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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荆公  王安石

　　第55章 有货更愁
　　通报后，门吏领着宛慕容与阿云来到荆公的值房，把京城香药批发、销售、突然消失的事一一说过。
　　荆公问：“是哪些店批发香药？”
　　阿云说了刘、赵两家药铺。
　　荆公一震，想到往日那些侵盗纲船货物者，大多是官商勾结，气焰十分嚣张，只要盗得货物，竟敢肆无忌惮地摆到市面上批发销售，根本不把大宋的律法放在眼中。这次可能是听说追查的风声紧了，才有所忌惮，将那侵盗的货物藏着掖着偷卖。
　　荆公又问：“可有批发绢绸茶盐的？”
　　阿云摇头道：“这倒不曾听说。”
　　宛慕容、阿云走后，荆公将商宓叫来，说了情况。
　　商宓一喜，说道：“大人，由此可断定，那两船侵盗的货物就在京城内。”
　　荆公问：“主簿如何知道？如在京城，为何市面上只有香药批发，而不见被盗的盐茶绸绢呢？”
　　商宓回道：“这就是劫货人的狡猾。”
　　“狡猾？”
　　“是的。因为世面上常有香药出卖，所以劫货人想浑水摸鱼，将香药倒卖出去，以便尽早获利。只是那些盐茶绸绢数量过大，如全部抛出，影响过大，担心引起朝廷注意。所以据希声判断，他们定是将大量的盐茶绸绢藏匿在京城某一两个地方。”
　　荆公将紧攥的拳头重重在桌上砸了一下，愤然喊道：“速将刘、赵两家店主传来！”
　　手下应诺，时间不大，将刘、赵两家老板带到，经过盘问，二人如实说了香药是从大商人桑玉楚那里批发来的。
　　荆公并不吃惊。他知道，京城巨富桑玉楚早与官方勾结紧密。
　　“难道此次纲船沉没，果真是桑玉楚所为？如是桑玉楚，他有没有幕后指使者？如有，指使者又是谁？”
　　为慎重起见，荆公派人到榷货务查了桑玉楚近日进香药的记录，见簿册上清楚记着，桑家虽然如平时样来榷货务进过香药，但近日所进香药的数量明显少于往日，且更未进龙脑、龙涎之类的高档香药。
　　有了眉目后，荆公又与商宓商量，拿出一个引蛇出洞的方案。
　　
　　那日，神宗帝听说京城首富桑玉楚违犯朝规，私下去西夏贩了青盐，大为震怒，诏令彻查，怎奈人人得到好处的三法司官员众口一词，此事也只得不了了之。
　　桑玉楚见逃过一劫，仍旧我行我素，该如何赚大钱还是如何去赚。
　　一天，已升为东南六路发运司判官高步诚要去南方为朝廷调运赈灾物资，临行前又将桑玉楚叫到长庆楼，吃喝中谈到私下再做笔生意买卖一事。
　　桑玉楚消息灵通，说道：“听说你们发运司已换了主儿，而这主儿十分厉害，要是再动手脚，被那主儿发觉，如何是好？”
　　不提便罢，提起薛向，高步诚更是七窍生烟。他觉得这次要不是薛向到来，这发运使的位子一定是非他莫属。现听桑玉楚提起，他张口骂道：“他薛向算个鸟，要不是被那个王倔驴看中，他现在还不知是窝在哪个草棚里的废黜狗，我怕他干啥？”
　　桑玉楚已看出高步诚因嫉妒而与新任的发运使不和，便提醒道：“高大人，即使姓薛的再不行，但那个王倔驴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儿，要是再做这种事，一旦被查出来，那可就……”
　　高步诚两眼一瞪，猛地呷口酒，一抹嘴角，说道：“别说是那王倔驴，就是天王老子，又能拿我高步诚怎样？本官的姑母是当朝的太后，本官的爹爹是枢密院副使，更是当朝的国舅，就是查出我高步诚侵吞了纲船上的货物，量他们又能把本官怎样？”
　　想到往日侵吞纲船货物，朝廷开始虽是雷鸣电闪般追查一番，但很快就云消雾散，一切又归于平静；现在听高步诚如此一说，桑玉楚不能不心动，于是又想起一事，问道：“高大人，不知现在天气怎样？如是晴天，如何动得了手？”
　　高步诚早已胸中有数，哈哈一笑道：“这个本官早已查过，过不了几日，正有一场大雾。此不正是老天爷助你我成功？”
　　桑玉楚这才放下心来，先敬高步诚一杯酒，说道：“桑某听高大人的。”
　　高步诚将酒喝下，嘴一抹，说道：“事成之后，还如往日样，五五分成。”
