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  鄂温克  西迁

　　那旺：“你说，海兰在哪里？”
　　沃伦佐：“海兰，她永远不回来了。她已经不属于你了。她现在是我表弟的女人！”
　　那旺打，沃伦佐招架不住。沃伦佐摸腰间，抽出猎刀，向那旺背部刺。那旺剧痛，叫喊。沃伦佐乘机逃。索伦兵赶走了嘎杂克，回到现场。
　　索伦兵：“卡伦达，你？”
　　那旺：“阿妈！她？”
　　索伦兵救护那旺，取下猎刀。那顺从毡房中扶出烧伤的母亲，扑灭母亲身上的余火。
　　那旺：“阿妈！”
　　母亲：“儿！阿妈还活着。你，伤着哪里了？”
　　那旺：“那个黑心的强盗！弟兄们伤着了没有？”
　　那顺：“弟兄们都在，一个也不少。卡伦达，你？”
　　那旺：“我还能活下去。把刀给我。”
　　索伦兵递刀给那旺，那旺仔细查看。
　　那旺：“那顺兄弟，这是沃伦佐刺向我后背的那把刀，我们鄂温克的猎刀。你看看那刀上的族徽。”
　　那顺：“那旺哥，这刀上有我们那氏家族的族徽，一只箭，刻在刀柄上；这里还刻着伯父的名字。这分明是伯父的一把刀。伯父，就是让这个俄国强盗杀害的，这刀就是证据！”
　　索伦兵：“这些强盗，杀人越货的强盗！”
　　索伦兵们感慨愤怒，议论叱骂。母亲接过猎刀，仔细察看，恸哭。
　　母亲：“死去的，你是让俄国人杀死的呀！你的冤魂要是还在，就回来吧！回到黑山卡伦来，来一起对付那些窃贼，那些黑心的豺狼！”
　　
　　第九场
　　那旺家的毡房被沃伦佐放火烧毁，母亲烧伤。母亲和那旺住进了卡伦营房里。夜深了，母亲思念海兰。
　　母亲：“海兰去了哪里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海兰，你在哪里啊？”
　　那旺：“阿妈，不是在河里，找回了她拉水的那个冰爬犁么？雪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脚印，脚印通向河那边。那天，那边过一个节日，一伙俄国人，在河里凿开冰洗澡。那顺他们巡逻，看见那边一个俄国装束的索伦女子，竟然是苏婕，就是海兰的姐姐，嫁给了沃伦佐的。”
　　母亲：“海兰和苏婕不一样。海兰就是见了苏婕，也未必认她这个姐姐。”
　　那旺：“阿妈，人是会变的呀。海兰要是心里还有这个家，她为什么走了这么多天？看来，她是不会回来了。”
　　母亲：“就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要真是那样，大首领把海兰给了咱家，咱们怎么向首领交代啊？”
　　那旺：“阿妈，大首领既然放大女儿苏婕去了俄国，就有可能让二女儿去投奔大女儿。唉，阿妈老了。我也轻信了大首领，让苏家欺骗了两次。既然苏婕违弃了当初的婚约，就不该再娶她妹妹。”
　　那顺：“那旺哥，其实，伯母并不糊涂。海兰姐，未必会变心。”
　　拍门的声音，急切，引起营房中人们的警觉。
　　那顺：“这么晚了。谁？谁敲门？”
　　海兰：（在门外）：“是我，我是海兰！”
　　那旺：“你还回来做什么？”
　　海兰：“那旺，是我，真的是我呀！”
　　母亲：“开门，快开门！”
　　那顺开了门。海兰闯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但目光很亮。母亲和海兰抱在一起，哭。
　　母亲：“孩子，快说说，你是怎么了？”
　　海兰：“妈，我是逃出来的。他们看着我，不让我回来。”
　　那旺：“哼，那边有吃有住，有你姐姐姐夫。这边房子都烧了，何必再回来？”
　　母亲：“那旺，住嘴！不问明白，别乱说那些难听的话！”
