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严敏
序幕
新绿娇翠的树林,中间一条大道。
一片泛光从画面深处很远的地方,驶来两辆自行车,车和车上的人影在晃动。
顺着缓坡,人与车忽上忽下,渐渐看清是母女俩。父亲骑着自行车赶上来,插到她俩中间。这一家人,在明媚的阳光沐浴下,说说笑笑。一条深栗色的狗跟随他们的车子跑着。
父亲肩上搭着脱下的毛线衣。母亲身穿浅色花连衫裙。女儿戴着一副小圆眼镜,两根发辫在胸前飘动。
整幅画面犹如梦境。
当三人驶至镜头前方时,变成停格画面:三人骑在车上不动的姿势。一会儿,这三位骑车人又活动起来,镜头推至:眉笑颜开的母亲。
以这幅林中画面为背景,出现拍片职员表。
画面外,伴奏着流杨而平稳的钢琴乐曲,随后被一种忧郁的声音代替。接拍片职员表之后推出字幕:
法国北部。蒙特彭。一九四四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
夜晚
主人公于连·丹杜的卧室。
他的妻子克拉拉面对梳妆镜台在打扮。然后,跑到床前,一边用粗嗓门对卧在床上的狗说话,一边抚摸它的头。
克拉拉:马赛尔,你怎么啦?想念父亲?
马赛尔快活极了,从床上爬下来,克拉拉跟它嬉戏不停。
突然间,响起炮弹的爆炸声。
门打开,她的女儿弗洛兰丝飞也似的窜进来,朝母亲扑过来。
克拉拉:别怕,不要紧的。
窗外,死一般的沉寂。沿街两侧,楼房鳞次栉比,陷入黑暗之中。一辆运载德国士兵的军用卡车驶过。
电线木杆下,吊着一具具被枪杀的游击队员尸体。
于连·丹杜
医院内。
穿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从窗口眺望街上,吸烟沉思着。
护士:先生,眼睛烧伤的病人在叫疼……
于连闻声扔下烟卷,回头答应:马上就去。可是吗啡没有呀!
昏暗的街上传来沉重的车轮声,一辆辆满钱士兵的军车驶过。
于连走进一间挤满伤员的病房。
并排的一张张床上躺着伤员,他们裹着肮脏的毯子,头部或四肢包着污秽的绷带,血水、汗水沁出。
一片呻吟与咳嗽声。
头上盖着白布的护士穿梭于病床之间。
于连走近一个伤员,他双目包着纱布,于连取下。
伤员露出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它们被弹片炸伤,鲜血直流。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于连拿起一块浸过消毒药的纱布给伤员敷上,嘱咐护士:给他服安眠药,让他睡着。
驶来一辆汽车停在医院大楼前。
傀儡兵
从汽车里下来一队傀儡兵(注1),他们拥进医院大楼。
众兵拾级而上,到处乱窜,闯入于连正在巡视的病房。他们检查一个个床位,胡乱地掀起毯子,打量每位病人的模样。
护士们正待开口,于连制止了她们:别作声!没用的!
于连默默伫立,一个队长模样的人走到他跟前。
队长:想找麻烦?你们不欢迎我们来访。
于连:这里没有打伤的人。
队长:你知道么,那个打伤的人是共产党员,破坏分子,专跟我们作对。他就躺在这个医院里。
傀儡兵中间有一人叫了起来。旁边床位上躺着一名游击队员,他四肢受伤。几个傀儡兵将他按住,后来又用毯子把他裹着抬了出去。
队长:他杀死我们的两个人。
于连:我不问政治。
队长:在当前形势下,象这样的态度是可耻的。
于连:我的职责是医治伤员。象这样对待伤员是不妥的。我要告诉缪勒少校。
队长:丹杜先生。战争还没结束。你要不是医生的话,就把你交给盖世太保枪毙。我们早注意上你了。你有家,有老婆和女儿,应该考虑她们的安全。
言毕即去。
傀儡兵匆匆下楼,正好德国军医缪勒少校上楼来,他军服外面披着白大褂,随身有几名护士。这两行人擦肩而过。
于连也下楼来了,欲追赶傀儡兵,忽见缪勒少校,后者朝着傀儡兵用德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于连:少校,真是毫无办法。
少校:我军等候送走的伤员有一百二十五人。我们打败了。照顾不了你们了。
少校独自上楼,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于连:磺胺药还有吗?
于连:没有……全用完了。
少校:再过一两个月,你们就要解放了。到那时侯,配尼西林也都可用啦。我……
少校没说下去,转身便走。
于连点烟,跟身旁的一位见习医生说:他们还会来的。
见习医生:是的。可那位肺部受伤的病人怎么办?
于连:哪一位?
见习医生:炸掉巴黎火车的那位……
于连:噢。他真是好样的,手烧伤了。把他抬到地下锅炉房去。
见习医生:不过,马上就抬……
于连:非抬走不可!他要是被抓住,准得枪毙。我们也要坐牢的。好好想想吧!
