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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2015/12/15
主旋律 小说
百万
穷艺兄 [陕西延安]
 出售价格:面议 [如何联系作者]

  【本作品已在华语剧本网版权保护中心进行版权登记,登记2017-B-00997】


  百万  吝啬鬼  穷酸  富人  国税  屌丝  平民

  小镇上只有一路公交,在弯弯曲曲的街上来来回回地跑,车上的喊声下,路边的招手停,方便得很哩。
  百万挡车不招手,他左脚支撑着肥体虚骨,右脚虚点着伸出半尺开外,右手中指和食指夹住展开的一元纸币从腰里伸出来—我坐车不差钱儿。
  虽然等车的只有两个人,但他还是捷足先登了,他见司机眼熟,便和他热情的攀谈起来,原来他和司机是远方的亲戚,他们谈的热情,以至于他竟忘记将那一元纸币放入投币箱,而是在不经意间将它装入自己的怀中。一路公交在下午刚放学的那趟是最拥挤的,我有幸常能和那些小朋友挤在一起,听他们“群鸟齐鸣”地说,只是听不清说些什么。大部分的时间里,车上人不会很多,有一次只有我一个乘客,实实在在地享受了一回专车的待遇。今天的乘客不多也不少,站在前面的百万刚好能从人群的空隙里认出坐在后排的我,这使他省去了绞尽脑汁选择第二个攀谈对象的思谋。
  “老同学,几年未见,怎么不开车挤公交了?”
   “我的车还没造出来。”
   “我倒是有一辆奔驰,还不是常闲置着呢。你知道现在的油太-贵-了。”
  “肥猪哼哼,瘦哼哼!我记得你不是个扭上疼掐上的人么。”他没对答我的话,而是晃晃悠悠地向车后移动。我抬大腿他落肥臀:“有人笑话我捧着金饭碗哭穷,他哪里知道现在的钱太-难-挣了。”
  他轻松的引发可以炫耀自己有车的话题,继而又说了些省城有几间住宅房,镇上有几间门面房之类的话。大概车上的人还在吃力地思索着他究竟是个有钱佬还是个可怜虫的时候我喊下车他也跟着下来了。
   他说:“那年,我父亲病逝待客的时候你没有来,这几年总见不上你,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定要请你吃顿饭。”真难为他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还记得这事,便放下琐事跟着他去吃饭,他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追,好像怕他拐个弯就甩了我一样。
  来到一家酒店走进一间包房坐在一张桌旁,也不要茶也不点菜干坐了一会。又进来几个人也坐在桌旁,我正纳闷的时候一桌人就坐满了,干果碟子烟酒茶水也上来了,我质疑着看他,他说:“一个七门子八远的亲戚家儿子结婚,将就将就,都是生人谁也不认识谁。” 我想走但没站起来,开始是因为他拽着我的衣角后来就全怪餐桌上哪些猪手鸭脖子了。酒过三巡,生人也就熟了一半,半生不熟的也在推杯换盏间就有些推心置腹的谎话从杯沿里流出来。我不胜酒力只顾得满一口不满一口的受用,真是酒肉穿肠过脸面一边丢了。杯盘狼藉的时候有人为狗口抢猪手,有人为猫嘴捡灌肠。百万大概家无宠物所以只钟情于烟酒,他将一半瓶剩酒两半盒剩烟装入怀中窥视一眼旁人回头小声对我说“脸放厚些不拿白不拿。”我说脸面又不能当饭吃拿了也白拿。”
  我听说过借鸡下蛋的没见过借席请客的,虽然是他请去吃饭的却是个实实在在蹭饭的。生平第一次蹭饭竟然是这样的“食不由衷 ”,真是无奈里生出些尴尬来。