　　那旺：“海兰，你要是心里有黑山卡伦，有这个家，早就该回来。可是，你在那边一去半个月。你姐夫来烧了房子。现在，他们不要你了吧？他们抛弃你了，从你嘴里把这边的事情问清楚了，你也就不再有用了。黑山卡伦是军营，不是什么人都收留的大车店！那旺也是男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骗的傻子！”
　　那顺：“那旺哥，你气昏了。”
　　那旺：（抽出腰间的猎刀）“我与那边，有杀父的深仇大恨。那个人杀了我阿爸，取走了阿爸身上这把刀。又带着这把刀回来，烧了房子，还要用这把刀再杀死我。我背上的刀伤还在。（对海兰）你滚吧，回那边去！你姐夫的表弟在等着你回去！”
　　海兰：（惊愕地看着那旺，像看着一位陌生人。）“我，我难道不该回这里来？”
　　那旺：“海兰，你姐夫没能用这把刀杀死我，给你，你用这把刀杀死我吧。”
　　那顺要阻止，阻止不住。海兰接刀，举刀，呼天喊地。外面风声大作，呜呜作响，门被风吹开。
　　海兰：“天神啊！大鲜卑山里的阿爸阿妈呀！我真的不该再活了么？”
　　海兰退行到门口，双手攥刀刺入前胸，倒地，半截身体在门外。
　　母亲、那顺：“海兰，海兰！”
　　众索伦兵扶持母亲，察看海兰。海兰以死明志，人们慨叹唏嘘。那旺震惊，悔恨，跑到门口，抱起海兰的身体。
　　那旺：“海兰！难道是我错了，是我错怪了你么？海兰呀，你不要这样，你的血别再流了！你可以活，你必须活着！是我气昏了么？我刚才说了什么？你们谁知道，告诉我！我要收回说过的话！海兰的身体还是热的，能听到我的话么，海兰？难道我错了么？是，我是错了！海兰的死就是明证！”
　　母亲：“那旺，你，不该那样对待她呀！”
　　那旺：“阿妈，你打我吧，打吧。”
　　那顺：“那旺哥，我们不能再这样。你要冷静，你是卡伦达，这里的事情还要靠你。”
　　那旺：“那顺，弟兄们，我不配再做卡伦达。我糊涂，我错怪了海兰。你们惩罚我吧。”
　　那旺从海兰手上取下猎刀，举起。众人抢下猎刀。母亲哭诉。
　　母亲：“那旺呀，你不能死在我前头。我是你阿妈，要死，我先死！”
　　那旺：“阿妈，我还不能死。我死了对不起阿妈，对不起屈死的阿爸，对不起送我当兵的乡亲。我还没有尽到卡伦达应尽的责任，没完成索伦兵应尽的义务。”
　　索伦兵们：“卡伦达，海兰姐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向那边那些陷害海兰的匪徒，讨还血债！是他们，害死了海兰。”
　　
　　第九场之二（海兰的另一种结局）
　　自从显圣节海兰被劫持到哈罗布其村，时间过去了三个月，冰封的额尔古纳河到了开河跑冰排的季节。苏婕逐渐放松了对海兰的拘禁。河水汤汤，无人可渡。想必是海兰会留在哈罗布其了。这天，沃伦佐、苏婕、萨舍等人带海兰出来散步，看开河跑冰的壮观景象。一行人到了额尔古纳河边。
　　苏婕：“海兰，这些日子没能让你自由活动，我也是不得已。现在好了，开河了。有河水，谅你也不会过河到那边去。昨天，带你在村子里看了，你都看清了。骑兵队的马匹，都是欧洲引进的良种马，比那边的满洲马高大，修长。也不像那些满洲马缩着头，这是些昂首挺胸的战马。这里的人，你也看到了。哎，海兰，你看呀，这河里的冰排。去年冬季寒冷，冰冻得厚，今年的浮冰可真大。”
　　海兰显示出获得相对自由的轻松感觉，四处看看。有河水冲激奔流，浮冰互相撞击的声音。
　　海兰：“哎呀，一只小松鼠！（追松鼠）你看它，跳到河里的冰面上去了！”
　　萨舍：“让我捉住它。哎，它还真行，跳过了两块浮冰了，让它逃走了。海兰小姐，等到了林子里，我给你捉一只更漂亮的，关在笼子里，养起来。”
　　海兰：“我可是刚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我还不如一只松鼠，它能自由地到处跑，想过河也容易。”
　　苏婕：“海兰，刚才说到战马。岂止是这些战马比那边的优良，就是这些骑兵，个个都是你姐夫亲自挑选的，个个年轻英俊，高大健美。就说萨舍，这样的青年军官，就是在圣彼得堡，也是出类拔萃呀。再看看那边那些索伦兵，个子不高，眼睛不大，其貌不扬，言语粗俗。”