　　一桩侵盗纲船货物案就这样敲定下来。
　　北宋一朝，百万人口的京师每天所需的货物主要是通过汴、蔡、金水、五丈四条漕运路线，而此四条路线中，以汴河最为紧要。
　　那天，当装满赈灾及赏赐祭祀货物的三十条纲船，由泗州出发，进入汴河不久，天果真下起雾幛，河面上先是飘来几团白蒙蒙的雾团，船只尚可航行。接着雾团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瞬间就连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乳色大网，大网将天与地，河与岸，船与水，全都笼罩成浑然一片，根本无法看到前后左右上下的一切的一切。
　　解押最后两艘纲船的舟卒、篙工，早被桑玉楚买通，见江面大雾弥漫，故意将船开得忒慢，渐渐落后于船队。这时，从身后开来数条民船，靠近后，将纲船上货物全部搬上民船，再将纲船船底凿通，沉入水底……
　　得手后，民船开到汴河虹桥南头一个叫乌墩的地方靠岸，这时桑玉楚早派人在那等候，见船只到了，连夜将纲船上的盐、茶、绸绢、香药运到不远处一间隐蔽的地下仓库藏了。
　　朝廷派人追查了一阵，见无头绪，又是偃旗息鼓，平静如初。桑玉楚等这才放了心，又是公然将那龙脑、龙涎等高级香料摆上市面，批发销售出去。后来得知朝廷派新任参政督办此案，桑玉楚这才担心起来，再与高步诚商量，最后订下杀人灭口的毒计。听说暗杀失手，桑玉楚更为紧张，一面叫停市面上销售侵盗的香料，一面再找高步诚商量。
　　高步诚早将好处费拿走，自是懒得再理，说道：“都说你们做生意人比鬼还精明，这有什么可怕的？俗话说，捉奸拿双，捉贼拿脏。你马上把那货物处理掉，即便他王安石有通天的本事，找不到货物 ，他又能去找谁？这点主意都想不到？”
　　桑玉楚无奈，只得把信得过的石越及大管家钱沔、儿子桑仲国找来商议。
　　桑仲国说：“爹爹，那怕什么？货都藏在外地，也不在我们家里；再说，这种生意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不都是这样，先查一阵，再就平安无事了。他王安石再会查，能查出藏在外地的那些货吗？只要查不出来，他王安石能平白无故怀疑到我们桑家？爹爹，没事的。”
　　管家钱沔忙说：“少爷，那王安石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从鹌鹑案到阿云案来看，王安石除非不接手，一旦接手的事，他几乎没有弄不出水落石出的。老爷，我看还是未雨绸缪，先把那批货物处理掉为好。”
　　桑玉楚最相信他外甥石越的“未卜先知”，这次见石越仍在研读手中的《古论语》，便催问道：“子明，快快出个主意，要不然阿舅真的要急死了。”
　　石越自从金云儿那里得到几本奇书，正在夜以继日地想着如何模仿那些书的内容来“箸书”，哪有心思放在别处？现听桑玉楚问话，他并未听入耳，只是随口“嗯嗯”了几声。
　　桑玉楚见他心不在焉，急了，几近哀求地说道：“子明，阿舅遇到这么大的难处，你一定得设法救救阿舅呀！”见石越还是看书，又哀求道，“子明，我的好外甥，这次是与阿舅全家性命攸关的大事呀，你再忙，也得为阿舅全家想想办法。算是阿舅求你了！”说着，连连作揖。
　　石越还是手不释卷，嘴上“哦哦”着。
　　这时桑梓儿出来，上前夺过石越手中书本，高声嚷道：“爹爹的话你没听见？这么大的事，叫你想想办法，你却无动于衷。真要这样，你就马上给我滚蛋！”
　　石越这才发现桑玉楚确实急得厉害，只得放下那本《古论语》，两眼闪动了几下，笑道：“阿舅，这事有何难？快刀斩乱麻，赶紧把那些货物处理出去不就完了。”
　　这话与高步诚说的如出一辄，桑玉楚心中已冷去半截，说道：“子明，我的好外甥，这次的货可不是一点两点，整整两纲船，堆在那里就像两座小山样，这一时半会往哪里处理呀？”
　　石越第一次瞪着那双犯难的眼神。
　　桑梓儿又凶道：“瞪眼干吗？还不快快为爹爹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