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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15/11/10
主旋律
小说
镇长之死
镇 长 之 死
郝健听人说在这个镇上马腾是个有名的角色。他的有名,不是因为他是某师大的毕业生,现在的大学生就像农民大面积播种的土豆,拾在框里的还有机会成为盘中一餐,散失在山川田野里的也就无人问津了;他的有名,也并非因为他是一镇之长,在如今这个镇长人数大有赶超村长人数的年代里,镇长其实也就是九牛一毛,火腿喂狗的人们,谁也不肖研究哪根毛长那根毛短,也无心辨析那根毛黄哪根毛黑。马腾的有名,有人说是因了其君子外衣里裹挟着的”下水”,也有说是叫城府的东西。尽管马腾竭尽伪装之技,时刻有意将其死人一般的面皮里的东西隐藏起来,但他那些本性不甘寂寞的活肝石胆,总会时常从马腾身上那些开孔的地方探头冒出。有时是从厚唇方口里出来;有时是被平坦鼻坳里突然堆起的如山的鼻头压成小小三角的两个鼻孔里出来;有时是从好像被饿三天的两个蝌蚪小眼里出来;有时甚至从他的尾骨下面出来,从这里出来的,若是场合庄重或者有上司在坐则必然经过他缩肌夹肉的释放,一般是一丝一丝的气息,人们只嗅的恶臭不知其出处,便相视而疑。席间或有聪明的主任见他的局长脸上有些泛红,便会很有担当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代人受过的美德还在众人的白眼里煎熬的时候,马腾平淡的面皮里似有一丝失笑的意思,而局长的心里却骂了一句主任:真是个傻逼,为什么要嫁祸与我?!事后马腾常常得意地说起这事,因为他的屁事不但没有被人发现,而且还冒出一个替罪羊来。他说自己当时夹着夹着就出了气了,听话的失笑他才觉语失又自骂一句:啊呀,他妈的,这怎么能说是出气么。不叫出气叫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了。有时马腾也会在可以放任的场合,任其响响得出来,震人熏人。那时候他的得意等不到事后宣扬当时就显在脸上了,还会问一句:这个比《大宅门》里的郑老屁如何。
有名的角色只有名在一定的人际交往的圈子里,抱孙子的阿姨就说他真不知道安倍晋三是个什么东西——其实他就不是个东西。如果将圈子里的人用线条连接起来,据说国外有些圈子就是一条直线,或者诸如三角形、四边形、多边形这样一些简单的几何图形的交叉折叠。但国人的圈子就不一样了,它复杂的像蜘蛛的网络,只要有牵挂的物件就会有些勾连的。镇上有个赌徒从澳门回来大说特说的一件事更让马腾的名气大增,原来在那个赌徒入住的酒店有个不知那两个人种的混血女郎对他说,你们镇有个出手大方的马腾。但是,马腾再怎么出手大方也难以挽救澳门赌业的滑坡。可是有一件事却模糊了马腾大名中笔划里的一撇,有一次马腾在本镇的一个珠宝店购买一个钻石戒指,店主开价不菲而且分毫不让,同行的一位女士爹声娘气地说:这是马腾,你不认识吗?店主反问,马腾?马腾是谁?