　　海兰立定，凝望对岸，若有所思。
　　沃伦佐：“海兰，那边那个黑山卡伦，不可能长久。早晚有一天，从你站的地方，到阿穆尔河的入海口，大片的土地，都将并入俄国的版图。你能留下来，真是明智的选择。”
　　海兰看脚下。
　　海兰：“哎，又一只，一只松鼠！（欲追）啊，它又跳到河里冰面上去了！”
　　苏婕、沃伦佐、萨舍继续前行；海兰原地未动，直视河面，勇敢地踏上了近岸的一块浮冰。身体先是不稳，后来找到了重心，立定了。顺流下移，退出舞台。
　　苏婕回头看见，惊呼。
　　苏婕：“海兰，你要干什么！危险！会掉到河里的！”
　　这时的海兰，不顾危险，又跳上了另一块浮冰。继续跨越相邻的浮冰，愈漂愈远了。
　　苏婕：（惊慌失措）“沃伦佐，怎么办？她要逃走！”
　　沃伦佐：（冰冷地）“她过不去，河心水流大，她会掉进去淹死。”
　　萨舍吃惊地望着远去的海兰。
　　沃伦佐等三人凝望河心的海兰，苏婕无可奈何地摇头，甩手。
　　苏婕：“唉，可惜我这些日子的劝说开导，她怎么就不听呢？”
　　萨舍：“啊！她有可能成功过去。你看，队长，她离那边越来越近了！”
　　沃伦佐从腰间摸出手枪，递到苏婕面前。
　　苏婕：“怎么，你让我？”
　　沃伦佐：“你这个妹妹，在哈罗布其村住了整整一百天，都看到了，知道了这里的一切。我们骑兵队的配置、方位，她都知道了。”
　　苏婕：“知道了又怎样？”
　　沃伦佐：“她会汇报给那边的黑山卡伦。（提高声音）对我们，是极大的威胁！如果有朝一日，黑山卡伦来袭击哈罗布其，她是首选的向导。”
　　苏婕接过枪，犹豫。
　　沃伦佐：“夫人，你看，她再有一步，就像那只灵巧的松鼠，就跳到对岸了。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都毁灭在她手里不成？”
　　苏婕终于为之所动，举枪瞄准了对岸。又放下手臂，仍然犹豫。沃伦佐走到苏婕后面，贴在她身后，双手抓住苏婕拿枪的右手。三只手臂一起，平举，瞄准目标，一起扣动了扳机。枪声刺耳。远方传来海兰被击中的一声惨叫。
　　
　　第十场
　　海兰死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林边一座孤坟，坟前石碑上书“海兰之墓”。那旺、母亲、那顺和几名索伦兵，来到坟前祭奠。索伦兵把几束泛青的柳枝放在石碑下，那顺把几样奶食和肉食放在坟前。
　　母亲：“海兰死了。这坟墓和墓碑，就在河边。那边的俄国人也能看得见吧。苏婕怎么就不过来，看看他亲妹妹的坟墓呢？”
　　那顺：“有几次，那边的人，用望远镜对着这座坟墓看。苏婕应该知道海兰死了。她是没有脸面来看看她妹妹的坟墓，更没有脸面见这里的人。一定是她，让人劫持了海兰，不然，海兰不至于死。死得那样惨烈。”
　　母亲：“海兰活着，在这里没有几个亲人；死了，埋在这里一座孤坟。孤孤单单，可怜。”
　　那旺：“阿妈，昨天，有人从家乡大鲜卑山探亲回来了。大首领带信来了，海兰的死，感动了咱们家乡的父老姐妹，他们也想念这里的亲人。大首领决定，带领咱们全部族的人，都要迁移到黑山来。来了以后，年轻人守住着边界，姐妹们养牛羊。呼伦贝尔这片草原，就是鄂温克人的新家园了。”
　　母亲：“你去，到坟前，把这个消息告诉地下的海兰。”
　　那旺前走几步，对着墓碑。
　　那旺：“海兰，你的不幸，传到家乡了。家乡的人们都怀念你。他们在你父亲的带领下，都要举家西迁，到这里来落户。黑山卡伦不再冷清寂寞了，呼伦贝尔就要变成鄂温克的家园了。是为了怀念你，追随你，他们才来的。海兰，你听见么？”
　　剧终
　　2010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