  走出包间百万说:“烟酒可以白拿饭菜不可以白吃的,跟我去上礼。”我心里不想去但毕竟跟着他蹭了顿白饭,嘴也就软了: “瞎子跟着棍子走,今天总随你了。”收礼在礼薄上红纸黑字地写好:姓名百万,礼金二百元抬头看他,意思是你还没给钱哩。他也会意,便说:“你在底下批注‘主收’就行了。”收礼的倒也听话就写了‘主收’二字,只是自言自语地说,听说过 ‘宾恭’的礼有主收的,没见过朋亲的礼也有主收的。“没见过吧?那我就让你再见识见识,你再在底下批注两个字‘稍礼’。”收礼的又批注‘稍礼’两字,且唱到:“稍礼一份。”那声音虽然好似打鸣的公鸡低头的时候发出来的一样尖细而悠长但听来却有些咬牙切齿的余韵。保管虽然感觉有些怪异之处,但转念一想大喜的日子乞丐恭喜还不是要任其开口随其心愿的么,也就递过来一个红包。百万接过红包拆开来看,抽出一张五十元的纸币,嘟囔了一句:“这红包好像自己家糊的。”然后就像垃圾分类处理一样,纸币装入怀中,红包则飘落到了他的帆布鞋旁。
  从酒店出来,我说: “主收就行了怎么还要稍礼?他气愤地说:“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十年前借了我二百元我要了九回半没要的,不给他算点利息不便宜他了么?”我又问,怎么是九回半?他说:“上个月我见到他,我说‘那二百元’他说‘我知道哩’就走了。我没说要,他没说还。”
  这到是我想起我也有个可以拾起辈分的同宗兄弟兼同学的,十几年前一百二百地借走我两千多元,前几年过年的时候总能收到他的一封来信,信中言天地风雨道狗毛蒜皮就是不提还钱的事,末尾一句“代问嫂子好侄子好”大概就算是“两好一合辙”了。这几年虽然不再来信但却见了几次,都在街头,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好像洋烟鬼在急着找下一次的吸食之物一样打个照面三言两语也就再见了。但每次见面我总能知道他的一些近况,或者是他就要上星光大道了,或者是他快当上某个工程的项目经理了……可是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就要发达的样子来。有一次他给了我一本书要我好好看看上面有他的批注。那书我还真的看了但他的批注我一句都没看懂。上个月我忙的没看见他,他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问我,你忙什么了?我说我妈妈一个人在车上我怕她等急了。他追着我到车旁手入怀中,我以为他要对我妈妈表示点孝心,结果他从怀中掏出两张稿纸硬塞进我的手里说,你看看,这是我写的一篇杂文。我惭愧我的小人心度了他的君子腹,竟然忘记了淡水之交的道理了。我自愧之时手软神散,那两张稿纸却被无根风吹到河沟里去了。为此我还很是担心了一阵,万一他那篇杂文像投枪像匕首,岂不是要伤到河沟里的蝌蚪虾米了吗。
  我把我这个同宗同学的事说给百万听,原本想他能给我支一个讨账的招数,结果却被他数落了半天:“你们这些人舍不得脸面开不得尊口死要面子活受罪,该穷!”我说“知道我的人知道我是个穷人,不知道我的人还以为我很富有。”他说:“啊呀,你这话说对了。知道我的人知道我还算个有钱的,人称百万,不知道我的人还以为我穷的快成乞丐了。你说这是为什么?”我说:“按理说你西装革履一表人才,怎么看也看不成个花妈的(当地女丐)么,我这长衣短袖的和东权(当地男丐)差不多怎么也看不成个有钱的么。”
  我说他藏富不漏他笑我肿脸充胖,说闲话的功夫半条街已经溜到身后去了,我要忙着去办我的琐碎事情,他不知道又去哪里让那些熟悉的或陌生的人们甄别他是个富人还是个穷人去了。
         
