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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详细梗概:
(212字) 一抹抹的阳光裹着阳尘夹着瓦砾,随着拆屋人的掀揭不停地掉落下来。协助搬家的钦差大人们和屋顶揭瓦的人大声招呼着,一手拎着家什,一手架着我的外婆走下阶梯(外婆是一双小脚)。妈妈还在里屋内忙着最后的搜寻和清理。爸爸不停的从别人手里接过东西往板车上码放。大妹和小妹站在街对面的台阶上,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从私塾学堂跑回来的我,不顾爸爸的制止,背着书包和小石板非要去找回我的泥巴磨子和小秤,可刚跑到屋里就被人责骂着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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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室随笔
儿 时 的 记 忆
九思老哥
家
那天的红船厂街上可真热闹。街口右边的屋顶上全是人,他们正比赛试的大声吆喝着,不停地掀翻起各家各户屋顶上的瓦片后传递到地下。街上停满了数不清的板车。搬家的、装车的、看热闹的,把一个小小的街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大人的喊叫声、小孩的哭闹声和着女人的笑声、男人的吆喝声响彻在那片狭小的天空。好像是在为拆屋的人加油打气,在为鼓舞人心的大跃进运动摇旗呐喊。因为这块风水宝地被省县二级政府看中了,要在这条街上建设一座崭新的、前所未有的、连通铁路的大型港口码头。要修铁路、修新办公大楼、修大型的仓库、修拉坡机房等等等等。要把街口到河边的私房统统的全部拆掉。有幸的是我的家也在这块要拆的宝地上,并且爸爸还是港务局机关里的小小干部。
一抹抹的阳光裹着阳尘夹着瓦砾,随着拆屋人的掀揭不停地掉落下来。协助搬家的钦差大人们和屋顶揭瓦的人大声招呼着,一手拎着家什,一手架着我的外婆走下阶梯(外婆是一双小脚)。妈妈还在里屋内忙着最后的搜寻和清理。爸爸不停的从别人手里接过东西往板车上码放。大妹和小妹站在街对面的台阶上,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从私塾学堂跑回来的我,不顾爸爸的制止,背着书包和小石板非要去找回我的泥巴磨子和小秤,可刚跑到屋里就被人责骂着拎了出来……
那小泥巴磨子和小秤,是一位不记得是该叫阿姨,还是该叫大姐姐的和我一起做的。那时她刚死了没多久,妈妈说她是得了痨病死的,只有十八九岁。她是在我们家的房屋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后,搬进来的一家住户。好像是这家人的童养媳,还是什么关系的人。记得她一张鸭蛋型的脸上,长着一对大大的眼睛。额前留有长长的一排刘海,小小的嘴巴好会唱歌,身材廋长廋长的,样子长得好漂亮。好像不是岳阳当地人,我们一起玩耍时,我要是抓不住她衣服时,就一把抓住她的长辫子……
被拎出来的我,无奈地走到抱着小妹的外婆身边,只能可怜兮兮的站在街边,看着那些大人们七手八脚地用麻绳捆绑东西。妈妈终于一身脏兮兮的从屋里拎着最后的东西跑了出来,车队在爸爸的号令下启动了。妈妈从外婆的手中抱过小妹后,就围着车队跑上跑下看了又看,大概生怕有什么东西会掉下来吧。外婆牵着大妹迈着一双小脚,紧紧地跟在车队后面小跑着。我一边答应着妈妈,帮着她在车队的前前后后来回地跑着,一边不舍地回头看看曾留下过我无数的美好记忆却将要告别的家,以及那些欢笑着在我家的屋顶上掀瓦揭瓴的人们……
这个家大约建造于清末年间。屋基高于红船厂街面一米多,要上几步近二米宽的石阶才能上去。厚厚的木门配以石门框、石门坎和两边的石凳结构。门口的两边各有大约四平米大小的平台,我那小泥巴磨子和小秤都是借这个平台制作出来的。
屋有二层,每层大约七八间房。从屋厅照壁后面的楼梯上到屋厅两边的木质回型走廊后,就可以通往楼上的各个房间。照壁后面除了楼梯外,还有厨房和杂物间,并有一道门可以通向后面的地坪。地坪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西面是茅房,南面有一口井和水池,水池的水会顺着驳岸护坡边的小沟不断地去冲洗茅房。北面是高耸入云的慈氏塔,宝塔护坡的石头缝隙中长满了不知名的树木花草,春夏之际会发出阵阵清香。宝塔角上的铃铛,每当风起时它就会敲响,声音好听极了。宝塔神龛里那时还都有一个个的菩萨,搭个凳子趴在二楼的窗户上可以看得真真切切。