听说在马腾的圈子里有几个更有名的角色,他们并不居住在这个小镇里,而是居住在县城的高楼或者市郊的别墅。有一个偶尔居住在终南山的草房里,但他不饮清茶专食山珍。据说马腾有个不轻易示人的相片,相片里面就有那几个更有名的角色。一个长着肥头粗脖的大肚汉,却看不出弥勒佛的慈祥,一个干搜如柴的货皮却没有丐帮之主的福相,一个貌似有些仙风道骨却有些小眉小眼的小气模样。相片里的人都用正装裹身只是松紧不一而已。
马腾是谁其实赵武是知道的,他是自己大学的同级同学。马腾的老婆冯雅琴是自己大学的同班同学,去年同学聚会的时候冯雅琴未到,赵武还感到有些遗憾,好在他知道了她的电话后和她取得了联系,知道她现在在承平中学任校长,他的男人是这个镇的镇长。赵武此次来承平镇三天,明天一早就要回省城了,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在晚上约见冯雅琴,尽管此举是违背有关规定的,但找个理由违犯一些规定已成为一种时尚,何况自己也不是个落伍之人。
郝健想说谢谢你们两口子的热情款待但却被马腾抢了先——郝健总是慢半拍。马腾举起高脚杯说:“来,为你们剪不断的同学情意干一杯。”他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冯雅琴。冯雅琴瞟了一眼郝健。郝健毫无表情地抽着他的烟,半支长的烟灰这时还没有落地的意思。冯晓琴说:“郝健,烟灰!”郝健的那只执烟的手还没有移动到烟灰缸,烟灰就滴落在桌面了,他说:“这位马镇长,我们的同学情谊什么时候被你剪断了?”冯晓琴看了一眼马腾。马腾说:“口误,口误,是“我们”不是“你们”。“是口误还是‘心误’?”郝健慢条斯理的问。马腾无言以对只好自罚一杯谢罪,但是他还是强调了一句:“你两是一个班的么。”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闲话说了两句半,那半句和着唾液不知道被谁咽到肚子里去了。马腾不知是为解无话的尴尬还是为泄心中的积怨,他迫不及待地将话题转到女人身上来:“女人的‘半边天’光环就像月亮的光亮一样,它是来自太阳的,它不仅没有温度而且是残缺的甚或没。”冯晓琴心里憋着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只是心里想,可惜我离你这个太阳太近了,都快被你烤焦了。她想将马腾的挑战扼杀在自己的沉默里,这是她多年来平息家庭战争的有效策略。可是郝健又点燃一支烟,他看着忧郁而伤神的冯晓琴:“你的光环在那里?镇长夫人?园长大人?”
虽然在地处黄土高原的一个小镇,但是这里待客的气派场所毫不亚于繁华的都市。宽大而布局高雅的房间,华灯耀眼,餐桌上时蔬的色彩光泽和五谷的原质醇香发出食欲的诱惑。然而,诱惑只对经不起诱惑的人才可以施展他的魅力,初始的盛宴直至临终还是色彩依旧,只是它的光泽有些暗淡了。那原质的醇香也早已飘出窗外在黑暗的夜里不知游荡到谁家的房前屋后了。冯雅琴并没有接住郝健的话茬,她接不住,也不敢接。多年来,所谓女人的光环已经压的她好气难出了,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尴尬的聚会。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好像还没有到应该说的时候,但是,世上的事情不是应该结束才结束的。
视钱如命的马腾如挥黄土搬将一千二百元郑向吧台的时候,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自我感觉到的是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热情和富裕,尽管此时他的心在滴血——要是在前两年的话请客吃饭是可以公报的。
冯雅琴下楼梯的时候紧走了几步,她想缩短和郝健的距离。这时郝健已经走出了门厅,他仰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黑暗天空,稀疏的雨点滴落在他宽阔而晶亮的额头。冯雅琴追出门厅看见郝健站在雨中:“你没带雨伞吗?”郝健回过脸看着冯雅琴:“你知道的,我是个相信官方信息的人,当然天气预报也不例外。”冯雅琴看见郝健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但他的眼光里不只是饱含了信任还散发出了质疑的决斗气息,似乎还有一丝担忧和怜惜。
这时马腾走出了门厅,但他在接电话。郝健也退回到门厅,虽然雨点稀疏,但毕竟含有一些冷意。
这餐盛宴似乎是一种设宴者的某种有意识的展示,但郝健并没明白他们要展示什么。等着马腾急忙关不了的电话,郝健渐渐感觉到这场宴请其实就是一个通常情况下的礼貌行为,并非实质的感情驱动,或许冯雅琴的情感一直附着在这一过程之中,但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压抑呢?