  他想请我吃饭几年了才能遇见我,好像是还是一次奇遇,但他有事的时候总有办法能通知到我。从那次蹭饭不久他孙子满月邀我们几个同学去,桌上一半瓶酒两半盒烟我好像在那见过。酒是汾酒烟是石林。酒瓶里滴出两滴再滴不出一滴儿,他端详了半天说:“好瓶子,真是个好瓶子,可以当个插花瓶。”烟盒里抽出两支再抽不出一支的时候,他把烟盒揉成两个团团儿说:“生火炉子的时候可以顶两块木材。”有人拿起空酒杯将杯口对着大家绕了一圈说: “这酒杯真大! ”说完又哼了两句;“鸡蛋壳壳点灯半丝丝烟儿熏,烧酒盅盅下米一家家哭诉穷。”又有人说 :“从前有个人在朋友家吃饭,碗里的吃完了朋友不给他盛饭,他就说前几天张三家穷的没饭吃了想卖一些木料。朋友问他木料有多粗,他将碗口对着朋友说比这个碗口还粗。他朋友看见他的碗里空了就又给他盛了一碗饭急急地问他不知道张三家的木料现在还卖不卖了,他说现在有饭吃了不卖了。”这时百万坐不住了就又拿上来半瓶酒半盒烟但却是我不曾见过的,酒不像西凤烟不像好猫,可能其他哪个同学有些眼熟但他们没有告诉我。这时几个小碟子底部的花草虫鱼图案也可以看的一清二楚了但马上又被他家的酸菜萝卜遮住了。同学中有人说他家的一只老公鸡会下蛋,大家不相信嚷着说铁公鸡一毛不拔怎么会下蛋就吵着要去看,酒席也就散了。
  同学们散了,但他们的贺礼却聚在了一起,厚厚的一沓一张挨着一张亲密无间。只可惜碟中的花草鱼虫白惹了一身的酸气。走出百万家有人说,能开起奔驰的人家竟然没有一桌像样的酒席!有人说这奔驰是百万用原来那个七万的旧车和八万钱换的,图个气派扎世。
  这几年小镇的人口锐减但群楼剧增,一栋连一栋从川道两旁直修到山根脚下,多层的可以看到顶楼阳台上屌丝们的红袄绿裤,高层的可以遮住山坳里的青天白云。大烟鬼被高烟筒里的黑烟明火熏烤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过瘾去了,地皮也都被楼房压着等五百年后唐僧转世来救他了,不三不四的男人被描眉画唇的女人管住了……所以小镇似乎平安了许多,终于脱去了“还在解放前”的帽子,这真是比新增脱贫致富的人数报道让人更镇上的人们感到欣慰。
  小镇的街道也宽了,百万从街道一旁走过,先闻见餐桌上的油泼辣味又看见棋桌上的卒子攻象,后来就听见麻将桌上有个女人兴奋的叫道:单吊发财,自摸了。然而这一街道的乱象并没有能够阻止百万前行的脚步,因为他要赶着去解决一件棘手的事。走到广场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让他一个小时以后再去。百万就去广场东南角听盲人说书,只看见那盲人甩板一甩白眼一翻三弦弹的铛铛铛就满嗓子吼起来,一会说的是穆桂英挂帅,一会说的是薛仁贵征东。一场说完开始祈求施舍的时候百万就去东北角的摊摊里听老汉婆姨唱道情去了。拉二胡的跑腔走调敲梆子的赶不上节奏唱家的嗓音也粗一声细一声的惹得看家哈哈大笑。原来行家们抽烟喝茶的时候会一点的人借机会上来出丑显摆。百万看看时间还早就又溜达到别处去了。
  百万在别处溜达了一会,他想他不能自己一个人去解决那件棘手的事,应该找个中间人一次性了解也有个证人。于是他叫了邻村的杨五一起去,圆满地了结了那件棘手的事,也算是替他摘了一顶不蓝不绿的愁帽。
  有一天杨五和几个闲汉在广场的一角啦闲话,小镇的怪事异闻都说完了太阳还在山顶顶上不动他就拿百万的那点事打发太阳下山。他说原来百万有个女同事,人长得男人走过了也不会再回头看的模样,但她有一双柔软如丝的小手,百万挡着众人的面就敢摸她的手,她虽然责怪着又讨厌着,但并不曾着急着收回她的手。前几年百万也常去她家,去一次她换一次床单,这两年百万不去了,那女人虽然省去了换床单的麻烦,但却新增了旧人的愁意,继而又生了些断水的恨心,威言仇报。百万为此事烦恼,就叫他一同去了结此事,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商定,摸一次手50元,换一次床单100元,摸手10次合洋500元,换床单31次合洋3100元,总计3600元。好像买肉论斤付钱一样,算得清清楚楚。杨五还说,百万这人,摔一跤拾不得5角钱就感觉是吃亏了,这次他给那女人3000多元,算是大大的吃亏了,可是百万如同抛弃贴了浆糊的纸一般,轻松自然心甘情愿。有人笑杨五不知道男人都知道的一句话,没有个相好的是个爱有了个相好的就是个害。杨五嘴硬不以为然,他们就又争论了半天。
  上周百万打电话给我说,他公司有些资料想让我替他整理一下,我说,我现在两眼昏花一耳失聪,半个脑子都不满了恐难胜任。但他执意要我去,还说,虽然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但牛刀不用也会生锈的。我在去百万公司的路上遇见上一个检察院的朋友闲聊了几句,得知去年累死任上的某县长原来是个贪官,还说百万也贿赂过那个县长。我感觉这事有些矛盾,但后来又想,刺人的矛和挡刺的盾本来就是对立的,继而有想人大概本来就是个充满矛盾的混合体,只是一面向阳一面背阴而已。
  百万让我整理的资料很凌乱,涉及面很广,我只好一页一页地看。其中一页上有这样一段:
  百万对社会的贡献
  
  1、1998年为县上捐资20万购买垃圾箱50个。
  
  2、2000年至2002年资助大学生30名,人均5000元。
  
  3、2003年资助希望小学50000元。
  我说,真没想到,你花了这么多钱,办了这么多好事。他抬着头得意地说,那几年公司生意好也是他最有钱的时候,还说他还是那一届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哩。又说现在不行了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快穷疯了。这时,我想起三十年前,百万还没有吃上皇粮只是个杀猪卖肉的,我去他的肉铺买过五斤排骨。他秤好排骨说五斤二两按五斤算。在我侧脸掏钱的时候,他以极快的速度将几块排骨从秤好的排骨里‘叼’出来鄭在案上。我佯装没看见,一边给钱一边划算着他‘叼’出去的那几块排骨没有半斤也有四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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