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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

　　方大脚
　　穆韵之
　　方大脚是方铁妮的绰号，不仅因一双大脚而获名，而且也成了全村男女老少的笑柄。有一段时间，只要她出门，小孩们就追在她屁股后面喊：方大脚方大脚，走起路来扑踏踏，都怨她娘不给裹小脚……
　　方大脚转身驱赶小孩们：呸，你娘个腿！大脚好，大脚好，阴天下雨摔不倒……
　　这方大脚四岁时，娘死于匪患。她从小跟爹抡锤打铁，爹一直把她当男孩对待，根本不在意她裹脚不裹脚，就这样她长出一对天足，担一担水比男子汉都走得快。
　　在那盛行三寸金莲的旧社会，她的这对天足，让媒婆望而怯步，让小伙子们敬而远之。连她自己都有一段时间不敢出门，怕别人笑话她那对大脚，说起话来就埋怨她爹没让她从小裹脚，让她羞愧难当。
　　后来，她就想开了，自我解嘲嘀咕：脚大有啥不好，起码能和男人一样干重活，那小脚甭说干重活，连站都站不稳，走路一扭一扭就像只鸭子。嘀咕完，她笑了。从此，她迈着大脚满街疯跑也不怕别人笑话，就是有人当面直呼‘方大脚’，她也敢答应，谁知叫来叫去，这‘方大脚’的外号，在这三乡五里就叫响了。
　　可是，就因为她这对大脚，方大脚二十出头也没找到婆家，也成了方铁匠的一块心病。
　　在方大脚二十二岁那年，村里来了逃荒的娘儿俩。儿子叫陈小柱，比方大脚大一岁，看起来小伙子长的很结实。邻居吴三嫂见两人很般配，就出面捏合，开始陈小柱还有点在意方大脚的脚大。陈小柱的娘可是个明事理之人，说：背井离乡之人，咋，还敢顾忌那么多？你能娶上媳妇就算是烧高香啦！
　　方大脚和陈小柱成亲后，陈小柱娘俩就搬到方铁匠家来住。陈小柱打铁不在行，就帮着卖铁器，他娘照顾着做饭、缝缝补补的，这两家凑到一块互相帮衬，到也过的温馨。操了大半辈子心的方铁匠，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天，太阳挨近西山。抡着大锤帮爹打铁的方大脚，见天色不早，可是去柳家集赶庙会的陈小柱还没回来，心里十分惦记。这时，就听门外，人声鼎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方大脚还有点纳闷？
　　突然，邻居吴三嫂带着十几个乡亲闯了进来，说小柱让人给杀死了。这句话，恰似晴天一声霹雳，惊的方大脚怔怔缓不过神来，大锤脱手掉在地上，锤把碰了脚面，才打个激灵，便“嗷”叫着冲了出去。
　　从厨房出来的陈小柱娘，一听说儿子出了事，吓得腿一软，人昏倒在地上，方铁匠急忙扶住，掐着人中，说：亲家，要撑住，要撑住呀！
　　说起陈小柱死，还有段花絮。陈小柱成亲后，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一直对方大脚的那双大脚怀有成见，打心眼里对那三寸金莲有好感，有时还是揪心的喜欢，只要一见小脚女人，他就会不由得偷看，甚至贪婪地瞄上几眼。去年，陈小柱来柳家集赶庙会，去一家住户讨水喝，见给他端水的是一位有双小巧玲珑三寸金莲的年轻女人，他一看就着了迷，那女人见他那失态的傻样，逗得按嘴直笑。陈小柱喝水时，听那女人哎呀一声，说是崴了脚。陈小柱上前急忙扶住，她让他扶她进屋，这一扶俩人可就扶上了床。后来，小满才知道那女人是个小寡妇，那是有意勾引他的，不过他太迷恋那女人的小脚了。
