉得，我们哈尼人才是在真正的生活，拥有人间的真情厚意，真正的享受着人间的天伦之乐呢---”
　　董事长情深意长地说道：“主席，我们的长线合作是基本确定了的。来日方长，我们会给我们诚实的哈尼人一个满意的答复的。主席，说真的，我想拜您为师呢---”
　　哈尼然理象小孩子一样笑起来，他笑道：“董事长，您这个玩笑开不得呢。您不是在取笑我们哈尼人吧。您跟我学，学什么呢？我们哈尼人穷，怎么学，学什么呢？我们哈尼人没有文化，怎么学，学什么呢？我们哈尼人胆子小，怎么学，学什么呢？我们哈尼人傻，怎么学，学什么呢？我们哈尼人笨，怎么学，学什么呢---”
　　董事长非常认真地说道：“主席，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哈尼然理笑笑。
　　董事长说道：“我们认为，“哈尼梯田”是人类奇迹，是伟大的创举。对这个问题您是怎么考虑的呢？”
　　哈尼然理回答道：“嗨，这个问题嘛，也有很多人问我，我也常常考虑这个问题。实际上十分简单，就是四个字：为了生活！”
　　宋编导惊讶道：“什么？！”
　　哈尼然理说道：“你们看嘛，为了生活，我们哈尼人不得不在哀牢山构筑森林、水系、村寨、梯田四位一体的互相依存的良性循环的永恒的大自然生态体系，这样，不就有了哈尼梯田了嘛？
　　其实啊，在我们哈尼人看来，哈尼梯田并不是什么奇迹嘛---
　　如果我们往后倒退几十年或者是退几百年，我们的地球那里不是青山绿水呢，这算什麽奇迹嘛！”
　　人们听了目瞪口呆。
　　宋编导又问道：“哈尼王子，我看了一个资料，说哈尼人的“和谐意识”是与生俱来，怎么解释嘛？”
　　哈尼然理笑道：“唉，说实在的，那样的说法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按我们哈尼人的看法呢，还是为了生活。
　　为了生活，我们哈尼人必须和各个民族和谐相处；为了生活，我们哈尼人必须和世界万物和谐相处。
　　我们哈尼人认为，我们人类与世间万物都是大自然之子，兄弟姐妹们一般般高，都应该互相尊重嘛---”
　　宋编导与毕总相视无语，连连点头。
　　董事长惊讶道：“哇，想不到真理竟然如此简单！我们的哈尼王子，您有没有想过，我们哈尼人成功的经验是什么呢？”
　　哈尼然理笑道：“我们哈尼人有什么成功呢，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功的经验嘛---
　　唉，我们哈尼人能够一代比一代生活的好，能够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满意了嘛---”
　　宋编导感叹道：“哦，大智若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