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  女人  命运

　　燕子：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
　　赵先生走进院子。
　　赵先生：燕子，
　　燕子跳下秋千，欢快地跑到赵先生面前。
　　燕子：爹，放学啦？
　　赵先生：燕子，想不想上学？
　　燕子：想，想。
　　赵先生：李清照的词你能背多少？
　　燕子：我也不知道，我娘教的那些，我都能背下。
　　赵氏走出屋子。
　　赵氏：死记硬背，那不算本事，要……
　　赵先生：还小呢，长大了自然懂得。
　　燕子笑得很开心。
　　燕子：娘，梨花欲谢恐难禁，不就是说梨花就要谢啦嘛。
　　赵氏：你知道梨花为什么要谢啦？
　　燕子：知道，雨水把它打落的，鸟儿把它唱落的，蜜蜂儿把它踩落的，蝴蝶的翅膀把它扇落的……
　　赵先生放声大笑。
　　燕子：还有呢……
　　赵先生把女儿抱起来。
　　赵先生：你看，谁说我们家的燕子不懂词呀，比我这教书先生都强。
　　赵先生一边笑，一边随着妻女向北房走。
　　
　　外景 庭院 雪天
　　飞舞的雪花。
　　画外传来洞箫声——《梅花三弄》。
　　燕子站在雪地里吹奏洞箫。
　　赵氏：燕，傻丫头，快回来。
　　燕子依然站在那里，似乎沉醉了一般。
　　
　　外景 庭院 春天
　　一树桃花，落英缤纷。
　　在树下，燕子倚树弹奏琵琶，那是一曲《十面埋伏》。
　　已成大姑娘的燕子，神情肃穆。
　　
　　内景 北房 午饭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旁。
　　桌上是丰盛的菜肴，中间燃着一柱红蜡烛。
　　燕子端着酒盅，递给赵先生一盏。
　　燕子：爹，谢谢你。
　　燕子又端起一盏，递给赵氏。
　　燕子：娘，谢谢你。
　　燕子自己端起一盏。
　　燕子：谢谢爹爹，谢谢娘。
　　赵先生：燕，生日快乐！
　　赵氏：燕，生日快乐！
　　燕子：咱们全家快乐！
　　三人端起手中酒盏，轻轻碰了一下。
　　赵氏：燕，你是大姑娘了，我和你爹就盼着你有一个好姑爷，为我们养老送终。
　　燕子：娘，看你说的，你和爹爹要活一百岁呢！
　　赵先生放声大笑。
　　（现实）
　　
　　内景 北房 夜
　　赵氏看着眼前“全家福照”和弹奏古筝的燕子，潸然泪下。
　　
　　外景 庭院
　　漆黑的夜空。
　　一堆篝火，奄奄一息。
　　尖厉呼啸的寒风中，回荡着古筝凄婉的旋律和远处鸱鸺令人揪心的惨笑。
　　
　　内景 东房
　　四五个看守的人，围着一堆火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画外不断传来风声、古筝声、鸱鸺的笑声……
　　甲：看来，要下雪啦，这东风呼呼的。
　　乙：这娘俩，明天就要去炮楼啦，还在那摆弄乐器。
　　甲：你懂啥？
　　丙：命苦啊。要是赵先生在，谁敢？哪能到这一步……
　　甲：依我看，这家人的性情，给一个金人也不会去的。
　　乙：到这份上啦，不去能咋样？
　　甲：说不准……
　　丙：不至于寻死吧？婊子不是人当的，有啥！保命要紧。
　　甲：人跟人能一样？
　　丁：你们谁愿让自己的家人去炮楼？这不是淡吃萝卜咸操心嘛。
　　甲：照这年月下去，咱们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乙：哎，你好歹有几点墨水，你说说该咋办？
　　甲：我？呵呵……这古人说得好，天不变道亦不变……