半路査问
昏暗的街道,于连的汽车开亮小灯行驶着。
东停在一家药店门口,于连下车,走到店前叩玻璃门。店内点灯,老板开门,将一包药品递给于连。
老板:磺胺药。吗啡针刚到手十八支,一齐给您啦。好不容易搞到……
于连:谢谢。对不起。
取药后,于连驱动车子朝前开去。猝不防,同一队德军巡逻兵相遇。巡逻兵喝令于连车停下,其中一个把脑袋瓜伸进车窗内。
一巡逻兵:出示身份证。宵禁时间不准外出。
于连不动声色。
一巡逻兵:通行证有吗?
于连从胸前口袋里拿出身份证与通行证递了过去。
那个盘问的巡逻兵脸色转和:对不起,大夫。
于连朝这个敬礼的巡逻兵连看也不看,便开车驶去。
于连家
铁栅门打开,于连的汽车驶入院内。
开门的老妇人脸上露出放心的神色:大家一直为你担心哩。
于连:我没事,请放心。
老妇人:你要随便吃点吗?
于连:不,你去休息吧。
正厅的门启开。于连入内。一个慈祥、年迈的女人迎了上来,她是于连的母亲。
母亲:医院里没事吧?
爱犬“马赛尔”闻声也跑了出来,围着主人打转转。
于连:马赛尔,你精神可足呀。
母亲:刚才电台广播说,德军在诺曼第击退了登陆的美军。蒙特彭基地的德军也派去打仗了。
母亲有点发慌,可仍想说下去,于连打断了她:妈妈,我很累。
母亲:喝点什么?
于连:不必了。
他摘下帽子放到椅子上,眯起眼睛朝通向内客厅的门口打量。
内客厅。克拉拉正在和于连的同事弗朗索瓦玩骨牌。克拉拉背朝着门。弗朗索瓦却注意到于连,于连将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他别啃声,自己蹑手蹑脚地溜到房间中央,站在克拉拉身后。
于连伸出手拿起克拉拉的一个牌打了出去。克拉拉嚷了起来:干什么?老实点!不打那个两点!
于连:打什么牌?
克拉拉:打六点。
弗朗索瓦:这打得好。
于连:果真如此,把两点牌收起来。你是骗嬴的。喏,这牌行吗?
克拉拉笑得合不拢嘴,于连乘机又伸手去拿骨牌。
突然室内灯熄。
克拉拉:又没电!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于连拿起火炉上放着的烛台与火油灯一一点亮。
母亲端着酒过来:真暗。喂,喝酒。
室内一下子变暗,一家人反倒显得很快活,“马赛尔”好象受了主人的感染,活蹦乱跳。
母亲:喂,马赛尔。
于连:马赛尔,老实点。大家放心,安静点。
忽而响起女孩子的声音。
于连:谁的声音?是弗洛兰丝吧?
克拉拉:对。她在浴盆里。
于连:半夜还洗澡?我的家一切都变了。
从洗澡间传来弗洛兰丝的叫嚷声“:“毛巾掉进水里啦!”
克拉拉:好,马上就来。
昏暗的过道,两侧是石头砌成的墙。克拉拉沿楼梯下来,于连追上。
于连:等等,克拉拉。我有话要说。
克拉拉回过身来,于连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于连:我多么爱你。
两人亲吻。只听得弗洛兰丝的喊声。
子连:等等,就来啦。
围着布帘的一块地方放着浴盆。十三岁的弗洛兰丝坐在里面。
弗洛兰丝:肥皂水溅到眼睛里了。
于连:好,好,别急。
于连用清水给弗洛兰丝拭擦眼镜。
于连弯下腰不慎将自己的眼镜掉进浴盆里。
于连:看不见啦。怎么搞的?(克拉拉捡起眼镜递给他)眼镜上全是水。
克拉拉:你的衬衣在哪儿?
弗洛兰丝:在我的房间里。
于连:瞧,光着身子站在那儿,快坐下来。现在的闺女真不象样。
弗洛兰丝:给我眼镜。
克拉拉:好,好,快擦干身体。
弗洛兰丝全裸站在浴盆里,克拉拉用一条大浴巾把女儿身子裹着不停地擦。
于连:可对我的眼镜却一点不管。
克拉拉:好,好,我来擦。
于连回到客厅,借着火炉上的油灯光亮,同弗明索瓦一边呷酒,一边交谈着。
弗朗索瓦: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去。今晚谁值班?
于连:布松和狄鲍窦。我要不是太累,真想替他们代班。
弗朗索瓦:把你的车借我用一下好吗?
于连:请用。炸掉火车的那个青年已经转移到地下室去了,再也不会被他们发现。
弗朗索瓦:怎么回事?
于连:亲德派的自卫队(主2)刚才来到医院搜查,把一个游击队员抓去了。眼睁睁看看,却无能为力。心里真着急,弗朗索瓦。那批家伙实在太残忍了。要是再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弗朗索瓦:他们威胁你?
于连:嗯。不……这没什么。我不在乎。可是,他们警告我要想想家庭。怎么办好呢?我是不能离开的。
弗朗索瓦:你的家眷可以离开这里。
于连:好办法。战争快要结束,可情况却会更加危险……的确是这样。我忘了,磺胺药与吗啡针放在车后。这吗啡针大概是最后仅有的十几支了。
弗朗索瓦:嗯。很好……就这么办。明天要是没什么情况,就把家眷一齐送到巴倍里村去,她们在那里,谁也不会发现的。乘你去医院的时候就开走。
于连:好。一切拜托你了。不知怎么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