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  人性

　　周强：当然命重要啊。爸，到底出啥事了，看你神神叨叨的。
　　周国富：就是那啥，那个刘凯，医院又给停药了。
　　周强：爸，刘凯的病咱一点责任也没有，咱帮他那么多，应该问心无愧了呀。
　　周国富：咱是没责任。那我再问你，一个掉河的人，你都把他拽到河沿了，你说是再使一把劲把他拽上岸，还是撒开手让他掉下去。
　　周强：这……
　　周国富：我让你老实回答。
　　周强：当然是拽上岸啊，见死不救就等于亲手杀人嘛。
　　周国富：对啊，儿子，大道理我不会讲，我只知道，做人要做个好人。
　　周强把钱拿出来，交给周国富。
　　周国富：儿子，我晚上回来就给你弄钱，学咱得上，晚去一天耽误不了前程。
　　
　　55.周国富家，傍晚，外
　　周国富慢腾腾地走进大门。
　　屋里已经亮起灯，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马秀秀忙碌的身影。
　　周国富停住了脚步。
　　周国富摇摇头，抹身往牛棚走。
　　牛棚里什么也没有。
　　周国富愣住了。
　　周国富：老，老，咱家的牛呢？
　　马秀秀出屋：牛？牛让强儿牵走了。
　　周国富狐疑地：强儿牵走了，他牵牛干什么？不对，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马秀秀：不错，是我做主把牛卖了，钱给强儿交学费了。
　　周国富：你，你个败家娘们，你卖牛，等于挖我命根子啊。
　　马秀秀：不卖牛只能卖我了，可我现在还不如牛值钱呢。就我这样的，谁要？
　　周国富：嗨，你呀！
　　马秀秀：败吧，就这点家底败光了就轻松了。光你一个人败哪行，我是你老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得帮你败，早败光早完事儿。
　　周国富：老，都是我不好，让你跟我受苦了。我明天就出去打工，损失这点钱不算什么，咱煞下腰干一年，明年一年就缓过来了。
　　马秀秀抱住周国富，失声痛哭起来。
　　马秀秀：你个老不死的，你明天放心走吧，家里有我撑着，这道坎挡不住咱，咱一定能迈过去。
　　
　　56.建筑工地，日，外
　　一座建设中的大楼，工地上有几个工人在干活。
　　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踱了过来，监督工人施工。
　　周国富背着行李卷儿，犹豫地走到近前。
　　周国富：老板，工地上缺人手不？
　　工头：你是瓦工、木工还是钢筋工？
　　周国富：嘿嘿，都不是。
　　工头：力工啊，我们缺的是技工，不缺力工。
　　周国富：老板，商量商量呗，出大力，我在行……
　　工头上下打量周国富一霎：一天80元管吃管住，同意就留下，不干就走人。
　　周国富：干干干，谢谢老板。
　　周国富放下行李，操起工具，和工友们干了起来。
　　
　　57.村街，日，外
　　靠山屯，天空飘着雪花。
　　几个穿着棉衣的小孩在村街上跑来跑去，不时把手中的鞭炮点燃后抛出，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爆响，一团团蓝烟在空气中迷漫。
　　远处有杀猪的嚎叫声传来。
　　到处散发着年的气息。
　　
　　58.工地，日，外
　　天上雪花飞舞。一群工人在工地干活。一阵寒风袭来，周国富不由紧了紧衣襟，缩了缩脖子。
　　工头：大家抓紧点，这点活干完了，明天就开资放假，回家过年。
　　周国富：好嘞。
　　周国富和工友们加快速度，紧张地工作着。
　　
　　59.工头办公室，日，外
　　这是一间简易房，坐落在刚建成的大楼下面。
　　办公室外挤满了人。
　　工头站在门口：大家不要挤，喊到谁谁进去，开完资就可以回家了。
　　工头一个一个地叫喊，被叫到的，就从工头身边挤进屋去。
　　工头：周国富。
　　周国富愣了一下：是叫我吗？
　　工头：你不是周国富吗？
　　周国富：是呀。
　　工头：那就是你啊，快进去开资，还磨蹭什么。
　　
　　60.办公室，日，内
　　周国富挤进屋。
　　财务人员把一叠钱递给周国富。周国富认真地数钱。
　　周国富：工头，这钱不对呀。你看啊，一天工钱80元，我一共干了38天，应该是……
　　工头不耐烦地：我都算了八百遍了，错不了。
　　这时，又有几个工友挤近前来，纷纷说工钱算错了。
　　周国富：确实错了，少了380元。
　　工头：忘了跟你说了，你们这些新工人业务不熟练，每人每天扣10元。
　　周国富：你凭什么扣我们工钱呀，我们新来的，那不假，可活并不少干呀。让大家评评理。
　　工头：你要不愿意就把钱退回来，等劳动仲裁后再开。
　　周国富犹豫了。
　　有人说：算了算了，等仲裁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呀，家里老婆孩子等过年呢。
　　周国富想了想，和几个开了工资的工友走了。
　　
　　61.建筑工地，日，外
　　几个人边发牢骚边走，转过新建的大楼。
　　周国富走在后面，用手机打电话。
　　周国富：喂，喂……