马腾的电话终于挂了,但他说:“对不起,朋友有事我得过去。”他们看着马腾匆忙驾车而去。
虚假的热情真实的冷遇。赵武想,也许他真的有要命的重要事情,因为马腾的圈子里应该不乏千里眼顺风耳式的人物,就让这热锅里的蚂蚁慢慢去爬吧。
雨下的更大了。冯雅琴说:“你看他这人小家子气不说,忙还忙不到个时间上。要不去我家坐一会吧。”郝健未置可否,只是说:“雨这么大。”他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回宾馆去,因为一个人会更安然些。冯雅琴说“要不然再回酒店坐会?”赵武同意了这个提议,他以为公众场合有时候是光明磊落的佐证。
他们选择了大厅临窗的一个较僻静的地方。侍者端来两杯咖啡。郝健说:“二十年没见了,说说你吧。”冯雅琴看着窗外:“我们分居两年了。”她回头看着郝健,好像在问“你呢?”郝健说“我们离婚了,去年九月。”
窗外的雨更大了。
一杯咖啡虽然有另一杯咖啡相伴,但它们只能孤立在餐桌的两端相望,深褐色的咖啡液始终没有能够湿润透明的杯沿。正如龟缩在他们内心深处冬眠的思念始终没有苏醒一样,两人突然对坐无言。
沉默,尴尬的沉默。
多年以来,在冯雅琴和郝健的心中都有一种潜意识的期盼,就在刚才沉默之前,他们的这种期盼通过对方说出自己听到而得到了期盼的结果,然而他们被这意外击倒了,不知所措,不知所言。
现在他们在被击倒中苏醒过来,这意外给了他们渴望有望实现的信息,而这就是他们美好愿望失而复得的必要前提,尽管这前提在他们各自成家之前就存在过。
沉默良久话题决堤。他们说了很多,都不是废话,因为他们知道了这几年对方的一切,但他们感觉自己说的都是废话。郝健将这归罪于环境问题,他想起宾馆的房间里也许更适合他们进行没有废话的交流。
不知道什么时间雨停了。郝健看见窗外有几颗星星从云间闪出。他说:“我们去宾馆坐一会吧。”冯雅琴未置可否,只是说:“太晚了。”她在想马腾还从未在承平镇外宿过,尽管他们已经分居两年了。
回到宾馆,赵武在为自己的定力骄傲之后便是对自己保守自律的自责。他感到有些羞愧的是当时自己竟然谎称是路过承平,显然,他们的大脑并没有测谎仪的功能,要不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呢。赵武并不在乎席间马腾的醋意大发,但是他不能不在乎冯雅琴美丽而忧伤的双眼里流露出来的一丝期盼,更让他担心的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冯雅琴将怎样面对现在还是未知的恶果。赵武有些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回避来承平公干,那样的话虽然现在见不到冯雅琴,但以后见到她的时候就可以把自己的无所作为脱的一干二净,还可以谎称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想到这里赵武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不只是无所作为,而且还没有担当。他想坦然入睡却一夜未眠。
这一年的夏天和以往的夏天一样,日长夜短,冯雅琴一觉醒来一束曙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睡眼惺忪而轮廓分明的脸上。当她知道马腾昨夜未归时有种茫然所失的感觉,因为马腾还从未在承平镇外宿过。她想给马腾打电话,但电话里是郝健的声音,郝健说他一夜未眠,现在已在回城的路上了。
门铃响了,进来的是两个警察。冯雅琴怎么也不会相信警察的话是真的,她无法接收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然而警察重复而明确的告诉她:昨夜马腾在龙华路一所私人住宅猝死。
空白,脑中一片空白,唯有顽固的希望在心里忽闪着疼痛;气短,头晕,浑身颤抖软弱无力;冯雅琴瘫坐在沙发的一角,呆滞的目光阻绝着一切。她不停地自问:难道真是这样的吗?耳旁好像有人坚定地回答:是的,真是这样的,他生来就是为你制造耻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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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镇长不乏其人。希望后人有个惊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