这个屋后的地坪虽说又大又美,可并不是我们常去的玩耍之地,尤其是三五岁时。可能是怕我们掉进水池和井里,大人都说那护坡和宝塔里会有老虎和蛇跑出来,它们专吃小孩子。害得我们连去屙个屎拉个尿的都提心吊胆……
车队在一座庙前停了下来。庙外摆放了不少像陀螺一样的铁家伙(后来知道是航标灯),有人在给它刷漆。外婆和大妹还在远处的陡坡上一步一步地慢慢下来……爸妈在忙着把卸下的东西往庙里搬……我牵着小妹跟着他们好奇地走进了庙里,庙里除了贡着一个好大的菩萨外什么也没有。(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庙准确地应该叫什么庙,贡的是哪路菩萨,只知道那庙就在现在的海事局范围内。)我们家的一张四方桌子(它有四个小抽屉,应该是老式的麻将桌。)被搬进后摆到了菩萨面前。(我现在想明白了;为什么要摆在菩萨面前,那是因为你一日三餐,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的猛吃,茅台杏花村五粮液的海喝。隔远了,菩萨大人他看又看不见,闻又闻不到,惹得他哪天六神暴烈七巧生烟了,会有你好日子过?你想,现在哪家楼堂馆所,不是对菩萨大人毕恭毕敬?)几张床被分别有序地摆在了菩萨的两边。还有……不说了,反正这就是我们一家祖孙三代的家了。不管老的小的统统的都成了庙里的庙祝,天天与菩萨为伴,日日有菩萨保佑。还不必要你朝钟暮鼓的去念经跪拜,你说我们一家是哪辈子修来了这般福气。记得外婆后来跟我说过。她说住在庙里的时候有一门好处,就是不用买柴火。因为河边的岸上,到处都是被浪打上来的芦苇杆和树皮木头,有时还会捡到一种油柴火,生火用最好的。
一二个月后的傍晚,我放学回到庙里。看到外婆又在收拾东西,一问才知道我们又要搬家了。说是这庙明天一早就要拆,这里马上要修建客运轮船码头,我们要搬到羊叉街去。这次搬家和红船厂是一模一样,同样是你人还没搬走,屋就开始拆了。喔,不对,应该是庙就开始拆了。与红船厂不同的是;家里的东西我们都一黑早就搬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只等板车来就走,不怕你拆。只是庙里的菩萨大人怪可怜的。前几天,外婆还要我爬上去用鸡毛掸子扫得干干净净的。现在却被拆得一身渣滓,弄得灰头土脸的,没有了一点尊严。这些拆庙的也太少了点德行,你多少也给菩萨大人戴顶斗篷草帽什么的啦!
后来听爸爸说,那时领导们都是寅时决定的东西,卯时就要执行。作为父辈们,他们听到的是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到的是一天一夜盖成一栋楼的奇迹。在那种要发扬舍小家为大家,舍私家为公家的号召下、在那种要发扬为社会主义建设增砖添瓦的忘我精神激励下、在那种高音喇叭的宣传鼓舞和各级领导大会小会教育鞭策下。他们每天都激动得忘乎所以,激动得几乎连自己的生庚八字都忘掉了。哪像现在的人,可以一门心思去讨价还价,可以去争人的这个权那个权的,要不然的话,还就可以当个钉子户。我想,那时的父辈们,不是他们敢不敢,而是他们压根就没有去想过。在他们的脑壳里,大概单纯得也就剩下三个字:争上游。
我不知道是要为他们那时简单而纯洁的执着精神而倍加敬仰呢,还是要去为社会政治强加给他们的愚昧而感到悲哀。不过,我还是明白了什么叫作雷厉风行和令行禁止。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宣传部长都是常委班子的人。也知道了共产党在打败国民党的八百万军队时,为什么能那样的势如破竹了。
羊叉街的家就在爸爸上班的港务局的院子里的后面。是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房子,记得家里好像除了放有一张床和桌椅外,再就没什么了。所有坛坛罐罐全都放在了屋檐下。有二个瓷鼓里,有不知是大脑壳还是小脑壳的银圆,摇起来当当响,看得见拿不出。(在我家存放了二十多年后的七几年,被姑爷家的人拿走了)还有太师椅、春櫈什么的,应该还是值几个钱的。你说奇怪不,放在外面日晒雨淋的,就怎么没人去偷?要是现在的那些强盗小偷们早投胎几十年多好,哪里会辛苦得动刀动枪咯,真有点替他们叹息了。)外婆和妈妈每晚带着二个妹妹挤在那张加宽了两块板子的床上,爸爸便带着我抱着盖的垫的睡到了他那办公室。办公室有四张桌子,把桌上的什么算盘墨水一类的东西,往窗边一赶后就成了我们的床铺。睡在上面还可以观赏到街上的行人和店铺,到也觉得新鲜有趣。只是那办公室里的烟味特别的浓烈刺鼻,熏得人好难受。前不久去医院照了张片,医生说只是纹理有些粗,肺的问题不大。我在琢磨:都抽了四十几年的烟了,还肺的问题不大?如果是真的,那就一定与我儿时住在那办公室的历练有关。看来这人呀,真的是要从小就锻炼锻炼。喔,差点忘了,还得谢谢那大跃进运动的功劳。等什么时候发了笔横财,我一定要为大跃进修座大庙,以便早晚好去烧几根高香。