　　电话没有应答，却传出提示音：您好，您的电话已欠费，请您续缴话费，谢谢。
　　周国富把手机放进衣袋，加快了脚步。
　　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周国富抬头看去，几十米高的钢脚手架慢慢倾斜下来。
　　众人吓得四散奔逃。
　　周国富却抛下行李卷，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周国富跑到工头办公室，边跑边喊。
　　周国富：快跑快跑，钢架子倒了。
　　人们立刻散开了。周国富冲进办公室，将两名毫无觉察的财务人员拽了出来。他们刚跑出不远，身后的脚手架就轰然倒下，砸向简易办公室，办公室腾起一股烟尘，变成一堆废墟。
　　工头握着周国富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国富揩一把额头上的汗，嘘了口气。
　　
　　62.周国富家，日，外
　　周国富背着行李卷儿，风尘仆仆走来。
　　周国富进了大门，冲屋里喊：老，我回来了。
　　马秀秀推开房门：你个老不死的，还知道回来呀，一走几个月，把人家扔在家里，也不打个电话，不知道人家有多惦记你。
　　马秀秀接过周国富的行李。
　　周国富：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犯不上搭那个电话费。
　　马秀秀：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再不回来，我就去电视台播寻人启事了。
　　进屋后，马秀秀放下行李，用笤帚给周国富掸身上的雪花。
　　马秀秀：儿子来电话了，说是放假在那边打工，过年就不回来了。
　　周国富：估摸是钱花没了，没路费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把路费省下来，过了年好交学费。
　　周国富掏出一叠钱递给马秀秀。
　　马秀秀：你不说儿子没钱了吗，明天把生活费汇了吧，让他过年买点好吃的。剩下的钱就办年货吧，咱俩也得过年啊。
　　
　　63.集市，日，外
　　节前的集市热闹非常，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五颜六色，琳琅满目。
　　叫卖声不绝于耳。
　　周国富肩上搭一条布袋，走走停停地在集市中穿行。
　　胡闹扛着一大串冰糖葫芦沿街叫卖。
　　胡闹：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糖葫芦便宜喽大家快来买嘞。大叔，买几串冰糖葫芦吧，过年了嘛，买几串吧，你看这糖葫芦又好看又好吃，过年吃几串，又吉祥又喜庆，才三块钱一串，大叔买几串吧。
　　周国富：这不是胡闹吗，怎么卖起糖葫芦来了？
　　胡闹：周大哥办年货来了？我这不也没钱过年呢嘛，赚点钱买年货呢。
　　周国富：卖的快不？
　　胡闹：不咋好卖。
　　周国富：你找个塑料袋装起来，我都买了。
　　胡闹：谢谢周大哥。
　　胡闹把扎在稻草捆上的冰糖葫芦拔下来，装进一个方便袋里。
　　周国富把一百元钱递给胡闹：不用找了。哎，刘凯呢，他现在咋样？
　　胡闹：刚才还在身后呢，可能是走累了，在哪歇着呢。
　　周国富睃巡一下，就看见刘凯穿着一件旧军大衣，蹲在一根电线杆下。
　　周国富向他走去。刘凯也看见了周国富，故意转过身去躲避周国富。
　　周国富：老弟啊，出院多久了，病全好了吧？
　　刘凯：周大哥啊，我全好了。
　　周国富：看你瘦了一大圈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冷丁看见，我都不敢认了。
　　胡闹：医生说，得增加营养，营养跟不上去，那就恢复不过来啊。
　　周国富：养病就得慢慢养，不是有句老话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鸡鸭鱼肉可劲造，用不上仨月，身子骨准保像气球似的吹起来。
　　胡闹：还鸡鸭鱼肉呢，靠我卖糖葫芦，赚点钱都不够吃饭的，不饿死就不错了，唉……
　　周国富从兜里掏出钱，分出一半，想了想，又合在一起塞到刘凯的手里。
　　周国富：这些钱你拿着，买点营养品。用完了告诉我，我再想办法。
　　刘凯：周大哥，我有钱，这点事能难住我吗？这钱您留着过年吧。
　　周国富：年节好过，咬咬牙就过去了。身体是大事，可不敢马虎。你还年轻，身体弄垮了是一辈子的事呢。
　　刘凯：周大哥……
　　刘凯眼泪流了下来。
　　周国富：好了好了，回去歇着吧。闹闹，给你哥弄点好吃的，啊。
　　周国富挥下手，转身走了。
　　刘凯和胡闹目送他走远。
　　
　　64.集市，日，外
　　周国富走到卖鱼的跟前，看了看，用抄网捞起一条。
　　周国富：鱼咋卖的？
　　摊主：五块钱一斤，刚出网的大鲤鱼，又肥又大，多便宜呀，大哥来一条？
　　周国富：哦。
　　周国富摸摸兜，摇摇头，不情愿地把鱼放回水池中。
　　周国富走到无人处，拿出那个破旧的手机，拨号。
　　周国富：儿子，生活费用没了吧？
　　周强：还有呢，爸，你和妈挺好吧。