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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简要梗概: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子女父母吃得百般苦,受得千般罪,并不要求有多少回报,为儿子累死也心甘。可是,儿子呢?知道感恩吗?你对父母的好有父母对你好的一半吗?做儿子们的我们要扪心自问呀!亲爱的读者,不知你读了我写的《父母与儿子》有如何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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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与儿子
人家养儿育女为防老,我养儿育女为哪般……
——戏词
穆韵之
太阳刚爬上东山顶一竿子高,赵旺祖已经赶早锄完了二亩玉米地,就急匆匆跑回家里。他把锄头挂在墙上,连手也不洗,就坐在院子石桌旁,狼吞虎咽吃起老伴给他端到石桌上的一碗粥、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用最快速度将早饭吃了下去,连向老伴打声招呼功夫都没有,就慌里慌张骑着破自行车赶往工地当小工去了。
老伴从屋里出来,见丈夫早没了人影,直瞪瞪看着石桌上空空的饭碗,无奈摇摇头,嘟囔道:唉,都这样岁数了,还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这都为了谁?“为了孩子,累死老子”这话真不假呀!
赵旺祖才五十四、五岁,看上去就像六十四、五岁的人,背驼了,腰弓了,满脸沧桑。不过,按赵旺祖的话说他值了,因为他供出两位大学生,在村里倍感荣耀。当他刚想喘口气时,大儿子又向他伸手,要钱装潢在城市刚买的楼房。可是,他还要供上大二的二儿子呀!钱,钱——让赵旺祖头都大了,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庄稼地干半辈子的人几乎被钱压得喘不过气来,为了让孩子能够在城里安营扎寨,奔个好的前程,他只有拼上老命,向“钱”奔。
说起赵旺祖也算枯藤上结的苦瓜,他一出生就烙上富农阶级的烙印。那是他爷爷在解放前夕,省吃俭用大半辈子攒了点钱,卖了二十六亩山地,没想到解放后被划成富农成份,他父母在“文革”期间,三天两头被批斗,他这富农崽子也低人一等,从小学到中学每天夹着尾巴做人。
中学毕业后,他做梦都想当兵,可是成分不好,连报名的机会都没有。他只好回到生产队挣工分,生产队长安排他跟老羊倌放羊,因为放羊的活,是绑人的活,年轻人不愿意干,他这富农崽子就不敢挑三拣四,惟命是从。1979年初,“地富”摘帽后,又燃起他高考的念头,一边放羊一边复习,临近高考他求生产队长找人替他放羊,他才到镇里中学参加高考,结果以10分之差,名落孙山。他那走出山村,想吃商品粮的美梦破灭了,还得继续放羊,每天没完没了听老羊倌哑着嗓子唱哥长妹短的民歌。改革开放,土地包产到户,羊群也分到农户。他才跟父母种起责任田来,一家子吃喝不愁,其乐融融。不料,他的父母又为他的婚姻大事犯起愁,以前他家成分不好姑娘没人问津,现在不讲成分了,姑娘们又嫌他家没房子。说起房子,过去他爷爷盖过一座四合院,那是村里最气派宅子,解放后,被贫下中农分了房产,只给他家留了三间厢房,现在一家三口挤着住。赵旺祖的老爹说:球,我和儿子拼命干三年,我就不信盖不起房子。爷俩膘着膀子干了三年,不是打短工盖房子就是贩菜买水果,责任田只是捎带种,三年头不仅盖起一座新宅子,而且还将老宅子被分的房子又赎了回来,又从新翻盖。家里养起骡子,他爹不是赶脚就是犁地也给家添了头进项。
这一下,赵旺祖家成了全村关注的焦点。登门说亲的也有了,只不过说女方不是残疾就是寡妇,三十四、五岁的赵世望,就像地里留种的茄子,想找嫩的哪还有?没有般配的姑娘,就找个小寡妇也好将就过。赵旺祖就将东村的白寡妇娶回家,莫看小寡妇比他小三岁,还带了个三岁的男孩。赵旺祖抱着孩子说:这多省事,老婆娶回来了,还带来个叫爹的。他就给孩子取名叫天赐,第二年他和白寡妇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叫天赋。
孩子的小时,有他父母帮着照顾,他老爹还帮他干地里的活,他可放心在外当小工挣钱,让一家人过得更宽松些。熬到儿子上了学,两个老人不在了,没了他老爹喂骡子,不得不把骡子买了。从此,他既打工还得种地,忙里忙外,没清闲过一天。在一年又一年的劳作中,也算攒了点钱。攻大儿子上了大学、二儿子又上了高中,一家人乐滋滋的,没感到多紧张。