又要搬家了。因为在长沙第一政治学校当兵的小舅舅回岳阳看到后,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找到了当时城关镇的佘镇长。镇长大人表态:作为军属的外婆,政府理应给予关照。并由城关镇直接安排我们一家搬进新建的一栋楼房。新房子!并且还是楼房!我不记得爸妈他们当得知这一喜讯时,到底高兴得怎样了。也许炒了两个菜喝了几杯?也许叫了几个要好的一起开了个帕蒂?喔,忘了。好像那时他们还不懂什么叫帕蒂。不过,他们总得应该高兴一下吧。
这真是一栋只花一天一夜就能盖成的二层楼。从吊桥到交通门这一路修了不少这样的二层楼。楼外的墙面用石灰砂浆粉刷得漂漂亮亮,看到就让人高兴和喜欢。不过打开房门一看就有点……怎么形容呢?我想只要见过牛屎的人他就明白。房子分前后二间,墙上的砖块除了厚薄不一外,它还大小不一,长短不一,后来我家的煤油灯就放在一块凸出的大块砖上。前几年修卞河街时,这楼房被拆掉了。其实真不该拆掉,你把它留给现在的那些攀岩爱好者多好咯。说不定会吸引全世界的攀岩爱好者前来,到时候申请个吉尼斯世界纪录是绝对有把握的。另外,这些砖块据说不少都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找几个专家来考下古,真可能会有重大发现的。可惜,真可惜。这些领导的巴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了卞河街这点蝇头小利,面对摆在眼前的财喜不抓,手指居然张开得像我那新家的楼顶木板的缝隙一样开?不是说笑,楼顶的木板真没有一块是拼齐了的。我们搬家时楼上的人也正在打扫,砂石灰渣直泄而下,从缝隙中看得见人家其实是在往撮箕里扫,不过那样的楼板他用不用撮箕真是无所谓。没办法,只好等他扫完再说吧。后来爸爸从办公室背回家几捆报纸,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全家进入总动员。熬浆糊、刷浆糊、递报纸、举扫把、补缝隙、贴报纸。一顿手忙脚乱下来,家便成了纸糊篾扎的一样了。不过,最大的好处就是,全家老小可以随时随地看到中央的精神,接受党报的教育,关心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为什么几年后我不费一点劲就考入第一中学,能进入岳阳的最高学府?细想起来,肯定是得益于这得天独厚的学习条件咯。
那楼房所在地叫交通门,按楼房建设工地排顺序的话也叫十工地。二栋楼的中间有一条路通向到河边的码头。(当时的岳阳人管洞庭湖叫河)码头麻石阶梯的两边是几十米高挖山平地倒土后形成的陡坡。陡坡顶上的两边分别是航海俱乐部与农业水利局的建设工地。二栋楼的对面是洞庭路小学,小学的大门高高在上,要爬二十几级麻石梯上去。那时还没有通电,每到天黑校门口会挂一盏汽灯。那汽灯雪亮雪亮的,成了我和小伙伴的聚集之地。校门下的旁边有一条小石板铺就的山坡小路,它弯曲地通向下面的桃花井。路旁靠小学一则的陡坡上,竖着一座四方形的炮楼,爬上炮楼整个岳阳城都可尽收眼底。老人们说那炮楼是日本鬼子修的,炮楼下面的远处也是日本鬼子修的牢房。小路的另一则是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包。山包大概有一二百米长,山包和山坡上后来被不断搬来的人种满了高粱和包谷。一到放寒暑假,这山包便成了我和同伴们打游击战(儿时的一种游戏)的理想之地……
这个家在我的眼里和以前的几处家,还是有些不一样了。这里没有了板车下坡时的尖叫和挑箩人的来来往往、没有了睁开眼就看到的菩萨和听到的波浪声、睡觉时和醒来时再也不用抱着铺盖来回跑了。最高兴的还是爸妈说我们再也不用搬家了。
这个家我一住就住了十年。我在这个家里体会着儿时的快乐与烦恼,感受着这个家带给我的幸福与温暖,经历着这个家在生活中的艰辛与沧桑。在无知和幼稚的追求与梦想中我慢慢长大。等到再次搬家时,家的概念在我心里,再也不是那可遮风避雨和能安稳睡觉的窝了……
这个家,虽说我现在形容它像坨牛屎,可我却一直思念着它。多少个梦里我萦绕着它,无数次路过时我凝视着它。现在,它再也没有了,再也看不到了,它被人拆了。可它却牢牢地留在了我的心里,忘不掉了。就像我永远忘不了那些酸甜苦辣的岁月和那时候人们的真善美一样,我也永远忘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