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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山工  农村  改革  村支书  扶贫

　　【长篇小说】
　　《挑泰山》第三部
　　（作者：斤墨）
　　
　　
　　第三部
　　
　　一
　　
　　一九九九年三月三日，农历正月十六，晴。
　　今天一大早，镇上尚书记又来找我谈话。我没有推辞，我也不需要推辞，看到村里这两年乱成这个样子，谁都会心疼。上午，尚书记召开了全村党员会，宣布我任金豆子山村党支部书记！我知道，我就是一个泰山挑夫，我觉得这个担子比泰山还重，这个活儿比挑泰山难干。我想，只要拿出真心给兄弟爷们，也难不到哪里去。可第一天上任，我就感受到，村里的事没这么简单，村支书这个活可不比挑山轻松。
　　——摘自岳清亮挑山日记
　　
　　一九九九年这个春节，金豆子山村的醉汉比往年多，村里许多人感到不安宁。
　　小毛蛋为干不上村长愤愤不平。一九九六年正月十八，小毛蛋带领一些村民上访反映村里问题后，镇里及时作出处理，查处了村里存在的一些问题，张大拿等人不得不辞职，真是大快人心。可没有想到，这两年村里一片混乱，村两委不健全。小毛蛋觉得自己满肚里都是籽儿，也有救民于水火的愿望，可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推荐他。小毛蛋就跑到镇上找到尚副书记毛遂自荐，和尚副书记承诺：“俺要干上村长，不出半年，定叫金豆子山村大变样，大翻身！”尚副书记很高兴，问他：“你是党员吗？”小毛蛋不好意思说：“现在还不是。”尚副书记说：“你能为群众着想，难得啊！不过，干村长也是要经过选举的，你看，两年里接连几次召开村民大会，都组织不起人来，没法进行选举啊。”小毛蛋说：“俺就临时干干也行。”尚副书记说：“那也得有人推荐，大多数群众认可才有可能啊。”小毛蛋比谁都明白，没戏。就这样，小毛蛋眼看着自己打下的“江山”荒废着。不光这些，春节前后还听不少人说，岳清亮要当村长，这能让小毛蛋消停吗！
　　小鬼子儿更是窝了一肚子火。他花十万元承包土地和金豆子山，虬龙湾北岸一百二十亩经济田泡汤，开发金豆子山吧，镇上林业站还硬卡！想退出承包吧，十万元的承包金找谁要去？无奈，找他大姨夫张大拿倒苦水，可他大姨夫张大拿说得一大包的理儿：“你不是不知道，你那十万元的承包金早就花进去了，上缴‘三提五统’、村干部工资……光给你接风洗尘就花了好几千！都是公家的事，俺自己又没花。”最要命的是，合同就签了两年，当时小鬼子儿想签五年到十年，张大拿说：“你就这十万，签时间长了不合适，放心吧，两年后再续签，俺只要死不了，说了话就算数！”那时，谁敢信不过这位大红大紫的张大拿张书记！眼看合同就到期，这样一弄，岂不是鸡飞蛋打！搁到谁也得憋屈。
　　六嫂因钱的事急掉了魂儿。一过年，六嫂家就得有几个大的花项：每逢春天砍到板上的得给六哥治治病，计划新上的全自动腐竹机订金都付了，另外还得准备春耕。六嫂把一万元存到镇农村基金会已经一年，本来打算年前提出来以备节后用，谁知去提钱时，无法兑付。正月初八一开班再去问问，还是没有指望。这一弄，六嫂可犯了难，急得她连饭也吃不下！
　　老队长也不肃静。节前从一进腊月，镇上尚副书记和管区的同志骑自行车恨不得一天两趟来找老队长，非让老队长担起金豆子山村支部书记这担子不可。老队长很为难，说：“领导对俺信任归信任，俺快六十的人了，这把年纪，再干书记，会让人家笑话，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谁知，尚副书记是软磨硬泡，贴上了老队长，最后还和老队长上纲上线的，眼看年都过不肃静，老队长不得不答应：“这样吧，尚书记，俺应咧，可俺只能干个副职，俺给您推荐一个支书人选。”尚副书记一听，这倒也是个办法。老队长推荐了岳清亮，并说：“俺敢拿头担保，清亮保准能干出个样子来！”这一下，老队长才消停下来。
　　近百户缺地种的村民过得更不安生。这些村民大多是前几年去乡镇企业打工的。村里的“两田”实行后，只给村民保留很少口粮田，大半土地划成经济田。这些村民虽然有优先承包经济田的权利，可种经济田要交承包费，种不好还得赔本。这些村民觉得不如去乡镇企业打工来的实在，只保留一点口粮田，放弃了承包经济田。谁知这两年土地又成了抢手货，乡镇企业又发不出工资，这些村民就又千方百计要回原来属于自己的经济田，可别人已经和村里签订了承包合同，不是你说要就能要的。眼看春耕来临，这些村民能不急眼吗，能安生得了吗！
　　最不消停的是岳清亮。
　　正月十六一大早，尚副书记和镇组织办的同志来到金豆子山村委，先和老队长、岳清亮、吴福祥见了面，接着召开党员大会。春节期间外出党员都回了家，全村六十五名党员，到会五十七名。会上尚副书记宣布：岳清亮任村支部书记主持村里工作，老队长牛德田任副书记，吴福祥任委员临时兼村会计，村民委员会班子适时另行选举产生。广大党员同志们像以往一样保持沉默，也不反对，也不支持。
　　会后尚副书记等人骑上车子就走了。
　　谁知，仅沉默了不到半天，金豆子山村就热闹起来。按泰山一带的风俗，过了正月十五，就算过完年了，可正月十六中午村里又零星响起了鞭炮声。
　　吃过中午饭，岳清亮、老队长和吴福祥仨人就来到村委办公室，腚还没坐热乎，就听有人在院子里咋咋呼呼，还没听出是谁的语音儿，村委办公室的门就被咣当一脚踢开，小毛蛋醉醺醺地进了办公室。他站在屋当中立睖着眼踅摸了一圈，看见了吴福祥，过去一下抓住吴福祥的头发，一个耳光扇在吴福祥脸上，嘴里还不干不净：“你个地主羔子，你可了不的了，你也当上官了！”
　　老队长一声怒吼：“小毛蛋，别胡来！”
　　岳清亮上前拉开小毛蛋。
　　吴福祥一声不吭，一腚蹲在椅子上，脸像黄裱纸。
　　小毛蛋撒开了野，咋呼起来：“天下是老子打下来的，你岳清亮凭么当村长，一个地主羔子也当上了会计……俺要当妇女主任……今天要不让俺当，没个完！”说着，抡起一把椅子向岳清亮砸来。岳清亮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稳如泰山。眼看椅子要砸下来，小毛蛋却一转手，向东山墙砸去，东山墙上是满满一墙玻璃奖匾，唏连哗啦一阵子，东山墙上几十个玻璃奖匾全成了玻璃碴子。那可是老支书张淑承张大拿几十年的心血啊！
　　岳清亮实在是沉不住气了，一个进身向前，左手上去抓住小毛蛋的后脖领子，右手抠住他的腚沟，提小鸡子一样把个小毛蛋提起来，刚想转两圈，老队长那里大声“吁吁吁吁……”起来。岳清亮也明白，赶紧收了手，顺手把小毛蛋搁在了椅子上。
　　这时地小毛蛋已是脸色焦黄，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
　　老队长急忙拿起了电话机听筒，摇起了电话机的摇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