天赋上高中平时考得也不差,谁知高考分数却不理想,只达到三本线,每年学费就得一万多,为了儿子上大学学费,他和老伴连新衣服也不买,人们家有洗衣机、电冰箱,他家什么也没有, 尽管这样还是罗锅子上树:钱紧。他和老伴说,咱庄稼人有啥能耐,不行再多种地,又租了别人10亩地,就是累死累活也要把孩子攻出来
他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也找上工作,家里的外债也不太多,按里该轻松些了,却不然,生活的戏剧常常一幕紧接着一幕,令人目不暇接。大儿子上班不到三年,搞上了对象,结婚,要买楼房,媳妇看上了北京五环内的电梯楼二厅三室的房子,80万。亲家富有给闺女拿50万,两位新人贷款30万,儿子来电话让他准备20万装璜房屋。按说让他老两口拿20万也算合情合理,不过对于他这个家来说,这是天文数字,老两口当时听后老半天没缓过气来。
唉,庄稼人,光靠种地,卖粮食、卖药材,一年辛辛苦苦能挣几个钱,全家15亩地,每年光垫本,租地款、买仔种,买化肥、买地膜就得一万出头,除去垫本,能挣三万元多,还得攻二儿子上学。家里的酱醋油盐,还得靠他当小工来挣?现在大儿子要20万,去哪里闹。快奔60岁的人了,你就是再和别人借,谁不掂量掂量,还敢借给你吗?儿子几次打电催他,老两口一咬牙说把后盖的宅子卖了吧,可是农村房子不值钱,若大个四合院宅子才卖了十九万元,老两口硬着头皮借了一万元,连汇款费都是赵旺祖卖血才凑够的。儿子打电话让他老两口去北京看看,一个说地里忙离不开,一个说晕车,其实他们怕花钱。
大儿子买楼房的事才撂下,不想二儿子也毕业了。二儿子天赋是学法律的,在学校是班干部、还入了党。大三那年谈了女朋友,女朋友是城里人,家庭也是工薪级别,本想找一个有实力的人谈朋友,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可是对象家也没能耐将他留在大城市,毕业时也是他俩人分手之日。临近毕业,他考公务员没考上,考村官面试一关又被刷下了。天赋不愿回家给父母添堵,就回到县城找同学帮忙,在私人商店当推销员。
天赋打算在县城一边干临时工,一边盯着县人事招工动态,虽然自己进不了政府部门,到事业单位工作,也算没白上了大学。恰巧,县司法局下属法律援助中心要招考一名人员,要求是学法律专业。这是机会,也是他所学专业,他踊跃报名。后来,他听说现在招人有个潜规则,要送礼打通关节,他找同学帮忙了解情况,同学又托人才得到消息,说少了五万怕办不成事。当时,天赋听了感到很失望,他清楚父母把房子卖了才给哥哥凑了20万元,再说父母辛辛苦苦攻得他大学毕业,他怎能再给家添负担,他本打算放去。可同学劝他机会难得,不该放去,不光借给他两万元,还帮他高息贷款三万元,又托人帮他送礼打通关节,可以说他从考试到面试都遥遥领先,大有希望,便让他回去安心等待通知,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他忍不住跑去一问才知道早有人上了班,他还是被别人挤了。他找去评理,主管人员说上面有文件当兵的优先,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后来,他听说那当兵的是托了副县长的关系顶他上班的。就这样,他钱也花了,工作也没找上,这鸡飞蛋打的事实,让他走进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再也拔不出来,每天钻在屋子里不出来,见谁也不说话,同学们见他精神有了问题,就把他送回农村的家里,父母见儿子成了这样,吓得直哭。
儿子被送回来的,第二天,债主就带着几个打手,登门讨债。说,连本带利四万元,如要不还就要他儿子一条腿。赵旺祖两口知道这些人惹不起,只好拿出这一、二年给天赐攒的娶媳妇钱一万元,又跑到村支书、村长家下跪、磕头,求爷爷告奶奶,让书记、村长给想法子解决。书记村长看老两口实在是被逼无奈,这才帮着借了三万元,打发走那些逼得要人命的债主。这些人刚走,老两口抱头一阵痛哭——老天不公呀!二儿子刚毕业一年多点,老两口认为自己熬出来了,本打算为二儿子攒些钱娶个媳妇,也算完成父母对孩子们的任务。可不成想,二儿子为了工作被逼成精神病,还累了三万块钱的饥荒,老两口就象万箭穿心一样,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后来,赵旺祖两口听说,儿子为工作送礼,还借了同学二万元,同学见天赋成了这样,谁也没提过钱的事。一根筋的赵旺祖还找到同学核对,同学说不要了。赵旺祖,说,儿子债老子还,欠人钱,我一辈子都不安心,死后也难瞑目呀!
