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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腐倡廉  为人民服务

　　星期一，花腰村村委会议室大门紧闭。以花腰村村长、支书为首的村领导班子正在里面热火朝天地讨论鱼塘承包问题。
　　“去年因为天灾，老许大哥承包的鱼塘亏本了。大家都记得发大水吧？那水大得，鱼苗都冲走了！”村长两只手在半空挥舞，形容着去年那场暴雨，坐在下面的大喇叭老王大嫂撇撇嘴，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看那鱼个个五六斤，都在鱼塘里面欢实儿着呢！”
　　村长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依我看，今年还是承包给老许，他有经验。”他端起瓷缸子喝口白水，上头指示开会不许抽烟，尤其不能抽名烟。他看看坐在左边的老支书，心道幸亏这老东西还有七天就退休了，连口茶都不让大伙喝，真是个死脑筋！
　　老支书低头看他面前的本本，一言不发。
　　坐在村长右边的是个小个子男人，皮肤黝黑、门牙焦黄，他是村里有名的大户老许，据说小舅子是县里一个什么单位的头头。
　　他清清嗓子，说道“俺先表个态，鱼塘承包给俺家，保证年底各位乡亲都有分红！”
　　有人发出唏嘘声。
　　老王大嫂冷哼，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只怕今年还有天灾呢！”
　　老许有些心虚了，余光一扫大伙，大声说道“去年是碰上发水，把鱼苗冲跑了，今年不发水，指定高产，乡亲们放心！”
　　老许信心满满地坐下，屁股还没挨着凳子，村长便突兀地鼓起掌来。本来安静的会议室，刺耳的掌声响起，有那么一两个人随声附和着拍了两下，村长有些尴尬。
　　他的指节敲着瓷缸子把，“老许大哥讲得好，去年确实是碰上天灾，凡事都有个意外嘛！”说完，偏头看着老支书，有些过分热情地问道“老支书，咱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你看呢？”
　　老许伸长了脖子，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老支书。所有人都停止唏嘘和议论，会议室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老支书还是盯着本本，上面是用钢笔写着的四个大字“反腐倡廉”。
　　他用指尖在四个大字上随意划拉着，说道“这事还得再研究。”
　　老许沉不住气了，村长赶紧用眼神制止，然后讪讪笑道“那就是说这事儿还得再商量，凡事都可以再商量嘛！”
　　散会了，老支书夹着本本往外走，经过花腰村第一困难户张大牛的身边。张大牛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动了动嘴
　　他爹死得早，娘又摔断了腿，三十几岁好不容易娶个媳妇，生出来的娃还缺一只耳朵。张大牛也想承包鱼塘，他心里清楚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那个老许，就是仗着自己小舅子，每年承包了鱼塘就用各种理由说低产、亏本，不给乡亲们分红，其实都是被他和村长私吞了。
　　没等走到门口，老许从后面追了上来，热情地说道“老支书，这会开了一上午，干脆中午一起上我那吃点儿得了！”
　　村长也快步赶上来，笑道“是啊，咱们干脆就去老许大哥家，弄点儿小炖鸡，喝点儿酒，顺便说说话！”
　　正说着，张大牛从他们旁边经过，他尴尬地看看村长，又看看老许，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老支书摇摇头，“我家里还有事呢，得回去。”
　　老许和村长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老支书心里明白，自己还有七天就退休了，七天之后，村长和老许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他一宿没睡，用钢笔在本本上写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老许来家里找老支书，两只手满满地拎着东西，却连连吃了闭门羹。
　　第七天，老支书早早起床，来到村委会办公室。东西已经都收拾好了，该留的都留下，该带走的也带走。
　　八点钟，村长带着几个人走进来，一见面就热情吆喝道“今儿咱们老支书在位最后一天，明儿退居二线，老支书为咱们村奉献一辈子了，今儿大伙给他饯行！”
　　老支书不动声色地看看村长，那掩饰不住的笑意似乎还带着幸灾乐祸。
　　瓷缸子里倒满开水，村长一面盯着慢慢蒸腾的热气，一面听着老支书的卸任述职，心道“等明儿开会就有茶水喝了”。
　　老许新给了他一包茶叶，据说是咱国家卖给外国人的，啧啧！
　　老支书说完了话，从本本里拿出一张纸，说道“临走之前，有两个事要交代一下。”
　　所有的人竖起了耳朵，老支书慢条斯理说道“第一个事，我走了，得有人接替我的位置。”
　　老许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背，老支书继续说道“县里让我推荐，我觉得李二狗家的娃不错，这娃大学毕业回来一直在村小学当老师，上次县里领导来检查，说这娃思想先进，我也觉得是块料。”
　　老许瞪圆了眼睛，两只手紧紧攥着，指节嘎巴嘎巴地响了两声。
　　老支书继续说道“第二个事，就是村里的鱼塘。咱们政府一直都有帮扶政策，大家要一起奔小康，先富带后富，先富的同志要发扬风格。张大牛是咱村的困难户，今年由我个人出资借钱给他，让他承包鱼塘吧。”
　　散会了，老许气哼哼扔了手里的笔，拍桌子狠狠瞪着老支书，老支书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只轻轻抚摸着面前的本本。
　　村长冷笑两声，嘴角僵硬。
　　其他乡亲坐在凳子上，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在看着老支书，老支书双手颤抖地放下钢笔，合上本本，本本的封皮上是毛主席头像，头像下面是五个烫金大字——“为人民服务”。
　　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