　　这次来柳家集赶庙会的陈小柱，卖完货物，就迫不急待地去找小寡妇温存。只是他进门，就遇上一男子正欺负小寡妇。小寡妇哭喊向他求救，陈小柱火冒三丈冲了上去，不容分说就脚踢手打，直打得那人抱头鼠串。打后，陈小柱才知道那人是柳家集的赖皮宋世魁，一听这个名子，陈小柱心里直犯嘀咕，再也提不起神和小寡妇温存，草草了事，急忙告别，匆匆离开柳家集。他刚走了一半路，就遭了暗算，藏在树后的宋世魁趁他不防，从背后一刀就要了他的生命。
　　埋葬了陈小柱后，方大脚就像发疯的母狼，每天手里提着一把镰刀，跑到柳家集找仇人拼命。她在柳家集转悠了三天，终于在一条小巷遇上了宋世魁。
　　当时，宋世魁从一家暗门子出来，见一个女人堵住了自己的去路。他刚想发火，突然看到了一双大脚，他一怔说声：不好！就见一把镰刀砍来，他紧躲慢躲还是被削了多半个耳朵，宋世魁顾不上疼，撒腿逃窜，方大脚在后面拼命追赶。跑到柳河边的宋世魁，一头扎进了河里，方大脚在岸上等了半天，也不见人的踪影，就以为他被淹死了。
　　“七七事变”后，宋世魁带着日本鬼子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带着侦缉队的人，四处寻找方大脚，要报这削耳之仇，可惜没找到。
　　当时，方大脚正背着婆婆与爹爹逃往西边山区的革命根据地，在那里方大脚遇上和她分别将近十个年头的师兄柳再生。
　　这柳再生和方大脚可说是青梅竹马。那时，方老铁匠收柳再生做徒弟时才十岁，方大脚八岁，两人可以说是一块玩大的。在方大脚十六岁生日时，柳再生要送方大脚一只兔子做生日礼物，因方大脚属相是兔子。他扛着猎叉去野兔沟，下套子，费了大半天劲，总算套住一只兔子。他扛叉挑着拴好后腿的兔子，欢天喜地往回走，却冷不防从庄稼地窜出一条恶狗，一口叼去他挑在叉上的兔子，气得柳再生挥猎叉投向恶狗，猎叉插进恶狗肚子，恶狗惨叫而死。狗的主人崔大户的儿子从庄稼地跳出，喊人抓柳再生，他知道闯了祸，连猎叉都没顾上拔，就落荒而逃。从此，他杳无音信。 为了一条狗，崔大户儿子还带人到铁匠铺大闹了一场。
　　十年后，他们在解放区邂逅相遇，那别提多高兴啦。现在，柳再生已经是解放区的区委书记，他向方大脚讲了很多革命道理，方大脚就强烈要求留在根据地参加革命。经柳再生介绍方大脚去古镇参加了县举办的抗日干部训练班。后来，她当了区妇救会主任，组织当地妇女做军鞋，搞生产，开展支前活动，把妇女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四五年，日本投降后。已经从侦缉队队长升为伪军司令的宋世魁，纠集一些伪军在县城负隅顽抗。担任县长的柳再生带领县大队和各村民兵包围了县城，乘着夜色发起强攻。
　　天放亮时，县大队和民兵攻破县城，红旗飘扬在了城楼上。只是没抓住伪军司令宋世魁，柳再生率领县大队和民兵全城戒严，满城搜捕。
　　一大早，妇救会主任方大脚带领妇女们挑着烙饼、米汤进城，要给战斗一夜的县大队和民兵送饭，却遇见一位穿老百姓衣裳的人，在街上鬼鬼祟祟急走，擦肩而过之际，无意发现是半个耳朵，她蓦地想起失踪的伪军司令宋世魁，就诈唬道：宋世魁还记得方大脚吗？那人惊叫了一声，慌不择路，一头撞到墙角上，倒地身亡。不过，这方大脚唬死的，还真是想潜逃的大汉奸宋世魁。
　　抗日战争胜利后，方大脚和柳再生、方铁匠和陈小柱的娘成了新的两对。举行婚礼那天，县委书记特意写了这样一幅对联：两代新人新事新办，一门双亲双宿双飞；横联：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