这五万元的债款象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咬着牙,拼着老命去挣钱——种地、打工、捡破烂、掏粪坑……只要能挣钱,不管脏、累、臭,他豁出命去干。为了钱,就像驴拉磨一圈一圈,转个不停。
两年下来,五万元的债还清了。他却瘦成了皮包骨,看上去一场大风都能将他吹跑。在他还清债的当天晚上,他对老婆说,两年了,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今晚才能没负担的睡一觉,一觉睡到大天亮,那是多吗舒服呀!他深深感受这没债一身轻的情趣。
赵旺祖上炕,躺倒就睡。从那张瘦得颧骨嶙峋的脸上,流露出安详的睡意。他老婆看着自己男人那张干巴巴不成型的脸,她一阵一阵钻心的辛酸!唉,这人与人是没法相比的,村西头王二狗家,四个男孩,连个上高中的都没有。王二狗好吃懒做,还爱骂老婆,对四个儿子没有给过一天笑脸,开口就骂、动手就打。可是,这四个儿子,从小就知道出去打工挣钱,后来,兄弟四人合伙买车,搞运输。这几年,兄弟四人盖起四处庄子,娶了四个媳妇,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王二狗拿着孩子们孝敬的钱,一天就有两半天在麻将桌上,把一张老脸乐得花朵似的。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说起来,供出两个大学生,可把他两口子那时吃的啥苦?受的啥罪呀?到头来,丈夫累得没了人样,二儿子又成了他们一块心病——她越想越难过,两串辛酸泪顺着皱巴巴的老脸往下流,滴到丈夫的脸上,丈夫在睡梦中笑了,梦呓喃喃。
第二天,赵旺祖的老婆起早,剁馅,包饺子,因为丈夫喜欢吃饺子,这两年丈夫没有舒舒服服吃过一顿饭,总算没饥荒了,人心就轻了,她想让丈夫高高兴兴吃顿饺子。
她把饺子包好,用布盖上,等丈夫睡醒,再下锅煮,要让丈夫吃上热腾腾的饺子。可是,一等不见丈夫醒,二等不见丈夫醒,等得太阳爬上东山一竿子高了,也不见丈夫醒来。过去丈夫总是起早贪黑,没睡过一个懒觉,她不忍心叫醒他。可是,还有二儿子要吃饭,还得趁火劲,一锅都煮出来。她忍不住推了推丈夫,竟感到丈夫身子硬梆梆的,伸手一摸身子冰凉,探探鼻子早没了呼吸——人,却睡过去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嘶喊着,俺哪苦命的男人呀!你为了儿子,可没享过半天福呀……
五十九岁的赵旺祖,一觉睡过去了,却抛下他的老婆和有神经病的儿子。大儿子从北京孤身一人回来埋葬父亲,丧事办得很简单,没有乐器班吹鼓手,冷冷清清,大儿子摔碎老盆,打着幡,干嚎几声;二儿子呆呆的,跟到坟地,当人入土为安时,他一头栽倒坟头,昏过去了,是被大家抬回来的。为赵旺祖办完丧事后,村里很多人抱怨,说,赵旺祖活得不值,死后都不风光。指责他大儿子,不懂恩情,就懂得要钱。
大儿子葬父后连一七都没过,就走了。临走,给他母亲留下一千元现金,也没说今后如何养活母亲的话,就走了。二儿子一个人钻在屋里不出来,仍没走出自己的精神世界,还得靠他母亲种地、捡破烂,来照顾他的生活。
每天早起,赵旺祖的老婆临出去干活前,总会站在院子里,看着儿子的房子,自言自语,唉,养儿为了啥?为了啥?唉,这苦日子,啥时候能熬到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