　　乙：那你的意思是，天变了道自然就变了？
　　甲（惶恐失色）：我可没这样说，我可没这样说！
　　丙：是不是去看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马上就是十五而不是初一啦。
　　甲：对对，去看看，去看看。
　　
　　内景 北房
　　赵氏母女俩依偎在一起，怀里抱着“全家福照”。
　　画外传来凄厉的风声和尖厉的鸱鸺的叫声 。
　　（闪回）
　　
　　外景 庭院 白天
　　家丁甲：我给你家护院，谁给我们家护院？昨儿日本人把我们村子都烧啦，几十口子人都让他们用机枪给扫啦。
　　人们震惊。
　　家丁甲（哭泣的画外音）：为什么呀？他们强奸了妇女还不算，还逼着我一个十四五的小老表，当着全村人的面跟他七十多岁的奶奶睡觉。
　　大太太、姨太太目瞪口呆。
　　赵养清张口结舌，神情呆滞。
　　燕子恐惧地依偎在赵氏怀里。
　　家丁甲（画外音）：我小老表骂他们是畜生，他们就向全村的人开枪。几十口子的人就这么死啦，死啦！
　　家丁乙：这些日本人，把全村的粮食，能拉走的拉走，拉不走的放火烧了。
　　家丁甲：他们还故意把死尿拉在锅里、炕上。你们说，我当这个护院的干球啊，还要受你们气！
　　（现实）
　　
　　内景 北房 夜
　　赵氏母女俩依偎在一起，怀里抱着“全家福照”。
　　画外传来凄厉的风声和尖厉的鸱鸺的叫声 。
　　燕子：娘，我朦朦胧胧地，像是见我爹啦。他还穿着那身灰长衫，胳肢窝里夹着几本书，戴着眼镜，笑着说，燕，爹好长时间不见你，你好吗，你娘好吗？
　　赵氏急忙问道。
　　赵氏：你应没应，你没应吧？没应吧？
　　燕子：应啦，娘。我知道，不能跟过世的人说话。可是，（泣不成声）我想爹呀……
　　画外传来公鸡的啼叫声。
　　赵氏：燕，燕……鸡都叫啦，你去睡一会儿，我去做点饭。
　　母女站了起来。
　　燕子：娘，我帮你吧。
　　赵氏：不，你去睡吧。
　　燕子（突然）：娘，
　　赵氏：燕？
　　燕子：人死了，一家人会不会在一起？
　　赵氏默然片刻，点点头。
　　燕子：娘，那我先睡一小会。
　　燕子向里间走去。
　　赵氏默默看着女儿的背影。
　　燕子走进里间。
　　赵氏强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用手捂住口哽咽着，急忙走进西边里间的厨房，回身关住房门。
　　
　　内景 厨房
　　赵氏靠在门上。
　　屋子里没有点灯，听得见赵氏压抑着的哭泣声。
　　
　　内景 东房
　　丁抱着柴火走进屋子，浑身哆嗦着。
　　丁：真冷啊。
　　甲抓起柴火添到火上。
　　甲：咋样？
　　丁：三个房间的灯都亮着。
　　甲：人呢？
　　丁：我没看。
　　众：唔？
　　乙：那你看啥？憨呀你！
　　丁：我，我，我哪敢呀？
　　乙：吃你？这会儿可是你当班，出了事你去炮楼。
　　丁畏畏缩缩。
　　丁：我，真的害怕。
　　乙：这你都怕，那日本人的刺刀你怕不怕，日本人的大洋狗你怕不怕？你呀，想让日本人掏你的肠子你！
　　丁：我，我去……
　　丁转过身，打开房门
　　丁：别关房门啊。
　　丁一步一顿地向外走去。
　　甲：还磨蹭啦，（对众人）别吓得拉起稀来了………
　　甲的话音刚落，丁已飞也似的跑了回来，急忙关住房门。
　　丁（喘着气，但有一种胜利感）：没事没事，一个在做饭，一个在睡觉。
　　甲（疑惑地）：唔，不对呀，这么早做饭干啥？
　　众人：你说呢？
　　丁：要不要叫保长一声？
　　甲：说啥，说人家鸡叫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